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时,嘉辉就冲她笑笑,指指手表,意思是: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好不容易领导讲完了,轮到毕业生上台领证了。
就几十个人,领导念一个名字,上去一个,接过证书,又走下来。
这倒是让大家精神了许多。苦读三五年不就为了这一刻吗?
念到芳华的名字了,她拉了拉夹克式的短袖衬衣下摆,出列,小跑上台,齐步走到院长面前。
立正,敬礼。
院长还礼后将准备好的大红证书递了过来:“同学,恭喜你”
“谢谢院长”
礼毕,接过证书,置于左手。
转身面朝台下观众,敬礼。
礼毕,转身齐步下台。入列。
噢,这套程序真的好死板
想想前两天看赵玉玲和张永的毕业典礼,硕士研究生都是穿那种配着蓝色流苏的方形学位帽,还有蓝色调的学位袍。博士研究生的则是红色流苏和红黑色调的学位袍。
总之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而且在毕业典礼上,学校领导将学位帽上的流苏从右侧移到左侧,代表校方认为该学生合格了,可以允许他走出校门了。
这一套程序都是照搬西方大学的。
芳华想,嘉辉如果没有提前毕业,而是参加了毕业典礼的话,一定也是那个样子的,而不是在这里看这种呆板无趣的军队模式。
终于,所有的毕业生都领到了证书。
院长又讲了几句勉励的话后,宣布毕业典礼到此结束。
芳华听到“解散”的命令时,觉得意犹未尽。她看看周围,发现大家一时也都站着没动。
哼,我才不要这么沉闷地毕业呢
芳华一把抓下头上的绿色贝雷帽,“刷”地一声甩上了天空,同时清脆地大喊了一声:
“毕——业——了”
这一声喊,可就炸了窝
本来就蠢蠢欲动的人们,也立刻跟风地甩起了帽子。
顿时,本来庄严肃穆的场子里,墨绿色的帽子此起彼落地飞舞起来。
学员们也都兴奋地嗷嗷叫起来,哈哈笑起来。
芳华在人群中,也笑得既欢畅又狡黠:对嘛,这才是毕业典礼的样子
台上的众位领导对这个意外,倒也没有生气,反而被这些学员的激情飞扬感染得微笑起来。
不过,甩了几下帽子后,麻烦来了。
刚才每个人的帽子都甩了出去,有的还随便接个掉下来的又甩了出去。
过瘾是过瘾了,但现在,哪个是自己的帽子啊?
什么?都是贝雷帽,随便拿一个就是了嘛
拜托,贝雷帽最挑大小型号的,大了小了戴起来都难看。何况,别人戴过的帽子,自己戴,总还是不安逸噻
于是,大家开始在场中,四处寻找着自己的那顶帽子。
有的人在帽子里面写了名字的,到处问,到处找,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帽子。
有的人没记号,就只好捡个没人要的帽子回去了,型号有些不对头也就在所难免了。
狡猾的还是芳华,她最早甩帽子,当然接住了自己的。后来,她就只看别人甩,自己没甩了。
所以她这个始作俑者,一边用贝雷帽扇着风,一边乐不可支地看着周围人忙乱地找帽子
嘉辉走了过来,伸手捏了捏芳华的鼻子:“就会调皮捣蛋”
芳华把自己的帽子递给嘉辉:“你也甩一个”
嘉辉看着芳华,笑了笑:“好啊”
然后他握住芳华的手说:“来,一,二,三”
芳华的手被嘉辉带至高处,一松手,那帽子再次高高飞向了夏日的碧空。
正文 一百九十六、进修
一百九十六、进修
毕业典礼后的安排,中午是应届的毕业生们聚餐,下午和晚上是科里聚会为本届的几名毕业生庆祝。
芳华就让嘉辉下午自由活动,可以去逛逛市场什么的,然后她明天没事了,两人再一起逛。
梁光明教授已经从行政主任的职位上退下来了,但是在科里和院里的威望还在,说话还是管用的,所以嘉辉这次调动的事情办得还算顺利。时院长都出面给开了绿灯,将本来应该在单位单位工作三年的规定,都改到了一年。
要不是“上面有人”,像嘉辉这样的,医院花了钱培养的人才,要想调走,还是很要费一番周折的。至少,违约金什么的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嘉辉的事情,现在是两边单位都协商得差不多了,就等一些文件往来最后确定了。而科室同事领导,都知道他要走了,也就对他常常请假跑北京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以,芳华让嘉辉这次多呆两天,两人好一起把家具家电什么的定下来。这样,等他八月份正式调过来的时候,新房就是现成的了。
然后,也别等这节那节的了,赶紧把证领了,两人搬一块儿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得了。
嘉辉听后,低头闷声笑了半天。
芳华捶他的肩膀:“笑么子笑?笑么子笑?”
嘉辉被她一打,更想笑。
他退了几步,一边“抵挡”一边说:“我怎么觉得,你这办事风格就跟五六十年代一样啊?两人把证一领,把铺盖卷搬一个屋,再给同事朋友发点喜糖,就算结婚了。”
“那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好。还有,你说的不对。就是八十年代初也有很多人这么办事的。我小时候,就经常去刚结婚的叔叔阿姨家里,要喜糖和瓜子吃。
嗯,都是晚饭后去的,还看他们闹洞房呢。我觉得,那时候比现在那些闹洞房的文明多了。你看,白芸都不敢搞闹洞房的那一套,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行,行,我们也不闹。”
两人商量好了后,就分头行动了。
中午芳华和同届的毕业生一起吃饭。虽说,大部分人在不久之后就要离开301了,但是没人伤感。
这也难怪,毕竟研究生不同于本科生,同届之间的感情并不太深。
首先,学生会、团委、党支部之类的组织就比较松散。好像,它们的存在价值就是定时收党费、团费,组织了几次春游秋游而已。
研究生们都是自己管自己,或被导师管,所以只和自己科里的、同专业的同学才相熟。
同届的,但不同专业的人,根本就很难碰在一起,也没有可交流的话题。
像芳华这样,经常没日没夜地扑在病房和实验室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可是忙到和同宿舍的室友,都没什么时间交流和加深友谊的地步。
当然,少数性格特别活跃、精力特别旺盛、或者性格特别相投的,也有成为好朋友的。但,多数人只是泛泛之交罢了。
所以,这一顿散伙饭,就是吃吃喝喝,没什么离愁别绪,倒也吃得比较轻松。
不过,晚上科里的聚餐就不同了,那就是喝酒拼酒、嬉笑怒骂,无所不用其极了。
几个师兄弟之间拼完了酒,闹着要和芳华拼酒。
芳华不干:“你们太要不得了,几个男的合伙欺负我一个女生啊”
“人是多了点,不过大家不都是为师姐你顺利毕业高兴吗?这个面子,你可不能不给啊?”
芳华耍赖,让他们来敬酒的喝十杯,自己陪一杯。美其名曰:以一当十。
师弟们哪肯上当,还想谈条件。
但芳华随便他们软磨硬泡,就是嘿嘿笑着,死活不松口。
反正,她可不想被这些臭小子们灌醉了,在领导主任们面前出丑。
里间桌上,几个大主任和高年资的主治医生们,也在相互敬酒,当然就没有年轻人这边闹得厉害。
最后,还是心地善良的纪老主任,看不过外面的人在联合欺负自己的女弟子,便发话了:“你们那边几个,也闹够了吧都静一静,听高主任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啊。”
众年轻人这才止住了喧哗,竖起耳朵准备听领导讲话。
不过,坐芳华身边的小师弟偷偷嘟囔了一声:“能有什么事赶在吃饭的时候说?老板就是偏心,特意给师姐解围的。”
那边,高主任已经站起来,笑着说:“邓主任不在,纪主任让我来说这件事,那我就说说吧。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我们科里准备在月底派三个人去天坛医院进修培训半年。”
众年轻医生一听,倒是微感奇怪:天坛的神经外科是不错,不过301的惯例,送医生进修都是出国的嘛。
因为它自诩军中老大惯了,国内差不多的医院,虽然不是瞧不起别人,但总觉得自己不比任何医院差。所以,去别的医院进修,可就掉价了。
但这回,一派就派三个人去?这好像不太像301的风格。
高主任看到手下们一点不激动、反而有点失望的样子,自然心知肚明他们在想什么,便接着说:“其实是这样的,天坛医院今年开设了个显微神经外科的培训中心,简称XW中心吧。你们知道,来这个XW中心教学的人是谁吗?”
一个师弟口快地说:“是不是王院士啊?”
如果是这位德高望重的院士来执教,那倒是值得一去。
高主任和纪主任相视一笑,神秘地说:“不是他老人家。虽然王院士的确是我们脑外科的泰山北斗,不过这个人可是国际脑外科界公认的世纪伟人啊”
芳华和德州师兄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Y教授?”
高主任这才呵呵笑开了:“对,没错就是这位显微外科的开山鼻祖。”
“哇——,我要报名。”
“我也要去。”
几个住院医和刚留院的几个硕士、博士都在抢着报名。
还没毕业的小师弟们自然是没资格的,只能哀怨地看着主任们。
芳华没说话。
不知怎么的,她有强烈的预感,这次去进修,很可能有自己的份儿。因为她隐隐想起了几天前,高主任和自己说什么学习时的场景。感觉高老师也和纪主任一样,很喜欢往自己身上压担子啊
这时,高主任接着说道:“别急听我说完嗯,我在新西兰开会的时候,就听一块出席会议的王院士说了,这XW中心是得到德国公司赞助,并和国外联办的。到时候,会请来好几位国际知名的脑外专家来指导教学。而且,大概还会有一个月时间,Y教授亲自来给学员讲课指导。机会是太难得了
所以我回来后,立刻和天坛医院那边联系来了三个名额。经过支部的讨论,也请示了院党委,我们今年决定,这次派到XW中心进修的人员是……”
果然,高主任点到的是一名主治医师,德州师兄,还有芳华。
其他人听了先是“唉——”了一声,有点遗憾自己去不成,随即又纷纷鼓掌,对能去进修的三人表示羡慕和鼓励。
高主任后来补充,这个中心是每年都办培训班的。今年没去成的也不用着急,以后还有机会的。
芳华当然也为能有这么好的进修学习机会高兴,特别是有机会在偶像神医的指导下,练习梦寐以求的显微外科技术,这真是太棒了
不过,当她回头看到身旁小师弟遗憾的表情时,微一沉吟,便对他笑着说:“师弟,你也不用这么羡慕我。我们这第一批***,肯定手术器材器械什么的都不会太好,甚至可能还不够用。而且,中心是头一次办这种培训,肯定也是经验不足的。所以,等你们将来去的时候,那时候的学习条件一定会更好的。”
小师弟先是点头觉得说的对,但转念一想,又说道:“不是啊,师姐那Y教授都七十多岁了,等我们有机会去进修的时候,他老人家还不一定在世吧,要么有什么老年病,来不了中国也说不定啊所以,还是你们第一批去的好啊”
芳华一笑:这倒是有可能的。
吃完饭,大家惯例又去不远的KTV唱歌。
在走路过去的时候,纪主任特意叫芳华跟他一起走,跟她说:“小林,这次机会挺难得的。你可要好好抓住机会啊我们买最新型显微镜和显微外科器材的报告刚刚递上去了。这下,等你学习回来,可就鸟枪换炮,正好可以大显身手了。所以,一定好好干哦我们脑外科的未来可都在你们年轻人身上。”
“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学的。”
“嗯,我相信你不过,这到七月三十一号报到,还有二十多天。你可以好好放个假,回四川看看父母什么的你今年春节都没回家呢”
芳华一愣,没想到主任这么好,还记得自己回没回家,还想着让自己放假休息。
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又在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正文 一百九十七、休假
一百九十七、休假
芳华晚上唱歌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坐一边角落的沙发里默默地盘算着。师兄们拉她对唱时,她表现得也大失水准。
才九点多钟,连主任们都还没走,芳华就说有事先行撤退了。几个师兄弟们都很纳闷,今天这个麦霸怎么这么反常?
十点半左右,芳华来到了自己和嘉辉将要长相守的家。
她轻轻打开门,客厅里一片昏暗,但是预备做书房的那间屋子,门口却透出了些微的桔黄色灯光。
芳华正要轻轻关上门,就听到那间屋子里传来疑惑的声音:“芳华?是你吗?”
“嗯,是我”
隐约听到屋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又传来嘉辉提高了音量的问话:“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芳华没回答,慢慢走到房门口,倚在门框上,笑吟吟地看着嘉辉还在狼狈地扣着短袖衬衣下面的两颗纽扣。
嘉辉一边扣,一边转头问她:“有事吗?”
这屋子虽然是朝北的,但现在是七月份,屋里还是有些闷热。
刚才为了避免芳华撞见自己光着膀子的样子,嘉辉穿衣服穿得有点急,现在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芳华还是笑着不说话:老古板我在家可没少看过老爸老哥大夏天光膀子的形象。再说,学校上游泳课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只穿三角泳裤的你。
啧啧,不过时间太久了,都记不清了呢反正印象中,别看你脸上这么瘦,身上还蛮有肌肉的咧。
嘉辉瞅着芳华笑得实在诡异,笑得自己心里都毛毛的。
他赶紧整理好了衣服,边走过来边问:“说吧,到底什么事?”
芳华闻到了他走路时带动的空气中,那混合了沐浴液和淡淡汗味的气息,便老实不客气地迎上前,紧紧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好好地享受着这清爽的味道。
嘉辉被她这么一抱,双手也就自然地一收,搂住芳华的背和腰。虽不知芳华这是怎么了,但感觉得出她并没有什么不良的情绪,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轻拥着她,静待她开口。
也没过一会儿,芳华忽然抬起头,看着嘉辉,只是笑。
嘉辉低头仔细端详她,见她虽是抿嘴微笑,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却十分闪亮,比她白天甩帽子、开怀大笑的时候,还要闪亮。
嘉辉放心了,一定不是什么坏事。
他轻声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芳华还是抿嘴轻笑,不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笑出声,而且会一时口快就把秘密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