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真真让人觉不出虚假来。
就在这人即将远离人群时,即墨莲突然出声:“这么着就想离开?”
那身影一滞,心中一阵紧张,不过转过来时,面上却是‘惨笑’,他说道:“既然姐姐不想认我,那我又何必在这里自取其辱?”
“你离开,这地上之人该如何处置?或者我让属下直接杀了他?”即墨莲话说的轻柔,甚至带着丝丝笑意。
那便朝北也反应过来,他象征似的举起长剑,恭敬地恢复即墨莲:“王妃,那属下这就杀了他。”
朝北这一番添油加醋让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那自称即墨莲弟弟人慌忙转身,哪里还顾得演戏,他朝地上的人扑过来,一边叫道:“不要杀他。”
看其身手,也不过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又怎会是朝北的对手,当他眼睁睁看着剑尖没入地上之人的胸口时,眼泪在控制不住,这会儿是真的害怕了,他跌跌撞撞跑到地上之人身边,喊得凄厉吓人。
“呜呜——哥哥,你别死,呜呜——哥哥。”
这么浑不在意的叫唤让在场除了赫连宵四人外,齐齐变了脸色,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都是偷,他们在唱双簧呢。
若说人情是容易同情弱者,同时又是冷情可恶的,前一刻,在不知真实情况下,大家对嚎哭这人是一心的同情,而此刻真相揭开的刹那,心中被一股怒火充斥,看着地上的人,不管是真哭或是假嚎,众人面上都是幸灾乐祸,那是一种被欺骗利用后的畅快。
什么同情,什么劝慰,在自身受到伤害时,会统统转化做狠心。
这便是人心。
周围各种目光这时齐齐转化做愤怒,有的甚至冷笑出声:“本来还以为是让人同情的人,原来是个骗子,竟然还跟这偷是一伙的,简直太过分。”
“是啊,死了活该。”
一边深感对即墨莲刚刚的质问表示愧疚,其中有人好心的问:“夫人,赶紧看看你荷包内的东西有没有少吧。”
“就是啊,听闻我们东沙城有不少偷儿手法可是通天的,在逃跑的过程中便将东西掉包,届时,即便被抓住,他也可以不认。”
“是啊,我家大人就被偷过,那些偷简直太可恶,这种人逮住一个就该关入牢中。”
……
这就是人情冷暖。
趴在地上的人已经无暇顾及被人戳着脊梁骨了,他只想将自己的哥哥带走,费力地抱起地上的‘尸体’,艰难地抬步,打算离开。
“慢着。”即墨莲又道。
这人直直望着即墨莲,惨笑道:“这位夫人,虽然我哥哥偷了您的荷包,可他如今已经用命相抵了,您就不能放他一马吗?”
这一席话里有说不出的讥嘲。
“找死!”即墨莲神情未变,赫连宵却是不允许了,沉郁的嗓音甚至比这寒冷冬日更让人不寒而栗,周遭的人见赫连宵这模样,纷纷避让,有的已经抱头鼠窜。
那人同样撑不住赫连宵刻意发出来的,裹在寒风中的冰冷,然,他心底告诉自己,不能退缩,这人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惊慌,不过惨白的颜色却出卖了他心底的惧意。
“我,哥哥已经死了,若你们愿意,自然可以顺便杀了我。”
路上行人已经悉数离开,独留对方一人一尸首在面对强大的赫连宵。
赫连宵此时是真的想杀了这人。
无人能对他家娘子如此说话!
“你现在可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即墨莲突然来了一句。
那人眉头微蹙,视线扫向四周,除了偶尔被寒风吹来的片片落叶,周遭一片空寂,仿佛之前那么多的人影不过是虚幻。
许是早已感受过这淡薄人情,这人并未有多大的感伤,他说道:“要杀要剐随你。”
走上前,握紧赫连宵的手,当微凉的小手送入赫连宵掌心时,赫连宵立即将自家娘子抱紧,身上自然透出一股温暖来,见即墨莲眼中因冷而生出的烦躁逐渐消失时,这才放下心来,安慰地摸着她的小脸:“娘子,还是先找个客栈休息会儿吧。”
“恩。”即墨莲点头。
顺着赫连宵的力道,两人离开,朝北朝南收起剑,也跟着离开,待走了几步,朝北还是没忍住,他回头:“我家王妃好心,你该感谢她才是,我家王妃不过是想让你看清现实,以后行事莫要依靠他人,至于你家哥哥,哼,爷还不屑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话落,朝北手中的一块银锭子又弹了出去,目标正已经没了呼吸的人的胸口。
那人悠悠转醒,慌忙从自家‘弟弟’身上起来,一边四处张望,发现被他偷东西的人已经离开,这才小声说道:“妹妹,我没死?”
原来弟弟却是妹妹。
“妹妹?”没等到自家妹妹的回答,这人紧张地将手在自家妹妹眼前晃了晃。
这人醒了醒神,定定看着自家哥哥,说道:“哥哥,我们以后别偷了,好好找个工作,总能养活奶奶的。”
“哎,妹妹说的也正是哥哥想的,今日哥哥遇到的这几位都是厉害的角色,若不是他们心中有善意,哥哥这会儿定得栽了,刚刚我就想着,若是有机会活着,我定然改过自新,还有妹妹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别整日做一副假小子打扮,妹妹已经十二了,明年都能定亲,到时好好找个男子,别当一辈子偷。”在生死线上来回一趟,这哥哥也算是彻底醒悟,他劝妹妹。
这不是男子第一回在妹妹面前说道定亲一事,可没一回都会被妹妹一脸嫌弃的拒绝,他妹妹曾这么说过,这世间男儿皆薄幸,她若是找不到一个真心待她的,即便孤独一生,也是甘愿。
每每这时,男子是又气又心疼,可这一回,男子没听到妹妹预期中的反驳,他疑惑地望着自己妹妹,却发现妹妹望着远处某一点,眼中是艳羡。
顺着妹妹的目光,男子望过去,却见远处那红衣男子小心将女子身上的裘袍裹住,而后又将女子的大半个身子抱在怀中,而后侧过脸来,在女子耳边说些什么,女子同样扬唇,两人眼中皆是无法掩饰的深情。
“哎,妹妹,这人已经有了夫人,而且,以哥哥看来,这人可不是一般人,不是我们这种能高攀得上的。”这哥哥生怕妹妹陷入不能逾越的幻想中,整个身体挡在妹妹面前,阻止了妹妹的视线。
女子完全清醒,她倒是听清了哥哥的最后一句,女子苦笑:“哥哥误会了,我对他并未有想法,我不过是觉着他们之间的感情让人觉着——温暖。”
是啊,严寒能冻着人的身体,可冷了的心该如何暖起来呢?
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女子却没想到自己还有再见这几人的一日。
这一次他们入住的客栈并不是东沙城最大最豪华的,而是一家看起来挺与众不同的仅有两层的小客栈。
之所以说是与众不同,一自然是它的外观,与旁的将外打扮的能一眼吸引住人的客栈不同,这家客栈只是青砖外墙,墙壁上甚至还有一些在豪华街区甚少看见的绿色蔓藤,这些该绿色植物类似于绿萝,却又比绿萝更适合在冬日种植。
相较于其他装潢顶级的客栈,即墨莲更喜欢的是这种冬日里的绿色,让人不自觉想起不久将会到来的春日。
进了客栈,即墨莲这才肯定自己是真的来对了。
一路上,几人住过各种客店,不管大小,每一家客栈里的座椅碗筷皆是按规矩摆放,这种看着虽是利索,却少了些人气,而这家却是不同,客栈里不是的摆放的方方正正的四方桌椅,而是成环形放置,同样是圆形的桌子,且桌子上不是一溜的木头,而是放了干净的桌布,桌布上似乎是手绘的各色花草树,让人光看着就觉着赏心悦目。
赫连宵一脚刚踏进客栈,却被突然走过来的一个男子喊住:“客人请等一下。”
即墨莲挑眉,等着来人接下来的话。
娘子停脚,赫连宵自然也没有再进一步。
那人很满意地点头,以这人的阅人无数来看,他很快明白,来者四人当中,以这唯一的女子独大,并不是说地位高超,而是他们尊重这女子,尤其是这女子的建议。
那么,接下来,他的谈话便是这女子了。
“几位客人请见谅,我们这小店有一个规矩。”
“哦?是何规矩,不妨说说看。”来到这东沙城,倒是让即墨莲终是放松了心情,虽说接连遇到了两件事,可这两件事的当事人都不让她讨厌,相反,她倒是挺喜欢这几人。
见即墨莲某种带着笑意,男子算是松了口气,他笑道:“几位是生客,大概不知晓我这小店的规矩,凡是进我这小店的客人,皆需要回答鄙人的几个问题,若是答对了,这餐饭,这住宿钱皆全免,而且随意客人吃多久,住多久,若是回答不出,那实在对不起,您还是离开吧。”
这么刁钻?怪不得人家都是客满,这有这一家是空无一人。
即墨莲心思转换,这家客栈将外面装饰的与众不同,其中不无吸引客人之意,而吸引了不少人上门,却又阻止他们进门,看来这老板如此做是另有目的了。
“你这店开了多久?”即墨莲笑问。
“三个月。”
“亏了多少?”即墨莲又问。
“啊?”这人哪里会想到即墨莲会问这问题,他在心中算了算,而后认真回道:“大概三千两。”
平均一月一千两。
“那么,你在这里开这个小店又是为了找什么人呢?”做出这种花钱不讨好的事,那么他的目的大概只有一个。
即墨莲的问题让这男子又是一愣,接着大笑出声:“哈哈哈,这位夫人是个聪明人,鄙人佩服,那么,夫人是不是准备回答鄙人的问题了呢?”
之所以问这问题纯粹是经验之谈,在开点三月之内,他不止一次被骂,还有不少听闻他提出这条件,二话不说就离开。
当然,也有不少是为了免费吃住来的,这会儿不是饭点,人来不多,等午膳的时间一至,门口又得聚集不少人。
“那就得看看你们这里的食物如何了。”
自被赫连宵这么小心养着,即墨莲觉着自己的口味逐渐挑剔起来,只有跟宵做出来的饭口味相近的,她才喜欢。
男子又是一阵爽快大笑,这让本来温雅的脸多了一份好爽:“果然是痛快人,客人放心,我这小店除了这些可见的装饰特别外,鄙人敢保证我这里的饭菜是夫人吃过便无法忘怀的。”
“既然如此,不妨说来看看。”一阵冷风吹过,即墨莲又道:“可否让我们先进。”
这是三月以来见过的第一位如此聪慧的女子,这人自然愿意破了例,他笑着扬手:“客人请。”
赫连宵跟即墨莲先进了门,朝北朝南接着跟了进来,站在朝北肩上的还有一直东张西望的赤炎貂。
不可否认,赤炎貂的表情足以说明它也喜欢这里,而且,刚进了店门,赤炎貂已经着急的吱吱吱叫了起来。
店主未几人倒了茶,当目光落在乱叫的赤炎貂身上,男子难掩惊讶地说道:“红貂?”
吱吱吱——
人家才不叫红貂,难听的名字。
即墨莲自然明白赤炎貂的意思,她好心解释道:“我给它取了名字,叫赤炎貂。”
“赤炎貂?恩,果然比红貂好听。”男子在口中咀嚼半晌,这才同意道。
吱吱吱——
你也觉得吧?
赤炎貂小尾巴嘚瑟的晃了晃。
“呵呵呵,可爱的小貂,呐,要喝茶吗?”男子将手中的最后一杯茶放在朝北旁边,问的是赤炎貂。
吱吱吱——
这是自然。
虽然不冷,可这空气还是让呆惯了热地的赤炎貂不喜,它点点小头,跃了下来,整个小身子落在桌面上,头快速伸进杯中,先伸出舌头舔了舔,觉着味道还好,便大口喝了起来。
一杯很快被咂完,赤炎貂望了望空杯子,又望了望男子手中的茶壶,吱吱吱又是一通叫唤。
“你还要?”男子问。
吱吱吱——
这是自然。
男子失笑,又给赤炎貂倒了一杯。
赤炎貂头又快速投进杯中,见此,即墨莲凉凉说道:“赤炎貂,既然这里的茶杯如此好喝,食物定然是更美味的,而且你是貂,本就不用回答问题,如此,就将你放在这里,可好?”
哐当,刺啦一声。
杯子落地,碎成片片。
“既然毁坏了人家的杯子,赤炎貂又没钱,就让它在这里抵债,你觉着如何?”这句话是即墨莲对客栈老板说的。
这人很赞同地点头:“我觉着正好,我已经用尽了招数来吸引人,若是将它留在这里,我可以让它每日在门口迎风招展,那红红的皮毛绝对是很对夫人喜欢的,拿回去做个皮手套应该足够。”
吱吱吱——
赤炎貂小爪子一扬,怒视着这客栈老板,嘴里一个劲儿地往外呸呸呸,试图将喝进去的茶水吐出来。
“哈哈哈,我倒是真想要这只小貂了,留着每日解闷也好啊,夫人可是不知,每日鄙人在这客栈里可是很无聊的。”这人似真似假地说道。
噗——
即墨莲还未回答,赤炎貂已经彻底怒了,它小嘴一张,一口火喷了出来,那赤红色的火焰直朝男子笑的不可抑制的嘴里。
男子在闭上嘴巴的同时,整个人已经往后一跃,青灰色一闪在空中留下一道剪影。
速度之快,即墨莲至今只见过两人,一个是宵,一个是巫族遇到的默。
赫连宵跟即墨莲相视一眼,赫连宵红眸划过厉色,桌下握着即墨莲的手也收紧。
这男子仅露出一招,足以说明他的厉害之处,在赫连宵看来,这人的修为与他来说,只高不低。
若是他想对自家娘子不利,赫连宵还真没自信让娘子全身而退,虽然这人目前没表现出敌意来,赫连宵却不能让自家娘子有任何的闪失。
一遇到娘子的事,赫连宵自然就没往日的镇定。不过,即墨莲却冷静的多,她低低说道:“宵不用担心,说不定我能解得出来他的问题呢。”
娘子的话并未让赫连宵脸色有所好转,赫连宵担心的恰恰是在这,若是这人出此题目是另有目的,那么,解出来的后果却无人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离开。
从不怕任何事的煞王这会儿是真的担心自家娘子了,临阵脱逃也是无所谓,思及此,赫连宵已经起身,他拽住即墨莲,一言不发便要离开。
“宵?”
而更快一步的是那刚闪开的青灰身影,客栈老板立于两人面前,面上笑容无懈可击:“两位凳子还未坐热便要离开,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而且,你们是鄙人三月以来唯一的一次破例,几位也该为鄙人这次破例负责吧。”若不听他的话,谁也想不到他话中的威胁来。
朝北朝南一听,已经起身,挡在赫连宵跟即墨莲面前,一脸严肃。
“朝南朝北,你们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