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求
当苏家老爹从朝中带回一个他即将南下视察的消息时,颜娘和苏璃都万分意外,只有苏瑾安然自若地喝着茶,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这是苏老爹第一次出远差。
“爹爹,这次南下大概要去多久?”苏璃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亲自替他倒了杯水。
“这次事情有些棘手,恐怕在外面要多待些时日,少则两三月,多则小半年。”
苏璃闻言眉心微蹙,不知为何苏父的这趟远门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然而是皇命难违,只希望爹爹在外能平平安安的。
用过晚膳,苏氏夫妇回到自己房间,刚阖上门颜娘的眼圈就红了。
苏青山揽过爱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担心,不过是替圣上查桩案子,哪里就有什么危险了?”
“圣上也真是的,那么多大臣不派,偏偏派你这么个五品官去,我是怕你到了南宁那些地方官不服你。”苏青山哑然失笑,他掌管暗门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替圣上办过不少大事,还真没几有人敢不服他的。
“好了,横竖我也是奉了圣上旨意去的,那些人还能怎么为难我不成。”
颜娘听听也是这个理,心下略松:“还有四个月便要过年了,希望你能赶得进年关回来,这是咱们在京城的第一个年,叫上大伯他们一家,好好热闹热闹!”
上官府上官长恭的书房内,上官凌云看着负手踱步焦躁不安的父亲,忍不住道:“爹,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
“圣上今日早朝的时候提到了南方水寇掳劫灾银一事!”
“什么?难道圣上怀疑……不可能,您不是说慕容聪已经将一切都料理妥当了吗?圣上不可能知道此事与我们有关!”
上官凌云闻言勃然变色,倏——地从藤椅上站起来,但又想到那人做事的缜密,心下稍安。
“我也希望圣上只是关心赈灾情况,但我直觉恐怕不会那么简单,你知道这次被派南下的是谁吗?”
“谁?”上官凌云面上惊疑不定。
“苏青山!我们不久前才打的他女儿差点丢了性命,只怕但凡让他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就会让我们上官家大祸临头,好给他女儿报仇!”
“爹,这可怎么办?”上官凌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那日苏璃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他好几天都食不知味,苏青山心里必是恨极了他们的。
“我已经派人去叫你大姐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现如今眼看着可能要出事,拔出萝卜带出泥,只怕到时候太子殿下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正说着便有小厮通报说太子妃娘娘到了,也顾不得虚礼,连忙将事情说与她听,上官蔷闻言反轻笑一声:“父亲急急差人寻我来,我还以为多大的事,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参议罢了,料他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上官长恭见大女儿不放在心上,眉头锁得更紧,为官二十余载,正是因为的他的小心谨慎才能从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知州做到现如今的一品大员。
“父亲若是实在不放心,交给女儿便是,太子殿下这几日一直忙于侍疾,恐怕没有心思管这些。”
上官蔷闲闲地抿了抿丫鬟呈上来的极品云雾,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阴狠。
上官长恭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
太子生活骄奢淫靡,在她嫁过去前便有十七八个通房丫头和侍妾,然而不出一年这些人便死的死,发卖的发卖,只留了四个最老实姿色也相对普通一些的在府里,偏太子还觉得她治家有方,对其更加疼爱,可见手段非常。
“没想到父皇居然会派苏青山南下巡视,可见苏家确实得他看重。”皇甫明泽坐在翩鸾殿内直视挡在面前的珠帘。
“南宁一带有我们的探子时时注意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苏青山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参议,即便再看重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明泽这不是你该关注的!”
帘后传来武贵妃严厉的声音,“今日你也不该来我这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时时侍奉在你父皇身边,博得他的欢心!”
皇甫明泽心中有些发冷,从小他便与别的孩子不同,他的母亲是得圣上荣宠的武贵妃,没有人敢对他不敬,除了太子,其他的兄弟姊妹也都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目的与他交好,他总是面带最和煦的笑容应付他们。
他以为在翩鸾殿能得到属于母亲的温暖和关怀,然而武贵妃只是生了他却从未给过他任何母爱,总是严厉地要求他做到样样出色,获得父皇的信任和喜爱。
小的时候每当他看到太子在皇后怀里撒娇,天知道他嫉妒得发疯,更加迫切地想要夺取属于太子的一切。
皇甫明泽定了定神,想到他今日前来本就有一件事想跟她商议便道:“母妃,孩儿有一事想和您商议!”
武贵妃有些惊讶,儿子从小争强好胜,对她也是言听计从,几乎从未让她操过什么心,按下心头疑惑道:“何事?”
“儿子想娶苏参议之女苏璃为侧妃!”
武贵妃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这个儿子德才兼备,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京中不知多少大家闺秀的芳心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一心向往大业。
而她也认为江山社稷最为紧要,等登上大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是以如今皇甫明泽年近二十,身边也只有一个贴身服侍的侍妾,没料到他今日突然说要娶侧妃,而且还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明泽为何要娶那苏璃?”武贵妃不动声色。
“孩儿喜欢这个女子!”皇甫明泽面上有些微微泛红。
那日在墨林书院二楼的雅间内观看五院大比,见她举止得体,三言两语便控制了混乱的局面,觉得这个女子落落大方,气质自华,与京城那些娇弱纤细的千金小姐大不相同,便对她暗暗留了心思。
之后是上元宴的偶遇,让他得知原来四弟也对她有意,更加感到有趣,也起了势在必得的好胜之心。
接着是玉佩和西庄的风波,令他真正被她身上那种恬淡平和的气质吸引,醉仙楼昏黄的灯光下美好的侧影让他心都醉了。
他知道他喜欢上这个平淡又不平凡的女子了,他想让她做他的妻,但他知道身份上的差距无法改变,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成为侧妃。
武贵妃看着儿子不自觉间流露出的浅笑,心中冷笑一声:“这事我知晓了,你且去养心殿吧。”
皇甫明轩见她没有反对,便觉事情成了一半,以母妃的荣宠,在父皇面前提一提,让他赐婚也就是了。他本以为以母妃冷酷的个性,还要多费些口舌,便想以苏青山得父皇看重来做些铺垫,不想竟如此容易,还有些不大相信地抬起头,却只看到隔在两人之间五颜六色纹丝不动的珠帘,眸色暗了暗,不再多言告辞出来。
“苏璃么?想做我武惜雪的儿媳妇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珠帘摆动,高贵的女子从内室里走出来,精致的妆容很好地掩饰了她眼角的狠厉,只有头上八尾凤凰的金步摇微微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侧妃神马的都是浮云,只有收藏和姑娘们的评论不是~~
、初探
苏璃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水墨纱帐顶睡不着。
这一个月腰背上的伤已经结痂,只是那八十大板打的实在严重,除了让她受了这许多皮肉之苦外,也伤到了内腑,崔太医说如果不好好调养,恐怕会留下病根。
爹爹南下已有二十来天,每隔七日便会让驿站送来书信报平安,顺便告诉他们走到哪儿了,这个时候刚入南宁城,不知巡视是否顺利。
听哥哥说云采和林放跟着大部队已经在丰裕关与元族兵士正面交锋。
率领敌军的是元族老族王的第十三子拓跋元弘,听闻此人骁勇善战,又精通兵法,只第一战便将大祁派去的先锋部队逼进关内二十余里。
平宁侯只得改变策略,派细作混入敌营,试图来个里应外合,不知是否顺利,她有些担心两个好友的安危。
苏璃翻了个身,想的事情越一多越发睡不着了,今晚月色倒好,透过薄纱窗棱洒进来皎洁的光辉落到地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图案。
苏璃突然想看看初秋的夜色,慢慢起身,披了外衣,小心地扶在腰间,碧桐就睡在外间值夜,不要吵醒她才好,苏璃有种偷偷摸摸的小兴奋,慢慢走到窗口,推开窗子,却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苏璃觉得心都差点被吓得跳出来了,腰上一疼,就要向后倒去,却被窗外的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皇甫明轩本想趁今晚不是他值夜,来看看这个多日未见的人儿,却不想她突然开窗,与立在屋外的他打了个照面。
“我来看看你。”皇甫明轩微凉的指尖让苏璃回过神来,她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心中苦笑。
这一月来,她想的很清楚,若不是因为他,自己大概也不会受这个苦,只是她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人的人,更何况上官芷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若再想与他撇清关系,还真对不起满身的伤了。
那就如乐先生说的顺应自己的本心吧,虽然她知道终将离开他。
“我很好。倒是你不在宫里侍疾,却出现在这里,要是被人看到肯定不妥。”
皇甫明轩见她低着头,清冷的月辉让她看起来更加静谧美好,与以往一味拒绝的态度不同,话语间还隐隐透着关心之意。
“今日不是我当值,你不要担心。”皇甫明轩拿出一个碧绿通透的小玉瓶递给她,“这是宫里最好的祛疤生肌的药膏,每日让你的丫鬟替你上些,必不会留疤。苏瑾弄来的药也要好好吃,才能痊愈。”
“嗯,谢谢……嗯?”他怎么知道哥哥弄来了珍稀的药材?
“是我托他送与你的,我不能太过……殷勤。”皇甫明轩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苏璃见他有些窘迫的样子,有些好笑的,但碍于他的面子,又不好真笑出来。
两人一时无话。苏璃知道自己那日在监学里与他说的那些“心里话”有多伤人,更何况是对他这样骄傲清冷的皇子。
原本以为他定不会再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却不料他居然会深夜离宫来苏府看自己,而且听苏瑾讲那日在上官府也是他派人去通知苏家人,否则他们哪里会这么快得知消息赶来护着她。
皇甫明轩见对面的人儿又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有些无奈,她怎么这么喜欢发呆,一般女子在发现堂堂大祁朝皇子深夜翻墙进府又是看望又是送药,不是应该感动得立马以身相许的么?
偏她却是这副迟钝的模样,他恨不得敲开她圆润的脑瓜,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浆糊。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皇甫明轩终于忍不住道。
“啊?”苏璃发现接受一个人比拒绝一个人要难的多,后者只需冷心冷面地与其撇清关系便可,前者却让她手足无措。
她暗暗唾弃了自己一口,苏璃啊苏璃你忘了自己拒绝他时心里多难受了?这时候又装纯情少女了?真是给现代人丢脸啊!
“你自己进来啊,我又没有不让你进来。”苏璃撇了撇嘴,小声道。
皇甫明轩似笑非笑地俯首看着她,挑眉道:“难不成你想让堂堂大祁国四皇子爬窗户?”
苏璃看着突然凑近的俊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却被对面之人拉住了手腕。
“反正墙都爬了,也不差再爬个窗。”苏璃的声音很低却还是逃不过皇甫明轩过人的耳力,他哭笑不得,只好轻声唤了紫奴。
接着苏璃的房门便被打开了,苏璃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内的紫衣婢女,想到碧桐还睡在外间,不禁有些着急,却听皇甫明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紫奴已点了她的睡穴,不到明日卯时她是不会醒的。”
苏璃看着熟门熟登堂入室的某人倏然升起一个念头,这必不是他第一次夜探她的香闺了,想到在她熟睡的时候有一个男子在边上默默地看着她,顿时一阵血气从全身涌上头部,不用想她也知道脸上定烧得厉害。
皇甫明轩看着她臊的不行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在此之前他确实来过几回,不过都只是站在窗边,并未进屋,但看着面前的小人粉红晶莹的耳廓,他一点也不想告诉她实情。
苏璃强按下心中的羞意,发现那紫衣婢女已经不见了,方才皇甫明轩叫她紫奴,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那个婢女……”
“紫奴是我派来一直暗中保护你的暗卫。”皇甫明轩走到小圆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什么时候的事?”苏璃见她身手敏捷,以为是皇甫明轩的护卫,现听他这么说惊讶的无以复加。
“从你入京开始,苏瑾也知道的。”
苏璃轻咬了咬唇,想不到自家大哥还帮着一起瞒了她。
“那日西庄里的黑影便是她么?”苏璃突然想到一事道。
皇甫明轩朝暗中的角落里瞥了一眼,只听紫奴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因主子与苏小姐同在西庄,紫奴并未跟去。”
“那会是谁呢?”苏璃心中更加疑惑。
“是怎么回事?”苏璃见他发问,便将那日在西庄养伤之时夜里看到黑影,让青杏去查看又不见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与他听。
皇甫明轩眉头微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低声道:“只怕是……不要担心,我已跟苏瑾商议过,往后让紫奴作为你的丫鬟贴身保护你。”
“嗯。”
屋内又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苏璃被这个气氛弄得有些紧张起来,正想开口让皇甫明轩可以回去了。只听那人沉静的声线响起:“过来。”
苏璃愣了下,不知他要做什么,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动。
皇甫明轩叹了口气,无奈的走过去,将呆呆的小人温柔地揽在怀里。
苏璃感到自己心跳如雷,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安息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完全徒劳,头靠在他清瘦结实的胸膛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靠近。
“阿璃,阿璃……”皇甫明轩轻声缓慢地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里饱含温情,欢喜,珍视,缱绻与无奈,胸口微微震动。
苏璃被他叫的心头发酸,喃喃道了一声:“子桓……”
皇甫明轩一震,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阿璃,不论何时,你在我心里都是不同的。”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这个话,一如既往地深沉含蓄。
苏璃不想再像上次那般想的多,只静静的倚在他怀里。
紫奴毫无感情的声音打破两人温存的气氛:“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还请即刻回宫。”
苏璃一惊,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大活人在屋里,当即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从皇甫明轩怀里跳出来,皇甫明轩无语地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