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镜看着秦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颤着手撕开糖纸,把糖块放在嘴里,缓缓蹲下身子,忽然感到眼角有些湿润。
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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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被关禁闭的第三天了,沈卓云全靠外面送饭来判断时间。
在一片黑暗中时间流逝得愈发缓慢,沈卓云看不见任何东西,真是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瞎子,可他知道哪个方向是大门。沈卓云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黑暗中呆了了一个世纪,依旧没有人来。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黑暗中偶尔会有细碎的动静,沈卓云知道那大概是虫子或者老鼠。
这里没有卫生间,只有角落有一个套了塑料袋的桶,幸亏桶是盖子的,否则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着的。
就这样的沉默和黑暗中,沈卓云的回忆汹涌而来。
事实上,他认识秦默,比秦默认识他要早得许多。
最早的时候,大致是在中考前的誓师大会上,学校剪辑了一段初一初二对学长学姐们的美好祝愿。
其中就有秦默的一个片段,那时他的长相比现在还要幼稚一些,完全没有张开,可偏偏能看出那秀气的五官来。
沈卓云都无法想象,那一百多人每人一个镜头的剪辑,他却偏偏能把其中一个人记得如此清晰,乃至在几年后一字一句都能在心底回放无数次。
“祝初三学长中考顺利。”初一的秦默还是童音,只是跟现在说话一样,带着一种慢悠悠的腔调。镜头上的他没有像其他人笑得一样傻气,依旧是那么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柔软的黑色发丝微微凌乱,穿着白色的运动衬衫,一双凤眼坦荡而安静,看上去像是个小大人,与背景音乐的欢快激扬格格不入。
女孩子消息最是灵通,几个同班女生早就兴奋地叽叽喳喳不停。
“是学弟么,好可爱啊?”
“几班的啊,趁着没毕业去看看啊~”
“3班那个秦默吧,老郭说学习很好的那个新生……”
沈卓云就在一边竖着耳朵听。
是叫秦默么?
他忽然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就好了,看上去正经得过分,反而觉得可爱。
他想也许可以找父母问问,愿不愿意再给他一个弟弟,然而他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后来再遇见就是父母出了车祸的第二天,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他在那里,从清晨薄雾朦胧,坐到夜晚路灯亮起。
父母尸骨未寒,家里还有一群叔叔婶婶在争着财产分配问题,当然还有他的抚养权问题,毕竟最大的一笔财产是落在他身上的。
他们的高档皮鞋和细跟高跟鞋带着雪水污迹,踩脏了家里雪白的地毯。
他们身上烟酒的气息和浓郁的香水味充满了整个房子,让他恶心到想吐的地步。
他们用一种看待囊中之物的目光,扫视着他家的每一处,时不时露出挑剔或满意的神情来。
那一张张涂着口红的血盆大口,喷溅着唾液,互相嘲讽着,争吵的声音几乎要顶翻房盖。
“卓云啊,跟二叔二婶回家吧,二叔二婶家里还有卓辰跟你作伴……”
“卓云,四叔是真的喜欢你,你看……”
一张张扭曲着笑容的脸,挤满了他的视线。
他们以为他看不出他们面孔后那腐烂发臭的贪婪与恶意么?
真想把他们活活烧死在那所房子里,让他们扭曲贪婪的目光永远消失。
那所被弄脏了的,属于他和父母的房子,宁可烧掉,毁了,也绝不交给他们。
沈卓云一下一下抓着长椅上的积雪,手指冻得发红,骨节发青,他却像是在攥着什么,又像在毁灭什么,直到冰冷一次又一次融化在他的掌心,雪水从他的指缝流淌出来。
清脆的碰撞声在他耳边响起。
一罐带着热气的奶茶被放在他的手边,冰冷指节不经意触碰到铁皮外表,却是能灼伤皮肤般的滚烫。
他抬头,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少年只穿了件风衣,戴了一条白色的毛绒围巾,鼻尖被冻得通红,呵着白气,沉默地与他对视。
哦,他是秦默,那个初三时视频上的小学弟。
他竟一瞬间想起来了。
沈卓云想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眼白还带着血丝,青黑的眼圈,头发肩上甚至睫毛上都落了白雪,邋遢的像是流浪汉。
可就是这样的他,见到了秦默。
秦默什么都没说,靴子踩着厚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渐渐远去。
沈卓云把奶茶握紧。
他忽然很想,抱紧刚才离开的那个纤瘦的身影,痛痛快快的嚎啕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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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卓云?”
沈卓云从回忆中惊醒,蓦然抬起头,面前出现唯一一道光亮,一个人影窜了进来。
秦默。
“沈卓云,你在么?”
沈卓云在黑暗中翘起唇角。
每次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又在最黑暗的地方给我一丝光亮。
你让我怎么放手呢?
如果最后一丝光亮也无法驻足,那么,他不介意带着这一寸温暖一起堕入黑暗。
无论将来,不计后果,绝不放手。
“我在。”
☆、第十一章 暗室处
秦默看着小眼镜把门边托盘放下,门缓缓关上,隔着厚重的门板能听见上锁的声音。
说实话,他压根没想到这里能暗这种地步,可见度几乎为零。
早知道应该带支手电进来了。
“沈卓云?”他向印象中沈卓云的方向试探着走了几步。“你在么?”
“我在。”
声音在他旁边。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腕,沿着他的左腿摸索上去,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
“我在这里。”沈卓云握着他的手说。
秦默顺着那只手臂的方向坐在了沈卓云身侧。
秦默试图抽了抽左手,没抽出来,只能用右手把暖宝宝和巧克力掏出来,放在地上:“沈校医让我给你带的。”
秦默听见沈卓云低低的笑声就在耳畔,看不到沈卓云那张懒散的笑脸,他有点不习惯。
沈卓云没有问他为什么进来,两个人就这么呆着,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秦默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沈卓云……我来是想说,我想逃出去。”他感到黑暗中沈卓云半个身子似乎都倚了过来,左臂传来温热的触感和沉重的压力。
“嗯,然后?”沈卓云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一侧,疏懒的语调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后你能不能坐正了?你很沉。”秦默面无表情,想到他有伤在身,又不能推开他。
沈卓云是不是被关傻了?怎么感觉状态不太对?
“不能,”沈卓云干脆得寸进尺,几乎整个身子都倚过去了,声音就在秦默的耳垂旁响起,激得秦默从耳根到脸颊都有些微热。“我受伤了,没力气。”
……真的是关糊涂了吧?为什么感觉这货在撒娇?秦默忽然感觉有些恶寒,抽了抽嘴角,只能继续说下去:“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我正在想办法出去……你跟我一起出去么?”
秦默自己都感觉自己不靠谱。
他还什么都没策划,什么都没准备,就这样贸然邀请他跟自己一起越狱。
换了是自己,大概是不会答应的。
“好啊。”
沈卓云的口气像是答应“明天一起吃饭”这种请求一样。
“你……”
“等我从这里出去,一起准备好了。”黑暗很好地隐藏了沈卓云此刻贪婪幽暗的目光“我们一起出去。”
“嗯。”
“我家的人都期望着我赶紧死在这里,”沈卓云的湿热的气息在秦默耳垂处吞吞吐吐,秦默的意识几乎都集中在自己耳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沈卓云的意思。“郭大胖就是他们出钱收买的,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买凶杀人,但是他们大概无时无刻不期盼着我在这里被折磨死才好。”
秦默愣了,有些不知所措。
“而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总有一天他们胆子会长肥到什么都做的出来。”沈卓云口气带着淡淡的嘲讽,秦默几乎能在想象中摹画出沈卓云眯起的那双桃花眼和冷笑着的唇。
秦默直觉自己不应该问,可还是忍不住出声:“贪欲?”
“我父母的去世为我带来了一笔遗产,”沈卓慢条斯理地叙述,平静的有些可怕。“这笔遗产多到足以让他们之间相互倾辄,同时变着法弄死我这个第一继承人。”
“即使你不说,我也打算要逃。刚送进来时我没有成年,监护人还是二叔二婶,而现在只要我能联系上我父母委托的律师,那么他们这些年算计绸缪的财产立刻就会落回我手里。”
“他们如果沉不住气,大概在我这次训期结束就会把我送到某家精神病院?或者直接把我灭口?总之,这里弄不死我,他们不会放任我一直呆在这里享清福的。”
秦默抿紧了嘴唇,感到自己胸口压了什么一样沉重,他从未想过沈卓云居然是因为这样而被送进来的。
“我们可以逃出去的。”秦默说。
“我知道,”沈卓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我能不能逃出去,就靠你了。”
沈卓云从进来之后口风一直很严,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些半句,可是现在,他正把自己的秘密明明白白摊在一个人面前——来换取对方的信任。
秦默天性中就带着戒备,而想卸除他的所有防备,只能一点一点来换取他的信任。
秦默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看起来再老成也只是个孩子,想做到这点并不难。
而他沈卓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对了,沈卓云”秦默忽然想起来。“起来,换药。”
沈卓云似乎是愣了一下,无声地勾起一个笑容:“好。”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肚子上还有条拉链,需要换药。
秦默想起身时才发现,沈卓云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放开。
“松手。”秦默有些窘迫,两个大老爷们一直这么牵着叫什么事。挣了几下,居然还没挣脱。
“松手了你就没影了,我现在就是个瞎子。”沈卓云笑嘻嘻耍赖。
“去你妈的,我也是瞎子。”秦默在沈卓云面前越来越随意,连爆粗口都信手拈来。“别磨叽,我给你换药。”
“那你不走。”
“不走不走。”秦默随口回答,开始怀疑沈卓云是不是脑子也被郭大胖给打坏了。
沈卓云松了手,勾出一个笑来。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走。
我记住了。
沈卓云双腿大咧咧地敞开着,秦默半跪在他两腿间,极近的距离,却还是连他的脸都看不到。
这时才觉得没了视觉简直要命,面对面却根本找不准沈卓云伤在哪,一路从沈卓脖子往下摸,终于确定了肚子中间凸起的一块是缠绕的纱布,又双手环着沈卓云去后腰找纱布的一端。
简直像在拥抱一样。
沈卓云感受着秦默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如果这样一辈子都伤着躺在这个仓库里也不错,至少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秦默把之前的纱布扔到一边,上药时因为摸不准位置,就把药粉倒纱布上了,飞快地把纱布按在沈卓云小腹上,利落的缠了几圈。因为没有剪刀,最后打结的时候,秦默把脸凑到沈卓云伤口前,把纱布咬断的。
沈卓云心头像是有根狗尾巴草在撩拨一样,直发痒。
这情况,小孩子根本把持不住好么?
“沈卓云,出去了我请你吃面。”秦默把药换完,没有动,蹲在原地半晌才说话,声音有点干涩。“我们家楼下有一家面馆,红油牛肉面是一绝。”
“好。”
“你来我们家玩吧。”
“好。”
“沈卓云……”
“嗯?”
“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沈卓云没有笑,认认真真的回答他:“好。”
☆、第十二章 欺瞒
学校的大门跟监狱几乎是同规格,又24小时有人站岗,是不可突破区域。学校的四周有极高的铁丝网,值得庆幸的是它们并没有通电,但是却有监控布满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由教官们来轮流监控——虽然他们未必会全神贯注地进行工作,但并不代表他们是睁眼瞎。
每天晚上教官会到每个寝室清查人数后锁上宿舍楼,并且会在寝室楼下轮流值班。而学校地处于郊区,正常情况下根本拦不到车,方圆几里被学校摸的门清,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即使跑出去也很快会被学校抓回来。
不得不说,虽然仅仅是一所私立学校而不是监狱,可想逃离这里还是存在一定的难度的。
秦默思考着学校的每一处细节,试图在大脑中构想出一个合理完整的逃跑计划。既然决定了要跟沈卓云一起逃出去,那么他绝对不会仅仅是空想而已。
“秦默!”
“到!”条件反射地飞快站起,标准的立正姿势。
“刚刚新闻讲到哪里了?”秦默几乎能从杨方宏眯起的眼睛里看到恶意。
“我国总理出访x国,亲切会见了x国总统,x国总统高度赞扬中x两国关系,对总理表示欢迎。”秦默几乎是原句背下来的。这次又要让杨方宏失望了,一心二用是秦默的天赋技能,他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同时接受多方面信息并加以思考的能力。
“坐!”杨方宏从鼻子里哼出这一声来。
秦默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姿态端正得像是军人。
电视里的新闻联播还在继续,这是每天早饭后的固定活动,每个班都要看昨天的新闻联播录像,并且随时会抽查观看情况,如果回答不上来是要跑圈或者俯卧撑的。
只是相比于体能训练时的拳打脚踢,这两种似乎算不得什么惩罚。
杨方宏又提问了几次,两个男生被罚了俯卧撑——这里的俯卧撑与外面的意义不同,教官是要求学员把脚架在窗台上进行俯卧撑的,放映室的窗台很高,两个男生几乎是倒立着完成俯卧撑的。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新闻播完之后杨方宏并没有带他们出去训练,而是跟两个副教官站在讲台上,将他们仔仔细细扫了一遍,大声说道:“今天会有家长来,你们一个个都把皮给我绷紧了,让我知道哪个敢不长眼色,那我就当你们是皮痒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