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心,渐渐冰冷。。。。。。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飞奔,刚下过一场雨,路很不好走。
驾车的车夫带着斗笠,扬鞭催促马儿,忽然一抹混着淤泥的白色钻入眼帘,车夫立即拉紧缰绳把马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车里传出的男子的声音很好听,低低沉沉的,很干爽,很有气魄。
“回公子,好像是一个人,不知道是死是活。”车夫擦了擦脸上和着雨水的汗水,定睛一看。
马车内沉默了一会,那道好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去看看。”
车夫应了一声便跳下马车,不一会,他回来时背上正背着一个人,那人很瘦小,穿着男人的衣服,披散下的青丝分明被什么利刃削去了一截,只到肩膀,那瘦小的女子身上又是泥土又是雨水又是血水的,狼狈不堪,整张脸也没有一点血色,衣服也残破不堪了,还有好多裂口,身上好像还中了几处箭。
但那车夫却神情极其紧张,背着女子跑得极快,还把自己身上的蓑衣全部披在了女子身上,他喘着气,对车里的人道:“公子,是个女人,她身上有一块公子的令牌。”
车内的男子顿了顿,这才沉声道:“抱她进来。”
不知是神游太虚了多久,斩云险些以为她就这么走了,不会再回到那副躯体了,但一阵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眉头一皱,恢复了知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周身的感官告诉她,她好像在随着什么东西颠簸着,四周都亮了,外头是灿烂的阳光,还有鸟鸣声,风声,但最大的还是风声。
她迷茫了一阵,这才意识渐渐清晰起来,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浑身上下好像缠了好多绷带,伤口似乎都被包扎过了,好闻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就是这股药香味,一路好眠,让她睡了好几天。
“醒了就起来。”那声音很好听,很威严也很有气魄,只是一点也不客气,冷硬得很,还有点凶。
斩云皱了皱眉,她还没有体力教训别人,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浑身都是伤,疼得要命,但那人也不会伸手扶一下。
刚坐起身,许是因为睡了太多天的缘故,斩云还有点糊涂,好半天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眼前坐着的,是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他给人的感觉英气十足,刚毅豪气,还有点眼熟,斩云敛着眉想了好久,才缓缓启齿:“晏青。”
男子手里把玩着那枚似玉佩又似令牌的东西,正是当日他所赠给斩云的东西:“既然再次相见,这东西我收回,我可以允许你一个要求。”
“你不问我为何会落入如此田地?”斩云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称不上笑意的笑意,只是扯着嘴唇淡淡一笑。
晏青微微敛眉,的确是有些不同,当日她狡黠开朗,今日却判若两人,眼里的沉痛是无法掩去的。
“你会落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足为奇,以你的为人,仇家太多并不奇怪。”晏青的评价又准又狠,很不给面子。
斩云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一点一个人类该有的生气:“仇家比较多的人是你吧。”
晏青没有理会她:“我救你一命,从此你我也算互不相欠,既然醒了,就自己走。”
斩云刚要应一声“好”,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抬不起来,毫无知觉,就像多了一块肉一般,连那一圈包扎过的伤口处也感觉不到一点痛觉。
晏青垂下眼,没有看她,似乎是不敢看到一会她该会露出多么恐怖的表情,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你别妄想了,连我都治不好的手,起死回生是无望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斩云的眼里只是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连一丝难过都没有,反而扯着嘴角一笑:“少了一只手而已。”
再令人痛心的残酷现实她都已经见识过了,区区废了一只手算什么。
晏青看了她一眼,忽然皱起眉:“你是不是神志不清了,”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算了,你是疯是傻与我无关,总之我救了你的命,我们两清了。”
斩云挑了挑眉,神情有些不以为然:“两清?我并没用那块玉佩要求你救我性命,所以它还是我的,还来。”
此话一出,晏青根本没料到这个女人怎么皮这么厚,顿时气得脸一黑:“你这个女人!”
斩云却波澜不惊,那双眼睛不似那日他所见到的那般清澈闪耀,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沧桑与深沉,一点也不符合她这个年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为什么会有那样沉痛过后甚至有些麻木的双眼?
“你这个疯子!”他不禁低骂一声:“你才多大,小姑娘就该像个小姑娘的样子。”
斩云却被这个容易动怒的男人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当日所见的都是假象,这个男人的性情并没那么闷,他的道行可比祁晔差多了,虽然他也经常被她气得跳脚……
祁晔……
忽然闯进她脑海里的那个名字顿时让斩云好不容易露出的一个笑容僵住了,前一刻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后一刻又立即把脸沉了下去,爬上了一个名为忧伤的东西。
晏青皱起眉:“真的是个疯子!”
斩云忽然勾起唇,就在那一瞬间,好像这才真正脱胎换骨了一般,过眼,就真的成云烟了,连一点点的尾巴都抓不到,这短短的一路,却似穷尽了地老天荒,经历了一个轮回,早已把前尘往事抛却脑后般,她像变了一个人。
这样的变化,只发生在那一瞬间。
晏青顿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的确是遇到了一个疯子。
“喂,晏青,”她的眼中忽然爬上了笑意,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生气,好像刻意遗忘了点什么东西,眼里的那抹悲伤也被她硬生生地掩藏起来:“叫我风墨,别疯子疯子地叫,还有,你错了,不是小姑娘,我是男儿,将来可以是状元也可以是将军,不管是什么,都会是一个可以和任何人抗衡的大人物。”
“口出狂言,就凭你也想当个将军?”晏青扫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不管你会是什么大人物,现在我没有义务照顾你,自己走。”
她以为换一个名字就可以把一切都换掉?晏青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轻笑出声,这个疯女人未免太天真了。
斩云笑而不答,低下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很不协调,很明显大了一号,衣服上还要淡淡的药香味:“是你帮我换的衣服?我的伤口也是你包扎的,这么说……”
她忽然顿住不说话了,晏青的脸上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自然,脸色有些红,他别过脸去,只是声音一如既往镇定:“你放心,你的身子和男人的没两样,我多看两眼还会发恶梦。”
“那是看了还是没看?”斩云腮帮子一鼓,讲话忽然有些阴阳怪气。
“没看。”晏青忽然正而八经地对视回去,然后背往后一靠,慢慢地勾起唇角:“没看怎么替你换药,替你换衣服。”
斩云气结,恶狠狠瞪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既然看了,别怪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就凭你?”晏青也顿时敛起脸上的笑意,威严之色顿现,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还不够我打,别自讨没趣。”
斩云刚想抬起手,这才又想起,自己的右手早已废了,她缓缓坐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这个男人看上去一表人才,其实里子里很恶毒,很邪恶,他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亮亮的,一不小心就会勾人魂魄,其实归根究底,也不是个正经的好人。
“看你贼眉鼠眼的样子,一定满肚子说我坏话,女人就是女人,心眼像针眼一样小。”晏青扫了眼斩云身上的衣服,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果不是你运气好,当初向我讨了这块令牌,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管你,我借你衣服穿,这几日还供你吃供你喝给你药用,不就是看了块平板身子,就恨不得杀了我似的,小人!”
没想到反倒数落起她来了?斩云没有说话,也懒得说话,她只感觉浑身都疼,不知道自己全身还有哪一处是没受过伤的,唯独自己的右手毫无自觉,但奇怪的是,她当真一点也不难过,许是比这更难过的事太多了,心竟也硬了起来。
晏青睨了她一眼,见她正低头看自己的右手,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不用看了,你的手也不是真的没希望,只是希望几乎等于没有而已。”
斩云斜了晏青一眼:“你这人不会说话。”
“不管我会不会说话,你我也只是萍水相逢,我还要赶路,带着你一个残废的女人不方便,况且你也不能跟着我去,我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你能待的,休息够了,就下去。”晏青正色起来,没有一丝同情。
斩云眯了眯眼睛,这个男人看上与侠肝义胆,里子却是黑的,小气得很,而且嘴巴绝对恶毒。
“这世界上还有我风…风墨不能去的地方?晏青,你若收留我,将来我一人得道,你也跟着鸡犬升天,岂不两全?”
“你这疯女人!”晏青脸色铁青,怒骂一声,脾气才刚起来,忽然就低低轻咳起来,脸色微微发白。
“错了,我叫风墨,不叫风女人。”斩云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她目光微敛,是了,她险些忘了,这个家伙还是个病痨子。
风斩云忽然伸出左手在晏青身上一阵乱摸,晏青冷眼瞪着她,斩云却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回去,这才把摸出的一个小瓶子递在他面前:“吃吧,这种药太难吃了,我就吃一颗就让我元气大伤,你偏偏随身带着,把毒药当解药吃,真是怪人。”
晏青握拳的手青筋暴起,低咳声不断,连额头都冒出了虚汗,他忽然暴戾地一把拍掉斩云的手:“不用你管!”
斩云耸了耸肩,默不作声地往后一靠,就那么冷眼旁观:“死了别怪我袖手旁观。”
晏青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手里紧紧握着那瓶瓶子,却没有打开它,斩云也不说话,两人便各躺各的,谁也没有搭理谁。
……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艳阳高照时,空气中带着干爽的气味,斩云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也从未关心过窗外的景致。
“公子,到驿站了。”车夫停下了马,恭敬地说着。
“嗯。”晏青应了声,上前拽起斩云,跳下马车,然后把她也一起拖了下来:“牵两匹马来。”
斩云站在一旁,身子仍很虚弱,靠在马车边沿,微微抬眸,此刻晏青正背对着她,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想到这,斩云的思绪又不自觉地戛然而止,强迫自己中止这个话题,凡是有关于他的,她都害怕想起,连一个看不真切的影像也不允许,她没有那种勇气,再回想起那一刻的撕心裂肺。
“你盯着我干嘛。”晏青转过身,顿了顿,然后忽然挑起唇,眼睛亮亮的:“疯子,你是不是忽然觉得我长得也不赖。”
斩云慢悠悠地收回自己放空了的却恰好停留在晏青身上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纠正他的称呼:“风墨。”
“没趣的人。”晏青忽然敛起笑意,此时正好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晏青将其中一个缰绳往斩云的方向一甩:“疯子,既然你要我收留你,就不要后悔,如果你还没残废到连马都驾不了,就跟上。”
话落,晏青翻身上马,低喝一声,飞奔而出,气势非凡。
斩云二话不说,也立刻翻身上马,残废的右手垂在身侧,只左手握住缰绳,一踢马肚,疾驰而上。
尽管刻意不去提起,但她看着前方马背上那道英挺轩昂的男子的背影,心还是不住地隐隐抽痛,原来有些痛,真的会疼到骨子里,她痛得想策马狂奔,大哭大笑一场。
“驾!”斩云大喝一声,忽然疯狂地提高了马速,那阵势,比肆虐的风沙还狂野。
他们策马狂奔在这一片关外的风沙里,偶尔能见的绿色,也是少得可怜的一堆杂草,斩云疯了一样地狂奔着,超过晏青身旁时,头也不回,张扬肆虐。
晏青忽然爽朗地笑了出来,大骂一声“疯子”后也立即提速追上。
好痛快,速度可以让人忘了思考,万里荒漠,如火骄阳,让人放大了心,揉成更大的沙漠,更加张扬,更加疯狂,连心胸也被打开了一般,那感觉,岂是痛快二字可以言谕的?
她真的策马狂奔了,真的大哭大笑了,她学着晏青的样子,大声地笑了出来,但眼角的泪水却肆无忌惮地纷飞,好痛快,真的好痛快!
他们策马停下时,斩云早已泪痕满面,但她笑起来的声音依旧爽朗,晏青看了斩云一眼,然后哈哈笑了出来:“疯子,你真没用,大漠的风沙让你睁不开眼睛,满脸的眼泪沾着沙粒,难看死了。”
斩云没有顶嘴,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眼回去,抬起尚能动的左手,用袖子擦着自己的脸,嘴里只是很有原则的纠正同一个问题:“风墨。”
她本想问他那个她不能去的地方究竟是哪,但现在不用问了,耳朵里传来阵阵震耳欲聋气势滔天的操练声,整个荒漠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营帐,很显然,这是个规模极大,素质极高,战斗力一定也极强的军队。
“原来你来从军,这是什么军队?”
“从军?”晏青重复了一句,却没有多说什么:“这里是大名鼎鼎的晏字军,你竟然不知道,孤陋寡闻!”
“晏字军?”斩云敛了敛眉,凤朝最强大的一支常胜军,规模浩大,战无不胜:“晏青……”斩云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是……”
她怎么就没想到晏青也姓晏呢,凤国的军队……
“将军!”那些在烈日下如火如荼训练,口号声气势滔天的士兵见到了晏青,都好像见到了神一般,充满敬仰,尊敬与崇拜,每个士兵都精神洋溢,皮肤黝黑,汗流浃背,每一个人喊晏青将军时,声音都又洪亮又有气势,这些汉子们竟然在这样辛苦的训练下还能放声大笑,见到他们的将军回来,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喜悦。
站在晏青身旁,斩云也沾了光,享受了一下这种每个人一见到你,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即停下手里的事情,站得笔直朝你问好的感觉。
斩云也似乎被这样豪爽的气氛感染了,唇角不自觉地上挑。
“该做什么做什么。”晏青的形象突然伟岸起来,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一举一动充满了大将之风。
“你就是晏字军的大将军?”斩云看着晏青,微微皱眉。
晏青侧过脸看了眼跟在他身旁换上男装就像个野小子的斩云,许是在军营里,要维持他严肃威严的形象,晏青没有放肆地笑出声,只是嘴角却翘了起来,眼睛也弯了,笑起来时那眼睛总是熠熠闪光,那弯起的唇竟然有些性感。
见斩云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晏青的笑意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