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急诊送来了一名高血压脑溢血的病人。CT显示出血部位在基底节区。付老师和病区值二线班的主治医师商量后,决定急诊手术。
术前准备完成,病人开始手术后都快十一点了,芳华也跟着上台凑热闹。
手术开始还不到一小时,病房打来电话说,又来了个同样的脑溢血病例。还好协和有24小时全日制的住院医师。两位晚上都呆在病区还没走的住院医师接收了病人。
其中一位,拿着CT片子到手术室来请示主治医师。主治就在手术台上了解情况后,决定手术。
因为第一位病人还没结束手术,他吩咐两位病房的医师将病人推上来,先在另一间手术室给病人开颅。同时让芳华下台,去病房帮忙。
芳华在台上也帮不了忙,当然是脱了手术衣立刻回到病房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在那两位住院医师的指挥下,协助他们完成了一系列术前准备:和病人家属谈话、签手术同意书、下术前医嘱、血型化验以及通知血库备血等等。在护士忙不过来的时候,更是做着给病人剃头的杂活儿。
很快,两名住院医师将病人推走做手术去了。这时候的脑外科病房只有芳华这么一个医师了,还是实习的。
她赶紧忙着写病历了。在明天交班前写完这两份大病历和术前的那些病历资料记录,这活儿可是不轻松啊。
没想到,一点多钟,急诊的电话又打来了。
那个年轻的急诊医师说话也有点不肯定了:“又来了个高血压脑溢血的。你们刚才那两个病人还没下手术吧?这个还收吗?”
芳华问了一下情况,真是差不多的情况,有手术指针啊。
她一咬牙,对急诊医师说:“收!”
说完了,她才想到:自己凭什么说这话啊?汗!但是能见死不救吗?显然不能。
放下电话,她马上给手术室打了个电话,让护士通知台上医师,病房又来病人了。
不一会儿,付林老师和第三个病人几乎是前后脚地进了病区。
付老师看了看病人的情况,也是心里有点郁闷:这个也该做手术。
可是这第一台才刚刚结束关键步骤,自己都没等关颅就下了台。第二个病人只是打开了颅骨,根本还没来得及清血肿啊。再说,让主治连作三台大手术,也不行啊。
他给外科老总打电话求援。协和的住院老总几乎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他研究了病人的病情后也同意手术。
于是,芳华又跟着一通忙碌,还没准备好呢,第一个病人手术结束回病区了。
护士老师又得忙着去接收手术病人,而新病人的输液、药物治疗、监护,以及插管、备皮、抽血等手术前准备工作,大多是芳华帮忙完成的。这时候就要讲协作精神,不能分是你的还是我的工作了。
老总和付老师把第三个病人推走了。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二点多钟了,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芳华赶紧到水龙头那儿,接了点凉水泼在脸上,然后等它风干。
这时候可马虎不得啊!
而且病房里这第一个刚下手术的病人,做的可是开颅大手术。因为现在还没有后来的微创治疗法,病人的术后并发症很多,即使下了手术台依然是处于危险期,随时可能再次出血。
值班的护士老师又换了班,不太熟悉病人情况。再说,自己才是“医生”啊,是应该负起责任来的。
芳华不敢休息,就在护士站守着。
另外。她还有三份病历要写!让人发晕的是,三个患者都是男性,年纪都是六十出头,出血部位也都一样。可不能把住院号、病床号什么的张冠李戴了,不然就会出**烦的。
后两个病人分别在四点和五点左右回到了病房。
总之,芳华和付老师是通宵没睡。
早上交班的时候,科里人都说昨天值班的人辛苦了,接收三例重病人还都能让病人转危为安。也有的医生说,幸好昨天没有脑外伤的病人来啊,不然就破了值班手术的纪录了。
芳华这才知道,昨天这样的情况在脑外科并不少见啊!
代职的主任在表扬了昨天参加手术的医生后,也提了芳华一句,说她协助老师完成好手术准备,并看护好病房的病人,还能在交班前就及时完成各项病历记录,非常能干。
芳华却觉得和那几位不顾疲劳、通宵手术的老师们相比,自己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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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一十七、变数
一百一十七、变数
过了一两天,那三个脑出血的病人陆续清醒了,病情比较平稳。但是他们神经系统功能的恢复还需要较长的时间,不过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这天晚上,不该值班的芳华坐在医师办公室里,整理誊抄着三个病人的病案资料,手边还放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籍。
她是想比较内科和外科在处理脑出血时的处置措施,学习一下怎样把握手术指针。
从芳华现在看到的情况看,这内科治疗血肿太慢,外科开刀风险又极高,基层医院也没有开展脑外科手术的条件啊!这两个方法都有很大缺陷,因此脑出血病人的死亡率和致残率都是相当的高。
芳华记得几年后卫生部开始在全国,特别是基层医院,推广一种颅内血肿微创清除技术。自己曾在《健康报》上看到过这个报道,但因为前世不是脑外科的医生,对那条消息也没有太多留意。
只记得是山东某家医院发明的新方法,貌似现在应该在小范围内开始试验了吧?可惜不记得到底是哪家医院,也不记得具体的技术细节。
要是能早点推广那种微创技术就好了。
芳华一边看书,一边搓着手跺着脚。因为医院的暖气停了,但又赶上倒春寒,反而觉得挺冷的。这也许是那天晚上突发三例脑出血的一个诱因吧?芳华把这天气变化的因素又添加到病案资料里。
这时候,她听到护士站那边有几个人说话,好像是值班医生在说着什么。
她出去一看,原来是脑外科的黄主任从上海开完会,刚下了飞机,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先到病房看病人了。
芳华也跟过去一起巡视病房,听听主任有什么指导意见。
协和各级医师的查房制度很严格,医生们也坚持得很好。一个病人在住院期间从早到晚,都会“享受”到多次来自不同医生的询问和关心。
病人大多是不会厌烦的,觉得这是对他们病情的关心,也都会在医生查房后说着“谢谢”。其实,这查房对医生掌握病人的病情变化是必须的。
连芳华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也养成了对自己分管的病人,一天至少三次查房的习惯。而且她还经常跟着高级医师查房,比如住院总、主治医师什么的,所以她对整个病区病人的情况也比较清楚。只不过不是自己分管的病人,不是太记得姓名和个人情况罢了。
但只要是自己主管的病人,芳华对他们的情况全都了如指掌,并能准确说出病人各项化验检查的各项数值。所以今天科主任巡视到芳华的病人时,因为值班医生报告的不详细,她又主动做了补充,这让黄主任很满意。
简单地查完了房,黄主任让值班医生帮着泡碗方便面,他准备等会儿在办公室写一些关于这次学术会议的总结材料。
当主任的事情太多太杂了,真是争分夺秒地在工作呢。
方便面泡好了,主任就坐在医师办公室吃了起来。他一眼看到了芳华桌上摊开的病案记录本,不由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很快就被芳华刚写的三个病例的分析吸引住了。
黄主任一边吃,一边问芳华记录这些资料的目的,最后还问她对这三个病例有什么想法。
芳华就把自己刚才想的那些说了出来,也提到如果能用穿刺针进入病人颅内清除血肿就好了。黄主任倒没觉得这个学生的想法幼稚,不过他给芳华解释:传统的穿刺放血和粉碎血块的方法,有着清除不彻底、容易再出血的缺陷。
芳华说,那如果有一种药能使血凝块溶解液化,然后从穿刺针中流出来呢?
黄主任一愣,这说法倒也新鲜。他想了想说,这是需要大量试验来验证的,而且怎么解决溶血和止血的矛盾,也是个问题。
芳华这才知道那个方法也不简单啊,可惜前生对它没有什么了解。
不过,黄主任倒是觉得这个学生果然是有意思。
他笑着对芳华说;“小林啊,是不是想搞脑外啊!”
芳华疑惑地点点头。这您都知道了?
黄主任又喝了一口方便面汤,才接着说:“是想考时英杰的研究生吧?”
芳华一转念就想到了此间原因:“哦,您是这次开会碰上了时院长吧?”
“是啊,他可是说了,原先还不太看好你干脑外科。但既然你现在为了干脑外科,都放弃了留协和的机会。就凭这份执着,他说什么也会收下你这个女弟子。”
芳华的眼睛都亮了,这可是时院长第一次松口啊。虽然是别人转述的,但可信度极高啊。
她一边嘿嘿笑着,一边也在想:时院长怎么没事跟黄主任说这个呢?
没想到,黄主任又问:“你那次中了枪伤,动了那么大手术,对身体没影响吧?”
芳华不由脱口而出:“啊?时院长怎么还说起这个?”然后又赶紧回话说:“那伤早就没事了。”
黄主任笑了笑:“你不知道吧,我和老时可是老朋友了。这次我们在上海开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多喝了点酒,就兴致勃勃地把你的光荣事迹都拿出来显摆咯!他还挺遗憾,要不是你那件事关系国家机密,华西就可以和四军医大齐名了!”
芳华不禁汗颜;没想到这些大主任、大院长的,也喜欢吹牛攀比啊!
黄主任吃完了方便面,站起来边走边说:“老时还说,只要有你一个能回去,就是那九个都留在协和,他也觉得不吃亏。今天见到你本人,我有点明白老时为什么会对个女生另眼相看了。可惜啊,可惜!”
说完,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芳华想了想,不知道黄主任可惜什么?大概是可惜自己是女生,吃了先天身体素质的亏,干脑外科挺勉强的吧?
芳华回想这些日子在脑外科的经历,脑外科医生真是辛苦啊。
因为脑组织没有一处是可以掉以轻心的。缺一块,病人就少一个功能,可能瘫痪,可能失明,也许智力减退,也许精神障碍。所以手术时,医生的精神是高度紧张的。
而病人术后的复苏过程,更是如履薄冰。这里的医生在白天做了手术后,当天晚上都要回病房看病人的情况,不放心啊。即使是节假日,医生们也没有中断过每日的查房。
长期的精神压力和超负荷工作,让这里的医生都有点早衰。主治医师们看上去有四十岁,主任们看着像五六十岁的老头了,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大十多岁呢。
芳华不由想,要是自己在脑外干个十年,大概也会看上去比嘉辉老很多吧!
呜呜,这可真有点悲惨了!嘉辉到时候还会喜欢自己吗?
想到这儿,芳华和所有的小女人一样,心里也患得患失起来。要不,我以后多注意保养保养,不要老得那么快?再说,我还比他小两岁呢,不会老得那么明显吧!
就在芳华杞人忧天的时候,护士喊她接电话,正是嘉辉打来的。这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们自然是一通常规的问候。
旁边还有护士,芳华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让嘉辉要多注意休息,不要为了做实验,什么都忘了。
嘉辉又反过来让她在脑外科实习也悠着点,别累坏了。
芳华一边答应着,一边想:我们这样子可真是相敬如宾呢,礼貌客气得很呐。难道真是长久的不见,使本来亲密的关系也变得生疏了吗?
不得不承认,语言文字这些表达情感的载体,还是不如一个拥抱、一个亲吻更直接更给力啊。
不行,我要坚持住啊!还有两个多月了,胜利就在前面了!不,是嘉辉就会在面前了!
想到这儿,芳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顺口问嘉辉:“最近实验做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差不多了?”
嘉辉慢慢地说:“嗯,差不多了。”
“那你开始写论文了?”
“是。”
“加油!我看好你哟!”
嘉辉笑了一下才说:“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护士有事走开了,芳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嘉辉,要是以后我变老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说完了,她又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这么幼稚的问题都能问的出来,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果然,嘉辉温和地在电话里说:“会的。”
仿佛受到了鼓励,芳华放任自己继续地幼稚:“可如果我看上去比你苍老,而你看上去比我年轻呢?”
嘉辉已经用手抚额了:“你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会看上去比我老呢?等我成了老头儿,你都还会是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样子。”
啊?嘉辉对自己是这个印象嗦。
芳华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不管。反正我真要干脑外科的话,肯定会比你老得快!到时候,就是不许你嫌弃我!听到了没有!”
嘉辉忍着笑说:“听到了,我不会的!”
“不会什么?是不会嫌弃,还是不会喜欢了?”
嘉辉终于笑出了声:“是不会嫌弃!行了吧!”
芳华终于闹够了,也就适可而止地收了线。
嘉辉却看着电话,默坐了半天。
第二天下午刚上班,芳华意外地接到了梁光明主任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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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一十八、求解
一百一十八、求解
放下梁主任的电话,芳华觉着自己胸口憋了一股气,在病房里是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
好在病人的情况都平稳,自己也不当班,她就和付老师打了声招呼,跑出病区去散心了。
现在的她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冷静一下。于是她来到了高干病区后面的一个小花园。
这个时候,大多数病人还在午睡没起来呢,这里又不是交通要道,四下里没什么人来往。
芳华有长椅也不坐,就在椅子前面来回踱步。她的心里又酸又苦。
终于,她忍不住对着空气大喊了一声:“林芳华,你就是个混蛋!”
突然,后面有人扑哧一笑:“呵,这是怎么的啦?还把自个儿骂上了!”
芳华听声音就知道是江波。晕,怎么这么矬,又在这人面前没形象了!
不过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芳华都麻木了。她继续踱着步,烦恼着自己的心事。
江波走过来见她不理人,也没说话,直接往长椅上一坐,双手向两边椅背上一搭,一副很逍遥的样子。
芳华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