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饰肆无忌惮的打量还是头一遭。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衣着朴素,梳着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发髻,小巧的瓜子脸原本会是个美人胚子,然而,眼角却好巧不巧地嵌着一块拇指大的胎记,影响了整体的和谐,然而她的眼睛却是极亮的,应该说,他人生活了整整十七年,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明亮,如此吸引人的眼睛,让人看了就放不下,看了就忘不了,这双眼睛,就好像一个充满魔力的海底漩涡,能将所有人都紧紧吸进去。
站在一旁的付文钰也是极为吃惊的,他是燕离歌的伴读,对于燕离歌的习性极为了解,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兴趣缺缺,对于每个女子的无礼注视和倾慕都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从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子更别说注视。然而,他今天却对着这个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的六表妹注视足足有三分钟,甚至还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这让付文钰更加不淡定。
“六表妹,舒府向来以礼节名天下,作为舒府的嫡出小姐,更应该光耀门楣才是。尤其是主子的一言一行,直接会影响到下人。”付文钰说着,剑眉挑了挑瞥向碧云。碧云一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舒安夏眼角挑了挑,付文钰的话简单翻译过来就是你这个大姑娘家家的,上来就这么无礼注视陌生男子,给舒府丢了脸。至于碧云呢,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碧云之所以这么没礼貌,都是因为她这个主子就是歪的。
“不知是文钰表哥到来,夏儿有礼了。”舒安夏弯弯嘴角,随即做了一个万福。
付文钰勉强点点头,虽然是迟来的礼节,但是这个外界评价不高的表妹还算聪明,经他一点拨,还能开窍。他刚要回礼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又传来舒安夏甜美如黄莺般的声音:“人都是有感情的,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个人对于所欣赏的事物或者所喜欢的人,表现出应有的兴趣,那就叫‘人之常情’,也是人的本能反应。假如这种最基本的感情和最本能的身体表达都被视为可耻的话,那么有这种观念的人,也不能被叫做人了。”
“那叫什么?”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付文钰脱口而出。
“冷血动物。”
燕离歌扑哧笑了起来,略带清脆的笑声打断了原本不善的气氛,再观付文钰,儒雅的脸色泛起一层紫红色,隐约挂着一层怒气,对着舒安夏冷哼一声,便气鼓鼓地将视线转向在一边看好戏的燕离歌。
“舒府代有才人出,一朝表妹戏表哥。”燕离歌朱唇轻启,虽然带着淡淡调侃的意味,但是他的声音,却比天籁还天籁。
舒安夏和付文钰同时张了张嘴,舒安夏张嘴,是诧异燕离歌不但长相出彩,就连声音竟也是如此好听,而付文钰张嘴,是诧异燕离歌第一次跟同龄女孩子说话,这趟带他来舒府,似乎有意外收获呢。
这时,远处香园的房门轻轻地动了一下,珠帘后,似乎有个晃动的人影。舒安夏立即收起笑容,屈膝福了福身,“表哥有礼,公子有礼,夏儿要去看八妹妹了。”舒安夏说完,正视燕离歌。
燕离歌淡淡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
舒安夏的脚步很轻很慢,当经过燕离歌身边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杜若香气扑鼻而来。舒安夏吸了吸鼻子,又贪恋地多吸了两口,身后紧接着传来燕离歌低低的笑声。
舒安夏登时加快了脚步,脸颊有着淡淡的灼热,她向来韬光养晦掩盖锋芒,然而,刚刚似乎让她破了功,那个轻动的房门后面,到底是谁?又看到了多少呢?
想到这里,舒安夏停住脚步,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起。
身后已经安静,脚步声也渐渐走远,碧云扭过头,快跑几步追赶上舒安夏,“六姑娘,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男子?他是谁?会不会是神仙下凡啊?”
舒安夏转过头,看着他们背影刚刚消失的那条小径,叹了口气,“除了长公主的独子,谁还能有这样的风采?”
碧云的眼睛登时瞪得老大,“刚刚那人是长公主的独子?”
“‘南舞北歌’并称天下双杰,刚刚那人,定是咱们北国长公主的独子——燕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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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演戏高手
“精彩、精彩。”
香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角,安妈妈迈着四方步,似笑非笑地从门里走出来。
舒安夏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地瞄了安妈妈一眼,然后半低下头,屈了屈膝,“给安妈妈见礼了。”
“呦,您可是候府的嫡出小姐,这礼我这老婆子哪能受的起啊?还是说,六姑娘您心虚,才不得不给下人行礼?”安妈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是言辞犀利。
“安妈妈的长辈,又是母亲的奶娘,给您见礼,您当然受得起。至于心虚之说,夏儿更是不懂,夏儿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打家劫舍,一直谨守本分、恪守礼节,不知该从哪里心虚?”舒安夏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安妈妈,晶亮的水眸里,不含一丝杂质。
安妈妈弯弯嘴角,“不知六姑奶所指‘母亲’是哪一位?”
舒安夏咬着下唇,一字一句道:“当然是夏儿的嫡母,二夫人。”
看着舒安夏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精明,再加上刚刚的那一幕,安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倪姨娘总算……。”忽然,安妈妈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眼神向远处瞥了瞥,眉心不自觉地锁了一下,安妈妈登时收起笑容,冷言道:“六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算计姐妹,难道你不觉得可耻么?为了在老太太面前争宠,耍阴耍狠伤害嫡妹的身体,这眼看着顾老夫人的贺礼准备在即,因为六姑娘的关系,导致八姑娘赶不出来工,您对得起八姑娘,对得起舒府么?”
舒安夏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香园半掩的窗沿,登时满腹的委屈涌上小脸,随即舒安夏掩面抽泣起来。
“算了算了,就会哭,看了就叫人心烦。”安妈妈挥了挥手,示意让舒安夏赶快走。
“安妈妈留步,我带了点小点心,麻烦转交给八妹妹。”
“八姑娘还缺你这点吃的么?别以为老太太的厨子就比二夫人的好,快走快走……。”
舒安夏撅着嘴,“不舍”地向香园望了一眼,然后徐徐转过身。
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浮上舒安夏的嘴角。安妈妈也是个演技高手,这才是以前的舒安夏和下人的相处方式呢。
这时的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碧云赶快撑开伞,小跑追上舒安夏。
“六姑娘,怎么办,安妈妈肯定会去二夫人那里告你的状,以后你在府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碧云哭丧着脸,担忧地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远的香园,满脸焦急。
“她不会!”舒安夏没做过多的回答,但语气却是极其坚定。
撑着小伞的一主一仆,心思各异,谁也没注意到小径旁茂密树枝上的那抹白色身影。
燕离歌轻轻地勾起唇瓣,幸好他先支走了付文钰,否则,这么精彩的一幕他又哪能发现?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女孩,是个演戏高手呢,真是对得起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雨越来越大了,舒安夏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安妈妈是府里的老妈妈,又是二夫人的奶娘,身份一直高人一等,在府里,也有着不可取代的威望,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安妈妈亦是倪姨娘的奶娘。
之前香园大门的攒动,必然是安妈妈想要提醒她隔墙有耳,故意弄出声音。之后,安妈妈说了那些话,虽然言辞犀利刻薄,但是每句话都透露着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二夫人已经想好对策,先把舒天香软禁,然后再在舒天香的手上做文章,从而嫁祸给她。这样,舒天香那鄙陋的绣工就不用上台面,反而可以名正言顺的找红丝当蘀工,真可谓一举双得啊。
这样看来,二夫人还未发现舒天香的支正穴的金针,而是用类似的手法嫁祸给她,那么她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做,一是如何让二夫人不发现支正穴的那根金针,二是如何不留痕迹的把二夫人的设计躲过,而不被二夫人发现。她该怎么办?舒天香根本就足不出户,她要怎么取出金针?二夫人又要用怎样的手段陷害她?她又怎么才能躲过呢?
舒安夏蹙眉,使劲地摇摇头。
二夫人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无论是心计还是背景。对于现在的她,根本就惹不起,她必须慢慢的积聚力量,才能有打倒她,救回倪姨娘的机会。所以,这关她一定要过,到底她该怎么办?
“琴瑟园”是舒府最为贵气,用度最为奢华的园子,当然,这也是二夫人的园子。“琴瑟园”的原名是“琴园”。北国有个习俗,除了大家长(老太太级别的)住的园子可以单独命名外,其余的园子一律按照主人的名字命名,二夫人大名蔚冰琴,她住的园子自然就是“琴园”,然而,自从倪姨娘被降了身份之后,二夫人巧舌如簧,到底说动了侯爷,也就是她老爹,将琴字后面加上了一个“瑟”,取琴瑟和鸣之意。
园子的名字一改,一方面彰显了二夫人是侯爷心中至爱的身份,另一方面也巩固了二夫人在候府的地位。候府上下,纵使有人千万般不满,但最终也被压了下去。
二夫人躺在贵妃椅上,轻轻地摇着,丫环眼尖地递上刚刚晾好的菊花茶,二夫人端过茶碗,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青花瓷的杯壁,缀了一口。
“小桃,你刚刚说六姑娘去看望八姑娘了?”
“是,但是被安妈妈挡在了门外。六姑娘被安妈妈训斥了,于是哭哭啼啼的走了。”
“哦?安妈妈是如何训斥她的?”
“安妈妈说……”小桃事无巨细的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景,而二夫人,是越听脸色越不好。
“你说六姑娘碰到了表少爷和另外一个男子?他们说什么了?”
“是,六姑娘就是请了一个安,并没有说话。您也知道,六姑娘一直都是那一副哭丧委屈的脸,好像死了娘亲一般晦气,表少爷和那位公子定然也不想看到她,影响心情嘛!”回想起她从窗缝里看到的舒安夏那个表情,她真想上去踩上几脚。
二夫人脸色一沉,手中的茶碗向旁边一摔,清脆的响声登时传来,吓得小桃一个哆嗦,连忙跪地。
“谁不知道六姑娘已经过继给我,难道你是诅咒我么?”二夫人凌厉地看向小桃,精致的妆容下是掩盖不住的怒气。
“小桃不敢、小桃不敢,小桃指的是倪、倪姨娘。”小桃一边说着,一边叩头,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流了出来,阴湿了淡鸀色的衣衫。
“无论是四姨娘还是倪姨娘还是府里的任何一个姨娘,都是你们的主子,也是我的姐妹,你们应该日日盼望主子们身体健康,这才是你们的本分,如果以后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定不轻饶!”
“是、是,奴婢知道了。”
就在小桃连忙磕头认错的时候,几声清脆的拍掌声音响起,紧接着,一袭深蓝色长袍、意气风发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小桃一看来人,杏目撑得老大,整个身体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侯爷……”二夫人连忙起身,精致的脸上挂上温柔的笑容,便迎了上去。“侯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用过午膳了么?妾身让厨房去准备。”二夫人一边说着,白玉般的手便搀上了舒浔易的手臂。
“刚在母亲那里用过了,等会还有些事要去趟府衙,你就别忙活了。”舒浔易爱怜地拍了拍二夫人的手,笑着说道,舒浔易虽然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是由于底子好,他仍然像刚刚而立一般,眉宇间英气逼人,看得二夫人别不开眼。
“侯爷公务这么繁忙,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午睡一下才是,怎么还来我。”二夫人娇嗔着,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她的眉眼间,却是满满的幸福。
“幸好我来了,要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府内总是有一些对你不公的议论,什么陷害排挤其他姨娘,独揽大权,如今看来,她们真是不知所谓,如果以后再有这样不知轻重的下人,不用报备,直接找人牙子卖了就是了!”舒浔易温柔地看着二夫人,眉眼间满是浓浓的赞赏。
“谢谢侯爷对妾身的肯定,只要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姐妹和睦,能更好的伺候好侯爷,琴儿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二夫人说着,水眸氤氲了一层雾气,小手搂过舒浔易的腰,头轻轻地靠上了舒浔易的肩膀。
舒浔易身体一紧,如此妩媚柔细的身体在怀,他又怎能不乱?顷刻间,他便取得了主动权,大掌顺着二夫人的前襟就滑了进去,头一低,吻上了二夫人的香唇。
跪在地上的小桃看着情意浓浓的两人,一时间傻了眼,不知何去何从,二夫人趁着空档狠狠地剜了小桃一眼,小桃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从门口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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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冒险争婢
整个下午小桃一直都惴惴不安,果真,晚饭时分,上面传来二夫人令,小桃被降为三等丫环,打十个板子并且罚俸三个月。小桃接到令时,差点昏死过去,虽然她知道,她拍马屁没挑正时候,反而倒霉的撞上了老爷,可是她没想到,二夫人会这么狠,她一直都自诩为二夫人的半个心腹,如今却因为几句话落得如此下场!
行刑过后,趴在床上的小桃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她怎么也想不通,二夫人为何要对她这么狠。
而另一侧接到同样消息的‘夏园’,却不平静。
舒安夏盘膝而坐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棋盘上黑子锋芒渐露白子虎视眈眈,势均力敌。
“惠人,咱们该不该把小桃争取过来?”舒安夏左手落下一枚黑子,轻声道。
“不该!”
舒安夏悬着白子的右手在空中一滞,“为何?”
“为人愚钝、立场不坚、善恶不明,用她太过冒险。”
“立场不坚、善恶不明”舒安夏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转而抬起头,正视惠人,“你说,这应该不是二夫人的苦肉计吧?”
“是与不是,为了她,不值得六姑娘冒险。”惠人一字一句道。
“小桃是八姑娘的二等丫环,也算是半个贴身侍婢,她所掌握的八姑娘的生活习性和信息是不容小觑的,虽然现在降为三等,但是以八姑娘的挑剔程度,短期内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人接手,那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