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苏瑾长揖到地:“崔太医恩德,苏家没齿难忘。”
崔医女闪身避过,不敢受礼。颜娘替苏璃擦了擦汗,嘱咐苏瑾碧桐看顾好她,亲自带着崔医女前去客房安歇。
苏家众人安下心来的同时苏璃房间窗边的大槐树下还有一个人也暗暗松了口气。“主子,那边若是发现你不在恐会生出些事来,这里有紫奴看着,您不必担忧。”
良久听不到主子的回复,紫奴心中有些着急。她也没想到上官长恭下手居然如此狠毒,连她这种杀人如麻的暗卫看了也不住心惊。
经过大半年的观察,她自然知道主子对这位苏小姐的不同,是以事发当时便让甲一去宫里送了信,自己则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不料主子来的这样快,越发肯定苏璃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以后她若再有危险,你直接出手,不必顾忌他人。”
黑暗中紫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皇甫明轩,又迅速垂首敛眸恭谨道:“是!”
主子这是宁愿暴露自己的势力也要护着她吗?
苏璃的伤势足足养了小半年才将将好了,想到自从穿越过来她仿佛一直在养伤,不禁有些感慨,这一年半受的伤比她前世一生都多,虽然她的前世也仅短短二十余载。
在她卧病的第三日,云采和林放一起来看望她。
看到她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喝药吃饭都要人服侍,云采不由得红了眼圈:“这上官家也忒仗势欺人了,阿璃你放心,终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了这个仇。”林放也点了点头。
苏璃心中微暖,执了她的手道:“再过几日,你二人便要出征,云姐姐好胜心强,凡事喜欢冲在前头,林放你性子沉稳,看着她些,能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固然是好,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云采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重重点了点头。
大祁二十二年立秋之日,因北方元族滋扰边境,明德帝派平宁侯带五万将士开赴漠北,与镇守边关的安远将军汇合共同抗敌。此次漠北之乱非同小可,双方混战长七个月之久。
苏璃此时远远没有想到这次战役对大祁朝未来的影响,她的当务之急是养好伤势。
过了半月,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却仍然只能趴着不动。苏璃让碧桐喂了药,对陪在一边看书的苏瑾道:“大哥,听闻几位皇子侍疾已有一月,不知圣上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转?”
苏瑾放下书本,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璃,他这个妹妹性子最是惫懒,以往只想着能安稳度日,从不关心这些事,而这几日但凡只要清醒着便要向他打听朝堂上的动静。
苏璃被他看得有些讪讪:“阿璃不过是觉得闲着无事,想与大哥说说话而已。”
苏瑾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说破,只道:“第一日,太子殿下听闻圣上病情加重,召了诸位皇子公主侍疾,顾不得伤势,在大雨中跪了一夜直至昏迷,圣上念其诚心悔过,孝心可嘉,当即便原谅了他,还派了宫中最好的几位太医前去东宫会诊。”
苏璃轻笑一声,这么高明的苦肉计可不是太子这样的草包所能想出来的。
听闻赵皇后出身并不十分显赫,母家原本也是京中的望族,高祖爷打江山那会儿还着实出过几个战绩不菲的开国功臣,只是这几年族里再没有出挑的子弟,个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只知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反而渐渐有了没落的趋势。
然而赵皇后能在后宫二十年屹立不倒,还拉拢了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上官长恭,苏璃猜测她必是个聪明过人,颇有手段之人。
“二殿下最是孝顺,每日卯时初刻便到养心殿服侍圣上,端茶喂药再不假手他人,晚间到亥时也不忍离去,即便圣上安寝还要守在床边,宫女太监见了无不动容,夸赞二殿下孝悌谦恭,乃圣上之福。”
此番侍疾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明德帝对皇子们的一次试探,也是大臣们站好队伍的一次机会。
太子的苦肉计用的恰是时候,而皇帝对他的态度也表明了他的太子之位仍然不可动摇。
外界一直有传言明德帝对二皇子皇甫明泽最为宠爱,从那次上元宴皇帝仅携武贵妃出席便可看出他对这对母子的看重。
“都说圣心难测,权谋对皇室的子孙而言不过信手拈来,只怕圣上心中自有打算!”
苏瑾听她这样说有些惊讶,阿璃果然眼光犀利,若不是四殿下提点,只怕他也是一味地想要助皇甫明轩争取大位,而不是去分析几个皇子在圣上心中的分量。
即便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出了那样的丑闻,明德帝也没有将他废黜,不过是为了掣肘二皇子罢了,皇后母家势微,却没有让武贵妃一家坐大,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后宫中,保持各方力量的平衡至关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这个,苏小璃的逆袭时代开启,姑娘们的收藏和评论呢?阿否照旧顶着锅盖讨收藏~~~
、侍疾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养心殿内燃着珍贵稀少的龙涎香,明德帝披着暗黄色的家常开衫,靠坐在龙椅上批改奏折。
年仅三十五岁的皇帝两鬓已微微泛白,他素有心疾,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两年年纪慢慢大了,几个儿子又都不省心,后宫也不大太平,旧疾便时有发作,常常是情绪波动略大就会突然晕厥。
现下虽有所好转,面色却依然苍白,唇色也比一般人要深得多,甚至有些发紫。
明德帝看了看所剩无几的奏章,轻咳了几声,一旁侍候的大太监常乐忙递上参茶,却被他推开了,转头朝殿内另一人道:
“漠北传来线报,元族这次带兵的是十三王子拓跋元弘,素闻此人年纪不到二十,却习得一身好武艺,又极擅长用兵,安远虽骁勇善战,然个性冲动,在谋略上无疑输他一筹,只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安远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与元族人打过不少交道,可谓知己知彼,虽然为人有些鲁莽,却不是个不顾全大局的,况且有老将平宁侯前去支援。平宁侯为人谨慎又足智多谋,对敌经验丰富,想来有此二人联合抗敌必能替圣上解决外患!”
明德帝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两步:“听说这次随平宁侯出征的队伍里林家与云家的后人也在?”
“果然瞒不过圣上的眼睛。”那人笑了起来,“林家是老都尉嫡出的孙子,名唤林放的,轻功骑射无一不精,着实是个人才,云家是云老将军的亲孙女云采,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相信他们在战场上定会大放异彩。”
“好!若真如此,待他们得胜归来,朕必亲自封赏!慎元,你也不要光顾着夸奖故人之子,令郎苏瑾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入翰林仅三月有余,对许多政事便有独到中肯的见解,连不少老人也自叹弗如,不如朕下道圣旨封他个正六品都察院都事如何?”明德帝半开玩笑地坐到苏青山上首。
“圣上说笑了,老爹的官也才五品大,儿子就封了正六品的京官,您让慎元的老脸往哪里搁啊?还是让他再多磨砺几年吧!”
此时若是有人在侧,必会对苏青山与皇帝讲话的态度感到无比震惊,那种随意根本不似一般君臣之间的对话,反而像多年的好友谈论自己的儿子一般,近旁侍候的太监宫女却都面不改色,仿佛早就习以为常。
“你的意思是让朕给你升官?这还不容易,你说,丞相太傅想要哪个?”
苏青山笑着摇了摇头:“慎元替圣上接手暗门近二十年,在朝堂上自然是越少人注意越好。江南一带连月水患,朝廷拨去赈灾的灾银却被漓江一带作乱的水寇劫去。朱雀门昨日传来消息,那水寇的来历却有些蹊跷,慎元想自请巡视江南。”
“不行,这些流寇全是杀人不眨眼的绿林蛮子,青龙门的死士又都被派出去大半,这个时候南下实在太过危险。”明德帝想了想,左手轻轻按着眉心,否决了苏青山的提议。
“慎元将此事与手中其他暗报联系起来,却发现似乎与南疆那边有些关系,只怕事情远比我们想象得要严重许多。圣上不必担忧慎元的安危,只需多派些护卫即可。”
明德帝见他心意已决,又想到如今漠北作乱,南边可不能再出什么差池便道:“好吧,朕会派一队御林军护送你到南宁。”
“多谢圣上!”苏青山透过窗户发现天色已晚,正要告辞,却被皇帝叫住:“慎元……”却是欲言又止,“都说高处不胜寒,大位之上注定孤独。你我相交二十余载,虽是君臣,我却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女儿那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青山听他言辞恳切,眼圈微红,行了个礼出了养心殿。
今晚临到皇甫明轩值夜,只是此刻他并没有在皇帝面前侍奉,而是坐在自己的轩辕殿里抚琴。
他知道苏参议每日寅时都会来给明德帝呈递奏章,然后两人会就朝中政事闲谈一阵,这段时间,父皇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此事其他侍疾的皇子公主也都知晓,只是他们中的不少人曾试图加入这个谈话,比如太子,比如二皇子,而他仿佛对这些并不敢兴趣,只呆在寝宫弹弹琴,写写字,总是等苏青山离开以后再去养心殿。
常乐是明德帝身边的老太监了,打小就伺候左右,已整整三十个年头,相当于也是看着这些龙嗣们长大,今日他又像过去一月那般来请四皇子侍疾,还未到轩辕殿便听到泠泠的琴音。
这个四殿下真是与众不同,圣上病重,命皇嗣们侍疾在侧,这本是博得他欢心的大好机会,就如太子爷和二殿下,哪一个不是殷勤周到,哪怕不是他们当值也天天往养心殿跑,恨不得将一颗真心掏出来呈给圣上。
他倒好,不到时辰便不出现在圣上面前,幸而侍疾的时候还算尽心,但与其他两位皇子相比到底还是不如。
“父皇今日心疾可有发作?喝了几次药?”皇甫明轩将手笼在大袖里闲闲的走在漫长的回廊上,常乐在身后小碎步跟着。
“回禀四殿下,圣上白日心情愉悦,并无感到不适,用了三次药。”
“嗯,父皇勤于政事,时常过于操劳,疲累身心,常公公是宫里的老人,还望你在身边尽心服侍。”
常乐低低应了声,看了看身前之人有些欲言又止。皇甫明轩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慢慢道:“患有心疾之人切忌疲劳焦躁,亟需平和静养,方能益气补神。
”虽说作为子女时时看望,表达孝心十分紧要,但每回父皇都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哪里还能得到休息,常公公自幼服侍,对父皇的作息起居,饮食喜好无一不清,是以还要劳烦公公多多尽心才是!”
常乐不料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头微动,这四皇子看似冷淡,实则才是最关心圣上的人呐,不禁老眼有些湿润。“殿下这般为圣上着想,老奴怎好让您失望!”
皇甫明轩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皇甫明轩进去的时候明德帝正在批阅剩下的奏折,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常乐的通报,轻轻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坐下,拿起一本国策看了起来。
整个养心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皇帝翻阅奏章的声音,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明德帝才抬起头,刚要叫常乐倒茶,却看到皇甫明轩聚精会神看书的模样,与他酷似的双眉微微皱着,抿起的嘴唇却与故去的淑妃一模一样。
今年他才十六,平日里却总是冷冷淡淡,少年老成。
他的几个儿子,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二儿子是个笑面虎,康儿死得早,他心爱的煜儿又被人害成那副模样,明烨一团孩子气,只有这个四儿子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连他也看不透。
“父皇!”皇甫明轩抬起头正看到明德帝怔怔的望着他,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却没有一个寻常父亲看自己孩子应有的温和慈爱。
皇帝听他出声叫自己,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以往的威严。“天色不早了,朕这里有常乐照应,你自去暖阁间歇下吧。”
“是!”皇甫明轩应了声正要转身朝暖阁走去,却听得身后之人突然道:“再过一月便是你母亲的忌日,到时候你替朕去南陵给她上柱香,顺便看看白老身体可好。”
皇甫明轩闻言身子微不可见的僵了僵,点点头应了。
“你母妃也是个福薄的,看不到你弱冠娶妻……”明德帝低低地喃喃自语,谈起死去的淑妃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皇甫明轩好似未听见一般,撩起暖阁的门帘走了进去,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明德帝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又重重咳了几声,常乐赶忙递上参茶劝道:“淑妃娘娘仙逝将近一年,圣上也要看开些,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子桓这孩子自幼倔强,韶华的死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
常乐闻言赶忙道:“圣上多虑了,依照奴才看啊,这宫里再没有比四殿下更关心圣上您的了。”
皇帝听出他话中有话,便示意他继续说。常乐便把皇甫明轩一路上与他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还道:“奴才是觉得这四殿下跟圣上您的脾性是一模一样,面上都是清清淡淡的,那关心却是真正放在心里头哟!”
明德帝听完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煜儿今日可有好些?”
这是皇帝每日必问的事儿,常乐斟酌着措辞:“五殿下……神智还是不甚清明……”
明德帝叹息了一声:“让太医好好看着,实在不行就从民间访些异士,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煜儿。”
常乐赶忙应了,唉,这五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妹妹熹妃所出,圣上还未登基的时候就作了侧妃,那时皇子府里还没有主母,两人琴瑟和鸣,如果不是庶出的身份,恐怕连皇后娘娘也是做得。
无奈本来身子就弱,生了五殿下以后更是虚的如秋风中的一片残叶,无论怎样滋补的药材用下去也只拖了两年便香消玉殒,只留下五殿下一个血脉。
五殿下与熹妃长得十分相似,性子也像,一样的聪慧善良,圣上无比宠爱,好似只有这一个儿子一般。
怎料天有不测风云,四岁那年夏天,小小的五皇子失足掉进了荷花塘,性命是救回来了,却再也不肯开口说话,脑子也是混混沌沌,至今心智还停留在四岁孩童的水平。
太医院擅长儿科的金太医日日守着,也不见好转,圣上却从未放弃过。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和苏老爹是好基友,一被子~~这个五皇子可是大有来历的哟,姑娘们敬请期待~~阿否爬爬~
、谋求
当苏家老爹从朝中带回一个他即将南下视察的消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