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宵飞离刚刚踩住的那只鳄鱼,眼看着便要落在另一只张着嘴巴的鳄鱼口中,即墨莲皓腕深处,腕间银光直直射向鳄鱼的眼睛。
银针正中最弱处,鳄鱼自然眨眼,而后觉着疼痛,开始翻滚起来。
哗啦啦,翻滚带动着剧烈水响,四散的水波不断往外溅,赫连宵稳稳扶住背后的人,不让即墨莲被这古怪的湖水沾湿。
这边的翻滚也让另外张嘴的鳄鱼不淡定,它们纷纷往赫连宵所在的地方涌来,带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
而在他们专注游动的瞬间,赫连宵速度越发的快了,一脚一个,点在这些还未反应过来的鳄鱼头顶。
然,让两人失望的是,点过最外围一只鳄鱼的头顶之后,周围一片空旷,赫连宵脚下再无着力点,他们唯一的途径便是落入水中,而后游过去。
“宵,你放我下来。”即墨莲收起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她严肃地说道。
以宵的内力,区区湖面并不在话下,可背上还背着一个自己,那宵定然要消耗不少力气,无法一口气跃上对面的河岸。
望着还在极远处的岸边,即墨莲掐住手心,暗暗告诉自己,莫急。
赫连宵并未回头,不过他的声音却有些冷:“即墨莲,你闭嘴。”
他又怎能放下娘子,自己轻松离开?
“宵,我的意思是我也跟你一起离开。”大概能猜出赫连宵的心思,即墨莲又皆是道,对于宵刚刚的怒火,即墨莲完全没放在心上。
即墨莲的提议在赫连宵看来是下下之选,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娘子用内力。
不过眼下?
身后的鳄鱼已经反应过来,又往这边涌来,嘴巴张的更大,刚刚被愚弄的火气似乎让这些鳄鱼抱着一种不吃掉两人不罢休的气势了。
望着翻滚的湖水,即墨莲美眸一亮,突然说道:“有了。”
“宵,就拿这些鳄鱼做跳板。”
不过,问题又来了,这些鳄鱼在他们身后,如何才能让它们往前去呢?
“怎么办,没有办法让它们往前游动。”即墨莲又叹了口气。
在他们说话期间,那些鳄鱼已然游到赫连宵的脚下,各个张大了嘴,等待着最眼下最美味的食物。
赫连宵顿了顿,而后吐出一个字:“有。”
“什么办法?”即墨莲问的有些着急。
若是晚一刻,宵可能会被咬断了腿,即墨莲心几乎已经提到喉咙口,现在任何办法她都愿意一试。
赫连宵却是不急,他安抚地拍了拍即墨莲的手,说道:“我们会安全的。”
继而身体不进反退。
就在即墨莲疑惑的目光中,赫连宵已经立于最后一只鳄鱼的头顶,脚下便是那大张的嘴,以及鳄鱼那誓死也要吃到食物的决心。
赫连宵避开鳄鱼咬过来的尖牙,顺手将即墨莲肩上的赤炎貂扯了下来,而后吩咐了一句:“赤炎貂,用火赶它们。”
赫连宵的话让他背上的即墨莲一愣,身体随即放松下来,即墨莲好笑,她也曾想过要赤炎貂火烧这些鳄鱼,可在水中,赤炎貂完全没有优势,那么,若是目的不在烧死它们,而是将它们往前赶走呢?
答案当然会与赫连宵所想的一般,况且,赤炎貂吐出的火可不是一般的火,即便鳄鱼皮再厚实,那种黑暗丛林里野兽都怕的火,没道理这些鳄鱼不怕。
赤炎貂也知道此刻必须要配合赫连宵所说的,它点点头,跳下即墨莲的肩膀,而后被赫连宵接住,赫连宵手下一松,赤炎貂整个小身体往鳄鱼嘴里落下去。
吱吱吱——
我是要烧它们,可不是跳进它们的嘴里烧啊!
赤炎貂四肢乱刨,表示自己的抗议。
就在鳄鱼张大了嘴,等着食物自己进来的时候,赤炎貂觉着自己尾巴一紧,而后便是刺痛。
吱吱吱——
过分,竟然拽人家的尾巴。
没理会赤炎貂的委屈,赫连宵硬声吩咐:“就是现在。”
小嘴一张,一团火红的热烫之火直直落入鳄鱼口中。
鳄鱼大概很痛,因为那团火在落入它的口中时,它嘴巴已经闭合不上,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翻滚,发出一阵只有同类才能听出的嘶喊声。
其余鳄鱼见此,均意识到了可怕,各个闭上了嘴,开始四处逃窜,有的已经沉下了水。
事情的发展在两人的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之外,那些鳄鱼的确是怕赤炎貂的火,可它们并不如赫连宵所预料的那般被赶着往前走,而后四散开来,大多已经隐下了水。
水底是它们的世界,如此,即便赤炎貂再想吐火,却也不行。
“怎么办?”即墨莲又问。
“无事。”
赫连宵话落,整个人如罡气全开,周遭一阵空气涌动,赫连宵踮着最前方一只鳄鱼,而后脚下点着水面,往前跃动。
灵活的身体如展翅苍鹰一般,雄浑有力,又俊逸潇洒,靴子很快被湿透,赫连宵的内力已经释放到极致,如此,很快过了这湖水大半,还余下小半时候,赫连宵脚下不停的同时,一边又将即墨莲整个人转过一个旋身,而后托住自家娘子的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喝道:“用力,自己跃上去。”
即墨莲此刻已经无暇否定,宵为了让她不沾湿衣服,已经用尽了全力,她又怎能浪费了宵的一番心思,即墨莲点头,自己开始催动内力,一边转头深深看了赫连宵一眼,说道:“宵,你不能受一点伤。”
赫连宵勾唇,被即墨莲如此严肃的模样逗笑,他重重点头,勾唇:“好。”
不再犹豫,素色身影快速点过水面,很快落于对面岸边。
而赫连宵则如期落入水中。
区区湖水根本不足畏惧,当然,落水之前,赫连宵还是难得有良心的将赤炎貂也扔到即墨莲怀中。
赤炎貂小嘴一撇,乱感动了一把。
罢了,看在你这一举动的份上,以往欺负我的那些仇就一笔勾销。
赤炎貂躲在即墨莲怀中,自以为是的决定。
眼见着自家娘子已经安然无恙,赫连宵这才散了紧绷的力气,身体顿时失了落脚点。
噗通——
煞王终于落了水。
刚落入水中,赫连宵剑眉皱了皱,这水比想象的要冷些,沁冷的湖水跟外面的和暖的空气还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这些不过在赫连宵脑中一闪而过,他很快露出头来,视线始终锁定在湖边那个纤细身影上。
双臂用力,开始往岸边游去。
然,接下来也同样如赫连宵预料的那般不顺利。
刚落入水中,冰寒让他一时身体略显僵硬,等各处被内力包裹时,后面的声响也近在耳边。
那些去而复返的鳄鱼怒火中烧,五六只乘着水,大张着嘴,想要一口吞掉眼前这人。
赫连宵身姿如矫健的鱼一般,快速往岸边游动,暗红锦袍湿了水,贴在修长有力的身躯上,到底还是有些影响赫连宵的速度。
又过了剩余的大半距离,身后的鳄鱼终于追了上来,其中最接近赫连宵的一只在他身后张口。
“宵,小心!”即墨莲慌忙大叫。
在鳄鱼咔嚓一声嘴巴合拢的当口,赫连宵骤然转身,而后迎着那张大的嘴,双臂一上一下握住鳄鱼的上下颚,而后用力一撕,鳄鱼生生被撕成两半。
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周围,那些跟上来的鳄鱼岂能放过眼前的食物,尽管这食物时同类,趁着鳄鱼分食同类的时候,赫连宵游动的越发快了。
不足半柱香的时间,紅影已经近在眼前,即墨莲急速跳动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来,她蹲下身体,手伸出等待着赫连宵的牵手。
终于,当然那只比平常要冷很多的手握住即墨莲的手时,她一个索瑟,心又疼的厉害。
暂时摒弃心疼,即墨莲用力,赫连宵借力上了岸。
即墨莲伸手,想要抱住赫连宵,却被他躲开,赫连宵皆是道:“先别靠近,等会儿再抱。”
在即墨莲不明所以的时候,赫连宵起身,双目微阖,暗红锦袍上一阵蒸腾,片刻后,全身已经干透的赫连宵这才上前,抱住娘子。
宵做的一切都以她为先,似乎这已经成了宵的本能。
这种感觉突然让即墨莲有些惧怕。
以前情浓之时,宵多次言明,即便是死,他们也想一起,可如今,宵时时刻刻都将她放在心中最首位,若是宵出了事,如此的宵以后还会舍得让她跟着一起吗?
爱到深处是不是就不舍得自己跟着离开?
就如刚刚,宵被鳄鱼围攻,他想的是将自己送走,若以后遇到更危险的时候,甚至是危及生命的时刻,宵是不是也会让自己先行离开,而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抱着娘子的赫连宵觉着即墨莲情绪有些低沉,他以为娘子还在为刚刚的惊险一幕担忧,赫连宵轻轻抚着娘子身体,笑道:“我没事。”
这么劝后,即墨莲并未如赫连宵预料那般心情变好,反而更低沉了,赫连宵眉头紧蹙,他抱开娘子,红眸仔细观察即墨莲面上的神情,问:“娘子,你知道为夫不喜欢你对我有所隐瞒。”
清凉的眸子里有害怕,有不赞同,还有最不能忽视的心疼,即墨莲这么看着赫连宵,突然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
这一来,赫连宵急了,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后,并未发现即墨莲身上有伤,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擦着娘子颊边的晶莹。
一边有些语无伦次的劝道:“娘子,莫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即墨莲是如何坚强之人赫连宵当然明白,他们相处到今,娘子一共流过几次泪,但这一次却尤为汹涌,任他如何擦都擦不干。
任由赫连宵在她面上擦拭,即墨莲只是认真的问赫连宵:“宵,你不舒服吗?”
赫连宵有些不明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摇头:“我没有不舒服。”
“宵骗人。”即墨莲哭的越发的凶了,她甚至呜咽出声,一边还举例证明赫连宵在撒谎,扯开赫连宵胸前已经凌乱破乱的衣服,即墨莲视线落在赫连宵的胸口。
本来白皙有力的胸前此刻横亘着几道深刻伤痕,由于泡水的缘故,皮肉外翻,虽不再流血,可伤口之深让身为大夫的即墨莲都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冰晶之花力道何其强悍!
小手覆上那几个伤口,即墨莲闷闷问:“还不疼吗?”
“不疼。”赫连宵理所当然地回道。
从小到大,他受过的伤不知凡几,如此小伤口根本就没被放在眼中,况且他的身体复原能力比一般人要强的多。
“赫连宵,可是我疼。”即墨莲喉咙一哽,而后大声说道。
到了此刻,赫连宵算是明白了他家娘子在别扭什么了,他笑着摇头,想要再次将娘子抱在怀中,然,他刚伸出手,即墨莲身体一个灵活转开,躲过了赫连宵手臂范围内。
赫连宵红眸暗沉,里面暗芒闪动:“娘子?”
赫连宵不悦,她更不悦,即墨莲立于赫连宵不远处,目光却始终在赫连宵敞开的胸口徘徊:“宵,若我身上受同样的伤,你疼吗?”
如此淡淡的问话却让赫连宵眉头骤然松开,瞳孔中翻滚的怒火也缓缓退却,赫连宵觉着心在那一刹那软了下来,娘子是在关心他。
“我以后不让自己受伤。”赫连宵说道。
“骗人。”又是一声不信任。
不等赫连宵反驳,即墨莲接着说道:“若是还有下一次,我们同处危险之中,宵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也就是说宵还会受伤。”
敷衍的话被毫不留情的戳穿,赫连宵一时脸色有些发烫,他薄唇动了动,最终也未说出反驳即墨莲的话来。
“宵,我可以保护自己,我不想一切后果都你一个人承担。”
“娘子——”娘子的眼泪让赫连宵觉着心中比身上疼的多。
“没有宵之前我也是一个人,我可以抵挡住外面的危险。”即墨莲思及遇到赫连宵以前,她自觉是一个刀枪不入的人,不管是身或是心。
此刻,即墨莲仍然觉着自己是个刀枪不入的人。
然此彼时那些刀枪皆被自己击退,而此时刀枪皆由宵替她挡着。
赫连宵知道娘子的意思,他神色松缓很多,赫连宵心中也在反思,或许自己的确是将娘子保护的太过仔细,娘子不是柔弱女子,她也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换位思考一番,赫连宵心情越发的复杂了。
绝美脸上恍然,他唇角扬起,心情舒畅很多,赫连宵不再急着抱他家娘子,而是直直望进娘子刚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那里黑亮水润,让赫连宵心软到不行。
“娘子,我明白,我们以后一起进退。”赫连宵做出不知第几次的保证。
“宵,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被骗的次数多了,即便对象是赫连宵,即墨莲也开始要反思了。
“这次说的是真的。”赫连宵强调。
既然赫连宵已经做出了保证,即墨莲当然也不会在揪住过去的劣迹不放,不过,该威胁的时候还要威胁,想了想,即墨莲说出一个自认为对赫连宵杀伤力很大的威胁来。
“要是再反悔,我就哭给你看。”
叹了口气,即墨莲这威胁还真是威胁到煞王的心理,不管什么时候,赫连宵最受不得的便是他家娘子红着的眼眶。
“好。”
即墨莲这才过来,被稳稳抱住。
轻柔地吻掉即墨莲面上的泪滴,赫连宵抱紧怀中的人,问:“娘子为何此刻泪水如此应景?”
说下来就下来。
这不像即墨莲的风格啊!
即墨莲一手探向自己的腹部,并无不好意思,她说道:“女子有了身孕,情绪总是波动的厉害,刚刚难过,自然要流泪。”
即便再强悍,她也是有了身孕的女子,女子该有的情绪她一点也不少。
原来又是这孩子。
赫连宵很自然地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孩子身上,心想着,等他出来,定要好好惩罚一番,敢让他家娘子苦,简直就是欠揍。
情绪回复后,即墨莲小心地替赫连宵上了药,直到确定真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收拾好一切,两人这才有时间观察周围。
这一边跟湖泊另一边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是这边草地中央有一条小路,视线落在那小路上,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闪过凝重。
这条小路并不如以往看到的那种泥土路,或是卵石路,亦或是外面有的青石板路,这条小道时用冰晶铺成的。
跟之前禁地所见的冰晶毫无二致,不过这里用作铺垫的冰晶皆是大块的方正形状,并无那些尖角,以及奇形怪状。
阳光下,冰晶的力量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依旧是冰寒的。
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脚底的凉意。
既然有路,那么就有人。
这是定律。
有人,他们便有出去的可能。
两人十指交握着,赤炎貂依旧立于赫连宵的肩膀上,抬脚往小路延伸的方向走去。
往里走去,绿草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偏偏凝香,以及那满树银花,偏偏雪白裹在风中,带来粉淡清香。
这里是成片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