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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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志-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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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说了什么,老妇人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侧过身让他进了门。
“小哥。”老妇人还朝着这边招手,“快进屋吧。”而他就站在老妇人身后,微低了头,冷睇脚边瑟缩颤抖、不住呜咽的两条大狗。
容萧心头又是一跳,忙不迭地抬脚进了门。
屋内简陋,泛着烟火气。炉灶上方横梁上,吊着的一些肉已被烟熏得发黑。旁边地面散落着少量菜果,其中有的摘捡过,放在了水盆里。一只花猫藏在水缸后,不停地发出呜呜威吓声。
“公子二人也是洪福齐天,”老妇人送上了两碗清粥,“先垫垫,一会饭就得——西边那座老林自来古怪,人若是误闯,便是有去无回,这方圆百里的人家,从不敢靠近。公子二人竟能走出那林子,定是平日行善积德,有菩萨保佑。”
容萧一口粥喝在口里,呛得不停咳嗽。
“这小哥衣饰奇特,”老妇人边说便起身往灶台去,“想必不是本地人吧?”
“唔?”容萧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的狐狸精,后者垂眸静坐,一副事不关己。老妇人称他公子,却唤她小哥,一定将她当作了随从。“哦,那个,”她搜肠刮肚地找了个解释,“我是公子从海那一边买来的。”
“嗯,”老妇人在灶台烧水做饭,“难怪言行与本土不同。不知中原饭食,小哥可还吃的习惯?”
容萧抬头看看梁上的熏肉,又看看地上的蔬果,揣测着:“应该还习惯吧。”即便不习惯,也总比什么都吃不到强,何况,她那个世界,恐怕除了人肉,什么都能搬上桌,适应力算是很强了。
老妇人应了一声,随后絮絮叨叨地说起家常,天气、庄稼、官府的盘苛、儿子的参军……东一句西一句,等到饭菜香气充满屋内,她拿着碗筷转回了身。
“饭好——”老妇人怔了一怔,笑起来。容萧半个身体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省。“公子,”老妇人轻轻将碗放下,朝向容萧对面轻声说话,“小哥怕是累极了,若是不嫌弃,不如在我家歇息一晚,明日再去寻亲。我这便去里屋收拾,拾掇出床榻,公子将就住下。”
他微微抬了眼,嘴角隐约一挑,淡淡道:“全听主人安排。”
老妇人礼了礼,笑眯眯转进了里屋。
老妇人身影刚消失在里屋垂落的门帘下,他搁下手里的粥碗,视线移到熟睡的容萧身上,眼底冷漠,黑沉沉不见边际,目中嘴角,再无一丝一毫笑意。水缸边花猫不知怎么惊了,惨叫一声冲出门,撞翻了门边小凳,哐当一声响。容萧嘴里咕噜几句,仍是没醒,皱了眉头翻身,摔到地上之前,一只手臂将她揽住。
静谧中,他垂眸看着自己揽住容萧摔倒身体的手臂,面上无波,眉宇却微蹙,一时呆住。里屋脚步声朝外走来,他眉宇一展,收手回座。
被舍弃的容萧啪嗒摔在地上,哎哟着睁开眼。对面狐狸精好生端坐,手上粥碗凑在唇边,一口一口喝着。老妇人掀帘急急走出,来搀她:“哟,看摔着了。”
“我没事。”容萧脸红,连连摆手,自己爬了起来。
“床我拾掇好了,小哥若是困,吃些东西便去歇息。”老妇人将饭菜端上桌,“屋后有自家打的水井,稍后烦请小哥担水,熬了热水,替你家公子解乏。”
“咦?”容萧从饭碗里抬头,被老妇人慈祥恳挚的笑闪花了眼,木木点头,“哦。”
食物虽不丰盛,却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顿真正称得上饭的,容萧差点连桌子一起啃了。老妇人始终笑眯眯看着她,满怀欣慰。到后来,容萧实在不好意思,才讪讪停筷。对面狐狸精始终吃得极文雅,举手投足都是高贵。
饭后到井边担水,容萧第一次认识到,变作男儿身的好处,那样的一桶水,往常要提起必定十分困难,现在却轻松许多。不过担了几次,屋内水缸渐满时,她突然又被另一个认知击打得斗志全无:为什么她就这么像个小厮?
洗漱后回房,隔壁的老妇人显然早已睡下,为客人准备的油灯仍然亮着,屋内却不见狐狸的身影,容萧吃惊,继而害怕,跳起来就要往老妇人房中冲,转身之际却看见床上被窝里有处隆起,轻手轻脚掀开一看,白狐蜷缩了身体,脑袋藏在长尾之下,呼吸有些不稳。
在床边呆了半晌,容萧叹气,脱去外衣钻进被子,白狐立刻挤过来,倚在她臂弯里,头靠着腰,过了一会后,渐渐能睡得平稳。




、第二十章  平安城 (2445字)

萧至和给的背包,装了许多琐碎,其中还有几块银,容萧始终不明白做什么用,如今知道了。清晨离开老妇人家时,她将几块碎银尽数捧去,老妇人再三推辞不过,捡了其中最小一块,还连连说受之有愧。
他在离开老妇人房屋一段距离之后,立刻恢复了狐形,也不理会容萧,径直往前走着。
容萧睡了个饱足的觉,精神很好,所以始终兴致盎然地边欣赏沿途风景,边脚步有力地跟随白狐前行,不问为何离开,也不问要去哪里,仿佛事情本该就是如此。
一路无话,傍晚时,一座小小县城在路的尽头渐渐展现。城门楼上匾额,久经风霜的两个字,容萧辨认好久,加上猜测——实际上是过路人对话里无心说出——应该是“平安”。
站在城门楼下,容萧仰头看着楼顶飞檐镇兽,身边来来往往皆是束发长袍短袍的男子或是裙裾随风飞扬低头而行的妇人。无论房屋店铺、车马行人,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置身其中,没来由地,总觉得自己十分的孤零零。
若说不震撼,显然是强撑。
白狐还是幻化做人,可惜他的人样比起狐样,更加引人注目,将“奇装异服”、背了个古怪包袱的容萧生生排挤去了天边——相对于孤零零,这件事,某种程度上,恐怕更加令容萧郁闷。
县城不大,可该有的东西勉强都有。在路人指引下,容萧找到一处客栈。就在不起眼的城隍庙旁边,不起眼的一座小楼,二层高,院中杂物堆积,空气里飘散着香臭交替融汇的混浊气息,还伴着一声声马嘶狗吠鸡鸣。一楼“大厅”里,瘦得似竹竿的掌柜,靠在柜台边,手撑着下巴眯眼打瞌睡。小二抹布搭在肩膀,靠在门边的桌上也打着瞌睡。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小鸡,绕着桌椅左逛逛右逛逛,嘴里叽里咕噜地好不热闹——除去古朴的衣着摆设,眼前一切,总觉得是个似曾相识的农家乐。容萧几乎要热泪盈眶。激动之下,踩到了门边阴影处的一条狗尾巴,大黄狗呼哧就窜起来,呲牙咧嘴地威吓,容萧躲避不及,大黄狗却突地畏缩了,呜咽着夹了尾巴一溜烟跑个没影。
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大狗慌不择路逃命的原因,容萧斜眼看看身后清冷的黑袍男子,敢怒不敢言地暗自撇嘴。
掌柜和小二被动静惊醒,几秒钟的迷瞪后,齐齐跳起来招呼客人,热情的态度,惊得容萧下意识后退。
“公子用饭还是住店?”瘦掌柜点头哈腰地自动忽略容萧,与小二笑容满面地围着狐狸精。狐狸精却微微侧头,又将掌柜和小二的视线引向容萧。
真的成小厮了?容萧再撇嘴,解下背包掏出碎银:“住店。”
“两间上房?”掌柜看着银子笑眯眯。
还上房……容萧忍不住抬头看看,上房的意思其实是指是上面的房间而不是总统套房类似的概念吧?正要点头答应,狐狸却侧身开口:“一间。”
“是是。”掌柜的笑得谄媚,“公子随小的来。”
容萧第三次撇嘴,拽着背包跟在后面上了楼。
没想到,外表看上去不怎么样的楼,房间倒是挺干净,尤其床铺,凑近了,闻得到阳光的味道。容萧又惊又喜拍拍被子,嘴咧到耳朵根,等掌柜一出门,就想倒上床去摊开四肢,可惜眼瞥见自己一身褴褛,早已看不出萧至和给的名牌牛仔T恤原貌,何况样式与周围人差别太大。她掏出块碎银在手里掂量,看着站在窗前的狐狸精:“那个,要去逛街吗?”
有掌柜的指点,何况城不大,容萧很快站在据说是城里最有名气的一家成衣铺大堂中。店里伙计无例外地,将热情全投注在举手投足都尊贵的公子身上,将容小哥放在次位。而举手投足都尊贵的公子却在容小哥左挑右选花了眼的时候,随手指定了两套黑衣。
黑衣虽然款式简单却质地精良,容萧提着自己的一套,依旧敢怒不敢言地去换衣。狐狸精有怪癖,自己要穿黑衣不说,连带着她也得穿得像条会走的炭。
没多久,试衣的后室里,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有些衣衫不整的容萧风一般卷出来,表情动作兴奋得好像中了巨额大奖:“伙计!换一套女装!”同时啪的一下将刚才拿去的黑衣摔在柜台上。
店伙计答应着,满面疑惑地很快递上衣服。容萧雄赳赳提着女裙转身,往内室走时,还朝着面色无波的狐狸精丢去了一个寓意丰富的眼神。
片刻之后,内室里又是一声惊叫,不多时,依旧衣衫不整的容萧垂头丧气地挪出来,苦着脸将女裙递还给了伙计:“还是给我之前那套吧。”
在容萧拿着衣服重新挪回内室之后,掌柜和伙计面面相觑,谁也不曾留意,黑衣的尊贵公子始终无波的表情,有那样一瞬好似遇暖的冰面裂开细纹,眼底也隐约笑意淡淡。
……
……
双眼怎么逃,也逃不开再不见动静的平胸,容萧极度纠结地迈动双腿往前挪着,对街道两边的人文景致视若无睹——此前她是打算随遇而安地做一个低调的观光客。前面的狐狸精,始终懒散随意地走着,不过她总觉得,好像又看到,那长长的白尾,高高地扬着,在没膝的长草中蜿蜒,而尾巴的主人,掩在长草中,笑得那样开心。
可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变了回去,令她以为,那个叫做“异生”的东西或许已经在她的消化和排泄系统里完成了一次轮回,省去了她的“千年之约”,结果……
耳中不知第几次涌进来女人含羞带俏的浅笑低呼,眼角扫去,茶楼窗边,几个娇滴滴的女子缩在一起,半遮半掩中,眼睛眉梢都朝着一个方向。容萧叹气,狐狸精再这么闲逛下去,不知道要收集起多少女儿心,而始作俑者一副不为所动的冷酷模样,又不知有多少少女粉红的梦想要破裂在今夜漫漫冷风中。
若是她们亲眼目睹这具精美的臭皮囊下,那冷冽血腥的杀伐无情,看到剥去皮囊那一身长毛的狡邪动物,不知还会不会面若桃花、心波荡漾?
——所以说,以貌取人害死人。
如常喧闹的街道,突然更加喧闹起来,远远灰尘漫天,转眼逼近,路上行人纷纷慌乱躲避。容萧没有留神,被一阵风沙狠狠眯了眼。等她泪眼模糊地抬头,迎面一张长长的马脸直直撞了过来。人群惊叫惶呼中,臂上一个拉力猛然将她拽开,那匹骏马呼啸着擦了她身体过去,长尾一甩将她带倒在地。




、第二十一章   月黑风高 (2782字)

……晕眩。
容萧看着眼前无数闪亮的星星,脑中跑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原来平胸也有好处,因为摔起来不怎么痛。
“蠢货。”冷冷声音在头顶响起,即使身旁呼啦啦又过去数匹骏马,但是这句话,夹杂在嘈杂的马蹄声中,居然那么震耳欲聋。
容萧咬牙抬头,瞪着居高临下的狐狸精。你拉人不能再拉得远一些吗?还是故意炫耀你那精确无比的判断力和计算力?可是骏马疾奔卷起的风尘里,他发扬袍荡,眼底黑暮无际又光芒慑人,压迫得她即便再怎么恼羞,也不敢成怒,一口口,将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抱歉啦!”头顶上,马蹄声里,又有人丢来一句话,同时还有件东西落下来,晃花了容萧的眼——白澄澄的一锭银子,就在她鼻子前面,骨碌碌打几个滚,停下来,反射着阳光,亮得刺目。将要远去的队伍里,一群武士拥簇纯色神骏的白马。马背上,劲装的美丽少女回过头来,绽开笑容,执着马缰的手朝着这边抱了抱拳。
一瞬间,仿佛阳光都随之暗淡。
容萧傻傻呆呆趴着,嘴巴半开,下巴掉下来。
——只可惜人家抱拳的对象,明显是旁边已经一脸不耐烦的狐狸精。
摔倒的到底是谁?
眼前的银锭,恍惚间,好像裂开了嘴在嘲笑。
“你要趴到何时?”头顶狐狸精冷声如冰。
容萧咬牙,憋着一口气,慢吞吞爬起来,拍去新衣上的灰尘,愣了愣,弯腰将银锭捡起来。摔一跤,换来一锭银子,也算不错,既然人家愿意补偿,即便给得这样嚣张,这样瞧不起人,无论如何,不能跟钱过不去。刚好,存银殆尽,就算是有人雪中送炭。这么大的一锭银,该是能用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算是提醒她生活费的问题,总不能等到坐吃山空。她瞥一眼身旁的狐狸精。要想靠他,显然绝无可能;靠她自己,又该从何入手?
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惜她连书生都不是。
这么一想,身上沾了尘灰的新衣,怎么看怎么觉得奢侈。
……
沿着很快恢复如常的街道,回到那个也叫做平安的客栈,掌柜老远就在招呼饭得了。那只曾被踩到尾巴的大黄狗本来摊开身体在院子里睡觉,一见他们进门,跳起来夹着尾巴朝后院跑,一时惊得客栈里头鸡飞狗跳。
大堂里一张桌上摆了碗碟,飘来肉香阵阵,小二在一旁笑得五官都聚在一起:“公子可要酒?小店有上好的竹叶青,”压低了声音,“还有我家掌柜酿了二十年的女儿红……”
靠窗的一张桌前,坐着另一位客人,素衣秀容,手上端了茶一口一口抿,左手桌面上放着一把黑鞘的长剑。一人一剑,冷淡疏离,全然一副闲人勿饶的姿态。
容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侠客嘛——虽然搁在那个时空,就是一女黑社会。
这家店看起来不怎么样,厨子的手艺还过得去,几样小菜,也算别具风味。容萧吃得眉开眼笑,只觉得,这是自己被萧至和丢来之后,最幸福的一刻。
吃到一半,被掌柜遣出去买米的小二出院门时,与一个急着进门的人撞个满怀。对方差点被他撞倒,吓得他惊叫着出手拉住。
“咦?”容萧含着一嘴菜忘了嚼。跟小二撞在一起的人,是昨晚借宿人家的老妇人。
老妇人挣脱小二搀扶的手,笑着朝大堂走了过来。
“公子,小哥,万福。”
“大娘?”容萧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起身迎去,“你怎么——”腰间突然一紧,步子再也迈不动。她低头看看,腰间横着纤细的竹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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