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一群站的松松垮垮、点个名答到答是答哎答什么的都有、还三五成群不断叽叽喳喳说着“悄悄话”(其实她们的音量,自己都要靠大声吼才压的住)的女生们,江涛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他恼火地点完名后,只说了一句:“下面各班带回宿舍,整理内务,6点钟听哨音集合吃饭!解散!”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4个小班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知肚明一向争强好胜的排长憋着一肚子火还没消,连常规的欢迎词都没说。
能从老部队抽调来军训队的士兵,那也都是军事素质过硬、争起第一来嗷嗷叫的尖子兵。而且当班长的成绩好坏,对个人在军队的前途那是有莫大的好处的。本来4个战士在知道被选调到军训队后都是骄傲自豪、踌躇满志的,可知道带的是女兵班后就象从天堂掉到地狱,再没了别的想法,只盼着能小心服侍了这帮子“姑奶奶”们,别出大篓子就行。
排长都无可奈何了,几个小班长也只有服从命令的份了。向来选择女生班长的条件之一也是性格老实、脾气好,所以小班长们都认命地带着各自手下的女兵们到各班宿舍,安排起她们的床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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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的宿舍并肩两排,外侧是男生一排二排和连部驻地,内侧是女生三排的四个班驻地。军训队按这次参训的实际情况,将医学系一中班编为一连,二中班编为二连,七八班编入二连,九班藏族班编入一连。另外还有药学系、口腔系等编入三连四连。
一连三排有四个女生班,七八九班对应学校一二三班的女生,十班对应藏族班的女生。每个班一个大房间,林芳华所在的九班位于第三间。房间内两边对称地摆着八张上下铺,每张床下两张小板凳,门口一排储物柜,除此就没有别的家具了。
没有硬性规定,熊班长让大家自己选床铺,一群女生立刻激动起来,纷纷争抢起靠屋里、靠窗、光线明亮的铺位。林芳华淡淡一笑。前生毕竟在部队工作生活过那么久,很清楚军训队里的床白天根本不能坐或躺;再说,不过睡四个星期而已,没必要挑挑拣拣的。她潇洒地直接把自己的被子往门口最外侧的上铺上一扔,就开始拿出洗漱用品往储物柜中摆放了。
王菊天性随和,农村出来的孩子既不娇气又比较老实,也抱着被子站在一边,准备等其他人安顿后再安置。她见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林芳华毫不在意地睡门口,不禁凑过去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挑呢?班长可说了,这里晚上睡觉时不关门的。你睡门口不害怕吗?”
本来,前生的林芳华与王菊也是经历军训中经常一起打扑克结下的战斗友情,而逐步亲密起来的。现在的林芳华对“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是一点没有陌生疏离感的,很自然地把她纳入了自己重点爱护帮助的名单中。
她神秘地凑近王菊的耳边说:“周围都是解放军站岗,有啥可怕的啊?别说我不告诉你啊,以后搞紧急集合,睡门口那就可以最快的冲出去了……”
王菊恍然大悟,急忙一边把自己铺盖卷放在门口的下铺,一边冲林芳华一比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世间的事情,有时吃亏反而是占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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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大家收拾妥当,屋外传来“啾啾啾——”两短一长的哨音。熊班长忙招呼女兵:“快出去集合!别收拾了,快!快点!”
骨子里那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军人作风还没有淡忘,林芳华迅速拉着王菊跑步来到男女排宿舍之间的空地上,面朝江排长站好了队,竟然跑了个全连第一。
带着红袖章的值班排长江涛,倒是有点意外地多看了林芳华和王菊一眼,脸色似乎也没那么黑了。
但是随着男生排的迅速集合整队,而女生排拖拖拉拉、唧唧歪歪了三分钟才勉强整好队,而且还不断有落后的女生一个个地不喊报告就溜进队列,江排长的脸再次阴转多云,似乎马上就要电闪雷鸣发作了。
他又再等了一分钟,看学员们渐渐安静一点后,才一字一顿地说:“第一次集合,有些同学动作太慢!这次就算了。下次,谁要再吹哨后一分钟没到,就不要吃饭了!”说完,凌厉的眼神还特意扫视了一下女生排的几个迟到分子。
顿时,无论男生女生都被他的气势震住,一时间队列中鸦雀无声。
江涛满意地点点头:“全体都有了!向右转!目标:食堂。齐步走——!”
在连队食堂门口,连长代表部队发表了简短而热情的讲话,年级主任郭眉老师作为军训队的总指导员,也代表学校和受训学员讲话,对部队的大力帮助表示了感谢。
随后,副连长也讲了几句。他介绍了本部队是一支有着光荣战史的英雄部队,是成都军区的王牌师,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和两山轮战,一年前又进驻拉萨执行戒严任务。
部队一周前才刚从西藏高原上撤回,这个营房不是部队原来的驻地,也是刚刚接手的,因此很多生活设施都缺乏,希望同学们多包涵,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战胜困难,取得军训的胜利。
等学员们列队进入了食堂,才真正明白刚才副连长的讲话。敢情食堂中连餐桌板凳都没有,每个班就是围着地上放的一个大圆盘的菜肴,象北方的农民那样捧着碗、蹲在地下吃饭。
如此艰苦法,确实让大部分学生都皱起了眉头。但是看到连领导包括郭老师都面色如常地蹲下吃饭,同学们也就纷纷有样学样地吃了起来。
不过毕竟蹲着吃很不舒服,许多女生都没吃多少,就纷纷离开了食堂。林芳华倒是乐滋滋地对王菊说:“别管她们,我们吃我们的!现在她们吃不下,过两天,一个个都会抢的跟狼似的!不吃饱点哪能军训啊!”
王菊是个朴实的能吃苦的孩子,她倒也没有觉得蹲着吃很不舒服,但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军训的事呢?”
林芳华心想:说的多了,差点露馅了!她掩饰地说:“呵呵,那个我哥去年大一军训过,和我说过一些!”王菊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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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召开了第一次班会。
有了下午的接触,女生们已经和熊班长初步熟悉起来。虽然班长要比大部分女生都大,但他天生一张娃娃脸,说话时又常带着羞涩的笑容,一付邻家小弟的样子,女生们众口一词地把他称作了“小熊班长”。
第一次班会也没有什么重大事情,主要是小熊班长给大家介绍部队的历史和连队的一些基本情况。而说着说着,面对没什么架子的班长,好八卦的女生们频频发问,几乎把连队所有领导的生辰八字、参军历史、婚恋状况都摸了个清楚,甚至连长八个月的儿子出了几颗牙都快打听出来了。整的小熊班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汗水把军装的后背都快打湿了,心里暗暗叫苦。
这时,门口传来江排长那刚钉了鞋钉的军皮鞋所发出的蹬蹬蹬的脚步声。熊班长连忙立正站好,大声喊道:“起立!”
大部分女生还不知所措地坐着,好奇地看着班长。“训练有素”的林芳华又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顺便一把拉起身旁的王菊,迅速立正站好了。
她看其他人还没反应,就使劲冲她们眨眼睛、示意她们赶紧站起来。大家看到黑着脸站在门口的江排长,都纷纷反应过来,忙陆续地站好。
熊步阳看大家反应还算好,心里暗暗舒口气,半转身冲排长敬了个军礼:“报告排长!九班正在开班务会!请您指示!”江涛还了礼:“继续!”“是!”
熊班长忙抽出空床下的多余的板凳递给排长请他坐下,然后继续班会的下一个内容:学员自我介绍。
大概女生们被排长的黑脸有点吓住了,一个个都按顺序老老实实地自报姓名、籍贯等资料,谁也不敢多说废话。屋内的气氛有点沉闷起来。
最后一个是坐在门口的林芳华,她介绍完后刚要坐下,江排长突然开口问道:“你家里是部队的吗?”林芳华一愣,连忙答道:“报告排长,不是。我父母都是工程师。”江涛又问:“那你是以前参加过军训吗?”
林芳华这才明白这个排长大概是看出了自己身上的那一丝兵味,来一探究竟了。没办法,毕竟前生在部队干过6年,行事走路自然有种独特的感觉,何况是在一群娇娇女的衬托下就越发突出了。
她小心翼翼地答道:“报告排长,我父母是在军工单位工作,有警卫部队和高炮部队驻扎保护。我们学校和部队上搞军民共建,经常去连队参观、也请部队的战士给我们进行过国防教育。”
这话半真半假,有警卫连不假,军训就是假的了;那时候的中学军训还不普遍,除了某些大城市的重点中学,很少有学校搞军训的。但对只熟悉军队,不熟悉地方情况的江排长来说,也就能混得过去了。
他点点头,又问其他女生:“你们中间还有没有受过军训的?”
大部分都摇头,只有一个文静的女生慢慢举手,低声说:“我在高中也军训过一周。”
林芳华知道这个女生名叫陶剑萍,是外省某大城市重点中学的高材生,高考分数是三班第一名、年级前茅,现在是三班女生的临时召集人、也是军训九班的副班长(临时召集人都是学校一开学时就指定的,不但成绩好,也多在中学就当过班干部;这些临时召集人不久后也大多正式担任了各班的班长或团支书职务)。
前生的时候,因本届七年制的人数过少,军训后学校从五年制的学生中抽选了几名高考成绩极好的学生转入了七年制班学习,陶剑萍就是其中之一,也因此林芳华和她后来交往很少、了解不深。
江排长也打量了陶剑萍一眼,然后说到:“好!希望你们两个受过军训的学生今后能发挥带头作用,多帮助其他战友,把九班的军训成绩搞上去!”
林芳华差点又大声答“是”,好在她想自己还是不要太军人化了,就只是矜持地冲排长点点了头。倒是陶剑萍细声答了声“是”。
江涛起身道:“好了,你们继续班会!熊步阳,跟我出来一下!”
九班长跟着自己的排长走出了门口十几步,排长才停住了脚步,回头拍了拍小熊的肩头说:“你小子运气不错,有两个军训过的女生,你给我好好训,带出两个标兵来,还要争取先进班!”
小熊班长看着排长远去的背影,有喜有愁。喜的是排长的怨气有消失的好迹象,愁的是他恐怕以后会重点盯着自己的九班了。
正文 五、叠被子和唱军歌
第二天是星期天,并没有开始正式的军事训练,而是各班长教大家整理内务,特别是学叠被子。
这如何把被子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林芳华一点都不陌生,也知道各种诸如拍打压平、水湿被子、掐四角、上别针等招数。不过那时叠的都是部队统一发的军被,很好叠。
而现在,大家都是从自己家里带的被子,外面套了个部队发的军绿被套而已,规格厚度是大小不一。林芳华看着挥汗如雨,正在挨个给女兵们压被子的小熊班长,真是深感同情。
她回头看着自己已经叠的方正漂亮的被子,不禁暗暗有点得意:我可是特意带的毛毯,这东西比正规军被还好叠呢。再看看下铺摆着的王菊的被子,那是自己帮忙叠的,也是像模像样的。这张床可是进九班一下子就看到的门脸,眼下也就自己和王菊的被子够格摆在这里了。
这时,一个头发有点凌乱、面色通红的女生走过来说:“林芳华,你现在是不是没事了,帮我整整被子好吗?刚才班长帮我整了一下,说不好弄,要等最后才帮我整。我看你的被子叠得挺好的,你能帮我整整吗!”
这女生叫赵玉玲,长相普通,住在外寝室。林芳华虽然和她不是很熟,但知道她是个极聪明也很勤奋的学生,虽然入学时的成绩在班里不是特别突出,但五年后她继续攻读了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后来到德国慕尼黑工作了。
林芳华冲她点点头,又拉上王菊说:“走,我们一起帮你!”
来到赵玉玲的床前,看到她的被子,林芳华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明白为啥熊班长说不好弄了。
每个学生都是从家里带来的被子,虽然有厚有薄,但估计也就最多六斤吧。这赵玉玲的家长不知道是不是生怕孩子着凉,竟给她絮了如此厚重的被子,没有十斤也有八斤吧。它这一层被子,赶上别人的两层被子厚,快赶上林芳华的毛毯三层了。
林芳华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了,她招呼赵玉玲和王菊两人把被子摊开在已经打扫干净的地板上,跪在上面,用两前臂的背面一遍遍地拍打着棉被。三个人忙活了半天,班里其他同学的被子都已经陆续整出型了,熊班长也过来加入了压被子的行列。
几个人忙了大半个钟头,累的都不行了,一看那被子好像还是那么厚实,根本没怎么压下去多少。别人的被子叠出来象豆腐块,小赵的被子叠出来那就是个大面包。
小熊班长也哭丧着脸对赵玉玲说:“我的姑奶奶啊,你家里是种棉花的吧,这棉花不要钱是吗?完了,你这被子我是没法子了,我们班的内务可就要被你这被子拖后腿了!”
林芳华当然知道部队对集体荣誉是多么看重,任何有竞技性质的项目都会争一争;连唱歌的声音大小,吃饭的速度快慢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比,何况这列入天天考核项目的内务卫生,那就更重要了。虽然有时候好像有点搞形式主义了,但一个部队的精神风貌、作风素养就是在这一点一滴的争强好胜中熏陶出来的。
林芳华同情地看着小熊班长唠叨着要挨排长的尅了,实在忍不住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小赵要吃点苦头了!”
赵玉玲正为拖全班全排的后腿而内疚,听到这话无疑象听到福音一般:“什么办法,你说!没事,我不怕吃苦!”
林芳华犹豫地说:“就是把整个被子浇上水,不过这被子就不能盖了……”话没说完,就被失望的班长打断了:“那哪行!绝对不行!”
林芳华继续说:“这被子是不能盖了,可以让赵玉玲晚上和我盖一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