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琳琅满目的各色佳酿，光是看一眼就足够叫人发怵。艾尔顿和倍卡弗耶分立两端，说好各自从桌子一头喝起，在中间相会然后还要一直喝到另一头。宴会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观众们情绪高涨，纷纷呐喊助威。豪爽的王室子弟用很漂亮的姿势饮下一杯又一杯琼浆，阴险的老巫师举杯装装样子，把三分之二的酒浆转移到别处去了。
“还能这样！”麦克米伦瞠目结舌。
赌上泽曼斯比国名誉的倍卡弗耶喝得烂醉，又被装作烂醉的艾尔顿撬开嘴，将桌上剩下的酒水全部灌完。
倍卡弗耶这次吐得一塌糊涂，从那以后滴酒不沾，这是后话，先来说说第二天一早的事。年轻的公爵梦到自己快要淹死在酒的大海中，然后又差点被一头海怪吞入腹中，命悬一线……就醒了。
“呼……是梦。”可是当他醒来之后，又巴不得回到梦中去面对海怪！倍卡弗耶看到赤/身/裸自主规制体的自己身边躺着一个同样没穿衣服的男人。“艾……艾尔顿大师！”
艾尔顿忍着笑，艰难地撑起身，扭扭捏捏地别过头：“忘了吧，我们都醉了……”
“我、我怎么会……”
“没想到你酒醉后蛮力这么大！昨天是新月，我力量最弱的时候……忘了吧！我只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倍卡弗耶连忙答应。他感到很沮丧，很歉疚，无地自容。
艾尔顿暗笑到肚子都要抽筋了，一瘸一拐地爬出客房，和等在走道上的麦克米伦一起很不厚道地闹了个够。
“你是天才！麦卡你是整人天才！”艾尔顿好不容易止了笑，问他：“怎么想到这么有杀伤力的损招？”
“上次喝多了，师兄他……”麦克米伦想到了一海之隔的诗人，就笑不出来了。“等他忙完，会来找我的，对吧？”
“不然和倍卡弗耶过吧！他还算有胆色，心地也不太坏，看起来像那种定下来了就不会劈腿的家庭事业两用型。……最重要的是尺寸惊人！当然，屁屁的手感也不错。”
“我要师兄。”
“你都决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不来找你，你就去追第三次啊！反正面子身子全丢光了，再多一次也不会怎么样。”
“也对，只要我还爱他，我就什么困难都不怕！”
二人分手后，麦克米伦去打探坦嘉…卢和帕纳拉…桑的下落，艾尔顿回到养鸽人的小屋。
“这么快，麦卡没事了吗？”
“唔，那小子是不可能被打倒的。……还一肚子坏水，真不知上哪儿学来的！”
提奥尼“扑哧”笑出声，艾尔顿看着他的笑颜，舒坦了。
倍卡弗耶果然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他私下找到艾尔顿，表示愿意承担责任。
艾尔顿紧握他的双手，惋惜地说：“你是个好人！可惜我们不合适。而且我已经和提奥尼交往了。”
倍卡弗耶无话可说。怎么偏偏是提奥尼……他被这两个人一人甩一次，虽然打击很大，还是态度得体地送出祝福：“祝你们幸福。”
“我也祝你幸福！”艾尔顿嫌他碍事，在他手上下了鬼才知道的什么诅咒，换着法子玩。玩着玩着，便玩出了心得，在试药的同时还充实了钱袋。
第四十五章（3…12）
坦嘉…卢和帕纳拉…桑于傍晚抵达，身上都带着伤。泽曼斯比国的护卫队折损近半。
“我们遭到其他魔法师的攻击，那枚别针对他们来说诱惑太大。”帕纳拉…桑说得平平淡淡，好像已经很习惯了。
麦克米伦觉察出冰山会长的冷漠和疲倦，虽然有很多想问的话，但是接过别针后还是静静离开了。
只不过是一枚很常见的普通别针，只不过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别针……托兰的存在，那可是花蝴蝶一样华丽，这样随处可见的别针……根本不配。
艾尔顿听到坦嘉…卢受伤了，连忙放下数到一半的金币，跑出去大叫着：“卢卢我的小心肝，快到主人这里来！”
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又欠扁，但实际上每个学生都是艾尔顿的心头肉。麦克米伦笑着摇摇头，帮他把黄灿灿的金币装回布袋，又找出一些干净的布和剩下的伤药，去找前学生会长叙旧。
帕纳拉…桑被安排到正好空出来的简王子的房间，麦克米伦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因为有些担心，他直接推门而入。人就坐在椅子上，笔直端正，只不过正呆滞地看着门的方向，显得苍白而又脆弱。
“伤到哪里了？我来给你上药。”
麦克米伦在学校的时候担任过学生会执行委员，因而和会长有些交情。但是如今的帕纳拉…桑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没有一丝生气，他的灵魂仿佛被从冷冰冰的躯壳中抽离。
“桑，发生什么事了？”
麦克米伦大着胆子喊出昵称，冷若冰霜的桑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目光总算有了焦距。
“是我害死了托兰。”
“不是你的错……是对方太强太棘手……”麦克米伦看着满身瘀青的人，“先涂药，再吃饭，睡上一觉……那些明天再说好不好？”
桑点点头，木然地站起身脱衣服。他侧腹部有外伤，凝结的血块将衣服粘在肉上，被这样用力一撕，又汩汩流出鲜血。
麦克米伦看了都疼，于是按住他的手，用匕首和药水替他处理。当看到衣服底下的皮肤，麦克米伦不禁倒抽一口气。
“托兰！”
一个纹身。保守刻板的瑞尼乖乖仔身上，有个和嚣张轻狂的托兰完全相同的十二色纹身。
南方的少数民族才有这样色彩绚丽美轮美奂的图案，那是由技艺精湛的长辈手工绘制，能带来健康和幸福的魔法咒符。全身的咒符中，有一道顺着颈部延伸至左胸，经过腹侧、髋部、直到膝盖上方，连续不能断笔。绘制成好似植物从心口处长出来的花纹，是给未来伴侣准备的，可以说是加深夫妻间羁绊的魔法。一生唯有一次的机会，通过婚礼上的仪式将这道印记进行交换。
“你又没有护身符换给他，他身上空一块，肯定难看极了！”麦克米伦想象着少了点什么的托兰的裸自主规制体，一边嘲笑一边流泪。
“是很难看……他说爱我，我不信。等我信了，他死了。死于我愚蠢的试探。”桑低头看看自己腹部的伤口，血淋淋的，那条开着花的藤蔓被斩断。就算伤口愈合也会留下醒目的疤痕，羁绊、恋情，和这个魔法纹身一样，早就断了，再接不起来。“他不该替我死。更不该爱上我。”
麦克米伦给伤口消毒包扎，离得这样近，初次发觉那个纹身原来画得如此细致精美。他看着身心俱疲的故友安安静静地换衣服，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又心急又心慌。
帕纳拉…桑面朝墙壁躺好，干巴巴地说：“谢谢。晚安。”
麦克米伦只能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卢果然占了半张床铺呼呼大睡。艾尔顿坐在桌边等他。
“还不去找你的提奥尼？”麦克米伦艰难地拼凑出一个微笑。
“托兰的未亡人情况怎么样？”艾尔顿没有看他，把玩着手中的金币。
“皮外伤。”
“千疮百孔？”
“好像快要活不下去了，不哭也不闹，静得吓人。”麦克米伦垮下脸，他也觉得累了，累到光是呼气和吸气就好似耗尽了体力。
“我帮不了他。我也救不回托兰。你的老师全世界最强，都派不上用处，所以你可以别再自责了。早点睡吧。”艾尔顿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提奥尼的屋子在鸽舍边上，又小又简陋。艾尔顿推开嘎嗞嘎嗞响的木门，精灵从里面跳出来扑到他怀里。
“你回来了！”
“我回来啦。……提奥尼，我好想你。”
提奥尼两手环住艾尔顿的腰，死死扣住，红着脸埋着头说：“中午还一起吃饭呢，有什么好想的！”
“一直没机会说……”艾尔顿一手贴在他背上，一手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我想我是历史上最幸福的恶棍！”
这天晚上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麦克米伦当年第一次在瑞尼看到雪，兴奋不已，托兰也是激动万分，二人在雪地上撒野，像小孩子一样玩了个痛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过了太多太多，他盯着洁白的雪花飘落，已经找不回那时的感动了。
46、第四十六章＋第四十七章 。。。
第四十六章（3…13）
戒指、宝剑、龙牙，加上铜丝制成的别针，还有一袋袋金币银币，艾尔顿向泽曼斯比国王讨了一艘船，要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当守财奴了。
“什么叫没有人知道，你们准是要回独角兽森林吧！”麦克米伦一针见血。
“嘘！别说出来啊！那里有我们美好的回忆嘛，还有家的感觉，最适合退休养老。而且结界修补一下就又可以用了，方便省事。关于那里的传说阴森恐怖，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多好！”
“那个，艾尔顿……你为什么非要军舰不可啊！普通的商船不够招摇吗？”
“海边的男孩心中都有一个水手梦，你也一定能够理解啦。不用钱的，弄来玩玩也好！”
“老头！那不是帆船模型是军用船只啊！再说提奥尼上哪儿去了？你被抛弃了吗？他终于醒悟过来了！”
“他被麦芽糖王子缠上了。”艾尔顿掏出两颗龙牙龇牙咧嘴一番，聊以解恨。
“你让卢去找会长干什么？”麦克米伦吞吞吐吐。
“一会儿就知道了。”艾尔顿坏笑着不肯说。
面无表情的帕纳拉…桑跟在坦嘉…卢后面，穿过层层戒备来到军用码头。
“充作告别吧，大家每人对他说几句话，敬一杯酒。”艾尔顿拿出托兰的别针，摆放到地上，再变出四个酒杯和一瓶红葡萄酒。
实际上托兰生前一直受酒精过敏的困扰，这厮一贪杯就起疹子，一起疹子就对着镜子哭爹喊娘。麦克米伦记得，有一次艾尔顿为了作弄人，给托兰抹了一些蓝绿色药膏。小红点是立刻消下去了，那海洋生物般的颜色却留了半个月，惨绿惨绿的一张脸，搁大太阳底下还泛蓝。
艾尔顿分给每人一杯醇酒，剩的通通浇到别针上。他说：“你是我教过的最烂的学生！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死，我那时就该举着木棍逼你背下《魔法百科全书》和《意外事故逃生指南》。”
麦克米伦看着杯中紫红色的酒液说：“下雪天，没有你也不好玩了。你是我见过的最为美丽也是最坦荡最直率的人。……以后下雪我都会记起你。”
卢看看帕纳拉…桑，再看看艾尔顿，艾尔顿示意他先说。于是卢开口道：“我和你不熟……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你，我们还以为你是精灵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不是说你不好，我我……”
“‘我都没和你说过一句话，但是你在魔法通信书上写的留言都很有趣。’好，下一个！”艾尔顿不耐烦，干脆替他一口气说完。
“……我答应你……”帕纳拉…桑终于掉了眼泪，他哭着大喊：“你有没有听到！我答应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走……”
卢呆若木鸡，艾尔顿慢慢喝掉杯中的液体，什么也不说。桑因为虚弱的身体和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一下崩溃，直哭到昏倒。
麦克米伦赶紧丢掉手里的杯子去扶他。
哐当，哐当。
两声，两个杯子滚落在地，泼洒出的红色液体再一次浸湿那枚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别针。
提奥尼来的时候就看见艾尔顿一个人坐在地上，面前一片水渍。
“艾尔顿，我在这里。”提奥尼绕到艾尔顿身后抱住他。
艾尔顿抓着提奥尼的手说：“我很悲伤。我的一个学生死了。”
“和我说说他的事吧，上船后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我也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抱歉，我把气氛搞得很糟，你也还没和麦卡道别……”
“不要紧的，我会用信鸽传话，邀请他有空来看望我们。”
“回家吧。”
艾尔顿搂着提奥尼，将重新翻找出来的《开军舰》摊开放在脚边，照着书本操纵大船扬帆出海。
***
几天后，麦克米伦收到了诗人托人带来的一封长信。的确实是师兄的笔迹不假，同样是用魔法墨水书写。信上说，对不起。
诗人已经得到艾尔顿他们离开的消息了，他决定将余下的岁月用于推翻奴隶制和争取平等与人权。目前还只踏出了一小步，说服女伯爵出兵，但即使在内战中取得胜利，他们还将面对很多困难和不确定因素，还需要平复政局的动荡，改变的人们观念……“我爱着你，我知道惟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得到幸福。但是我没有办法，这些人在我眼前受苦。我选择与他们一起经受考验。我将带着她的军队攻打王都。我不爱她，但我们需要她。……你还可以获得幸福，忘了我吧，不要与我一同煎熬。……”
他说了“对不起”，他又说了“你还可以获得幸福”，他还说“需要她”。
麦克米伦才不怕那么一个、两个女人。
但是要他怎么去和那些人抢？他们的精神领袖，他们伟大女伯爵的情人，甚至可能是未来的丈夫。麦克米伦无法再度踏上本坎特的领土，诗人也许会成为她的合法配偶，然后他们将生下开明睿智的继承人。无论等到什么时候，诗人都不会回到他身边。他为师兄感到自豪，有勇气选择去做正确的事，帮助苦难中的人们，真他爷爷的哥哥的崇高！
“为什么我会遇上这种事？师兄一定是最难过的吧，一定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糟糕，竟然真的有这种事，什么不得不作出艰难抉择，什么舍弃爱情成就大业……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这样大的陨石为什么非要砸到我们头上？”
师兄的动摇，他并不是毫无察觉。艾尔顿也看出来了吧，师兄要做的事，并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可以完成的。早该想明白的，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他们之间不可能了。
夜很静，无风也无雪。泽曼斯比的冬天太冷，冷到让人无法独自入睡。卢去陪伴会长了，麦克米伦也好想有人相伴。真希望能和恋人相拥，从对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