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这一声轻唤,华韶这才初初露出一丝激动的神色来:“大师兄,我已经脱离百里神乐的控制了,我是来带你走的,你放心,现在我是扶摇宫的主人,百里无伤他不敢拦我的,他若敢拦我,我便让手下的弟子灭他百里山庄。”
看到华韶露出天真的模样,南雪歌欣慰一笑。果然只是错觉,他的师弟并没有变。
“怎么了?”见南雪歌忽然发笑,华韶有些不自在,“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你没有说错,阿韶,你终于能独当一面了,师兄心里很高兴。只是,阿韶,师兄还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华韶不解的问道,暗自猜测,“难道真的是大师兄你故意散播长生蛊的假消息?”
南雪歌不语。
华韶急了:“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要散播?”
“阿韶,师兄不想再瞒你,我……其实是白衣教的左护法。”
“什么?”华韶大大的吃了一惊,继而摇头,“我不信,你明明是清风剑派的大师兄。”
南雪歌苦笑:“白衣教左护法是我拜入清风剑派之前的身份,我真名叫做锦绣。我加入清风剑派不过是为了方便观察中原武林的动向,六年前教中发生了大变故,我追随了新教主扶疏。新教主欲成霸业,令我想办法混入百里山庄中,为神教提供最可靠的情报,这次散播长生蛊的假消息也是教主的命令。”
“白衣教?锦绣?百里无伤知道你的身份吗?”华韶犹有些不可置信,只盼着南雪歌能告诉他,其实这只是一场玩笑,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南雪歌续道:“他或许还在怀疑,或许已经确定,若不是翠浓替我顶罪,我只怕早已死在他的手里。”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跟我走了,大师兄,若百里无伤知道真相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不会放我走的,无论我是不是锦绣。”南雪歌苦笑摇头,“若我有办法脱身,早已在四年前便走了……阿韶,你走吧。扶摇宫终究是魔道,你也该早些放手。”
郝蓝和纪寒等在地牢大门外,见华韶神色恍惚的出来,眼中皆闪过疑问之色。
“阿韶,出什么事了?”郝蓝率先开口。
华韶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没有什么焦点,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郝蓝一路跟着他,直到回到百里无伤为他们准备的客房。郝蓝将房门关紧,转身在圆木桌边坐下,扬声问华韶:“到底出什么事了?”
华韶这才微微回了些神,听郝蓝问他,低声答道:“大师兄他确实是散播了假消息,师姐,我们怎么做才能替他脱罪?”
郝蓝沉默片刻,道:“我们可以找一个替罪羔羊。”
“那岂不是伤害无辜了?”华韶摇头。
郝蓝眼神微微一闪,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放好,倒了一杯茶,沉吟道:“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除非劫狱。只是要突破这百里山庄的重重守卫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至少以你我现在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别胡思乱想了,喝杯茶吧,总会有办法的。”
她递出去一杯茶,华韶别无他想,接了过去,慢慢饮下。郝蓝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眼神愈发的诡异。
一杯茶下肚,华韶只觉得脑袋似乎沉重了很多,眼皮也直往下坠,犹如千斤重。郝蓝适当的开口道:“看师弟的样子也该累了,先歇息吧,这些事明日再说。”
华韶扶着额头,含糊应道:“也好。”
郝蓝一把扶住他,将他往床上带。华韶挨了床,所有意识皆被黑暗吞没,沉沉的睡了过去。
郝蓝替他脱去鞋袜,将被子盖在他身上,看了他片刻,起身开门出去。
等郝蓝的脚步声远去,窗户忽然被人推开,纪寒从外面跳进来,紧张的打量了一遍华韶,确定只是普通的迷药,松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辽远的天际边挂着一弯银钩似的的冷月。
郝蓝从华韶的房间出来,直接往左转,穿过了两个院子,停在一处房屋前,屋中灯火昏黄。
“什么人?”里面的人惊觉,出声问道,听声音是之前引他们去的名叫漱玉的少年。
“郝蓝。”郝蓝答完便不待他同意,徒手用内力震开了房门,漱玉转头冷冷的看着她,“不知郝蓝姑娘有何贵干?”
“我来只为问公子一句话,公子与我们的大师兄到底有何仇怨?”
“仇怨……”漱玉低声喃喃,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蓦地飘远了,语声冰寒,“他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不可能!除非是你所爱之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这样根本是诬陷!”
“诬陷?那并不是诬陷。是他私自散播了长生蛊的假消息,若论庄规,是要被处以拔舌之刑的。”
“一定是你陷害他的。”
“其实你喜欢的是南雪歌吧。”漱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利用师弟对自己的感情让他替你复仇,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我们彼此彼此而已。”
郝蓝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攥紧,冷冷回道:“陷害大师兄,漱玉公子,郝蓝敢保证,你会付出代价的。”
……
……
作者有话要说:
☆、67
寂静的黑夜中忽然响起叩门声,华韶猛的睁开眼睛,外面的叩门声还在继续,他从床上坐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露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在百里无伤的身后是一弯冰寒的残月。
华韶诧异:“百里庄主?”
“华韶,我有话和你说。”百里无伤道。
百里无伤郑重的语气让华韶怔了怔,他侧身让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庄主请进。”
百里无伤进屋,华韶跟在他后面,在他对面坐下,努力的回想着晚上的事。他记得自己喝了郝蓝师姐的茶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该这样的,他那时明明很清醒,怎么说睡着就睡着了,难道是郝蓝师姐……
“华公子?”百里无伤出声打断他的沉思,对于他的走神并未露出不悦,只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没事。”华韶抬眸,“庄主说有话和华韶说,不知庄主想说什么?”
百里无伤沉默片刻,道:“不知华公子是否记得当日在客栈中神乐毁诺之事?”
“毁诺?庄主指的是?”
“也许他对你并未做出承诺,只是刚开始他的态度确实表明了若雪歌不愿跟我走,他不介意干涉百里山庄的捉拿。你可知为何他后来又突然变了态度任我强行带走雪歌?”
华韶一怔,渐渐回想起当日之事。
那日百里无伤带人围了客栈,确实是想用武力带走南雪歌,他担心百里神乐会放任不管,不顾心中害怕,悄悄拉他的衣角求他帮助南雪歌。
令他意外的是百里神乐真的表明了若南雪歌不愿意,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只是后来百里无伤邀请他谈话直至深夜,华韶醒来后却发现南雪歌已经被百里无伤带走。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百里神乐忽然改变了决定,虽然心里怨他,面上终究是不敢表现出来的,只得乖乖的随他回了扶摇宫。
“看来华公子已经记起来了?”百里无伤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华韶似乎对当日之事还有些生气,提起来面色并不怎么好,冷冷道:“他那样的人,我又怎么能摸清楚他的心思。在他眼里,大凡世人都不过蝼蚁而已,而他又真正在乎过谁。”
“你错了,这世上他唯一在乎过的人只有你。”百里无伤忽然有种与百里神乐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果然是同门的师兄弟,就连臭脾气都是一样的,都一样的顽固不化。
“华韶,你可知当初我与他密谈之时他说过什么,他说‘既然阿韶要保南雪歌,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南雪歌的’。态度如此坚决的他,你以为我会用什么打动他?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动他,除了你,因为我对他说‘若我可以承诺在百年之后的江湖传说里,华韶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呢’。呵,名声不过虚妄,他何时在乎过?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他在乎你的名声。
他说‘我坏了阿韶的名声,他心里定是恨极我的,也罢,百年后与阿韶同龄的人几乎都已经死绝了,有你百里山庄执笔,我也放心,我既欠了他,就还他一个好名声,只是现在的情况,我确实是无法还他好名声了,除非我死了。可我那样喜欢他,又怎么舍得死了而放任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去和别人好,那样我一定会嫉妒的发狂的。就这样吧,他要恨便恨我吧,于他,我是永生永世也不会放手的’。”
“所以这便是你们交易的内容?”华韶浑身一震,语声涩然,“他不插手你带走南雪歌的事,而百里山庄篡改武林历史,抹掉所有事实,将华韶这个名字写成一个举世无双的大侠?”
“这确实是我们当初交易的内容。”
“我不信!”华韶忽然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音,“不可能,他那样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时在乎过别人的感受?他既不在乎别人的名声,为何要在乎我的名声?说到底,那时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个宠君,他没必要为我这样做的。一定是你骗我,百里无伤,你气我杀你三叔公,所以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让我后悔,我告诉你,我不后悔的,我一点也不后悔杀死百里神乐!”
“后不后悔是你的事,相不相信也是你的事,这里有我和他的亲笔签名,你自己拿去看吧。”百里无伤取出一份契约书,里面详尽的记载了交易的内容,上面也确实有两人的签名,从字迹来看,是百里神乐的字,潇洒飘逸,透着一股藐视众生的傲然——他早已获得永生,视众生如蝼蚁。
华韶面色剧变,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嘴里只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信,我不会信的……”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用内力震开,漱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百里无伤面色不悦的斥道:“漱玉,你来做什么?”
漱玉并未回答百里无伤的话,径直走了进来,在百里无伤面前跪下。
百里无伤面色更加不悦,厉声道:“滚出去!”
“漱玉有罪,特来向庄主请罪。”冷漠的少年垂下头,一字一句清晰道,“翠浓因南雪歌先是断了双腿,后来又赔了性命,漱玉怀恨在心,故意散播长生蛊的假消息,令五大名门的掌门人身陷险境,令百里山庄名誉受损,以此来嫁祸给南雪歌。漱玉思及所为,悔之不及,愿以死谢罪,万望庄主能够原谅漱玉。”
华韶猛的将目光转向他。
“漱玉!”百里无伤面色微变,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漱玉抽出腰间宝剑,急速掠至门外,横剑在脖子上一抹,一团血花喷溅,染红了庭外的花。
百里无伤瞳孔如针尖般猛的缩紧,掠身飞出,接住漱玉渐渐倒下的身体,已然变了声音:“漱玉。”
探少年的鼻息,少年已无了一丝气息。百里无伤的面上没有了任何表情,用手合上他的双眼。
华韶走到门外,见漱玉倒下去的地方一片极致的鲜红,面色不由得发白,攥紧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摄魂术!这是郝蓝师姐的摄魂术!郝蓝在崖底呆了两年,尝遍毒花毒草,后来为高人所救,习得摄魂术。当初在农家里,她先引开百里神乐,再用摄魂术对华韶进行催眠,使他在梦中所见所感皆十分真实,令人信以为真。
华韶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退出了庭院,转身就跑。
头顶的寒月泛着青白的光芒。
华韶用力撞开郝蓝的房门,屋中女子讶然回头,瞧见他青白的脸色,微微错愕:“怎么了?”
“是你杀死了漱玉?”华韶的声音在发抖。
郝蓝明白了过来,点头:“是我。”
“为什么?他是无辜的!”
“无辜?华韶,你有什么资格说无辜?漱玉他因翠浓之死对大师兄怀恨在心是事实,他处心积虑的想陷害大师兄也是事实,他哪里无辜了?”
“不是,不是……”华韶摇着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漱玉调查南雪歌的身份是事实,南雪歌是白衣教的细作也是事实,只是,他不能告诉郝蓝。
“阿韶,你变了。”郝蓝忽然冷冷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华韶失魂落魄的走出郝蓝的房间,天边一抹寒月依旧寒凉。
郝蓝师姐说他变了。到底是谁变了?
华韶在房中独坐到天亮,直到晨曦的第一缕微光落入房内,他才恍然回神。开门出去正好碰见纪寒,纪寒告诉他郝蓝走了。
“走了便走了。”华韶忽然觉得很累。
昨夜已得到消息,说漱玉自首,南雪歌已经从牢里放了出来。华韶休整一番,决定去和南雪歌告别。
漱玉的葬礼在院中举行。不知是何原因,昨日还开得十分繁盛的白色花朵竟然一夜间落了满地。
少年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堆好的柴堆上,在场之人皆是一身素白,华韶远远的就望见了百里无伤和南雪歌的背影。恍如冰雪极致的白,两人并肩而立,背影融在天光里,从他的角度来看似是挨得极近。
华韶停在二人面前,对百里无伤道:“百里庄主,连日来多有叨扰,华韶就此告辞。”
百里无伤淡淡颔首,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抹哀伤。能让百里无伤难过,漱玉想来也值了。华韶收回目光,看向南雪歌,低声道:“大师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嗯。”南雪歌点头,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一切小心。”
华韶带着纪寒走出百里山庄的大门,纪寒道:“属下昨夜听到一个消息。”
华韶斜睨他一眼。
纪寒又道:“属下听说南公子接了一个新任务,这个任务极其凶险。”
“什么任务?”
“刺杀白衣教主花扶疏。”
华韶一怔,差点没站稳:“他自己接的?”
“听说是百里庄主亲自去牢中将他接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达的,南公子当时也如宫主这般吃惊,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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