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皇都酒店大门口早已站了个人,静静站在那里,可能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利眸中有着了然和期许,“湘雅,她果真是你女儿,我们谈谈吧。”
“我……”韩湘雅的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干干应了声,“好。”
020
韩湘雅虽有想过敖世政会说婚礼的事,却没想到,他这么执着。
桌子上摆有他们韩家的房产证、一家人的集体户口簿、土地证、以及一沓钱。他说,如雪这个儿媳妇是一定要娶的,这些东西还给她们母女,并给她们在H市买了套大公寓,希望她们能在H市定居。
她立即拒绝了,只道,自己的女儿高攀不起、不敢越矩,便不再多说,气氛僵僵的。
如雪拎着被还回来的手提袋,看着两人严肃的脸,隐隐嗅到两人间流转的那股不寻常气息,心里微惊,冷淡道:“戒指还给你们敖家。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不需要外人安排!”冷冷转身往外走。
“如雪,你站住!”韩湘雅忙喊住她,将桌上的房产证、户口薄塞过来,不冷不热嘱咐:“这几天你收拾一下回基隆港,我过两天就回去。”
如雪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应声,接过那些小本,大步走出了皇都大酒店。跟母亲的这次见面,心情很复杂。不喜也不悲。
敖老先生这次没有出来阻止她,敖宸也没有,一切事宜仿若与她无关,宴席在继续、户外电视在直播,连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也在报导。
她将丝裙的裙摆撕了一截,裹了件外套,挤在车上,在车子的摇摇晃晃中冷冷盯着那电视屏幕。宴席已经接近尾声了,新娘子一直不曾出现,反倒是一袭黄色晚礼服的裴妍奚站在新郎旁边笑靥如花,游刃有余的反客为主。
“这是敖家的结婚宴,那么我们再来看看另一场独具异国风情的婚宴。”娱乐八点档女主持甜美的声音继续在车里回荡,给这死寂的密闭空间带来一丝活力,自豪而张扬,“这是唐唐的独家哦,裴家大小姐翻脸甩敖少,投身另一神秘男子怀抱,并在今日,与该男子在巴黎闪婚,埃菲尔铁塔前甜蜜留影,微博晒幸福。那么敖少抢在同一时间与韩姓女子订婚,并将订婚宴直接升级结婚宴,是不是为赌气呢?我们来看看……”
车厢里拥挤不堪,她正要扭回头,却猛然被那屏幕上的结婚照吓了一跳。那张冷冽孤傲的脸?新郎怎么会是峻熙?!心脏有一秒钟停摆,她忙不迭推开人群往前面挤,扑到移动电视前,将那埃菲尔铁塔前的那张脸瞧了个仔细。
多么英俊的一张脸,却是搂着另一个新娘子,幸福的微笑!
两张照片一晃而过,女主持甜美的声音继续响起来,“旅行结婚,教堂证婚,比敖少的婚礼……”
她却是猛然发出一声大叫:“停车!”
十秒钟后,她在众人包括司机诧异的目光中,匆匆下了公交车。难怪敖宸要那么执着的让她听新郎的声音,拽着她上天台淋雨、骂她笨。原来,全世界都知道峻熙结婚了,只有她不知道!
站在站牌的广告牌下,望着那幅刺眼的婚纱摄影广告,猛然将手提袋重重砸了上去。刚开出花骨朵的爱情,果真经不起等待么?为什么她和峻熙之间的情,结束的这样无声无息?
这个男人甚至都不告诉她,他早已去了加拿大!
手提袋软软摔在地上,袋口敞开,露出手机的挂饰。她抓起,翻开机盖,急急拨了一个号码。
那边嘟了一声就通了,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什么事?”
“告诉我峻熙的号码!”
“你想通了?”停在不远处的小车里,男人一手接着手机,一手轻搁方向盘,修长的指有节奏的轻叩,双眸微微眯起,带着冷佞,“你上次接的并不是韩峻熙的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捏着手机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微带恳求:“请你、告诉我峻熙的号码,我得找到他!”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峻熙与裴云姿结婚?多么荒唐的事!
他看着前方的她,阴霾的利眸浮起丝丝冷笑:“韩如雪,我等着你回到婚礼现场!”啪的挂掉了电话,却坐在车里,一直不肯离去,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如雪紧握被挂掉的电话,仰头望了望暗红色的夜空,逼回眼眶中的酸涩,再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手提袋,拦了一辆出租车,快速往酒店回赶。
等她到达皇都大酒店门口,敖宸已等在那,依旧是那套笔挺白西装,不过把领带扯了,衬衫领口也松松解开,露出他性感的小麦色锁骨。
他朝她走近了两步,俊美的脸庞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一派温文儒雅,却在森冷的笑:“韩峻熙和他的新娘也在看我们的婚礼直播,你好好表现,他自然会打给你。”
说着,猿臂伸来,给她递过来那支已经拨号的手机,让她亲耳听对方关机的声音。
她听着,不死心夺过来挂断,再拨,最后狠狠将手机摔到地板上。
“婚礼还有多久结束?”她哑声问道,又不像是在问,双脚朝门里走了两步,望着大厅里一双双惊讶的眼睛,“我们结婚,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的婚礼!”
021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一时鸦雀无声,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轻轻响起来,哀伤、庄重而激昂,代表某种凄凉的悲伤或永恒的甜蜜。新郎与新娘在宾客和牧师的见证下,互相交换戒指,各自没有感情的说了‘我愿意’,许下没有重量的承诺。
礼毕,他挽着她的手去给宾客敬酒,笑意浅淡、低调的张扬。随后接受媒体采访,他轻轻搂着她的肩,大方而自然的承认,因为相爱,才步入婚姻殿堂,他会珍惜这段婚姻。并亲密的吻了吻她。
她微微仰着头,不肯开启她的樱唇,只是和他的薄唇碰了碰,便扭开头去。爱情就是伤痕累累加上痛苦的回忆,而婚姻,是自由的牢笼。
柏拉图说,因为只可以取一棵杉树,好不容易看见一棵看似不错的,又发觉时间、体力已经快不够用了,也不管是不是最好的,所以就拿回来了。这就是婚姻。
不管对方是不是最好的,因为累了,体力不够了,所以就选择了。她在峻熙的欺瞒下,与他一样,选择跳进了婚姻的坟墓。赌气也好、绝望也罢,她是真的与他结婚了,心甘情愿戴上了那枚刻着别的女人名字的钻戒,在世界各地直播的媒体面前,甜蜜的微笑。
她知道峻熙一定在看直播,是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女人,你的表现不错。”男人在她耳边轻轻暗哑,没有温度的低笑了声,搂着她往他父母的方位走。
敖母的脸色是极度难看的,让裴妍奚掺着,冷冷站在敖父身边。
敖宸睨一眼母亲阴冷的脸色,薄情的唇线扯开,笑不达眼底:“妈,您不是希望我定下来么?我现在结婚了,您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郑淑贞的脸立即一阵青白,唇瓣气得抽搐,看向她的丈夫:“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领个狐狸精进家门不够,你还要带个狐狸精生的女儿来气我!妍奚哪一点比不上这个小狐狸精,家世、外貌、学历、气质,任挑一样,都比这带着狐臊味的妖精要好太多倍!你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在背信弃义呀!裴家老太奶已让你们这对父子气得血压升高,进了医院……”
“淑贞,别这么说!”敖世政肃冷低喝,不悦看着自己的结发妻,“裴兄和弟妹都是开明的人,并不一定要求儿女联姻,亲上加亲。如雪是个好儿媳妇,我相信她会好好爱这个家的。如雪……”
他转头面对如雪,定定看着她:“嫁进来后,好好待敖宸,好好待你妈……”
“我不会让那狐狸精继续待我们家的!”不等丈夫把话说完,郑淑贞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将手中的酒杯气急败坏摔到地板上,啪的震惊全场,“敖世政,你一定要将我逼疯吗?一个不够,还要带俩!好,我们离婚,我将这个位置让给那狐狸精,让她上位!”
敖世政一把扯住她的手,终是怒了:“闹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不够!25年前你是怎么对湘雅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她们孤儿寡母只是为生存,在我们家帮佣,你又为何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众人听到声响纷纷围过来,他脸色沉了沉,放开妻子的手腕:“我们不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家丑,有什么怨言,你回到家里再发泄!”侧首向贵宾们微笑颔首,只道是不小心摔落了杯子。
郑淑贞喉头一酸,‘我’了一声,终是不敢再在众目睽睽下发泄情绪,吞下了所有的骂语。继而银牙咬了咬,将之转化成更深一层的恨意。自己的丈夫事事站在狐狸精那边,一口一句‘帮佣,不要为难她’,一出事就去那边嘘寒问暖、责骂她,却从不知她这个正室的难堪!
她忍了几十年,一生都赔在了他们敖家,却落个丈夫不爱儿子不亲的下场,这日子她要怎么过!怎么过!这辈子,她不扒了那韩贱人的那层人皮,这口怨气她咽不下去!
敖宸将父母的争吵尽收眼底,眼眸中的笑意渐渐敛去,换上阴冷,搂住如雪细腰的健臂收了收,“如雪累了,我先带她回房。”他厌恶父母目前的这种关系。
“先等一等!”盛怒中的郑淑贞看一眼揽着她、给她安慰的乖巧妍奚,心里总算宽慰了些,上前几步走到如雪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今天是我儿子执意娶你,世界各地电视台直播,我挡不住势。但进我敖家门,就归我这婆婆管,你若与那风骚母亲一样做狐狸精,放荡嚣张,看我怎么用家法伺候你!”
韩如雪性子软好拿捏,她就吃定了这个小狐狸精不敢吭声还嘴!
“淑贞!”
如雪不曾有喜悦的心情,心思一直遗落在某一处,隐隐的麻木着。听到婆婆三句不离一个‘狐狸精’,当着裴妍奚的面羞辱她,她冷冷笑了笑:“今日是你儿子让我入你敖家门,明媒正娶、众人证婚,是你们敖家合法合理的儿媳妇,所以,请不要口口声声‘狐狸精’!婆婆骂儿媳妇狐狸精,只能证明她儿子没本事!”
“你!”
“韩如雪?”敖宸没想到她会吐出这句,鹰眸微微眯了眯,放在她细腰上的大手紧了一把,“别这么对我妈说话!”这个女人居然敢说他没本事!
如雪扯开他的手,眸中又冷了些,带着某种死灰,再冷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跟你妈说话?你妈是怎么说我的,她在羞辱我和我妈!!”还有裴妍奚!一周前,她韩如雪认命不认输,她需要钱,需要保住房子,卑微的活着。可是今天,她的心空了,生命没了牵绊,还需要忍什么气!
现在的她,不仅可以跟敖宸结婚,还可以让另一具灵魂进驻她的躯体,让负面情绪如火山爆发。她有奶奶,却嗜赌,将她狠狠伤害。她有爸爸,却不顾她的存在,一跑了之。她有妈妈,却相见不相认,形同陌路。她有峻熙,却一朝走离,从此不再回来!
那么,她还要顾及什么!敖宸想拉她进痛苦的深渊,让她一起去报复那对负心人,与她一起坠下地狱,她奉陪!从见到峻熙结婚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崩塌了,她觉得目前的她,如果不去做点什么,一定会绝望而死。
她苦苦守着那幢小房子,就是在等这些人回家,一家团聚,欢欢喜喜。可是,这些人是没心的,他们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家,不知道还有个她在等他们回家。
现在房子要拆,那么,拆就拆。她知道母亲是不想回去的,她的家在敖家,与那敖老先生有一份不可割舍的情缘。这份情缘,比她这个女儿重要、比什么都重要。她已经没有期盼去相认了。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发泄,好好发泄一番,缓解她心头的疲累。
022
敖宸紧紧盯着她,深沉的眸又幽黑了一层。他觉得这个女人不仅仅是被韩峻熙给伤了,而是被所有人抛弃了。她在绝望,如一头颇具攻击性的小兽,见人就咬。
“过来!”他重新向她伸出猿臂。
她退避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冷冷望着他和另外的三个人,“不是我不尊重你的家人,而是你的家人先不尊重我!我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冷然中隐隐带了哽咽,她摔落手中的酒杯,在众宾客诧异的目光中,再次大步走出宴会厅。
而这一次,她是以敖少夫人的身份走了出去,一出门,就让大群记者拦截,被追问结婚的心情。
“我很幸福。”她望着那些镜头,眸中闪着泪光,眉眼却不染一丝笑容。随即低下头,让司机拨开那群记者,钻入车内。
“那少夫人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摔杯吗?是不是因为敖家在意你的出身问题?”
“听说少夫人的娘家在基隆港,是真的吗?”
“为什么婚礼现场,不见少夫人的娘家人出现?”
“少夫人能不能给我们讲述一下与敖少相识相爱的过程?”
小车在记者群中缓缓驶离,她将头搁在车窗上,看到她的新婚丈夫冷冷站在酒店门口,冰冷幽深的黑眸紧紧盯着窗内的她,下巴不悦绷直。继而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上,隔离了两人的视线。
她将浓密的睫扇掩下去,无力靠着。
小车在行驶、司机在沉默、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和按部就班。
“少奶奶,您不舒服吗?需不需要请凌医生过来?”司机在后视镜打量了她一眼。
“不必。”她抬起头,将车窗降下,在风里泪流满面:“带我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
“去江边。”
车在蓬江大桥旁停下,她站在江边,握紧手里的那支手机。
半个小时,手机没有响。旁边幽会的情侣一对对散去,江对面的办公大楼灯全黑,户外电视停止婚礼现场直播,换上广告。天上的夜灯坠落下来,划入大楼的背后。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一律换上绿色‘空车’牌。
她坐在石阶上,再次翻开手机盖。凌晨2点半,巴黎时间傍晚6点半。屏幕上有未读简讯。
她颤抖着按开,蹦出安安和黛丽发怒的脸:“死女人,你果真结婚了!到底怎么回事??10分钟内不如实交代,绝交!”信息是3个小时前发来的,有5个未接电话。
而她等的,是那个《等你回来》,其他的电话,一律是静音。
她关掉简讯。屏幕上显示一个拨号,是敖宸的,接听。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别忘了,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他低哑的嗓音夹杂浓浓的怒火。
她直接按掉了电话,站起身,将手机往江里抛下。她结婚了,峻熙不在乎,他不在乎!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