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再压抑不住,在荆阎脸上滑落。
荆艳擦去荆阎的泪,微笑安抚道:「去吧!娘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既然要去救小针,便赶紧去吧!见着小针时,代娘跟他说一声,此行若能平安回来,谁娶谁已经无所谓了,咱们就让谢柔那女人便宜一回,让小针娶你过门吧!」
小乖站在旁边,揉揉泛红的眼睛,伸手摸到贴胸绑在身上的油布包裹,眼珠子转了转。
「荆爷,我娘说过,在中原宰相是很大的官,是不是真的这样?」
「没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荆阎不解地问。
小乖拿出油布包裹道:「叫您阎哥哥的人,要公主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东西送去京城宰相府。小乖想,拿着这包裹,便能见到宰相求他救人,至少是个希望。」
荆阎接过包裹,不理会小乖的制止,将布包打开,赫然见里头装着一本册子,翻开一瞧,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奇珍异品,还有送礼人的名字和官职,以及收受礼品的日期时辰。一份详细的贿赂名单,还有那一勾一画熟识的字迹。
荆阎一页页翻阅着册子,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原来如此。」
看来荀郝针受了宰相所托,将那些想要贿赂他的官员一一记了下来,等到哪天要撤除贪官污吏,这些名单上的人全都跑不掉。再翻了几页,突然间,荆阎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将册子移近了些。
荆艳跟小乖纳闷地对看了眼,纷纷摇摇头,然后双双将视线又转回荆阎身上。
啪!
荆阎愤怒地将册子合上,递回给小乖,「包好册子,去京城宰相府。」
「儿子,小针是不是可以救得回来?」荆艳焦急地问。
「或许。」荆阎咬着牙根愤恨地道:「就算救不回来,我也一定让那个害针儿的人不得好死。」
拳头绞握得死紧,压抑滔天怒火,荆阎转身对着小乖道:「你身上最毒辣、最阴狠的蛊是什么?」
小乖可爱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我啊!」
荆阎阴慑地微扬嘴角,抱起小乖放到马鞍上,自己也跟着跨上马背,呼喝着一抖缰绳,向着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荆艳含泪对着晴空,双手合十,默默在心底祈祷。
第七章
京城——
京城繁华,热闹非凡,荆阎却无意欣赏,全部的思绪都只想着如何才能将荀郝针救出大牢。
本以为荀郝针被关在同县的监牢,怎知等到自己好不容易赶到时,却听见官差早将大逆罪人解赴上京静候审判的消息,于是两人再度起程,直奔京城。
一路上,以为早已遗忘的事情,一个又一个从记忆最深处浮出,清晰又深刻。这也才发现,即使最初维护荀郝针是出自私心,但对他的疼爱关怀,却是再真实不过。
策马来到简朴的大门前,相较于其它官爷宅邸的富丽堂皇,这座宰相府可真是普通过了头,不禁狐疑方才打探来的消息。
荆阎正考虑着是否要冒昧敲门时,门板被人打了开。
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冒出颗脑袋,问道:「公子有何贵事吗?」
荆阎把小乖抱下马背后,拱手行礼。
「草民荆阎,有急事想求见宰相大人,小哥可是这里的管家?能否代为通报一声?」
表明来意后,不着痕迹地在青年手里塞入一锭元宝。
这寻常百姓要见官,门房仆役管家什么的都得私下打点一番,不然饶你再跑上七八回,也绝对见不着你想见的人。
然而青年没有如想象中般欣喜收下,反而古怪且疑惑地瞅着掌心上的元宝,喃喃自语:「我又不是师兄,干嘛塞元宝给我?」
荆阎正奇怪青年的反应,又看见一模一样的脸从宰相府的远处走来,抡起拳头往青年脑袋一挥,「小宝你堵在门前干嘛?还不快请客人进来?」
说完,收起拳头,对着荆阎道:「在下小财,这是我挛生兄弟小宝。敢问公子来宰相府,有何贵事?」
荆阎取出油布包裹递给小财,心急道:「草民的一位朋友遭逢牢狱之灾,这包裹是他托草民交给大人的东西,请小哥通报,草民有急事秉告,不知可否见上大人一面?」
小财打开包裹,一瞧见里头的册子,惊讶地抬头,「公子所说的朋友,可是一品堂的荀少爷?」
「是的!草民冒昧前来,便是想当面求宰相大人救荀郝针一命。」
小财点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随我来。」
小宝这时才一脸恍然大悟,把元宝退还给荆阎,「原来你找师兄啊!喏,元宝还你,我不喜欢这东西的。」
荆阎摆手阻止,「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请小兄弟收下吧!」
小宝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小财,小财微笑取走元宝,恭敬地还给荆阎。
「宰相府不兴这套,公子莫要为难我们兄弟,还是快请进,师兄也正为了荀少爷的事情在烦恼呢!」
说完,领着荆阎跟小乖两人穿过回廊,来到宰相府后院。
厅堂内,十来个大汉低头冒着冷汗,惶恐地立在厅内。
正前方,一人似笑非笑,语气森冷地道:「照你们这么说,那贡织是自己长脚跑走的了?」
大汉们头垂得更低,背脊上的冷汗冒得更凶。
「冯方,惊澐才疏学浅,还请您教教我,这十五口的大箱子,是怎么自己消失的?」
冯方心虚得手掌直冒汗,结巴道:「这这这……」
「贡织是我抢的,与冯兄无关。」
本立于门外等候通报的荆阎,扬声一喊,大步跨过门坎走入厅内。
惊澐眯着眼直视眼前的男子,「我这宰相府什么时候成了市集,任人来去?」
荆阎撩起衣摆,跪倒在地,「草民荆阎,有要事求见大人。」
一旁的小财捧了册子,绕过厅内众人来到惊澐身侧,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惊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夺走小财拿来的册子迅速翻了几页,对着荆阎喝问:「荆阎?你就是荀郝针嘴里的那个『阎哥哥』吗?」
荆阎也同样讶异地抬头看向惊澐,有些迟疑地道:「是,草民就是。」
惊澐皱眉,挥手遣退厅内众人,「你们全给我退下,冯方你留下。」
大汉们吁了口气,随即鱼贯退出大厅,留下冯方一人,抹着冷汗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还有事?」
「这个人就是劫走贡织的人吗?」
冯方听了,险些没咬断自己的舌头,正想摇头假装不知,惊澐俊美的脸蛋浮上一层寒霜,威胁地道:「老冯,在我面前可记得要说实话,你是明白人,切记别做蠢事,我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冯方斜眼看了看荆阎,抱拳道歉:「荆兄弟,荀爷跟宰相大人是老冯跟镖局弟兄的恩人,老冯对不住了!」
旋即跪倒在荆阎身边,「大人,在同县那晚,这位荆兄弟以及随行的一女子,意图盗取贡织。镖局的弟兄们虽然将两人擒下,可是荀爷却执意放了他们。之后,还拜托咱们将装着贡织的箱子运往同县西南方一间偏僻的寺庙,叫……叫什么来着?」
冯方抓了抓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间寺庙究竟叫啥名字。
在此同时,噤口不语的荆阎却突然道:「清凉寺。」
「啊!他奶奶的,就是这个名字,对对对,就叫做清凉寺。」
所有的疑惑,全都有了答案。
果然,是针儿那个傻瓜。
眼前景象失了焦,荆阎扑向前去,拼了命地对着唯一能救回针儿的人磕头,乞求道:「一切罪过都由草民承受,求大人救救针儿,他受不得牢里的拷打,求求您救他,要关就关我,一切事情全是草民计划,针儿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知道,求您。」
惊澐托腮看着跪倒在脚前的男子,神情严肃地问:「你这刁民好大胆子,连皇家的东西都敢觊觎,冯方说还有另一女子,她人呢?」
荆阎挺直腰杆,直视着惊澐,矢口否认:「没有别人,全部是我一人的主意。」
「哼!包庇吗?本官倒要看看你这腰杆有多硬。小财,把人给我押去大牢,狠狠打他一百大板,看他招是不招。」
小财愣了愣,最后还是招来其它仆役,把荆阎绑个扎扎实实。
荆阎没有挣扎,任凭自己被麻绳紧紧捆缚,目光没有半刻从惊澐脸上移开,直到被人押送出了厅门、出了宰相府,从头到尾不断凄厉喊着:「大人,求您救救针儿,求您!」
厅内,冯方忧心凝望着荆阎的背影,却不敢开口拦阻。
惊澐目光移向厅内一角,那个从头到尾沉默得彷佛根本不存在的人,扬起一抹微笑,「我认得你,白狼的巫师。」
小乖的脸上退去天真无邪的假象,散透着跟年龄不相称的智慧与狡黠,在冯方错愕的反应下,毫不客气地往惊澐旁边一坐,笑道:「原来天朝的宰相就是你啊!那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你家公主呢?」
「公主拿了贡织去救咱们驸马,荆爷劫贡也全是为了我家公主。」
惊澐微微一愣,「怎么,你家公主就是那位不知名的女子?怎么会呢?」
小乖替自己斟了杯茶水,点点头,「嗯,说来话长。不过,挟持驸马,威胁公主劫贡的人才是这件事情的真凶。澐兄心里可有底了?」
惊澐漾着迷人的微笑,伸手拿走小乖才刚倒好的茶水一饮下肚,捏捏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是啊!原本想帮荀郝针讨个公道,可怜呐,那个蠢材居然连你家公主也惹上。啧啧啧,要你手下留情是不可能了。皇上钦点我彻查此案,贼人的脑袋至少得留给我来监斩,所以,拜托你留那蠢材一口气。」
小乖换上无辜的表情,歪着头,甜甜一笑,「好吧,谁叫澐兄都开口了呢!不过,就一口气,只留一口哟!」
两人相视而笑,一个可爱、一个迷人,却让旁边的冯方吓得浑身颤抖,庆幸惹上这两个煞星的人不是自个儿。
大牢里,昏暗阴湿,泛着鲜血与尿液的腥臭。
监牢的狱卒是认得小财的,一见来者是宰相府的人,而且还是宰相大人的师弟,那脸上的谄媚样就甭说了。再听见还吩咐要将被绑来的人重打一百大板,虽然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居然惹了宰相大人,那一百个板子打得可是又重又响,却又很有技巧地没将人打晕打死。
等到打足了一百个板子,狱卒才将皮开肉绽、痛得连一根指头部没法动弹的荆阎拖着扔入铁牢,任由他倒卧在稻草堆上。
「你还好吗?」铁牢深处,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诧异地爬起,却被伤口痛得又扑倒在地,荆阎忍痛封点伤处穴道,稍稍止住鲜血从伤口流出,吃力地以肘橕着地面,一点一点朝着声音的来源匍匐移动。
「你别动,不然伤口会裂,会更痛的,你……阎哥哥?」
那关心的声音,在看见荆阎抬起头时,失声惊呼。
「针儿?」
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竞在这阴湿的牢狱内相遇,荆阎橕起上身,牢内微弱的烛光映在荀郝针所在之处。
「你……」
入眼的,是两条粗重的铁链,将荀郝针的双手牢牢铐在墙上,荀郝针靠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地面,一身素白囚衣处处都是泛黑的血迹。
荆阎从来就不是个易感之人,冷静而理智向来是他自豪能够克服难关的优点,可望着眼前血痕斑斑的囚衣,憔悴凹陷的脸颊,伸手拉起那身脏污不堪的囚衣,一道道鞭子抽出的裂痕,以及荀郝针胸口皮肉被烧焦的烙痕……
「呆子!」
唯恐碰疼了满身是伤的人,荆阎轻柔搂着荀郝针,拨开他黏在脸上的头发,感觉胸中最脆弱的一处被这憨厚的男子闯入,不是强硬地敲开,而像是冰天雪地里的温泉,默默的、静静的,用温暖的泉水,一丝一点渐渐融化四周凝结的霜雪。
荀郝针忍着痛,虚弱地开口:「阎兄,我很脏,你离我远些。」
荆阎埋首在荀郝针肩窝,叹气道:「傻瓜,你明知劫贡的人是我,居然还不顾死活帮我遮掩,你是不要命了吗?」
微弱的光线下,荀郝针苦笑自嘲:「我很笨,没有像姊姊一般剔透玲珑心,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对不起,最终还是害了你,看来我笨到让你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荆阎抬头,勃然大怒地直视着那对满是痛苦压抑的眼眸。
「你说什么?」
「那位姑娘对你很重要吧!我什么都不会,但至少我能帮你……帮你完成对那姑娘的承诺。」
荆阎咬着牙,一字字愤怒地问着:「荀郝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隐忍着胸口翻搅的痛,荀郝针闭上眼,苦涩地道:「一直以来,我天天盼着你回来,不敢奢求是你心中的唯一,只是希望能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错把我当女孩,娃娃亲的事我没敢当真,只想有个能默默待在你身旁的理由,利用我也好,轻视我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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