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太子的死对朱元璋的打击不啻是致命的。
燕王站在朱元璋身边默默流泪。
朱元璋老泪纵横说:“你皇后母亲走了,朕已经觉得塌了半边天,如今太子他……朕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这不是天意要沦丧朕的大明江山吗?”燕王肃然而立说道:“父皇上承天命,下得民心,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大明江山定可千秋万代稳固如山,请父皇节哀顺变。”朱元璋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说道:“南面番夷不足为惧,北方游牧之族剽悍,汉时的匈奴,宋时的辽金,前朝的蒙古人屡屡南侵,如今的蒙元余孽还是朕的心腹大患。”燕王马上说:“儿臣已经在燕北加固边防,请父皇放心。儿臣就是大明江山的北面屏障和抗击蒙元的万里长城,只要有儿臣在,元朝残部必定成不了气候。”朱元璋久久凝视着他,说道:“这些年来你在漠北吃了不少苦,东征西讨,朕替大明的万千子民谢谢你。”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说出,仿佛是在暗示燕王某些事情。燕王略有迟疑,又说道:“儿臣只担心一人,凉国公蓝玉与儿臣同理北边防务,虽能征战,但是此人功高震主、居心叵测,父皇不可不防着他。”朱元璋问:“他对你说过些什么?”燕王说:“上次从漠北归来时,他对儿臣说二哥、三哥无德无行,不过是仗着父皇和母后庇护才封了藩王,如今太子已经是不会好了,他可以邀集若干老臣,上一个奏疏,请皇上改儿臣为太子。”朱元璋冷冷看向燕王,目光逼视着他,说道:“蓝玉说这话,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燕王连忙跪地说道:“儿臣怎敢有此念?若是有,断然不会将此事禀告父皇,儿臣心中坦荡无私,请父皇明鉴!”朱元璋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朕怎会不信你?可恨那些骄横狂妄之徒,狼子野心的大胆奸臣,居然敢离间朕的骨肉,诅咒朕的太子,朕实在不能再饶他们了!”燕王的话,将会让朱元璋又一次向开国功臣们祭起屠刀,掀起继“胡惟庸案”之后的又一场腥风血雨,“蓝玉案”即将拉开序幕,蓝玉实在不该得罪燕王这样的狠角色。
一山不容二虎。燕北是燕王的封藩属地,明代的北边防务起初是由燕王妃的父亲徐达主持,燕王看在徐妃的面子上,对这位岳父十分礼遇。徐达本来就是识时务之人,燕王既是四皇子也是自己的嫡亲女婿,没必要和他争功劳,燕王就藩的前几年,漠北很平静,洪武二十三年,徐达病死,蓝玉接替了徐达的位置,与燕王的纷争由此而起。太子朱标有三位妃子,正妃常氏是鄂国公常遇春的长女,我在秦淮河边所见的“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常茂正是她的亲弟弟,膝下并无子女;侧妃吕氏生五子,长子朱雄英早夭、次子朱允炆现为皇长孙;侧妃江氏亦无所出,其舅父正是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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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隐东宫(4)
蓝玉毫无疑问是太子朱标的死党,他来到漠北,燕王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子的严密监视之下。燕王稍有逾矩之行,蓝玉马上就报告到了朱标那里。洪武二十二年,朝鲜使臣前来进贡,路过燕北,因为知道燕王喜欢骑马驰骋,送了燕王几匹骏马,燕王并没有拒绝。此事传到朱元璋那里,特地将燕王召回训斥了一顿,燕王从此以后更加谨慎小心。蓝玉的确对燕王说过改立太子的话,他的目的或许只是试探燕王的居心,但是像蓝玉这样的*,即使太子死去,他也会继续支持皇太孙朱允炆,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奏折改立燕王。燕王很了解自己的父亲,朱元璋并不希望子孙夺位篡权,为了收受马匹这点小事遭受父亲训斥的燕王,再笨也不会笨到按捺不住告诉蓝玉自己的心事。蓝玉自作聪明的试探,正好被燕王抓住口实,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燕王顺利翦除了蓝玉,皇太孙朱允炆就失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他的假想敌很明显是朱允炆。晋王的假想敌依次是燕王和朱允炆。
秦王的假想敌是太子朱标。
历史证明,燕王的眼光是最准确的。
秦王认为太子薨了自己最有希望,而晋王和燕王似乎并没有把秦王放在心上,燕王也没有认为晋王能够成为自己的对手。晋王和燕王手中一定握有能取消秦王资格的把柄,燕王手中也一定握有能取消晋王资格的把柄。秦王做的事情晋王一定知道,因为秦王身边有晋王的唐茹。晋王知道的事情燕王也一定知道,因为晋王身边有燕王的张玉。
燕王的事没有人知道,因为一个绝顶的阴谋家同时也是一个绝顶的反阴谋家。
秦王的处境看来有些不妙,所以或许是晋王授意唐茹必须赶紧离开,但是唐茹不愿意将唐蕊丢在燕王身边,所以通知香云要我们一起逃走。离开皇城正合我意,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一定要设法弄到燕王的出城金牌。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只有牺牲点色相了,燕王对我做过的事情已经多次超过限制级,我也不在乎多这最后一次,我已经走进了书房站立在燕王面前。燕王似乎一夜未睡,月华般的面容略带几分倦意,静静合眸躺在月洞窗前一张紫檀镶嵌青玉的软榻上,他已经换了一身洁白的孝服,头上戴的金冠左右垂下的飘带也换成了白色丝绦。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动作并不轻,却好像并没有惊醒他,留神看向他的腰带之侧,果然悬挂着一块小巧精致的金牌。我心想只要走近他,用右手小指上的“春风一度”迷倒他,让他昏睡几个时辰,就可以顺利取下金牌。
如果他醒来,恐怕还要费些周折,我暗暗祈祷他不要醒过来,一边轻手轻脚走近软榻。
那淡紫的眼眸在我眼前呈现开来,他并未起身,懒懒地看着我说道:“走路都没有声音,你越来越像猫了。”我心里有些发虚,暗道天不佑我,勉强说道:“你一夜没回来,我恐怕惊醒了你啊。
既然如此,我以后走路时就声势浩大些。”还故意跺了下脚。他似笑非笑对我道:“你这样关心我,又来得这样爽快,倒让我觉得不放心。”我越发觉得心虚,转身就往回走,说道:“那我还是回去好了,省得你以为我又是图谋不轨来了,或者你就干脆点杀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何必说这些风凉话给我听!”他起身自我背后环抱着我的纤腰,轻吻我的耳侧道:“谁说要杀你了?跟你玩笑一下也不行吗?昨晚若不是有人搅局,此刻我们已经……”
我本来想挣扎,但想到他已经醒来,若是神思清醒,我根本不可能毒倒他,于是在他怀中转过身来,踮起脚尖勾住他的颈项,娇声笑道:“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要等到明媒正娶那时候的。”
他将我腾空横抱起,笑道:“我是这样说过,娶你不过是迟早之事,如果你自己先愿意了,则又另当别论。”
我们以暧昧的姿态倒在软榻上,近在咫尺的紧密贴近让我全身浮动着一种难言的燥热,他的境况比我也好不了多少,两人都陷入了情欲的煎熬中。他的紫眸变得更加深沉,漾开一丝淡淡笑容说:“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我眨眨眼睛对他说:“是不是该服侍你宽衣?”他亲亲我的鼻尖,说道:“别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说着他就伸手过来要解我的衣带。我暗暗着急,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他*看净了,不如反攻为守。我的手指刚刚碰上他的腰间锦带,几乎已经触到了那金牌的丝线流苏,他的双眸立即闪出一道奇异的光芒。他一手轻柔却坚定地捉住我去解他腰带的手,不让我再有动作的余地,另一手沿着我身体曲线游走,伸入我的腰际,轻轻摩挲着我的腰侧肌肤,那*的滋味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说道:“小野猫,你要做什么?真的这么着急吗?”他果然还是时刻防范着我的手,只怕我还没有拿到金牌,反而让他先得了便宜。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微微挪动身体,轻轻用手摩挲着他的胸膛,顾翌凡最怕我这样,不知道这招对付燕王有没有用。他神情开始变化,紫眸中被欲望的眼神填满。从他那痴迷与沉醉的表情中,我已经感觉到,他所有的自制力即将功亏一篑,只差最后一步了。我以最娇媚最诱人的声音对他说:“朱棣,我要你爱我。”我相信从来都不会有女人敢这样呼唤他的名字,此时此刻,这样的直白只会让他更加疯狂。在他低头吻住我的那一刻,他的双手都在我身上游动,我的小指甲划过他的耳侧,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沉睡过去。
雾隐东宫(5)
唐门的毒药实在是*中的*。
我回到房间里,轻轻吁出一口气,将手里的金牌在香云眼前晃了晃,那金牌正面是“御赐”二字,反面是一个“棣”字,所有的皇子应该都有一块这样的皇帝御赐金牌。香云急急问道:“小姐可曾被燕王殿下欺负?他现在如何了?”我说道:“欺负倒没有,只是吃了点小亏而已,还好金牌已经拿到了。他还昏睡着,还好他此时是在书房休息,王府里也没人敢去吵醒他,我们趁机会快走。”香云不敢怠慢,我们照样从后院出去,到了午朝门之前,我拿出金牌,那守门的侍卫疑惑道:“恕属下多问一句,这金牌本是诸位殿下们随身之物,燕王殿下为什么不亲自送二位姑娘出城?”我视他说道:“我只知道奉殿下之命拿金牌出城办差,大人若要知道为什么,不妨直接去问燕王殿下,他一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回答。”那侍卫不敢再多话,将金牌交还,说道:“本是属下多嘴,姑娘勿怪,请二位姑娘出城。”燕王的名声在外,这侍卫对他惧怕,也在情理之中。
顺利过关出了皇城,我们走过金陵城内的街巷,香云眼尖,已经发现了唐茹一路留下的暗记,最后一道暗记消失在一个小巷尽头。
这个小巷十分安静,我抬头看见一座小楼,临窗所坐之人的半边衣袖搁置在窗沿之外,黑色间红的特制锦缎,只有唐门才会有。
我和香云会意推门而入,房间中央背向我们站着的人让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叫出声。我以为是燕王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人穿的孝服、金冠、白色飘带和燕王身上穿的一模一样,身影也和他相似,但是我马上反应过来,是晋王。他是为了送唐茹出城才出现在这里。他转过身来,面容依然温柔亲切,挂着微笑对我说:“蕊蕊,看到我很意外吧?”
小楼后院里种植着几棵大梨花树,暮春时节,微风起处,片片洁白的梨花瓣纷扬而下,洒落在我的发丝和衣襟上。我站在晋王面前,正要用手去拂拭那些花瓣,他已经抢先一步去收取了它们,握在掌心,然后望着我叹息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恨我、讨厌我,四弟以为你会爱上他,却没有料到世间女子也不是每个都会臣服于他的,蕊蕊就是例外。”那天晚上亲眼见到晋王把彩荷送给代王,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是面目全非,他今天来得正好,我一定要揭去他温柔面纱,当面质问清楚明白,看他如何向我解释。我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对燕王是例外,难道就没有想到对你也同样可能是例外?既然知道我根本就是徒劳,为什么还要我去他那里?”晋王微笑的面容顿时收敛,说道:“我今天来这里,正是要告诉你这是为什么。”他缓缓说道:“我错在不该让四弟替我去告诉你不能赴你之约,恐怕在青城山中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他就对你动心了。我离开明月山庄那几天,有人告诉我你们在湖心亭暗中相会,灵岩山上他救你归来抱你下马,我以为你对四弟有情,才要你去他身边。”我直视他道:“然后你以为这样可以让他感激你?就像你把彩荷送给代王一样?在你的心里,我们都是可以当东西一样随意赠送给外人的?”晋王见我提起彩荷,怔了一下,并不特别在意,说道:“当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别无选择,况且十三弟一定不会慢待于她。”我看向他的眼睛,说道:“你明知彩荷心里爱的是你却还要把她送出去,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太残忍了吗?”晋王走近我身边,拥住我说道:“她和你不一样,她出身青楼,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你才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在乎你,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我挣脱他的怀抱,说道:“她曾经是青楼女子,那不是她的错。即使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心待过她,但是既然娶她进王府来,她也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就不该这样待她。我不相信,你能够对彩荷如此狠心,还会有情有心去爱别人!”晋王并不在意我推开他,依然是那样温柔拥我入怀,说道:“蕊蕊,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你到我身边以来,我从没有强迫过你侍奉我,你探听不到任何消息,我也没有责怪过你。那天晚上我见你们亲密缠绵,以为你是爱上了他,今天我终于知道了,你若是爱四弟,就不会想方设法出皇城来。”
雾隐东宫(6)
我冷着脸说:“我从来都没有爱上皇城里的任何一个人。”晋王有些变色,却尽量温柔说道:“好,就算没有吧,我以为你起初心里是有我的。我的确是做了些让你无法接受的事情,但是我的兄弟也没有人比我干净,他们手上沾染的血决不会比我少。”他这句话真的非常经典,我实在无话可说。晋王察觉到我对他的厌恶和疏远,放开手说道:“蕊蕊,你本是我从蜀中带来的,若是回心转意跟着我,不管四弟对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若是一意孤行,别怪我日后不管你了。”我头都没抬说道:“多谢殿下如此看得起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事情不劳殿下费心。”晋王温和的面容终于不再温和,目光冷峻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他走后,我依然站在梨花树下,任由那些花瓣飘落在我身上。
唐茹在我身后默默站了半晌,说:“蕊蕊,你和晋王殿下吵架了?
哥哥原本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却没想到你会拒绝他。”
我视他说道:“难道哥哥觉得我应该委曲求全跟着他吗?”
唐茹轻声笑道:“当然不是,你若肯委曲求全,就不是唐门的女儿了!他虽然碰了壁,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嫁给皇子虽然风光荣耀,怎能比得上做唐家堡的小公主自由自在?哥哥这就带你回蜀中去,你在家里想要怎样都可以随你。”看来这唐茹还没有利欲熏心到出卖妹妹谋求荣华富贵的地步,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