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说的是这个吧……”香茹乖乖掏出还没捂热的瓷罐子,托在手心里给茯苓看,“是这个,茜草说我唇色不好看,说这是谢医婆要她拿给我的口脂。我还没打开看,反正是新的,不如就送给姑娘使吧。”
说着,香茹手掌往前一送,就要塞给茯苓。
茯苓连忙双手给推了回来,“使不得使不得,这是谢医婆送你的东西,我哪敢受,你还是收好,不要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香茹顺水推舟不再坚持,把口脂揣回了怀里。叫她把刚收到的东西转手送人她可没这么大方,何况也要看是什么人,值不值得。
“姑娘还有事么?这天都快黑了,我还晒了被子在外头……”
“喔,没事了,你赶紧回去收被子吧。”
“哎,我就回去了,姑娘早些回屋歇着吧,外面太冷了。”香茹向茯苓行了一礼,回到游廊,一会儿工夫就跨过角门,回了她自己住的院子了。
茯苓见香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她则立刻转身又回到药房那里,进了方姑姑起居办公的耳房内室。
方姑姑懒洋洋地斜卧在靠墙的炕上,身下枕着大引枕,身上盖着薄被,正闭目养神,听到茯苓问安的声音,才掀起一点眼皮。
“打听到了?”
“问到一点,那丫头说她跟茜草不熟,就是上次肖姑姑召见的时候,在肖姑姑那里遇见过。据她说,那天谢医婆挺照顾她的,跟她说了很多话。而且刚才我去找她的时候,看到茜草塞了什么东西给她,一问得知是个口脂。”
“就这些?”
“就这些。”茯苓说完,垂手静侍一旁,方姑姑没半点动静,白薇走过来打发了茯苓下去。
“姑姑,看来咱们都错估了一着,没想到谢灵芝跟那丫头有瓜葛,而且看样子谢灵芝应该蛮喜欢她的,不然刚刚认出人,怎么一转眼又让茜草给她送东西?”
“嗯,要是谢灵芝横插一杠子就不好办了。那丫头怎么运气这么好,好死不死,赶上今天谢灵芝当值,正好让她碰个正着,哪怕早一天晚一天也好呢。”方姑姑掀了被子坐起身,口里念念有词,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身边人听。
“今天那谢灵芝认了她,咱们想要再随便捏个错处赶她走就难了,可是她不走,又叫人咽不下这口气,每回看到她的脸就让我想起坐在咱们脑袋顶上的那个女人,一想到她是从那个女人手下过来的,浑身的不舒服。”
“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香茹那丫头天天就在那里打扫,怎么谢灵芝今天才看到她?”方姑姑想到了可疑之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么冷的天,谁没事往外跑?她们干活的时候地上都会弄到水,风一吹就冻成冰,要当值的早就提前去前面了,不当值的都窝在屋子里,谁愿意在她们干完活之前出来走动啊。咱们罚那丫头的由头,不就是她泼了水在地上又没有擦干,结果害个小徒弟摔跤卧床十天么。”白薇倒不太在意这点。
“嗯,吩咐茯苓,盯紧点,我要看看谢灵芝到底有多喜欢她,然后咱们再想办法。”
“知道了。”
香茹回到院子没看到自己上午晒的被子,进了屋才发现原来是天冬和麦冬帮她收进来了。她二人见香茹这么早回来很诧异,立马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围过来跟香茹问长问短。
香茹一一说了,连谢医婆的部分也没有保留,看到香茹从怀里拿出来的口脂,二冬脸上写满羡慕。
香茹大方的让她二人开罐试用。
罐子打开后,里面装着淡粉色的油膏子,色泽盈润亮丽,仔细闻闻还有股月季花的清香,一看就是好货,宫里发下来的口脂跟这个完全不能比。
“哎?这个不像是宫里发的?”香茹土包子附身。
“这个自然不是宫里的,是外头的,看这盖子上写着字呢,桃花村,听说是京城里老字号的胭脂水粉店,只卖他们家自己做的胭脂水粉化妆工具,选料和做工都是一等一的,虽没有百年这么久,可少说也有七八十年了。”天冬从桌上拿起盖子指给香茹看。
“哇?这家店这么有名啊?那这东西岂不很贵?她塞给我我就收了,都没注意别的,要是贵重的东西,我要不要还回去啊?”
“你傻啊?人家特意送你的,你打开看了又还回去,你这不是驳人家面子么?谢医婆是什么身份?你缺心眼啊你,多少人巴望着能和她们搭上关系,偏偏怎么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麦冬一时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香茹的脑门。
“我这不是没用过这种高级货么。”香茹土包子到底,她是真没用过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款高级货啊。
“好啦,人家给你的,你用就是了,还要天天用,让大家都看见,这样才不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依我说啊,谢医婆应该蛮喜欢你的,不然不会才第二次见面,就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麦冬打湿手帕擦去嘴巴上的胭脂,又洗净了手,这才小心地用无名指抹了一点口脂细细的抹在嘴唇上,又在镜子前左照右照,美得不行。
天冬见麦冬已经打扮上了,也赶紧过来扮上。这口脂油性充足,颜色又嫩,搽上后就跟吃了猪油没擦嘴似的,油光光的反光,看着特有水润感,是款很适合年轻女子妆扮的口脂。
“你们搽得真好看,果真是好东西。”
“那还用说,谢医婆有她便利的地方,日常上用的东西自然和咱们不一样。”天冬和麦冬拿着小手镜站在门边怎么看自己怎么美,镜子里这粉嘟嘟的小嘴呀真想叫人啃一口呢。
“但这不是外来的么?她怎么能用到这外面的东西呢?”
“那还用说,肯定是上头赏下来的呗。像谢医婆这样医术好的,都有机会去给娘娘们瞧病,要是服侍的好,娘娘们就会打赏,胭脂水粉是最平常的物事,她们要是自己用不了又会转手送给徒弟们。你才来不知道,我们以前没少听见前面那些小徒弟们互相抱怨,这个说羡慕你师傅给赏了一套胭脂水粉,那个马上说还是羡慕另一位的师傅给赏了对银丁香,接着第三人又说哪里有你师傅得的珍珠簪子好。哎哟,这哪里是抱怨,分明就是炫耀!”天冬撇着嘴,满脸的不屑。
香茹干笑,“这种话听多了是蛮让人心里不好受的。”
“哼,也就是一开始罢了,真要听多了,就不耐烦去听了,说的这么热闹谁知道有几分真假。真的,等你在这里年头久了,自然就明白了。别看那些小徒弟们现在一个个眼睛都长头顶上,她们也有害怕的东西,517Ζ只要一日没换穿雨过天青色,她们就一日算不上是个东西。”天冬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
“行了,天冬,你都这么大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那些离宫的就离宫了,剩下几个不长进的不跟咱们一样做粗活么,就当作老天帮你报了仇吧。来来笑一个,看你脸都扭曲成什么样了。”
麦冬把天冬拽回屋里,用脚把房门磕上,拍打着天冬的脸颊,哄她平复情绪。
香茹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天冬的表情提醒了她,医婆和医婆互相竞争,徒弟和徒弟互相竞争,谢医婆地位摆在那里,底下肯定有不服气想把她掀下来的,现在谢医婆与她有瓜葛的事必定已经传遍整个药房,她倒要小心,注意点别被嫉妒谢医婆的人暗算了
入门 第39章
晚饭开饭前,在天冬和麦冬的提醒下,香茹抹上新口脂才去吃饭。跨进室内之后,大家纷纷围了上来对着香茹嘘寒问暖,那热情劲儿,香茹搬来的第一天都没有如此的欢迎场面。
正如香茹先前所猜,人闲着没事就爱传瞎话,她和谢医婆有瓜葛的事这会儿大家都知道了,加之香茹曾经是厨娘的事大家又都晓得,因此大家都以为就是这个让她和谢医婆之间有了接触,羡慕得眼红。
次日晨起,吃过早饭,三人拿上工具照常出门做事。二楼门窗擦到一半时,谢医婆从屋里匆匆出来,往香茹所在的这边走廊过来。
两人就这么刻意又似无意般的再次“相遇”。
“哎,香茹你居然就在这里做事?”“突然”看到香茹,谢医婆一阵惊喜之后就是懊恼,“我跟你就这么近,居然昨天才看到你。你也真是,既在我房门口干活,怎么都不主动来找我呢?”
香茹扔下抹布赶忙行礼,“因为不知道医婆住哪间房,所以不敢贸然打扰。”
“你这丫头就是胆小怕事,容姑姑什么都好,就那脾气不好,看把个好好的姑娘给养成什么样了。罢罢罢,呐,我指给你看,我就住那间。”医婆很热情的拉着香茹指点了自己住的屋子,“下午没事吧?我这刚得了好点心,一定要来,我叫茜草泡壶好茶等你。”
“这……”
“哎,不许说不。”
“是,香茹恭敬不如从命,如果下午茯苓姑娘没来派活的话,歇过中觉就来。”
“哎,这才对。好了,你继续忙,我出去办点事。”
“地上有水,医婆仔细慢走。”
目送谢医婆转过拐角下楼去了,三人继续干活,擦完门窗下楼换水时,二冬见前后无人,终于憋不住了,拿香茹打趣几句,言词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香茹被她俩说得浑身不自在,扭捏得不行,直讨饶。
换了干净的水,三人重回二楼擦地,正舀水往地上泼时,谢医婆原路回来,三人立刻侍立旁边让她过路,之后三人继续忙。
用湿抹布把角角落落都擦遍后,三人从地上站起来,正要换干抹布再来擦地时,又见茜草从楼梯处上来,捧着个茶盘,上面放着三个盖碗盅。
“喂,你们三个,过来喝茶。”茜草脸色不善,口气也很不客气,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是给我们的么?这怎么使得?”二冬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接,一起拿眼睛望香茹。
茜草眉头一皱,口气更加不耐,“爱喝不喝,要不是师傅吩咐的,谁愿意这大冷的天出来给你们煮糖水。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反正是你们不喝的,师傅也怪不到我。”
“茜草姑娘辛苦了,我们喝,多谢医婆好意。”香茹放下抹布,双手在衣服上擦擦,小心的端了一碗,盖子一揭,白烟袅袅,甜香袭人。
水冷风寒,擦洗了一上午谁不是被冻得够呛,眼见温暖在即,哪还忍得住,香茹拿了一杯后,二冬就迫不及待的也各拿了一杯,茜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外面冷死人了,我先回屋了,你们喝完自己放到茶水房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要你们送过去的,要是有人说话难听,回来告诉我。”
“哎哎是是,茜草姑娘您赶紧回屋暖和暖和,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茜草留下茶盘径自下楼去了,楼上三人喝完了热糖水,由香茹把茶杯等物送还茶水房。这还是香茹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的茶水房,就在倒座房的左次间,只有一排小炉子外加三个盛水的大水缸,热水都是一壶壶的现烧,不像她住的后院那个茶水房再多添点东西就能变身成厨房。
茶水房里没什么人,只有三个小徒弟各守着一个茶炉子,她们聊得挺欢快,见香茹进来爱理不理,听香茹问茶杯搁哪,才指了个角落给她,然后就不管她了,茜草先前担心有人说话难听的事根本没发生。
回去干完剩下的活,三人收拾了东西回屋休息没再出门,到中午出去吃饭,三人被同院姑娘围住打趣,因为茜草给她们送糖水的时候,被同院做事的其他洒扫丫头们看到了,昨天若还只是羡慕的话,今天就已经升华为嫉妒了。
世上总是不缺这样的人的,所以香茹毫不理会那些人的酸话,自顾自的吃饭,倒是天冬和麦冬受不了有些人夹枪带棒的过分的语言暴力,午饭没吃多少就撂了碗筷走了。
待到香茹吃完午饭回屋,二冬都已盖着被子面对面躺在炕上说话,见香茹回来,她俩披着被子坐了起来,“我说香茹,她们说得那样难听,你居然还能吃得下饭,真是……”
“哎哟,她们要说不就说呗,反正她们不怕浪费口水,我贡献一下耳朵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除了说说还能做什么吗?”香茹先去喝了杯水,然后也脱了鞋子爬上炕去。
“话不是这样说的,如果将来你真得到谢医婆青眼,发达了,那是另外回事,可你现在不还在这里么,真要惹得什么人心里不痛快,总有办法让你心里多块疙瘩。”麦冬语重心长地道。
“麦冬说的是,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我也曾像你这样风光过,得某任医婆青眼,眼看拜师有望,结果……唉……”天冬想起往事,叹口气,扯过被子抖开盖在腿上。
“真的会有麻烦啊?我都不懂这些事,厨房人少,没这些乱七八糟的。那我以后不跟她们说话了,她们说什么我随便应着。”对天冬以往的遭遇香茹不好说什么,淡淡的把话题带过。
“虽说要防备,可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该客套的时候还是要客套。俗话说害人不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这里人多嘴杂,针眼大点的事,经她们的嘴一传能变成天般大。你要真发达了那是你的福分,谁也抢不走你的,可也不能让人给生生的搅和了。其实说白了就一句话,看你不顺眼的人,你怎么做都是错,她们要害你可不会跟你讲客气,要紧的是你有没有办法反击。”麦冬到底年纪大些,对这些事颇有些自己的体会和感触。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二位姐姐,教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做?”香茹双手合什,真诚求教。
“很简单啊,赶紧巴住谢医婆啊,趁她现在喜欢你,和她走得近些,要是她能收你为徒就最好。”天冬道。
“别乱出主意,香茹明年就十五了,天冬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条规矩,你在这儿这么些年,何曾听说过有人天赋高到两年多就能考中医婆的?”麦冬反对。
“哎呀,就算没法做医婆,倘若搞好了关系,拜了师,也一样有别的好处啊。”天冬推推麦冬,“那事你知道的,你跟她说。”
“哎?有故事听?麦冬姐,什么事啊?”一听有宫廷秘闻,香茹精神头就来了。
“原来你说那事儿。”麦冬神秘一笑,抖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示意香茹坐她身边来,然后她把被子盖在两人腿上。
“那还是我进宫不久的事,当时还没天冬呢,她也是从我这听来的。”
“好姐姐,快说快说。”见麦冬卖关子,香茹可等不及了。
“别心急嘛,不是多复杂的故事,几句话就能讲完。就是有一位姑娘为了能做医婆,就利用各种机会接近医婆,拍她们的马屁,终于获得了某位医婆的好感,被收为徒弟。可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