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架机西去,留下了许多注定要在当代史上引起注意而又扑朔迷离的故事,让人们去猜测。进入老年的大姐白发苍苍,孤伶伶地被留在了古都市,她被老领导无情地抛弃了。老领导身边自然也是不缺风流漂亮女人的,在大西洋彼岸仍然潇洒得很,过得很适意,很愉快。不时地在报端发表一些文章,对过去他所尊奉的崇高理想、信誓旦旦的入党誓言大张笔伐,仿佛是西方天空升起的一颗贼亮的星座,比起张丽姗、海牛诗人的小打小闹要有价值得多,这也算是老领导晚年的一次杰出表演呢。大姐在古都市孤苦伶仃,倒是谭冠不忘“大姐”当年落难时的关照,常常偷偷去看一看她,这便使她往往被感动得热泪盈眸,不能自己了。
谭冠回家把“大姐”的遭遇讲给梅韵贞听,梅老太太听了领导夫人的凄凉故事,联想到自己丈夫当年的不辞而别,倒也陪着流了不少的眼泪,也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意思吧。她隐隐有种感觉,人是活在痛苦的希望之中,这使她想起子希腊神话中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次又一次地把巨石推上山顶,巨石一次又一次地滚落下山,周而复始地劳作是人类对理想企盼的一种悲壮追求,
是人之一生的一种极端的荒谬。她们在坚韧的等待中逼近死亡,
在死亡的到来前,又不忘等待;在死亡和生命理想的冲突中,爱情和希望不断地在精神世界里锻铸着自身的毅力;毅力支撑着她的情感乌托邦,这也是对现世痛苦的最好逃避。就像在“文革”的磨难中她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谭冠的辉煌,希望于儿子的飞黄腾达来改变整个谭家的历史命运。这多少有点背离谭家世代儒商,仁厚家风的祖训,但这也是实在迫不得已的事情,那时作为一个落难的母亲,她抱着大无畏的精神绝不愿意儿子与自己一起去趟浑水,
他要让儿子清清白白地活在世上,尽管这“清白”多少是当时政治风尚的产物。那是一个突出政治的时代,淮不攀上这突出的顶峰,
谁就可能落人谷底,更何况他们这些原本就沦落在谷底的人呢?
她那时倒是调动了她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政治智慧,大肆传授着她与谭儒文原本都十分厌恶的韬晦之术,为官之道。她不希望儿子当一个什么空头的道德家、大学者,她希望儿子成为官场的佼佼者,重振中将官邸当年车水马龙的壮观场面。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绝不用自己带着旧社会污秽胎记的身世去污染儿子灿烂的前程。如今她寄希望于漂泊于海外的丈夫突然归来,以慰藉晚年孤寂的灵魂,她想到了俄罗斯画家列宾笔下的《意外的归来》,那个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民粹派囚徒突然归来给家人带来的意外和喜悦。这个谭儒文也是流放于孤岛的游子总有叶落归根的时候,她这么期待着,像是暗夜里航船看到了灯塔的微光,总会引起一阵光明的憧憬。那是她生命中的烛光。
梅韵贞老太太以风烛残年的生命,怀着少女般的梦幻在抚摸手中那块冰凉的砚石,像是抚摸自己丈夫一颗“扑扑”跳动的心脏。
她心情激动,情难自抑,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泪水洇湿了砚面,
使这方金星砚中的金星更加耀目,仿佛在远方浩渺的天际闪烁;水波更加清晰,一圈圈荡在心底,激起许许多多的涟漪;那浅浅的眉纹像是浮出水面的柳叶,把她的思绪带到了梅家后花园中的垂柳旁边,眼前出现的是她与谭儒文紧紧相依相偎的画面,她苍白的老脸上浮现出一片返老还童的红晕。她仿佛回到丁少女时代,她沉浸在梦幻中。
170
谭仲平悄悄地踱进了奶奶的卧室。
谭仲平长着1米80的大个头,挺拔伟岸的身材,国字型的大脸印堂发亮,眉清目秀,说话细声细气,文质彬彬,如今刚刚由A
省理工大学出版社调到了古都师范大学出版社,又被作为人才送到’了不用考试的研究生班攻读硕士研究生学位了。
这位从部队复员回来就进了出版社的二公子,深感要在出版界长久地厮混下去,没有文凭和学历是不成的。因而死缠着爸爸去和冯大梁伯伯说说让他去上研究生,好在是在自己学校,冯校长的女儿还要谭厅长关照。如今这官员之间子女的相互关照,相互提携也是当今为官之道,福及子孙的诀窍,是不露痕迹地为子孙谋利益的一种手段,比起露骨的钱权交易要保险得多,故而也极易为官场推崇而普遍沿用。比如眼下谭冠厅长主宰下的A省出版界,
凡调入人员查查根底都带有某种亲缘关系的色彩,而表面上都不露痕迹,这就是当代权力关系学的高明之处,也是当前近亲繁殖,
导致人员素质退化的根本原因所在。待到这一代官宦子女都交换完了,据说谭冠厅长要采取断然措施来杜绝这种“裙带关系,任人唯亲”的不正之风了。可惜这种“唯才是举,量才录用”的人事制度改革未及谭冠实施,他就要黯然退出政治舞台了,由他的后任来实施了。此时的谭仲平俨然就是谭冠“人才”战略的得益者,他顺理成章地成了硕士研究生。
第三十五章(2)
第三十五章(2)
这位硕士研究生这几天东游西荡地无所事事。闲着无聊,他帮着一些书商跑跑腿打通打通出版厅的关节,比如资助书商和出版社的家贼们“买几个书号”,弄些畅销的教学辅导书,帮着到出版厅办办出入省准印证等等。凭他谭二公子的身份常常也是无往而不胜的,他当然在其中也所获不菲,所以也乐此不疲。收入多了,就想着弄一辆自己的车子开一开,几周以来他一直在学习开汽车,凭着“铁哥儿们”的关系,不仅学会了开汽车,而且未经考试竟也弄到了驾驶执照,这几天正在琢磨着自己得买一辆桑塔纳开开。只是手头紧了一点,除了过去在出版社混来的钱以外,还缺个几万元钱。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奶奶的房门。
谭仲平站在门口看着梅韵贞怀抱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在呆呆出神,一边看一边抚摸,一边流泪,嘴里还喃喃自语地不知在嘀咕着什么。他轻手轻脚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奶奶”。
梅韵贞浑身一哆嗦,从恍然的梦境中醒了过来。她慈祥地笑着责怪道:“仲平,是你?把我吓了一跳。”
谭仲平是梅韵贞最钟爱的孙子。这不仅仅因为他长得太像他的爷爷谭儒文,而且他不像谭伯平那样只顾赚钱而不注意自身素质的提高。老大不爱学习,靠谭冠的关系,混了个函授党校研究生的文凭,其实并没很好去学习。这谭仲平可是正经八百的师范法律系研究生。谭伯平讲起话来粗俗不堪,直来直去,对远在台湾的老爷子尤其不尊重,张口闭口那个“死老头子”,和他的爸爸一个样,对谭儒文的存在孰视无睹,对他在台湾另寻家室颇有微词,这是梅韵贞所不能容忍的。这谭仲平不同,他善解人意,对谭儒文抗战时期的光辉业绩尤其崇拜,在老奶奶面前简直把个老爷子吹成是中国的“巴顿将军”,一心想见一见老头子。他把梅韵贞精心保留的《中央日报》复印后认真整理剪贴起来,做了一本资料,上书《抗日名将谭儒文》,把个梅老太太看得眉开眼笑。他对奶奶写的旧体诗词佩服得五体投地,反正他见了梅韵贞尽拣着好话说,说得梅韵贞心花怒放,对这个孙子自然另眼看待。
此刻,梅韵贞看到高大壮实的谭仲平站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年轻的谭儒文的风度,嗯,气质、模样都像他爷爷呢。她心中暗暗想。
这谭仲平正在反复仔细地阅读着爷爷的来信。他尽管有点看不懂,但仍然装成很理解的样子说:“写得好。写得好,我爸写不出这种信和这种诗。他写的诗就像是顺口溜,你看他写在《出版简报)上的什么狗屁诗‘东风劲吹红旗飘,出版形势无限好。十大战略显神威,人才战略不可少……’全他**的扯蛋,还说是什么七律诗呢。奶奶你怎么不好好教教他,他还美得不轻出了一本什么诗集。这集子简直是活丢人,还拿去到处送人,不讲平仄,不讲对仗,
还叫什么七律?”
奶奶宽厚地笑着说:“这不能怪他,那个时代就时兴这种诗嘛,
你不能苛求于他的。”
“奶奶,好了,咱们不谈诗了。听说爷爷过去是中将,在古都还有一幢将军楼呢,是吗?”谭仲平装作好奇地问。
“是啊!那时你爷爷在古都市可威风呢,有两部小车一部配发的是奥斯汀,一部别人送的白色斯蒂倍克。他只要一出门,奥斯汀两边踏板上就站着两个别着盒子炮的马弁。我们家那时还有一幢带花园的洋房,林木葱郁。繁花杂树,可幽静呢。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干嘛。”老太太长叹一声,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在哪儿?”谭仲平打破沙锅问到底地追问。
“唉,当成敌产,给人民政府没收了。”老太太似乎不太愿意说下去。
“你就告诉我吧,或许哪一天会发还咱家呢?现在不是要落实台胞政策吗?听说圆明园路那一带的小洋房这次房改中都不出售呢。”谭仲平死缠着老太太。
老太太说:“让我想想,好像是在圆明园路。”
“几号?”
“好像是45号。”
谭仲平沉思了一会,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噢!那儿现在住着爸爸的前任高洪伯伯。有空我一定得去看一看,这房子有房契吗?”
老太太沉思丁一下“当年是由国防部发了一个证书的,‘文化大**’那会儿,红卫兵抄家时给烧了。”
仲平自言自语地说了声“可惜”,就不再提房子的事了。
谭仲平那晶亮的目光,一下子就移到了奶奶手中始终抱着的那块乌黑发亮,闪烁着点点金星的石头,他猛然发现这是一块上好的砚台。
他装成好奇地问:“奶奶,这砚台是哪儿来的?过去我怎么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砚台呢?”
梅韵贞说:“傻孩子,这是你爷爷托人从台湾带来的,是我谭家祖传的宝物,是一块名贵的雨点金星眉纹砚。”
说完,她笑嘻嘻地开始叙述起这块砚台的来历。那苍老而又不失女性甜美韵味的嗓音,仿佛是从远古边的幽谷中荡起的一阵轻风,引起谭仲平心中一阵微微的悸动。
171
J县县城风光秀丽,历史悠久。她坐落在座座青山的环抱之中,一弯清澈见底的流水沿城西注入波平如镜的太平湖,这湖中之水来自黄山山涧中的泉水。森森古木投下浓浓绿荫,花木丛中矗立着的石牌坊和九层宝塔给小城增添了盎然的古韵。山中建有连片的古庙、道观,山脚纵横交错、有如棋盘状的街道和白墙黑瓦的民居,都组合成一幅肃穆、古朴、恬静的古镇风景画。据《J县县志》记载。古镇已有二千余年的历史。
相传在唐代开元年间,歙州有一名士叫叶南卿。此公曾中进士,因厌弃官场的尔虞我诈,一心追求某种田园诗般的安谧和淡泊,而筑庐古镇西南角的黄山山麓,以诗书自娱,以打猎为乐。
一天清晨,他踏着晨曦,缓步出西门,沿溪水观赏着漫山遍野嫣红姹紫的山花,呼吸着清馨的空气,信步向森林中的小径走去。
这时太阳已经出来,眼前展现山一幅幅生动美丽的图画。一眼望去,树木茂盛,林荫幽深,山间弯溪流,泉水潺潺,穿石而下,似有无限生机。突然,他发现远处的溪水边有一头可爱的小梅花鹿,伸出细长的脖子在四处观望,模样憨态可鞠。当他弯弓搭箭向小鹿射去时,这鹿却蹦蹦跳跳地在瞬间沿着小溪跑出去老远老远。叶南卿紧跟不放直追到了密林深处。小鹿却不知去向。这时他又饥又渴又累,解下了身上的弓箭,斜躺在松树荫下,听山鸟啾啾,幽泉叮咚,吃着自己带的干粮,还不时用手掬起一捧清凉甘洌的山泉滋润一下冒火的喉咙。
突然他眼前一亮,在清清的泉水中静静地卧着一块光洁如玉,
色如碧云的石头。南卿平生爱石,便忘了追赶小鹿,他摩挲着水中的石头。连赞“妙哉!妙哉!真乃宝石也”。但见溪水中的巨石,大如床席,重约千斤,石质细润,娇嫩若婴儿的肌肤、上面还有一圈一圈的金色的晕纹,伴随着飘飘洒洒的点点金星撒落,犹如夜空的星斗闪烁,光照山间,在清清的溪水中仔细观察还显现出一波*的波浪纹,波浪中柳叶翻卷,聚散有度,似美女的眉子,瑰丽夺目。他立即叫上村民把石头抬出黄山。
沿途路过黄山的道观,有一道士,看见南卿运回的巨石,拍手叫绝。他悄悄地从宽大的道袍中摸出一柄小锤,乘南卿不备敲下了巨石一角,转身就走。南卿哪里肯让,便拉着道士的道袍死死不放。这道土灵机一动,把道袍一脱,抱着石头一溜烟跑了。叶南卿怕这巨石再被人抢走,索性抱着这袍睡在石头上,他想起被那道人敲走的那块石头,又心痛又气恼,不久忧郁而死。
道土喜得奇石,把这石头琢成一方砚台。他根据石质纹理,巧用金星、金晕、眉子、波浪纹,借用黄山和太平湖景色,把自己的仙风道骨刻进了砚台之中。当他准备研墨试笔时,砚中的太平水波立即注出一池清水。墨过砚面,墨汁淄而不腻,长久不干。后来这方奇砚,传到南唐后主李煜手中,他每次作画写字,砚池都不需加水,常年累月都不会干涸,湿润适易。研墨生辉。他不禁惊叫:“怪哉!乃神砚也。”随手挥笔写“歙砚甲天下”五个大字。
宋太祖开宝八年(975年),宋军大将曹彬攻破金陵。后主率亲贵大臣数十人“肉袒”出降,被俘到汴京也即今天河南的开封。
这方奇砚被他携带至汴京,并用宝砚上砚出的墨汁,填写了一系列怀念故国,伤春感怀,发泄愁苦心情的词作,特别是那首凄绝千古的《虞美人》,词中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诗句,抒发了他的亡国之恨,遭到了宋太宗的忌恨。太宗从中看出后主不忘旧国,留恋故土的感情而用牵机药将他毒死。这砚流散民间。
此砚在康熙二十九年为苦瓜和尚石涛所得。石涛原名朱若极,为明代靖江王后裔,广西全州清明县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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