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紧唇,静静看着她,眸光愈加复杂,悄然深邃。
片刻,车子送她到了裴宅大门口,她拎起包,匆匆走进了大院。进厅后先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随即走到楼上吹风,看到他的车还停在大宅门口没有离开。这个情景,让她想起了四年前,他将被赶出裴家的叶细细匆匆带离这里的画面。
那一天,他没有进来陪她一分钟,就那么将哭哭啼啼的叶细细抱上车,扬长而去。而今天,他又守在了这里,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深呼吸,白皙的容颜变的肃然清冷,静静看着那个方向。其实不管他是为了什么,都与她无关的,她曾经爱过的敖宸已经死了,已经没了。
吹了会冷风她转身进房,将乳黄色的帘子拉上,洗了个热水澡,再去儿子房里将熟睡的小家伙抱来自己房里,抱着孩子睡。而这个夜里,她梦到了廷轩,梦见他们一家三口很幸福的在一起,她坐在草地上看书,廷轩将啸啸架在脖子上奔跑……
*
廷轩回国了,再次开着他们裴家的那架法航潇洒落地,一身合体的机长制服,白手套、白皮鞋,高大挺拔,器宇轩昂出现在机场大厅。如雪走完T台,将珠宝展的一些事宜交与柳店长后,就开车急匆匆往机场赶了。
“如雪,不要来接我了,我直接去你们展览厅。”他站在机场大厅门口打电话,引来不少路人注目。摘掉帽子,回以路人炫目的一笑。
“廷轩,等我,我已经在路上了。”如雪对着镜子理理秀发,将车子灵活穿梭在车流中。今天是廷轩的生日,她要给廷轩一个惊喜,一个大大的惊喜。想到此,她精致的唇角不自觉上翘起来,脚下也在加速。
这四年跟廷轩跑东跑西,走山涉水,她的开车技术已经达到一流,不仅能在拥挤的车流里灵活自如行驶,还能在拐弯的地方轻轻松松漂移,很少出岔子。所以现在为了赶时间,她将车开快一点没关系。
而这边,廷轩将手机收了,坐在机场的露天咖啡馆看报纸、喝咖啡等她,无视路人对他一身机长制服的好奇打量,悠然自得的享受闲暇时光,他是知道她想给自己生日惊喜的,所以他等,等待这个让他日思夜想了半个月的女人给他绽放甜美幸福的微笑。
然而十分钟后,露天咖啡馆的数字电视上突然播放了一则车祸新闻,车祸地点发生在机场路附近,是两辆小车迎面相撞,两个年轻女子都受了伤。他放下报纸,淡淡瞥了一眼电视,高大的身子却猛然霍的站起,俊脸已然大变色。
原来刚才镜头对准了车祸中受伤的女子,其中一个就是正赶往机场的如雪!她用手捂着额头,满手的血,正被护士用担架抬上救护车!
他被吓的一阵心惊肉跳,放荡不羁的俊脸霎时一片阴沉,推开椅子就往外面疾跑了出去。旋即等赶到医院,他心心想念的人儿刚被从急救室推出来,医生说车祸很严重,是她开车太快,直直朝迎面而来的那辆车撞了上去,加上自身没有系安全带,安全气囊已经起不了作用,让她的身子撞上了挡风玻璃,也伤到了头部。
“如雪!”他听的喉头一阵抽紧,全身发冷,大掌紧紧抓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刚才不都好好的么,他还在等着她送给他的生日惊喜,等着她的微笑,没想到下一瞬就是惨绝人寰的车祸,就是她的头破血流!他应该坚持不让她来的,是他太大意了!
他慌张起来,抱紧床上的人儿,脸上血色褪尽低低嘶吼,愣是第一次被吓的这样肝胆俱裂。如雪跟着他的这四年,他一直在让她奔波,让她得不到安全感,甚至连啸啸出世,都是将孩子藏起来,母子俩长期分离。所以他虽洒脱,却在内心深处觉得对不起如雪,对不起啸啸。现在好不容易洗脱不白之冤,打算给母子俩一份安逸的生活,却……
“医生,立即给她转院,我要将她带去美国!”他朝病床边的医生大吼,心底已有了将她转到雪山群秘密基地的打算。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让她受到伤害的,不能让她成为植物人或者下辈子都坐轮椅,他要让她健康!然而医生却摇摇头道:“病人伤了四根肋骨,头部受到重创,徜若现在转院,并且是坐飞机去美国,会有生命危险。我建议现在不要让病人奔波受累!”
“那现在就眼睁睁看着她成为植物人吗?”他冲动的扯起了医生的衣领。
医生踮着脚尖,莫可奈何的任凭急得理智丧失的男人攥起自己,任他发泄,“慢慢来,我们会尽全力抢救病人。”
“廷轩,到底是怎么回事?”接到消息的铠泽和颜夏冰急匆匆从航空公司赶过来,一眼瞧到病床上的人儿,脸色刷的惨白,比刚才廷轩的还要难看数倍。颜夏冰整个人已吓的说不出话来,扑到病床上,抓起那双小手放在心窝,心疼的揣。而后转过身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医生面前,含泪哀求道:“我可以做器官移植,医生,只要我女儿有救,我愿意移植任何器官……”
医生面有难色道:“病人伤到了肾脏,确实需要做移植,但……”他的一句话不曾说完,病房门就嘭的被人撞开了,跑的气喘吁吁的妍奚一把扯住医生的手,又急又慌道:“我是她亲妹妹,身体很健康,可以做肾脏移植!医生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在学校做的体检报告拿给你看……”
而同一时刻,FENIS珠宝展览会上,敖宸也从柳店长的电话里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对劲,那时珠宝展正在闭幕,FENIS邀请所有嘉宾去参加庆功会,豪华酒会订在皇都大酒店,柳店长一接到医院的电话脸色就变了,看着敖宸欲言又止,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拿着手机走到一边讲电话了。
敖宸酒过三巡,端着酒杯走到离柳店长几步远处,浅浅抿了口酒,一双锐眸静静看着衣香鬓影的人群。刚才珠宝展的走秀,他看到了作为压轴戏的如雪,一袭雪白晚装,露削肩玉背,下摆处像羽毛一样炸开成鱼尾状,背部春光无限,高贵典雅像个鱼美人。
但她一走完秀,以设计师的身份在台上简短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场了,没有庆功,也没有再露面,直接去接今天回国的廷轩了,像四年前她去机场接出差回来的他一样,幸福而甜蜜。只是,不知道这次她还会不会俏皮的骗廷轩塞车,然后将廷轩骗去锦帆路的咖啡馆,然后……思绪到此,他眉峰一皱,没有再往下想下去。
他又喝了一口酒,眸中的颜色逐渐变深,捏着杯脚的手指却在悄然用力。其实她就要跟廷轩结婚了,有一些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也属正常,这是成熟男女的本能,人天生的欲望,而且她还是那么一个性感尤物,一个梅花般的女子。
“裴设计师怎么会出车祸?刚才她的确开车出去了,而且赶的很急。”柳店长惊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字不漏传进他耳里,他正与路过的宾客打招呼,面色一僵,俊美带笑的容颜突然变的面沉如水,眼眸眯动了一下。
“伤了四根肋骨,左边肾脏被玻璃刺破,头部受到重创?”柳店长一惊一乍的声音逐渐拔高起来,字字清晰入耳,“我把这边的庆功会办好了再赶过去看她,好,先这样吧。”
他听着,转个身,缓缓走入人群,把酒杯放了,往宴会厅门口走。
“敖总,听说埃弗森打算在江东新建分行,正在申请批地……”门口一群喝酒聊天的商业人士见他朝这边走过来,纷纷热络的喊住他,并将最好的位子留出来给他,“敖少夫人怎么没有一起来?敖少夫人贤惠大方,一定在家给敖总备好了醒酒汤。”
他扯动了下嘴角,回以淡淡一笑,踱步过来加入这群人的商业聊天圈子。
110 我是你的
H市中心医院。
敖世政和郑淑贞也接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了,两人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扑到了病床前,不可置信看着床上一身绷带的人儿。
“怎么会这样?廷轩,如雪不是去机场接你吗?”
廷轩俊脸上一片懊恼与自责,没有说话,看着病床上。护士在给病人挂药水,抓着病人的右手轻拍手背找血管,露出病人没有戴戒指的玉指。
廷轩眸中立即一黯,几步走过来,抓起那只小手左右翻看,问护士:“她手上的订婚戒指哪去了?”这手……
“病人被推进来的时候,就没有戴戒指。”护士不解望着他,接过那只手,小心翼翼扎针。
“廷轩,怎么了?”敖世政朝这边走过来。这时,敞开的病房外又响起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远远传来敖雪莲尖利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廷轩一回国,如雪就出了这样的事!哎哟喂,这个是谁?”她突然大叫一声,似是在病房外见到了认识的人,道:“敖宸,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呢?刚才一定赶的很急吧,瞧这满头大汗的。”她挖苦笑道,走进门来。
病房内的众人便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声音吸引了去,扭过头去看,才发现门外站了个高大的身影,正是不知来了多久的敖宸。他静静站在门外,身板笔挺,面容平静,黑眸盯着床上。此刻见众人的视线皆在他身上,他便走了进来,问廷轩:“情况怎么样?”
“不大好。”廷轩也盯着他的那一双沉静的黑眸,蓝眸闪过一抹若有所思,道:“刚刚赶过来的?来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敖宸移开目光不答他,走到病床边,俯视病床上安睡的女子,大掌悄然握紧,“移植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50%。”廷轩坐到病床边,抓起那只没有挂点滴的小手,又仔细翻了翻,握在自己的大掌里,直接问道:“宸,你赶过来是来看看她,还是打算帮她做肾脏移植?”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吃惊看向这里,喜忧参半,等着他的回答。敖宸则抿唇不语,只是垂眸看着病床上的人儿,侧脸沉静。
廷轩扯了下唇角,又道:“你是有妻有子的人,捐肾的事还轮不到你头上。你的这份心意,我和如雪心领了,等她醒来我会告诉她的。我现在去医生那一趟。”他冷冷一笑,把握在掌中的那只小手塞到了被窝里,站起身便出去找医生了。
敖宸黑眸微眯,也跟着走了出来,却是站在走廊抽烟,沉沉望着落地窗外。一会,一支烟燃尽,他转身往验血室方向走,去医生那取验血报告单。但医生告诉他,他的肾脏与病人并不匹配,需要再找捐赠者,对方血型最好是o型。
“那她身上其他的伤呢?”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俊脸上变的异常冷戾,右掌紧紧抓在桌角,一双鹰眸锐利宛如夜空的银钩:“她断了四根肋骨,以后还能走路吗?!”
“恐怕不能。”医生摇头。
“没有恐怕,是一定要让她能走路!”他大吼道,目光突然变得阴鸷暴戾,把医生吓了一大跳。医生没有再摇头,而是说道:“我们能救自然要救,只是在肋骨断裂的情况下进行换肾手术,有些难度,可能截瘫,成为三级伤残。”
“截瘫?”他微微一怔愣,利眸中的担忧溢出来,伸手一把拽起医生厉声咆哮起来,“我要的不是截瘫,而是要她能走能跳,跟以前一样!你他妈让她截瘫,我让你截瘫!”
重重一松手,便把这医生往后摔了,而后在这办公室走来走去,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末了,他走出办公室重回病房,却没有再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看着,看着那些疼爱如雪的老一辈们守在她床前,哭的哭,急的急,他墨眸幽沉,喉结不断滑动。旋即转个身,给家族医院的老院长打电话,让他联系最好的医疗团队,准备将如雪转过去。
“是这间病房吗?”正在这个时候,有个陌生老婆婆突然从走廊那头急匆匆冲过来了,一双小脚跑的比护士小姐还快,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他就往病房里冲:“阿冬,你怎么样了?别吓奶奶啊,阿冬!”
凄厉的叫喊声把病房里的所有人都震惊了,什么阿冬,这是他们裴家的女儿好不好!裴家和敖家的人被这鬼哭狼嚎、一冲进来就把他们野蛮推开的老太婆弄的火冒三丈!且看这小老太扑到病床上,抱起床上的人儿就一阵乱摇晃,人就算是没死也要被她摇死。“喂,放手!”几个人忙跑过去抢救。
那哭哭啼啼的小老太不肯放,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回头:“你们是谁?你们在我孙女的病房做什么?是不是你们撞的她?”
铠泽俊脸一板,伸手过来拎那小老太:“这是我妹妹,你家孙女在隔壁病房,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我呸,隔壁的那个才不是我家阿冬!护士刚才带我去认过了,你当我老太眼瞎啊!”老太太抓起那女子的小手,放到众人眼前,一字一句道:“你瞧瞧这只手,无名指上有一颗痣,不是我家阿冬是谁?”
铠泽与敖世政面面相觑,看一眼那只稍显粗短的手,这才感到一丝不对劲。是啊,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床上这女子的容貌,看到的仅仅是一个包扎成木乃伊的女子,和一团白色的绷带。而医生和护士见他们认领了,自然也就认为他们是患者的家属了。
“快去隔壁病房看看!”铠泽反应过来,一把放开那泼辣的老太婆,大步往隔壁跑。而门外,额头上绑着绷带,让护士搀扶着去拿药的如雪,早在老太婆冲过来的时候,就从隔壁病房走出来了。
她是额头撞伤,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看有没有脑震荡,她没有同意住院,醒来后就决定拿药出院了,怕家人和廷轩担心。然而,在走到这间病房门口时,她看到了站在走廊上打电话的敖宸。
敖宸也看到了她,黑眸中一亮,一声惊呼:“如雪?”他把手机收了,几步疾走过来,差点抱住她。他的激动之情她是看的到的,却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惊喜。她出车祸了,他惊喜?
不过在看到病房里,裴家人和公公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后,她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喜了。原来,他们都以为那个受重伤的女子是她。
她轻轻一勾唇,算是回以他一笑。
他望着她,俊脸上明显在舒展,说道:“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系了安全带,没有超速,在拐弯的时候被这个少女的车撞了。”她玉指抚抚额头,眸子清冽,客气对他,“安全气囊救了我,只让我的额头稍稍碰了一下,破了点皮。多谢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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