她坐在他刚才坐过的那张皮椅上,将身子躺在里面,望着窗外。她现在愿意做一只被他囚禁的鸟,因为上次是她错了,她想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应该是两人的心越走越近,而不是渐行渐远。
*
傍晚,她独自一人在房里吃了营养师专门为她调配的晚餐,而后,再次躺到那张空荡荡的大床上。
医生给她做例行检查,将窗户关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隔离外面的声音:“少夫人,您很棒,身子越来越好了,胎儿也越来越健康。”
“今天来的是什么客人?”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仿若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一个很风趣幽默的外国人,敖少爷说是他的忘年交。他们正在院子里举办西式聚餐,到处是萨克斯声音。”女医生耸耸肩,把东西收拾好,给她掖好被角,走出门。
她再次听得门扉嘭的一下,房间里又一次碧影孤灯,只剩她一个人。
她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又睁开眼睛,窸窸窣窣爬起身,拿起无线电话。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过这种生活,又是因为什么过上了这种生活。
“峻熙。”她拨了一个号码,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篝火,以及那个坐在篝火边默默喝酒的俊挺男人,眼眶酸涩,“我只是想找妈妈,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要我们母子,错了吗?”
“如雪,你现在在哪?”峻熙的声音严厉紧张起来。
她将头轻轻倚在窗玻璃上,身子缓缓滑下去,坐在地毯上,“如果当年我们一起走,该有多好。我就不会嫁给他,不会遇到妈妈,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峻熙,他介意我的过去,介意我曾经流掉过一个孩子……”
“如雪,你爱上他了?!”峻熙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非常沉重,带着浓浓的失落,“不要孩子没关系,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她轻轻一笑,曲起双腿,将头倚在玻璃窗上,眸中痛苦:“你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峻哥哥了,你现在更像我的父亲、兄长,我割舍不下的亲人,我想抱着哭的哥哥。”
“那我们就做兄妹!”峻熙似是受伤了,在那端沉默片刻,随即坚决道:“雪,如果你爱的痛苦,就回到我身边来,我愿意做你的父亲、兄长,弥补亏欠你的这几年。我们现在自由了,没有人敢再追杀我们,骚扰我们,我送你去澳洲,在那养身体,享受阳光。”
“峻熙。”她抱着电话哭起来,脸埋在双膝间,泪如雨下。
她的峻哥哥还是在的,只是戴上了面具,吃了太多的苦,学会了保护自己。她又怎么能忘记,那些峻熙牵着她的手躲避追杀、为她挡刀子的日子,从她只有五岁,他就开始照顾她,抱着她睡觉,为她挨刀子挨羞辱,身上每天都有伤……这些回忆,每每在她孤单的时候,就会如潮水般涌出来,湮没她。
这样的峻熙,是比奶奶、妈妈、哥哥更重要的亲人。
“如雪,别哭,我在这里,我回来了,我们在基隆港的房子还留着,我给你把床加高了,还架了楼梯,床下面是你的书桌……”峻熙的声音开始沙哑哽咽,恢复那年山花烂漫的宠溺,不再冷漠。
如雪却是把电话轻轻挂了,将脸依旧埋在双膝间,眼眸低垂。
“跟他说了什么?哭成这样。”一双男性皮鞋出现在她眼界,阵阵酒香随他而来,他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随即,他将蹲在地上的她轻轻一抱,放到大床上,幽深的眸又呈现那种让她心痛的眸色,“韩峻熙?”
虽然是在问,但他用了肯定句,因为他在门后站了半晌。
074 记住这种爱你的方式
“是韩峻熙?”他问着,用了肯定句,因为在她结束通话前,他已在门口站了半晌。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冷漠的俊脸,眼泪突然就那么流了下来。这样被囚禁的日子,他给她的爱越来越少,眸中不再燃烧,连一个拥抱都吝啬。
“关灯,我想睡了!”她把脸偏过去。
他看到了她的泪,紧抿的嘴角动了一下,手伸了伸,却突然转身摔门离去,夹杂暴怒的声音在门板后响起:“都给我滚下去!不要像木头一样杵在这里!滚!”
接下来,是他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特别响亮。
她拉上被子盖住脸,心如刀割。
一会,门外安静下来,不再有他怒吼咆哮和摔东西的声音,静静的,连院子里也是静静的,整幢大楼都是鸦雀无声。
她掀开被子,露出她泪湿鬓角的脸,走到房门口。不知怎的,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他当着婆婆掀桌子的那一幕,他每次用这样的方式发泄,都表示他很悲伤,如困兽在嘶吼。
她悲伤的时候,可以找峻熙倾诉,但他呢?他们一定要这样冷战吗?
她打开房门,看到大厅的地板上污泄物淌了一地,空酒瓶子在地毯上横七竖八,佣人们正跪在地上打扫擦抹,轻手轻脚。而厅里没有他的身影,只有落地窗帘随风轻轻掀起一角。
“少爷呢?”她走出来,知道是他醉了酒,并吐了。
“少爷喝醉了,刚刚让管家背到客房。”
她忙转身走向客房,站在他床边。他们分房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分房了,他把他所有的寝具都搬了过来,办公睡觉都在这边……她有想过,他是怕同房会伤到孩子,所以选择先分房,但他从不跟她说,她也只能认为他是嫌她脏。因为自从那日他和医生在检查室外一番交谈,他看她的眼神就起了变化。
她倾下身,给侧躺的他褪去睡衣的一边肩,查看他后背的伤势。
精壮健康的厚实肩膀,左肩胛处却有一拳头大小的淤青,青青紫紫的,明显是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医生,只涂了一些清凉的消肿药。她用指尖抚了抚,目光移向他俨如孩子般的睡颜。
利落的短发凌乱搭在前额,一双利眸闭得紧紧的,睫毛浓密修长,掩去了那深潭里的冷戾和暴怒,鼻梁笔直高挺,两瓣薄唇轻轻合着,呼吸均匀。
壮硕胸膛裸露,喉结和锁骨散发一股成熟男人的性感。他侧躺着颀长伟岸的身板,健壮的左臂习惯性的往旁边搭着,整副身子呈现一种拥抱的姿势。
那是他睡觉的习性,喜欢从后抱着睡在他身边的女人。
她眸中一软,轻轻脱去自己的外袍,钻到他怀里,枕着他的右臂,与他面贴面。
他的鼻息里都是酒气,带着属于男人的粗犷,将她满满包围。她往他怀里钻了钻,任他下意识的将她抱紧,长腿缠上来,而后贴着他的胸膛,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样的他,其实是让她心疼的。
睡梦中的他微微动了一下,圈在她腰肢上的臂膀开始收紧,大掌在她凹凸的曲线上游移,体魄渐渐发烫。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他突然沙哑道,带着朦胧的醉意,大掌捏住她的下巴,薄唇攫住她的粉唇。他闭着双眼,却将满腔的酒气蛮横过渡到她檀口里,霸道的舌在她柔软的小嘴里侵城略地,急切吸吮她的蜜津。
她回应着他的求索,知道他在半睡半醒中,醉意还未完全退去。没有答他,同样急切回应他的吻,让两具身子发烫,勾起那久违的欲望……
“宸。”她一双玉臂攀上他的宽厚的肩背,吻他的喉结,轻声道:“你嫌弃我吗?嫌我是破败之身,还怀过别人的孩子?”
他壮硕发烫的身子突然一绷紧,一把将她推开,缓缓睁开了那惺忪幽黑的眸子,“滚!”他一双阴冷的眸子完全睁开了,冷冷看着她,又是一声疾厉的‘出去!’,手已指向门口。
她身子一颤,脸蛋上的激情还未退去,一颗期盼的心已由巅峰跌到谷底。泪眼掩下,搂着半褪的睡衣,狼狈爬下他的床,绝望跑出他的房间。
原来自始自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拿自己的伤疤来羞辱自己!什么都是猜,什么都是以为,到最后她却什么都不是!他们之间不是冷战,而是他真的在嫌弃她!
她靠在走廊墙壁上,捂着脸哭了起来。无声哽咽,眼泪从指间缝流出来,流进她悲凉的心间。
“傻孩子。”老太太的轮椅在她面前停下,抱着蹲在地上的她,将她无助的身子抱在自己怀里,望着那紧闭的门扉,再也说不出话。
*
自此,三楼再也没有人来监视她,那些寸步不离的女佣全被遣去了,只剩医生和看护定期给她做身体检查。房间的窗帘子不再被拉上,她可以下楼,也可以出门,再也没有人管她。
他让秘书给她买了款新手机,全新智能,依旧吊着那只代表她出生年份的红酒木盖子,保留记忆卡,放在她的床头。
她却不再出门,每天躺在大床上,静静睡着,洁白的床单映着她苍白的脸,安静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她每次都是突然惊醒,或被轻微的响声惊醒,醒来后,望着窗外发呆。
她的新手机永远是关机状态,室内的座机也拔了线,不见任何人,不下楼一步。她会躺在床上看书,惊醒后继续闭着眼睛,或站在大厅的那架钢琴前,眺望窗外飞鸟翱翔。
但她的食欲却大起来,每次端上来的饭菜和汤,她都会吃完,再吃补药,不吭一声。
佣人们看她这模样,也不敢吭声,只能在敖宸面前一五一十的禀报。
敖宸自从那夜,在她房门外徘徊过,但从未敲门进入,手伸了伸,便转身走了。他天天听着佣人这千篇一律的报告,耳朵也听腻了,抬抬手:“随她去,以后别给我说这些!”
“怎么了?”铠泽在旁边看了半天,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上次我不是告诉如雪,你和云姿没什么了吗?你们又怎么了?”
敖宸扣掉内线电话,不冷不热睨他一眼,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我今天去酒吧,你去不去?”
“当然去!”铠泽忙跟上他的脚步,并擂了他一拳,“真不够意思,现在才说要去喝酒!”
等到达某一CLUB,两人要了二楼视角最好的包间,一边喝酒一边看一楼的钢管舞表演,并点了两名陪酒公主。
铠泽瞥一眼敖宸身边使尽浑身解数对敖宸献殷勤的公主,吊儿郎当笑道:“宸,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敖宸喝了口酒,知道铠泽说的什么意思,剑眉一扬,冷道:“别奚落我,我今天来这里,是为喝酒解闷,你陪就是了!”他拍拍那位粘在他身上的陪酒公主的臀,“你们出去!”
两位公主知趣的起身,走出去带上门。
“你那天跟如雪说了什么?”他显得有些烦躁,身子躺在沙发上,脚搁上玻璃矮几,微眯利眸吞云吐雾。
铠泽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体检报告单和一叠没有被销毁的照片,扔在桌子上:“云姿去法国了,我想我是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上次我就是告诉如雪这些,让她宽心。”
敖宸翻了翻那些资料,气定神闲坐起身,俊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所以?”
“你就这副表情?”铠泽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大叫,也将脚搁在茶色玻璃桌上,悠闲品酒,“你们夫妻俩不就是为这事耿耿于怀吗?弄得敖少你不得不来这种地方买酒寻欢!”
“这里更烦!”敖宸狠狠按灭烟头,突然大骂了一声,俊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烦躁流露,壮硕的身子靠在沙发上,黑眸阴沉,“这个世上的女人,个个他妈的烦人!”
铠泽剑眉一挑,觉得敖宸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而且他从没见他这样极端过,收敛住笑,道:“这个世上的女人,并不是个个都像韩湘雅。你憎恶以美色勾引男人的第三者,但不要一篙子打翻一船人,你老婆就不错!”
“铠泽,你还惦记着她?”敖宸原本是发泄闷气,怒起来就骂人,听铠泽这样一说,他冷冷抬眸,深眸中又阴鸷了一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有意思,她现在是我老婆!”
“有意思又如何。”铠泽耸耸肩,嘴唇弧度完美勾着,深邃如黑潭般的凤眸里隐藏着一丝玩世不恭,“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容易,遇到合适自己的,更不容易,如果你不珍惜,就不要后悔我把她追到手!我不介意她是第三者的女儿,不介意她曾经爱过其他男人,只要她现在爱我就成!”
敖宸将酒杯狠狠一摔,一脚踢开茶几:“但她什么都不跟我说!以前流过孩子不告诉我,孩子出事了也不告诉我,就那么让孩子流掉!她找韩湘雅也不跟我说,只身前往,把自己置身危险中,完全一点不珍惜我们的这个孩子!更他妈糟糕的是,当年她怀的是韩峻熙的孩子,为那混蛋哭、痛、在电话里哭得死去活来,却瞒着我,给我板脸,我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跟我结婚!现在只要一看到她那张带泪的脸,我会就想起韩峻熙趴在她身上的样子!操!”
他一脚劈烂那不堪一击的茶几,大力拉开门,摔门而出。
“宸!”铠泽大感事态不妙,忙飞快追出去,抓住他的臂膀:“原来你介意的是韩峻熙!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肯告诉你?是不是说出来,会更加让你起疑?你们是夫妻,要互相信任,你不能因为韩湘雅和你父母之间的事,而多生疑端!”
敖宸甩开他,回首冷冷一笑:“铠泽,等你放不开一个女人,却又让她折磨得快抓狂,无力可施时,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了。我从没介意她是韩湘雅的女儿,也没介意过,她的第一次不属于我。但她回报我的,却是紧闭她的心门,宁愿对韩峻熙哭诉,也不肯对我多说一句。到底谁才是她丈夫?!谁才是那个最怕她和孩子出事的人?!我害怕得要死,她却躲在韩峻熙怀里哭!该死,这些女人全他妈心口不一!”
他随手捞起吧台上,酒保刚刚调好的一杯火红烈酒,仰起头一饮而尽,而后俊脸泛白,脚步虚浮往停车场走。好在有铠泽一直陪着他,叫了个代开司机,送他回敖宅。
他一下车,就吐了铠泽一身,没有发酒疯,没有说酒话,只是扶着墙,望了灯火辉煌的院子里一眼,说让铠泽送他去他的单身公寓。
这表示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铠泽望了三楼阳台上那道正望着他们这个方向的纤细身影一眼,将他往门里拖:“你吐了我一身,我得先进去清洗一下,臭死了!”他死拖硬拽,硬将敖宸那比他还要沉重的体魄拖进大院,让下人们抬他进门。
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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