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反倒把郑东问愣了,他还是前几年在淮海市挂职锻炼时由田厂长委任的副厂长。那时直属厂厂长田老大正在淮海市新华印刷厂当厂长,听说厅里一位副主任下到淮海市扶贫,主动把郑东要到厂里给他当助手,他的那点印刷知识全是从田厂长那儿贩来的。不过行情瞬息万变,这多少钱一色令还真说不上,只好顺嘴胡说:
“我们厂也是省厅的直属厂,刚刚从德国海德堡进口了四色胶印机,业务量跟不上,想揽点活,听说仁淄挂历市场火,这不就来了。”不过谈业务不谈工价,肯定要露馅:“我们那儿是论本,印一本挂历6元钱,你看够便宜吧!”
谁知那汉子却说:“哎呀,大厂长贵了,贵了,到底国营厂,我们这儿平均才4元钱一本,到你那儿印还得加运费,如果遇到扫黄办来查,没准人财两空。”
“你这不是正式出版物吗?怎么会查呢?”郑东故作不解地问。
那汉子回答:“我们不外了,我实话实说吧,这是‘买卖版号,。仁淄市场所有的挂历全是卖版号,真正地下印刷的有,但是不多。我这4本挂历花了4万元钱要了扬子出版社的4个版子,那出版社的谭经理,就是你们谭冠厅长的大儿子,谭伯平,这两天还住在我家里呢,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供着他,那是一尊财神爷。”
郑东故作惊奇地说:“哎呀,你说谭公子呀,我们铁哥儿们,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这小子身材五短,却格外肥胖,还喜欢吃红烧肉,吃了,再喝减肥茶,可这肥老是减不下来。我们和他提壶,谁输谁钻桌肚,这小子胖得连腰都弯不下来,每回输了就得趴在桌下才能钻过去,真够哥们的。这小子不是听说上了省委党校的处级干部研究生班,还有空干这?”
“哎呀!郑厂长,我们就不是外人了,既然是谭公子的哥儿们,谭厅长的部下,我就实话实说了,他上的是函授班,哪天不在忙牛意啊!不过谭公子还是够意思的。”
郑东接着说:“谭公子够哥儿们,对弟兄们的事肯帮忙,据我所知,他经营挂历多年,很有经验呢。”说完诡谲地朝谢老板眨r眨眼。这眼一眨意思更近了一步,彼此像是亲近了许多。
那汉子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郑东身边不言不语的江林,说:“我们已不是外人,谭公子每种挂历上捞的钱海啦,光我们这挂历说是一元钱一本4种4万本,真正进入公家账的是小头,还要给他8万元钱,合2元钱一本,共计要花12万元钱。不过这是划算的,买了版子,我卖挂历就合法了。印数他是控制不了的,这4种挂历我用lO年,1年印十万二十万万都行,只要每本换一换底下的日历就行了。这儿的老板都是这么干的。你买几家书号,我买几家书号,这200多个品种涉及50多家出版社,品种不就齐了吗?彼此码洋交换,以货易货,品种不是很丰富了,吗?”说完嘿嘿一笑,接声说:“我的挂历,可以给你印,不过我以货抵账。当然对厂长您嘛,我可以意思意思,神不知鬼不觉呢。”说完捏起两个大姆指和食指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可以考虑,可以考虑。”郑东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我要货比三家,看看那一家出的价最高,我就考虑那一家。”他带着江林踱着方步走了。老板在背后喊他:“哎,郑厂长,待会中午到我家吃中饭,谭公子也在,我们一块儿喝上一盅。”
郑东心里在愤愤地骂:“格狗*养的谭伯平,仗着老子的权势,胡作非为。机关里有人就到他那儿反映过,这谭公子把挂历公司开到厅系统来了,一到年底到处推销挂历,谁经手给谁回扣,有几次人民来信都寄到‘扫黄’办了。省店同志反映,这谭公子把我省的挂历市场搞乱了,压低折扣,最低4折就批发,如果买方以8折入账,剩余的4个折扣则与卖方均分,一季下来就捞了数十万。有一次在临省沂水县邮电局的挂历征订目录上竞也出现了扬子社的挂历品目。省店同志反映,这也是谭公子卖出的版号。估计手段也和这仁淄市的差不多。眼下谭大公子正在直属印刷厂印刷《中外历史演义》,听说是邬历先生让他承包发行的,交换条件自然是将邬先生列入厅长后备名单,解决邬先生的正编审高级职称。
田厂长曾红着脸拍桌子大骂:“格谭伯平这王八蛋,竟要厂里给他白印,以1000套《中外历史演义》抵印刷费,并说用物资公司的纸也是以书抵纸张钱,这家伙敢空手套白狼,还不是仗老子势。我为了不得罪谭冠,只好捏鼻子答应了,要不然我们厂那海德堡八色印刷机的投资又泡汤了。”
这1000套书还压在仓库里。现在每年“扫黄”办买书送有关兄弟厅、局,就是买这套书。便宜啊,谭公子以300元钱一套给公司书刊门市部,门市部卖给“扫黄”办450元钱一套连定价的一半都不到。大部头的套书,又豪华,又实用,又可以永久地保存下去,兄弟厅、局还是很欢迎的。不过谭大公子也捞得太狠了一点,这一票生意,一分钱投入没有,完全白得。真他**不是玩意儿。
51
当晚桑塔纳把郑东和江林接回了z省省城。在风景如画的湖水之滨,夏夜的暖风送来一阵阵荷花的馨香。湖滨饭店是省政府招待所,设施已略显陈旧,与周围其他的高档宾馆相比显然是门庭略显冷落的。中央调查组的到来,使这个中档偏低的宾馆热闹起来。
郑东和江林向年轻的张副局长汇报仁淄之行,谈到化妆侦察,深入窝点收集证据,冒充印刷厂厂长了解挂历市场等情况。张副局长频频点头,看着地下的一大堆yin秽、**音像制品,满意地说:“郑东干得不错,今晚分4个组对这些音像制品进行审查。”
饭后,Z省出版厅音像处搬来了录像机,对所有片子一一快速检视,果然货真价实,集古今中外yin秽之大成。张副局长大吃一惊:“情况比我们估计的还严重,大家先不要声张,到了仁淄看他们次日,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和省政府副秘书长来到湖滨饭店,传达远在抗洪前线的省委书记对仁淄问题的指不:
“欢迎中央检查组的同志前来Z省检查‘扫黄、打非’工作的情况。仁淄的小商品市场的问题如果不解决好,很可能会影响到仁淄乃至全省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我们要从讲政治的高度看待仁淄市的问题,要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方针,坚决打击仁淄的地下批销势力,全力配合中央调查组在z省的工作。”
张副局长也向省委、省政府的有关负责同志汇报了中央有关领导对仁淄问题的批示,交待了此行的目的。
中饭后,中央、省、地区三极调查组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向仁淄讲发。3个小时后到达仁淄市。仁淄市委、市政府领导同志在市里最豪华的三星级宾馆热情欢迎中央、省、地区调查组同志的到来。
丰盛的晚宴之后,风风火火的张副局长立即要求听取仁淄市有关音像市场及“扫黄、打非”情况的汇报。在三楼多功能会议厅,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张副局长不动声色地听着,不时还做些笔记。
从市长的汇报中大致可以得出以下印象: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人民群众对文化需求的日益增长,仁淄市文化事业有了空前的发展。目前全市共有文化经营单位1800余家,书刊音像经销点600家,从业人员1500余人,年销售额为2亿元。目前市里又投资一个多亿在城郊单建了一个规模宏大的文化市场,使现有的规模成倍扩大,所有款项均来自经营者的集资。该市书刊、音像市场健康有序,群众喜闻乐见的产品占绝大多数,低级庸俗的占少数。迅速发展的经验:一是开发的市场容量大,为个体经营者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二是个体业主能吃苦,经营灵活,竞争性强,经营机制灵活,薄利多销;三是市场发展的软环境好,仁淄市的书刊、音像、小商品市场已形成全国性的网络:四是政府部门坚持“两手抓”,堵疏结合,建立健全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措施。
市长喝了一口水,漱漱喉咙,开始不慌不忙地照本宣读:“关于黄色物品掺杂其中的问题,其原因除了仁淄是全国性商品集散地这一客观因素外,主要的还有:一是国有书刊音像出版发行机制尚未摆脱计划经济痕迹,市场竞争能力弱和单位官办部门垄断严重,体制改革滞后,市场信号反映迟钝,出版发行周期长,品种单一,价格较高,无法满足需要。二是法律法规不完善,执法缺乏专一性,有关条文滞后于书刊、音像发展现状,不能调动多种经营者的积极性。区域间执法力度不均衡,沿海的G省、F省查禁力度不够。三是宏观管理体制不健全,管理手段不足,送审鉴定程序繁杂、环节多、时间长,音像管理上多头管理。四是非法经营灵活,竞争力强,非法出版物迎合市场,价格低廉……”
总之,市长同志的长篇汇报,对于仁淄市场非法、盗版、yin秽物品的泛滥问题只字未提,管理上的问题也只说是法规不配套,机构不健全所引起的,还说仁淄市委、市政府对“扫黄”、“打非”工作还是高度重视的,今年以来执法检查多少次,参加人员多少人次,收缴查禁多少非法出版物,逮捕判刑多少,一系列详尽的数字说明政府的决心,而查到的涉案人员大部分是G省潮汕地区来仁淄市的人员……
这详尽的数字说明了当地政府“扫黄、打非”的决心,它们组合成一道牛皮制作的坚韧盾牌,这盾牌如果罗列成一道道方阵,足以抵挡来自多方的尖锐批评。绝不能认为市长同志是为了有意庇护当地的非法出版活动势力,假如他是廉洁的、明智的、求实的地方行政长官,就一定不屑于与那些“制黄”盗版的商贩去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因为他们并没有经济上的瓜葛,犯不着去冒政治上的风险。然而,人们并不能排除,市长同志筑起这一屏障,动机乃是为了维护当地政府和人民的荣誉。这荣誉自然是与其本人在上级领导心目中的地位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上级领导心目中的地位绝非无足轻重。因为这有可能成为未来其本人的实际地位。而我们许多领导往往沉迷于下级极其精致而又高明的数字游戏之中,就有如被红布蒙着眼睛捉迷藏,谁的声音宏亮突出、美妙动人谁就能吸引领导人的注意力,然后一把抓住大喝一声“就是你了!”以为是伯乐相中了良马,先是心目中的地位,后是实际上的地位。千里马式的人才也就脱颖而出了。而我们的张副局长是有知识,有文化,头脑清醒的领导者,曾因自己出色的才智而出席过中美知识产权的谈判。
张副局长不动声色地听取汇报。市长冗长的汇报结束,张副局长传达了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谈到了来仁淄的目的,并请郑东汇报到仁淄暗访的情况。大批量的yin秽、**音像制品摊了会议室一桌,五花八门,花花绿绿,使与会者目瞪口呆,事实胜于雄辩了。会议进入实质性阶段。没有任何声色俱厉的批评,只有铁一般的事实。张副局长要求仁淄市能够全面交出市场内十几家批发火户的销售资料和资金、货物周转情况。
而市长似乎颇有难言之隐,只是对郑东暗访的几户音像销售点感兴趣,他责成市公安局长详细地记下了贩卖这些盗版、yin秽、音像制品的地点、店名、摊位号,明确指示必须坚决打击。当晚市公安局在省公安厅治安处处长的指挥下,对郑东等人提供的销售点采取了行动。而中央调查组索要的十多家音像经营大户的资料,直到调查组撤出电未报来。
市政府工作人员私下与郑东等人说:“我们市政府也很难,当初这些音像点进场交易,全是政府批准的,如果贸然关闭,打起行政诉讼官司来,政府就难免败诉。因为这是政府行为,单单东郊那个2万平方米的文化市场就集资1个多亿,是以经营者参股形式建的大市场,如果全部查封,岂不是政府失信于民,所以难啊,难啊!……”小伙子长叹一声,皱皱眉头摊摊手,作出无可奈何的姿态。
52
会议一直进行到深夜23时。仁淄市的公安在省公安厅治安处长的指挥下连夜出动,对郑东提供的店摊进行清查。
郑东和江林回到客房准备美美地睡一觉。凌晨2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们从酣睡中敲醒。几名着装严整的公安进了门。治安处长恳切地说:“你们提供的人民路那个窝点,我们去了,那儿确实住了一个女的,但好像不是那个女老板,烦请二位陪我们去辨认一下。”
郑东和江林又穿上衣服,随一队警员离开了宾馆。
夜黑沉沉的,天飘起了淅沥的雨丝,烟雨迷蒙的仁淄市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之中,惟有路灯眨着昏黄黄的睡眼。远方高楼上的霓虹灯在雨幕中闪烁明灭。警车带着郑东、江林、z省电视台的记者和一车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警员,悄无声息地在被雨水打湿的路面上行驶,柏油马路上映出灯光照耀下的城市轮廓。这座在现代商品经济中崛起的新兴城市,现代和传统,光明和黑暗,美丽和丑陋,交织在一起,使人眼花缭乱,有如这雨夜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视线不清。
警车停在那熟悉的月亮门前。单元套房的女主人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头发蓬乱的中年妇女,她带着一个5岁的小女孩。确实不是昨天出售yin秽录像带的女老板。女主人睡眼惺松,一问三不知。当警员从小黑屋的顶上搜出一盒《**人》的yin秽录像带,追问下落时,她仍然是装傻充愣。郑东暗暗想,前天明明有一大箱录像带,今天搜查只剩一盒,可见yin秽物品流通之快。
警员对房间进行搜查。
“你的男人呢?”
“他出外做生意了。”
“是不是他?”公安人员指着个瘦瘦的,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相片问。
“是。”女人回答。
郑东看着这熟悉的脸型说:“这男人相貌很像前天那个女人,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瓜葛。”警员们又拿来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请郑东、江林辨认。江林指着其中一个女人说:“**秽带的就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谁?”警员们指着照片问。
女人无奈地答:“这是孩子他二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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