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脑袋,一边思考着谭冠厅长的话,一边走出谭冠的办公室。厅长办公室对门的信息室办公室探出了一个梳理得油光水滑的脑壳来。这长着一脑袋油亮头发的人是谭厅长的信息研究室主任魏铭利先生。魏先生轻轻地招呼他:“小侯你过来一下。”于是他又钻进了魏铭利的办公室。魏主任也是一人一间大办公室的主,
人称“厅次长”。谭厅长的办公室朝南,他的朝北,对厅长室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对谭厅长的一言一行揣摸得八九不离十,人称他是谭厅长肚子里的蛔虫。
这蛔虫这回笑mimi地作关心状说:“你是为你们社前任总编辑的事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侯社长不解地问。
“我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刚才已接到你社那位老兄的电话,这家伙确是不像话,不过这事我说你还是不要管的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知道这谭厅长为什么不愿意张扬这事?”
“不知道,请老前辈明示。”侯社长如实回答。
“你编的那个大画册得了一个厉害利斯图书金奖,你知道是准操作的吗?”
“不知道,不是评委们评的吗?”“不知道,你就别问了。”魏铭利故作神秘地说。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奖可以给你,也可以给文艺社的老武,他编的《中国奇奇怪怪大全》获奖也绰绰有余呢。不过他不是圈内人,自然就不能给他。你是谭冠圈内人士,自然就要给你。这你一定要心中有数。这谭厅长正在争取下一届厉害利斯的‘大编’
奖,你在这关键时刻张扬青少年儿童教育社的丑闻,国际影响不好呢。这‘大编奖’可能就会落空。谭冠厅长蛮看重这个奖项呢,听说得了这个奖就可收入《国际大编辑辞典》名扬世界呢,这件事你要鼎力促成,不能添乱。”
侯社长这才恍然大悟,万分感谢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家丑不可外扬,如此,我明白了。”
于是这前任总编辑班照上,茶照喝,钱照拿,整天没事人一样的。只是苦了这分管经营的副社长剑平,追着那些新、马、泰出版社的人要钱。人家却说钱早就付给了那总编辑了。问那前任总编辑要钱,那总编辑说:“要钱,你找谭冠要去,找邬历要去。因为这画册的版权贸易是跳过厅外办荣主任他们,由扬子图贸公司总经理邬历一手操作的。”这剑平怎敢去向谭冠厅长追问呢?时间一长也就拖得不了了之了。
朱毓文这时只是微笑着观察着侯社长的表情,火辣辣的眼睛中流露出几许期待,似乎在说,侯社长听了某总编的故事有什么启示呢?于是她试探着说:“我陈氏公司的汉字电脑照排系统具有目前国际尖端水平,实为照排、制版、印刷为一体的成套系统,价廉物美,还有许多优惠条件。至于侯社长有什么要求,我们都是好商量的。”她特意在“侯社长有什么要求”上加重了语气,这是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的微言大意。即使小酒微熏、晕晕呼呼的侯逐权心中也是明白这小女人的话中之话的。
侯社长到底老谋深算,他哈哈一笑地说:“朱小姐说的故事精彩之极,聊作酒桌上的谈资,确能开胃解闷儿,好笑话,好笑话。来为你这使人开心的笑话,我敬你一杯。”于是他环顾左右而言他,又和朱小姐喝了一杯。
最后这侯社长脸上竟喝得如同猴子屁股一样了,散席之机,他带着醉意对朱小姐说:“我今天喝醉了,我这人酒桌上不谈生意,小姐真有诚意,不妨去古都一谈,前朝金粉胜地,才子佳人冶游之所,
是值得一去的,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那么,咱们一言为定。”
“那是当然的罗,像您这样光彩照人的小姐,光临敝社,一定蓬荜生辉,至于你讲的那个总编辑故事的微言大意,我是明白的。不过,我不贪财,我是‘生怕情多累美人’呀,尤其是你这样的美人。”
“哪里,哪里,社长过奖,我是‘曾因酒醉鞭名马’的角,你不怕吗?”
“那有什么可怕的,我愿成为你身下的马,任你鞭策驱使,小姐可领情?”
“承情、承情,小女子身跨名马,定能信马由缰闯天涯,愿您助我一臂之力呢。”
他们就这样彼此各怀鬼胎,都在说些言不由衷的鬼话,试探着对方。这些热烈交谈,举杯互敬,相互有约,打着哑谜的场面,当然都被酷爱摄影和摄像的宁魁胜先生和陈笑先生一一摄入了镜头,
这些弥足珍贵的镜头,以后经过陈笑先生高超的电脑艺术的技术加工,成了精彩绝伦的小电影,又回赠了侯社长。这朱毓文不愧为当今尤物,这陈笑不愧为喝过洋墨水的德国硕士,电脑技术确是一流的。
150
3天之后,朱小姐果然不负旧约,风姿绰约地由C省荣城市飞临A省古都市。眼前一片南国*光,马路更宽阔了,楼身更高了,
新拓宽的几条道路使旧马路两边的林荫都消失了,她感到深深的失望。出租车开过市****,那里新开出一片绿地。绿色的草坪周围,开满了粉嘟嘟的樱花,春意盎然,令人赏心悦目。
眼前似曾相识的景物,使她油然生出一股淡淡的喜悦之情。
我又回来了,谈不上衣锦还乡,却也不是一文不名受人摆布的小女人了,而是归国华人。她有一种“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的隔膜和亲切之感。这便是使她事业起步的人生舞台,来去匆匆角色变换,进入她的人生舞台的人物一个个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她那可怜的父母亲,平庸萎琐的两个哥哥,贪婪好色的邬历及眼下要会见的侯逐权社长……她最感到对不起的是她那好心而善良的爸爸,她一定要去看一看爸爸的坟墓,献上一束素洁的鲜花,烧上一柱高香,祈祷菩萨保佑他的在天之灵。
她事前并未通知侯社长,而是悄悄地下榻离出版社不远的乌龙大饭店,然后按照侯社长给的名片中留下的呼机号码,留下了一句话:“我已到古都市,住乌龙饭店1414号房间,朱小姐。”
不过几分钟时间,朱毓文所住房间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朱毓文猜到这一定是侯社长的电话了,拿起了听筒,果然耳机里响起了侯社长爽朗的笑声:
“朱小姐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呢?我好派车去机场接你呀,晚上我为你接风洗尘,就在乌龙大饭店吧。”
晚上侯社长如约赴会,他轻车简从,仅带一名驾驶员。这名驾驶员也并非等闲之辈,是他的办公室主任。
侯社长介绍说:“这是我社办公室主任龙仕章先生。”
朱毓文打量这龙主任,人长得小头小脑,有点獐头鼠目的样子。他身材矮小,却很壮实,皮肤黝黑,留着小分头,眼睛不大,挺精神的,朱毓文想到的是昆剧《十五贯》中娄阿鼠的形象。
他是侯社长就任社长后,由侯夫人推荐来社工作的,据说是侯夫人内侄的大表弟的妹夫。调来时他是驾驶员,不到一年就因为他的乖巧、机灵而提升了办公室主任。龙主任开的一辆奥迪2.2
黑色小轿车是专为侯社长服务的。
侯社长凡有类似于和朱女士这类女性的公务会谈或会谈后的小憩,全由这主任亲自驾车,全程服务。有时不用领导点拨,他从侯社长的眼神中就能领会出领导的意图,会非常主动地为领导排忧解难,比如找个舞伴陪陪社长跳舞,唱唱卡拉OK之类,以及接个把姿色尚可、谈吐不俗的女人去侯社长宽大的铺着地毯的办公室进行彻夜长谈之类。他认为忙累了一天下来,领导应该放松、放松。领导身心的愉悦是保证出版社健康发展的前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作为办公室主任应当心中有数,嘴上有锁,安排有度,才能两全其美。
当然这位主任有时也会小心地弄一弄手中的小权,比如最近办公室缺一勤杂工,来了一位下岗女工,这女工年龄30出头,原为纺织工人,有几分姿色,有人托了主任,主任审视了小女工良久,心中想这小女子身条美,盘儿亮,面容姣好,先天条件不错嘛。于是笑着点了点头,也就同意雇用了。
小女工自然感激涕零,提着两瓶洋酒、两条洋烟,到主任府上感谢。这主任对侯社长的作风也是耳闻目染的,他不好财,却有点贪色。贪财的教训对龙仕章主任来说有前车之鉴的。他的前任因建青少年教育出版社大楼,不知那根筋搭错了,竟私自接受了承包商的20万元好处费。大楼落成,主任落网,此事使这位主任至今记忆犹新。那位前任被抄家,带出办公楼,被好事的电视台记者曝光的情景,他至今记忆犹新,所以在经济上格外谨慎了。
此刻,他小眼睛闪着贪婪的光,紧盯着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楚楚动人,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小女工。他家的客厅静悄悄的,仿佛酝酿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气氛。妻子带着放暑假的女儿外出旅游去了。龙仕章主任心猿意马地想,天赐良机,这小女工有求于我,想必此刻下手不会有问题。心中在胡思乱想,嘴上在胡言乱语,手脚也就胡乱动作起来。谁知这小女工偏是刚烈女子,对他的胡言乱语充耳不闻,对他的胡乱动作拼死不从。这龙仕章主任yu火中烧,
猴急猴急地撕破了她的外衣,扯断了她的xiong罩,扯掉了她的裤衩,
却被这小女工扇了两个大嘴巴子,一巴掌把yu火煽熄了。这小女工乘主任打愣的当儿,噙着眼泪夺门而出。
龙仕章主任被派出所以**未遂治安拘留10天,只关了5天被侯社长亲自出马保了出来。龙主任没事人似的,主任照当。群众私下里议论着主任的丑闻,这丑闻像长了翅膀那样不胫而走,自然又添了许多情节,说是这小女工原来是主任为社长物色的伴舞对象,社长还未得到就使主任捷足先登云云。
“这简直是妖言惑众,破坏社内的安定团结。”侯社长勃然大怒,竟召开全社职工大会,公开为龙主任洗清“**未遂”的罪名,
请大家不要听信谣言云云。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解释反而使谣言更加扩散,又生出许多新的情节。比如这侯社长经常晚上坐着龙主任开的车外出寻花问柳,把个社长大人污蔑得如同一个无耻的嫖客,龙主任简直成了一个吹牛拍马不择手段的皮条客。
终于有一天全社聚餐,有一小司务长竟在喝醉了酒之后,向侯社长敬酒时公然说:“来,尊敬的侯大社长,我敬你一杯。原来外面传说的老人家好色,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为您的好色干杯?为我们社有一个精力充沛如克林顿总统似的社长干杯。”全场哄堂大笑,侯社长面如死灰,他还没有醉。
不过,今天朱小姐眼中的侯社长还是风度翩翩的,浅灰色的名牌西装,合体而新派。刚刚吹过风,焗过油的大背头,一丝不苟。
白皙的长脸上荡着春风,细小的眼睛含着微笑,他用力地与朱毓文握手。
这时哈着腰,脸上浮着谦恭微笑的龙仕章主任来请他们入席。
豪华典雅的小包间中就他们3个人。
一桌数量不多,制作精致的酒席展现在他们面前。一艘木制龙舟上卧着一头澳洲大龙虾,4个冷菜,4个炒菜,一瓶酒鬼酒,一瓶法国干红,一盆鱼翅、海参、鱿鱼三鲜汤。彬彬有礼、训练有素的包间小姐被龙主任打发走了。房内只剩他们3人,更加彬彬有礼,
训练有素的龙仕章主任以殷情周到的服务,为侯社长和他的女朋友添酒加菜,席间侯社长喝了不少酒,朱小姐也陪着喝了一些干红。
侯社长以白酒和朱小姐干红对酌,几杯酒下肚,侯社长微微有了少许醉意,于是开始倾吐感情的苦闷,婚姻的不幸,在寻求朱小姐精神上的理解了。
男人的这种把戏,朱小姐看得太多,她感到厌烦。凡向女人倾吐精神苦闷的男人必然在感情上对女人有所追求,谈感情只是幌子,肉体的欲望才是感情掩盖下的本质,而女人总是有点轻信,很容易被这种交心似的假象而引动恻隐之心,继而施之以感情的抚慰。而男人总是得寸进尺,他们不必注重感情的真挚,而刻意追逐肉体的片刻欢娱,春风几度后,那种山盟海誓似的语言也就荡然无存,又开始新的一轮爱情攻势。这一点朱小姐洞若观火,但她不动声色,只是倾听,还不时投以同情的目光,频频地点头。
在侯社长半是清醒半是醉,半真半假的谈吐中,她了解到侯社长出身农家,却少有报负,其配偶是一资深将军的女儿。将门之女因政治原因而插队农村,爱上了这位农村才子,两人成婚。林彪集团覆灭后,将军重返军界,出任要职,女儿女婿也随之跳出农门,侯社长凭才华考取B省工业大学,后留校任教,出任处长。2年前,
将门之女调回古都市,他随调回古都,进入同是B省小同乡谭冠厅长幕僚魏铭利供职的信息研究室。后出任《三峡大全》套书主编,全书得当年世界厉害利斯图书金奖后,青少年教育社总编出缺,他被委以重任,出任社长兼总编辑。至于他与太太的紧张关系是侯社长为了赢得朱小姐芳心随意编造的。什么太太的贵族气,
玛特儿侯爵小姐似的傲慢,社长于连似的苦闷等等全是鬼话。他的太太是A省出版系统第一贤惠之人,出身将门,而具平民之心态,那完全是一个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熏陶下的正统女子。当年侯社长以一农家知识青年苦追将军之女,将军之女抱着扎根农村的决心,学习钟志民毅然决然地与他结婚。全家惟一支持她的只有将军一人,因为将军本人就是放牛娃出身,后来参加了红军,身上保持着诸多农家子的淳朴和善良。平心而论,侯社长身上的于连情结,并不是将军本人蔑视的结果,而是将军的太太,其他子女对这位农村闯入者那种居高临下的神态,使他感受到与将军家族的格格不入。
此刻他大谈于连却赢来了同样出身贫寒而雄心勃勃的朱女士的共鸣,他们也就有了许多话题。这话题在朱女士是某种表演,在侯社长就以为是有了几分意思了。这许多话使侯社长感受到了感情的姗然来临,而朱女土只是“钓猫计划”的逢场作戏而已。
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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