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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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诱惑-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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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7岁上下时,史无前例的“文化大**”爆发。父亲被关进牛棚,送到了郊区的农场进行改造。

那是一段令人难熬的岁月,母亲一人撑起了家庭的那方天地。

他那双腿先天残疾的大哥架着双拐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每逢星期六总要冒着寒风去汽车站苦盼,他们去接从农场归来的疲惫不堪的爸爸。这是爸爸经过反复争取,得来的丁点权利,他要充分享受这一天。这一天他什么活都干,洗被褥,劈柴禾,买煤,仿佛为了偿还他为家庭欠下的债务,他用自己胡子拉碴的脸亲着每一个孩子。这时,这个堆满愁云的小屋有了难得的欢笑。这是一个难得的星期天。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很短,痛苦的岁月总是很长很长。一天时间过去了,爸爸又要踏上漫漫的归途。星期一的早晨,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默然地吃完早餐。

妈妈对大哥说:“春平你腿不好,在家歇着,我和夏平、冬平去送你爸。”李一帆跟着妈妈去了。

寒风扑面,透过树叶凋零的树丛,可以看见远处白雪皑皑的白山山脉,黑水河冰雪封锁,天空显得更加寂寥空廓。大街上行人稀少,妈妈和爸爸在前面走,夏平和冬平跟在后面。

爸爸忧郁地对妈妈说:“下星期,可能回不来了,这星期是我跪着求他们,他们才答应的。我死不足惜,我担心的是孩子。”

妈妈脸上毫无血色,她隐忍着即将流下的眼泪说:“孩子他爸,

你不能死,孩子还小,你可千万挺住,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呀!”说完,

她掏出手绢擦着眼角的泪水,抽泣起来。

爸爸的眼圈红了,他无奈地看’了看深邃的蓝天,说:“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下去,如果我死了,就是被人害死的。你不知道那里的日子。”爸爸沉默了,他显然并不想把农场的生活告诉妈妈,增加她的担心。

去郊区的班车带走了爸爸那瘦骨伶们‘的身影,以后他看到爸爸就是照片中的爸爸了。那是他的遗像,照片中的爸爸有一张棱角分明的瘦长脸,一副学者式的黑框眼镜后面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厚厚的嘴唇,脸上露出慈父般的微笑。

爸爸没有再回来,留给冬平幼小心灵中的印象,是一张胡子拉碴的笑脸,那笑是一种苦中作乐的笑。那笑长久地烙在了他的心中。

在那个滴水成冰、寒风凛冽的冬季,爸爸在他们的生活中永久地消失了。农场的造反派冲进了他的家,他们抄走了爸爸的所有日记、笔记,说是爸爸作为苏修的特务,畏罪自杀了,爸爸的尸体被匆匆火化。直到“文革”结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爸爸的冤案才得以平反。

是母亲冒着霏霏的秋雨,带着两个小儿子,在农场后面那块乱坟岗找到了爸爸的骨灰坛,那是一个用油纸封住口的酱紫色坛子。

母亲带着巨大的疑惑走访了火葬场,了解到爸爸实际上被造反派打死的,他的尸体被推进火化炉时赤身裸体,伤痕累累。大白布幔上还用墨汁写着打倒他的口号,他双目大睁着,死不暝目。火化后的骨灰被装在一个装酱菜的坛子里,扔在乱坟岗上,被那个孤独的看林老人悄悄埋葬了。好心的老人在那下葬的地方栽上了一棵松树。那年头冤死的人太多,老人抱回的是坛子而不是骨灰盒,他的印象深极了。

在老人的指点下,妈妈带着两弟兄流着泪用双手挖着松软的泥土,雨水和着泪水滴在泥土中,终于挖出了那个酱色的坛子。妈妈抱着坛子失声痛哭,那场面,撕心裂肺,催人泪下。那场面,深深地印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妈妈和他的二哥在痛哭。他却狠狠地咬着牙齿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目露凶光。

以后他变得沉默了,他的性格孤僻而倔强任性,他意志坚定而处事怪戾,他性格内向而办事果敢,他学习刻苦而落落寡欢。那个童年的阴影像是驱之不散的梦靥,抑压在他的心头。这梦靥像是撒在心底深处的火种,终于集聚成向社会复仇的热量,使他的聪明和才智随着这热量的高扬而熔化在熊熊烈焰之中,他最终想毁灭社会,却首先使自己在社会中毁灭了。这是李冬平性格的悲剧,这样的悲剧作为郑东是体验不到的。

李冬平是人生沧海里的一叶孤帆,它将飘向何处?他自己无法把住人生的航舵去面对沧海横流的波浪险滩,而不使自己的孤舟倾覆于波涛起伏的大海。他目睹了爸爸的惨死,深深感受到母亲度日如年,拉扯大3个孩子的含辛茹苦。母亲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未到50岁已经是两鬓苍白,皱纹盈脸,这皆是贫困所至。

他从小就随着架着双拐的大哥去拾破烂、捡煤碴。后来大哥被街道安排进了废品收购站,二哥高中毕业去参了军,复员回来后在职工子弟小学当物理教师。

18岁的李冬平毕业于那个城市的无线电技工学校,被分配到市邮电局的微波站当了一名技工。他默默无闻地干好份内的工作,在学校,老师认为他是一个好学生,在单位,领导认为他是一个好工人,其实又有谁知道他那痛苦得发抖的内心世界呢。

双腿残疾的大哥先是从收购的旧书旧杂志中选取了部分,临街摆了一个旧书摊,领了书刊营业执照,终于从贩卖旧书中打开了一条发家致富的捷径。他做书生意的渠道越来越宽,越来越广。

哥哥的小书摊发展成了小书店,他发现了做书发财的秘密,单单零售是发不了大财的。“生意做得大,就得搞批发”,这是书刊界流行的口头禅。靠他这个身体残疾的人去实践,显然是力所不能及的,

他把目光投到已长大成人又健壮如牛的两个亲弟弟,他们就是两只嗷嗷叫着,时刻准备窜下山林的东北虎。

他以长子的慈悲心怀告诉两弟弟:“只有从国家垄断的总发行利润中去抢饭吃,才能发大财。在国内对出版社的严格的控制中,

去获得总发行权,只有搞非法出版活动,别无其他途径,这就是出生于我们这种人家发财的捷径。”三兄弟像是饿绿了眼睛的狼那样合计着。由双腿残疾的老大坐镇看摊进行策划,负责从一批乱七八糟的刊物中截取其中的“精华”,诸如“老公公**儿媳妇”、“小叔子和嫂嫂通奸”、“爸爸和女儿**”、“浴缸里的女尸”、“我的ji女生涯”等等,汇编成书。老2搞发行,老三跑印刷厂,从而形成李氏编、印、发地下非法出版一条龙生产运销渠道。于是老2夏平、

老三冬平双双辞职下海,搞起了书的生意。随同两兄弟下海的还有两个媳妇。冬平的媳妇比他大3岁,是妈妈在纺织厂的徒弟。

她同情冬平一家的遭遇,经常帮助师傅做些家务,对冬平始终施予了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关爱。在老太太撮合下,他们结了婚。妈妈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是老辈留下的经验,听老娘的没错。”

那些从李家三兄弟小书店飞出的“非法出版物”,严格地说不是什么黄色书刊,却是一些标着耸人听闻标题,大部分都是内容打“擦边球”的灰色刊物。时间一长,数量一多,终于引起了当地公安部门的注意。

那年,他和媳妇在省城郊区的一家小印刷厂偷偷印制这些杂志,恰逢公安部门对印刷厂进行检查。他十分侥幸地带着怀孕的媳妇乘着出租车匆匆驶离印刷厂,后面警车紧跟着追了上来。

那危险就像是《追捕》电影里的镜头,前面他拿着小匕首抵着驾驶员的额头,后排坐着他怀孕的媳妇,后面警车在追赶。幸亏当时公安配备的交通工具不够现代,只是一辆国产的黎明吉普车,跑不过桑塔纳。出租车开到一半,那辆尾随追踪的车竟然抛了锚,熄了火。他出了一身冷汗,甩出了3张百元大钞,桑塔纳车一直把他送到了大哥开的书店前。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3兄弟聚在小书店里。在昏黄的灯光下,3个蓬乱的脑袋聚在了一起。

老大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两个长大成人的兄弟,他用壮士断腕的气概说:“省城警察不会善罢甘休,你俩带着媳妇走吧,我是一个废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有一批书刊界的哥儿们在G省闯荡,冬平你投靠他们。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联络本,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二渠道”书刊界弟兄们的通讯地址。

第三十三章(2)

第三十三章(2)

他指着一个地址说:“你去找他。他原来是市作协的驾驶员,现在在珠城承包一个什么‘北拱图书公司的商场部’,听说牌子很大,

生意不怎样。二弟,你的能耐超过他百倍,相信你定能成功。”

接着他看着夏平说:“老2你在北京当过兵,人头熟悉,找一家出版社承包一个发行部,打合法旗号搞书,总比非法的强。你找这个人,这是京城出版社的发行部主任。你们各自发挥优势,一南一北相互照应,老2你搞发行,老三你搞印刷,可以采取‘买卖书号’

的办法。这样比较保险。”

说完他长叹一声说:“你们赶快走吧!一会儿警察准到。”

夏平、冬平两兄弟哽咽着说:“大哥,你怎么办?”

大哥秋平用忧郁的目光盯视着两兄弟说:“你们不要管我,我是残疾人,最多罚点款,关几天就会放出来。再说老娘要有人照顾,不管你俩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你哥。你母亲,兄弟仨要互相帮衬。”说完他艰难地架起双拐,从自己睡的床上搬下了枕头,用刀挑开枕头,拿出了两个布包,给冬平、夏平每人塞了一个。

他对两位热泪盈眶的弟弟说:“那是两万元钱,你们拿着远走高飞吧。赶快走,没准今夜省城的警察就会赶到市里,你俩走吧,

走吧,远远地走吧。”

“大哥,你!”两兄弟看着眼前皮肤黧黑的大哥流出了眼泪。他们抱头痛哭。这时外面响起了警车的尖厉叫声。

大哥推了他们一把,决然地说:“你俩走吧,他们来了。”

大哥熄灭了店内的电灯,像老僧人定那样坐在铺上,一副从容赴难的气概。夏平、冬平两兄弟从书店后门悄悄地溜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几分钟后,警察破门而入,带走了双腿残疾的大哥。

两兄弟没有走远,他们躲在书店对面的房屋角落里,看着书店的动静。两双黑暗中的泪眼目睹了这个令人揪心的场面。大哥撑着双拐,仿佛是向兄弟行了一个告别的注目礼,又仿佛是潇洒地甩了一下长发,反正那最后的一瞥使他们终生难忘。

警车呼啸而去。夏平、冬平带着各自的媳妇双双出关,一北一南去寻求自己的人生道路去了。

冬平的媳妇长着一张狭长而丰满的脸庞,皮肤略显粗糙,大大的眼睛。透出几分精明。他们在婚后一直互敬互爱。夫妇二人可说是患难与共,艰险共尝,艰苦创业,感情的变化是在他们到了广东之后。冬平凭着大哥的关系,加上自己的魄力和胆识确是赚了点钱,那些性情开放的南国女子开始围着李老板转了,夫妻的隔膜开始出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妻子想操纵财权,这是李冬平所不允许的。

冬平先是蛰伏在G市的小巷里,凭着大哥给的一万元钱本金,私自刻了几枚香港、澳出版社驻国内办事处的公章,开始打着港澳出版单位名义,买来出版社的书号,制作图书。他在外面跑业务,老婆在家收钱,他活动在北京、武汉、江苏、广东等地。这时他的二哥也在北京扎下了根,先是住在地下室里的招待所,后来本人承包了某出版社的发行部,就开始以出版社发行公司的名义活动。冬平他打着香港出版社机构名义,先是花钱收买出版社总编办、发行科的人员,后用很低的价位购买了一批已出图书的纸型,

签定了《再版图书协议书》。每册加印8000册,改换封面,提高定价。他用出版社开具的印刷委托书和发行委托书到二哥联系好的印刷厂印制成书。每册随意加印3~5万不等。通过东北大哥的点和南方他自己的点,也即打着新华书店总店北拱公司商场部的牌子在南方发货。这…一线的生意做得不错。她的妻子用赚的钱还在G市郊区购买厂房产,把她的母亲接来帮忙,照看她与冬平的儿子。这时他们的儿子已经出世,快满周岁了。

他与妻子的感情出现危机是在溪城大酒店懈逅美丽的艾彬红小姐,这女人自称《溪城日报》女秘书。艾彬红那南国佳人如出水芙蓉般的细皮嫩肉,南方妹子的白皙水灵,大家闺秀般的大方娴雅,当比他的北方黄脸婆要有魅力得多。尽管这艾小姐年龄要比妻子大,看上去却比妻子要年轻漂亮性感许多。一个北方汉子剽悍强健透着无限的青春活力;一个南方小姐美丽清秀浑身洋溢着灵气。于是他们南北交融,一拍即合。当他们在溪城的东窗事发,

在古都遇难被郑东一伙追得走投无路,双一起飞返南方时,已俨然如夫妻一般。尽管妻子虎视眈眈,醋性大发,却也无奈自己的丈夫,

他有能力,有钱,而她需要他来赚钱。他们的儿子已快两岁了。

这对露水夫妻被公安部门通缉后,又亡命到了H省。

一个改名李一帆,一个改名艾莉莉,遇到同样沦落到H省的任铭书社长。李一帆被任社长作为人才引进,成了出版社音像部主任,艾莉莉通过自己在德国的妹妹又与赫伯父子挂上了钩。以后他们喘息未定,正待东山再起,不期又遇到了老对手郑东,虽然几次脱险。但是郑东像是克星那样追着他们不放。他们是交华盖运了,这次看来他们要死在郑东手里了。但愿莉莉这小狐狸精不要落网,她知道得太多。其他人如邬历,任铭书,他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他们这些人的秉性他清楚,官场中人见风使舵惯了。尤其是邬历这小子,看样子就是一个甫志高。我反正是死蟹一只,交待了也是死,不交待也是死,不是俗话说嘛,“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最多几年”。邬历、任铭书的交待和郑东掌握的材料还不至于判我死刑,我就是“张春桥上法庭——死活不开口”,叫他们神仙难下手。这次落网,不知道远在G省的老婆怎么说,可能她会提出离婚。离就离吧,反正这婆娘早就和我貌合神离了,我知道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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