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贴贴心心的说着话,门口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你们两个丫头,有好戏看也不叫上我!”
“大哥!”
“苏瑾!”
来人正是苏家大哥,苏璃与云采有些意外之喜,因着翰林院诸事繁杂,苏瑾已有小半月不曾来国子监了。
“好你个苏瑾,如今当了官儿,便摆起谱来了,我也就罢了,连自家妹妹也不来瞧一瞧。”云采故意板着脸,只是眼角隐隐带着笑意。
苏瑾知道她的性子,只好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又说今晚想吃什么随便点,他做东,云采再也撑不住笑了。
“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苏璃见他从外头进来身上带着一股热气,便取了湃在凉水里的西瓜,让他去去暑。
“圣上这几日身体渐有好转,朝中的大臣也都是报喜不报忧,翰林院的事便少了一些。只是漠北的局势越发紧张,估计入了秋就要开战。”
苏璃似有若无的看了眼云采,见她吃瓜的动作顿了顿,又像无事人一般,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酉时,太阳开始落山,暑气渐渐消散,三人加上一个沉默寡言的林放一起坐了马车出发。
到了瑶台居外面才发现堵车堵得厉害,原本店门前四驾马车足以并行的街道被塞的水泄不通,各式各样或华丽,或低调的马车排起了长龙。
“如何这么多人?”看着停滞不前的马车,云采撅嘴抱怨道。
“这和春社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先帝爷在的时候可是被宣进宫唱过戏的,此后便只在王公侯府做寿或者宴请时才会唱个一两出,这瑶台居的掌柜面子不小,居然还能请得动他。”
苏璃望着不远处的三层小楼,古朴简洁,门面上一块沉水木红字大招牌:瑶台居。
“反正也不远,要不剩下的路咱们走着去?”云采皱眉看着长龙提议道,前面有些人已经走下了马车,显然是跟她一样的打算,其余三人皆无异议。
四人行了约一刻钟到得店内,熟料也是座无虚席,云采显然没想到这个情况,只是来都来了,还走了不少路,总不能败兴而归,正不知怎么办才好。
苏瑾微微一笑,低声吩咐小二几句,让三人随他来,云采狐疑的走在后面,苏璃笑了笑,并不说话。
青衣小二引着他们来到二楼的雅间,推开一个门上挂着水云间雕花木牌的包厢,案几草席,水果点心,无一不全,苏瑾挥了挥手让小二退下,带上门。
云采暗暗咋舌,苏瑾看着她的呆样笑道:“若像你这般兴起就来,哪里还有位子,这个雅间我三天前便预订下了。”
云采捏了一块绿豆糕嚼着,颇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苏瑾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
苏璃却想到另一层,这个时候哪怕提前预定也不一定能订到这么好的雅间,自家大哥果然是有些手段了。
临着戏台的窗口垂着薄薄的轻纱,从外面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却能清楚地看到戏台。白蛇传定在戌时开唱,还有半个时辰,苏瑾便点了几个小菜,四人先用了晚膳。
戌时正,鼓点准时响起,不一会转出饰演许仙的白面小生咿咿呀呀唱了几句,嗓子清清亮亮,年纪虽轻却着实有几分功底在,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前世苏璃白蛇传的电视剧看了不下三遍,这京剧版的倒是头一回,不由得也听得津津有味,云采素来喜爱这种热闹戏文,眼睛盯着戏台一眨不眨,林放倒是兴趣不大,但是被云采拉着,便宠溺的陪着她。
过了一会,苏璃看的有些累,按了按太阳穴,却发现苏瑾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以为他去更衣,便也不在意地继续看戏。下面一幕便是故事的高/潮,法海掳走了许仙,白蛇青蛇水漫金山。
谁知鼓点琵琶响了半天,明显已经过了时候,扮演白蛇的名角儿花老板却不见上台,台下众人皆窃窃私语起来,苏璃几人也觉得奇怪,又过了片刻,只青蛇一人来到台上,挥舞起水袖。
“怎么回事?花老板呢?”
“怎么只有青蛇?白蛇呢?”
“花老板方才还在的,怎么这会儿不出来了?”
原本今日能在这里看戏的皆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平日里斗鸡走狗,欺男霸女惯了,现在看到好好的戏文唱到一半,主角儿不见了踪影,当即呼三喝四起来。
有几个嗓门特别大的也不知是哪家的贵族,不少公子哥已经站起来想叫班主给个说法,一边弹琵琶拉二胡和击鼓的只得停了下来,青蛇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听到台下众人的询问声和咒骂声,渐渐有沸反盈天的趋势,和春社的班主也不见出来给个说法,瑶台居的大掌柜胡三金只得笑眯眯的上来息事宁人,刚要开口,不料后台摔出来一个人,正好砸到他身上,当即给砸趴下了。
众人被这意外的一幕给镇住,底下静了静,原来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名角儿花自芳。
胡掌柜撑着老腰好不容易爬起来,孰料幕帘动了动又扑出来一个人,这回他眼疾手快赶紧避开,来人正好扑在花自芳身上,没头没脸地亲起来,两只手还不住地在身下之人身上乱摸。
花自芳生今年正好十八,水葱般的年纪,打小生在梨园,长在梨园。
做他们一行的历来都是身为下贱,命比纸薄,偏他生的粉面朱唇,身段修长,自幼学戏,眉眼间又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因此极容易地被那些有龙阳之好的纨绔子弟盯上,他拗不了也委身过几次。
可像如今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用强的还是头一回,偏身上之人他还不能反抗,只得满面通红,死死拽着腰带。
台下一干人都傻了眼,莫不是白蛇传临时换成了活春宫,还是男男?
刹时间整个瑶台居都沸腾了,吹口哨者有之,啧啧□□者有之,也有认出那急色鬼的知道事情大了,偷偷往门边靠了靠,又不想放过这出好戏,只希望到时候闹起来能跑快些罢。
苏璃在雅间也是震惊不小,云采满眼不可置信地拉着苏璃道:“那,那不是太子爷吗?”
早有侍卫上来想将两人分开,只是太子身份矜贵,众人皆不敢用力,只怕伤着他。
那皇甫明毅也不知是不是□□熏心,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拖着花自芳,只听嘶啦——一声,两人的衣衫在拉扯当中撕破了,皇甫明毅看着身下之人雪白的肌肤,当即红了眼睛,好似已经失去了理智,死死地按着花自芳,就要来事儿,却感到颈后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林放早挡在两人面前不让再看,素日大大咧咧的云采也羞得满脸通红。除了刚开始的意外惊讶,苏璃现下倒是面不改色,端坐在案几旁,小口小口地喝着上好的碧螺春。
这太子明显是让人设计了,先不说他往里日如何骄奢淫逸,只是再没有头脑的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事情来。
今日坐在瑶台居里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怕不用到明日,今晚太子的荒唐行径便会传遍整个京城,没有一个储君在闹出这样的事后,还能登上帝位的,这太子怕是要废了。
苏瑾推开门,看到妹妹若有所思地捧着茶杯,林放挡在窗口,暗暗松了口气。
方才他有事不在,不知她们看进去多少,这些事对未出阁的女孩子毕竟不好,何况事发突然不知还会弄出些什么来,再待下去怕是会牵扯到她们,便道:“阿璃,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还要上学。”三人闻言点点头,刚要下楼,却听得楼下一阵骚动。
几人来到窗口望去,却见一队穿着飞鱼服的侍卫闯入店内,为首一个着红衣的,拿出一块黄澄澄的令牌道:“京畿护卫奉皇命拿人,台上的人全部带走,违者格杀勿论!”
坐在大堂里的众人早被这些凶悍的侍卫吓得怔住,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红衣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小队的侍卫跳上戏台,拖起昏倒在台上的太子,又拿了和春社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此事才发生不到一刻钟,便有圣上亲卫前来拿人,看来这太子真的要倒大霉。
苏璃下意识地看向苏瑾,方才事发的时候他正好出去了,如此巧合,莫不是此事大哥也参与其中?却见苏瑾皱着眉,白皙清俊的脸上亦露出一丝疑惑。
瑶台居从外面看是三层,实则在顶层还有一个暗藏的小阁楼,书案,榻几,壁橱应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此时阁楼内燃着淡淡的安息香,木榻上斜斜地倚着个人,灯火明灭间看不清面目。
矮胖的胡三金恭敬的立在下手:“一切全都依着主人的计划行事!”
榻上之人慵懒一笑,语气微带嘲讽:“四哥谨慎,一直不愿意动他,我不过叫人在他寻常服的五石散里加了点东西,便做出这种丑态,真是丢我们皇甫氏的脸。”
稚嫩却阴郁的嗓音让胡三金听不出他的情绪,继续道:“只是不知为何圣上那边这么快便得了消息,将人早早地带走了,否则恐怕闹得更大!”
那人沉思片刻,挥了挥手道:“此事我已知晓,瑶台居这几日需谨慎着点,只怕明日便会有人来查,你知道该怎么做!”旋即让暗卫拉开壁橱从暗道离去。
胡三金弓着腰目送他小小的身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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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
“殿下,苏瑾有一事不明,太子刚刚解禁,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等荒唐事,只会觉得他是被陷害的!”
苏瑾搅着棋笥中的白子,明显有些心烦意乱,瑶台居那件事动静太大,完全不像皇甫明轩的做事风格。
“这事不是我做的。”皇甫明轩笼着袖子,淡淡道。
苏瑾不解道:“可是据我的人来报也并不是二皇子那边的手段,到底是谁?”
“这事我心里有数,虽然动静大了点,也算是一剂猛药,至少坏了太子的名声,也好看看宫里的反应!那边现下是什么情况?老爷子怕是气得不轻吧?”皇甫明轩轻笑一声。
“太子德行有亏,与戏子厮混,圣上龙颜大怒,亲自打了五十大板,刚有起色的病情又加重了,这几日朝政上恐怕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正是殿下有所动作的大好机会。”苏瑾随意将一子落入盘中。
“阿瑾,恐怕我们都错了!”
皇甫明轩站起身,负手立于窗前,炎夏渐渐过去,原本接天的莲叶与映日的荷花慢慢凋敝,只余几片残荷在微风中摇曳。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不少,不论是西庄名驹之死,还是这次瑶台居丑事,似乎件件针对太子。
尽管如此父皇也没有废了他的储君之位,仅仅打了几板子,老爷子正值壮年,虽然身体不好,但却不聋不瞎,脑袋也清楚得很,病重之人最多疑,更何况是心思缜密,慧眼如炬的当今圣上!
“殿下,你的意思是?”苏瑾眼中惊疑不定。
皇甫明轩嘲讽地笑了笑:“都说圣心难测,恐怕他心里早有决断。不论是太子,皇甫明泽还是我,甚而是赵皇后武贵妃每个人都在为了大位汲汲营营,皇家的人个个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个个薄情,只是看在老爷子的眼里,只怕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现下太子看似失宠,实则最安全的却是他,虽然坏了名声,父皇心里却起了怀疑,对我们而言恐怕需要安静一段日子了……”
皇甫明轩的声音越来越低,左手习惯性地轻轻扣着窗棱。
苏瑾低头看着棋盘,乍一看白子似乎已经占据了大片江山,却不料黑子已似精巧的笼子一般层层将其围住,他抬起头看了看皇甫明轩,心下了然赞同道:“殿下所言甚是!”
“四哥!”清清脆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凝重的气氛。
“小七,明烨。”皇甫明轩有些意外。苏瑾给两人见了礼,正要告辞,不料却被皇甫明岚叫住:“小七一来,苏编修怎的就要走?难不成小七是吃人的猛兽?”
七公主微微撅着嘴,露出小女儿的娇态,皇甫明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苏瑾面皮微红,却仍有礼道:“苏瑾还要去看望妹妹,不便打扰几位殿下!”言毕,朝几人行了一礼,大步走出房门。
“怎么?小七对阿瑾有意?”皇甫明轩看到明岚眼睁睁看着苏瑾离去,微微有些恼怒,却又发不出脾气,鼓着腮帮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便想逗一逗她。
不料她正色道:“不错,他长得那么斯文好看,本公主就是喜欢他!”
皇甫明轩愕然,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明岚不解:“四哥,你笑什么?”
皇甫明轩让小厮拿来瓜果点心:“你才多大个人就知道喜欢不喜欢了?”
明岚不及说话,一边红木椅上静坐捧着西湖龙井的六皇子幽幽道:“四哥便知道喜欢人了?还不是拿人家妹妹没办法。”
皇甫明轩怔了怔,被两个小东西噎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清了清嗓子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话音未落,明烨拿了块绿豆糕掰了一半给妹妹,继续幽幽道:“我听说二哥也喜欢那个苏家的女儿……”
皇甫明轩抽了抽嘴角,明岚颇有眼色地岔开了话题:“四哥,自从太子哥哥出了那件事,父皇身子越发不好,皇祖母那里已经拟了侍疾的懿旨,恐怕今天傍晚就会有太监来宣你进宫了。”
皇甫明轩闻言神色微变,又瞬间恢复如常。“我知道了,父皇病重我们做子女的侍候在旁正是应当!”
明烨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叹了口气。
他是明德帝的第六子,母亲只是五品同知的女儿,容貌倒是十分出众,刚开始也受了几天荣宠。
然而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父皇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喜新厌旧,母亲怀了他以后,便只是偶尔来看望罢了,并不花多少心思在他们母子身上。
历代后宫都是比朝堂还要黑暗的所在,除了父皇和皇祖母只怕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希望自己降生,所以母亲毫不意外地早产了,在生他的时候发生了血崩,只留下虚弱的他,在宫里苟延残喘。
所以他恨后宫所有的女人,也恨父皇和其他兄弟,恨他把爱分给那么多女人,恨他不能保护好母亲,除了四哥。
因为正是六岁的四哥将失怙的他抱入重华殿,他们一起长大,如一母同胞,他知道四哥的大志,也知道他想为淑妃报仇,作为他的兄弟,又怎能不义无反顾地助他一臂之力呢?
兄妹两在皇甫明轩房中又坐了片刻才告辞出去,明烨走在后头,刚要跨出房门又回过头对他道:“四哥,我会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论是江山还是女人。”
稚嫩的声音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狠辣,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