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治疗先到此,欲速则不达,过几日我再来一趟,如此两三次后,定可恢复如常。”
听到寇仲这样说的萧问,喜不自禁,与鹰奴亲自送寇仲出去,却不想于长林门碰上了阿青与蔚行云,寇仲立时头皮发麻,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萧问向李建成介绍寇仲,并高兴地坦言鹰奴的旧伤将不日痊愈。然而阿青只是淡淡地扫过寇仲,又瞥向已经垂下头的鹰奴,点了点头,带着蔚行云离开了。
寇仲不由地望向鹰奴,鹰奴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李建成与蔚行云离开的背影,如铁打一般的神情此刻说不出的涩然沉重。
阿青已经确定寇仲和徐子陵乔装进了长安城,为的自然是杨公宝库。鲁妙子确实是天纵奇才之人,杨公宝库不仅库下有库,而且有真假之分,宝库内更是机关重重,里面的地道四通八达,若为不法分子掌握,长安后果不堪设想,若没有寇仲徐子陵这般师承鲁妙子的弟子,常人确实很难进入,但阿青不是常人。事实上,阿青早就尽得杨公宝库之中的财宝与兵器,这件事,他连李渊都没有告知。
过段时间,李渊会依例往终南山春狩,到时会带秦王、齐王一同前往,盘桓大约七八日。狩猎场位于鹿谷,长期有水自东南山淌下,四面有高山挡去寒风,故冬季时牲畜都躲到谷里去,是狩猎的好地方,却也是伏击的最佳场所,只要将谷口封闭,谷内将成困斗之局。这样好的机会,有心之人绝不会放过,如果干掉李渊、李世民、李元吉,剩下一个李建成无疑独木难支,更可将一切推至李建成身上,到时李建成绝对会成为杨广一样弑父杀弟的失德之人,令魔门大有作为。
但李建成又必须坐镇咸阳,因为寇仲与徐子陵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去起杨公宝库,而打击魔门的计划必须在阿青的主持下进行。
阿青与李世民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自洛阳分手之后,他们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便有些微妙,李世民绝不是一个甘心屈居人下的人,北征刘武周就是他用来对抗李建成的一招棋,但同时他亦是世家子弟,自小的教育便是以家族为先,在面对整个大唐的敌人时,他绝对会放下私人情感,不遗余力地与阿青合作。在这一点上,李元吉远远比不上李世民,虽然李元吉一向以阿青马首是瞻,甚至曾向阿青提议刺杀李世民,但其中有多少私心,阿青一清二楚。李世民是个文治武功皆世所罕见的人才,如非必要,阿青不会杀李世民。
李渊的春狩队终于浩浩荡荡地驰出朱雀大门,进入朱雀大街,庶民夹道欢送,鞭炮响个不停,热闹至极,随行的还有一众文武大臣,和数百名近卫,李世民亦悄悄调动他的三千玄甲兵,往终南山而去。
李渊的队伍刚出发没多久,阿青布置下的以地听之术监视整个长安城动静的亲卫便来报告情况,杨公宝库终于开启了。
寇仲和徐子陵再也没有想到,千辛万苦进得宝库,所见的不过是十几箱奇珍异宝,和一些已经生了锈的武器,这些财宝若运出去自然可以摇身一变成为长安最富有的人,但如何养得起一支军队?寇仲由不死心,忽然想到鲁妙子所说的机关之术其实乃心战之术,换过别人若寻到这匹宝物定已欣喜若狂,当自己已尽得杨公宝库,而事实上,真正的宝库绝非这个,何况邪帝舍利又在哪里?
如此两人再次重新摸索,小心求证,终被他们找到真正的宝库,然而,库内兵器财宝早已搬空,只余下邪帝舍利,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升起一个危险的念头——此人心智高明至令人胆寒,此人既有能力取尽库内财物兵器,为何独独留下邪帝舍利?这根本就是个阴谋,如今人人皆知寇徐二人知道杨公宝库,更紧盯着邪帝舍利,只要邪帝舍利一出世,石之轩、祝玉妍、赵德言等此魔门中人定争相夺取,这是否就是那人的目的?
寇仲看看徐子陵,涩声道:“你想到了谁?”
徐子陵苦笑道:“你不必看我,我知你心里想的人与我是同一个。”除了阿青,又有谁有理由有能力办这件事呢?
寇仲打起精神道:“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得把邪帝舍利取出来,最佳办法就是令魔门中人斗个两败俱伤,然后将这玩意儿交给你的师仙子,那样可稍微弥补先前吃了和氏璧的罪过。”
徐子陵沉下脸,道:“什么我的师仙子?”
寇仲打哈哈道:“算我说错了,陵少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我是因为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面难免失落,没有杨公宝库,我自然只能回去解散我的少帅军,然后与你回扬州开一家酒楼。”
寇仲和徐子陵出了宝库,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外宾馆后院墙内,一个翻身落入院内。赵德言长笑声起,出现在小楼的台阶处。事实上他根本不信寇徐二人带来的乃真舍利,真实目的乃为了诛杀这两个已经能够左右天下形势的人。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们今天来并非是要跟言帅你分个生死,难道你连看看舍利是真是假的时间和耐心也欠奉吗?”说着双手抓紧罐盖,格拉一声打开,其实心里也极其紧张,只因他们实也不确定里面是否是真的邪帝舍利,只能小心地用刀去往罐中挑去。
只见刀锋处一颗拳头般大小的黄晶球,似柔似坚,半透明体内隐隐流动着似云似霞的血红色纹样,赵德言立时目现贪婪。
寇仲忽然虎躯猛震,被人点穴般伫立不动,一股沉重如山,奇寒无比,邪意至极的至阴气流虽刀狂涌而来。徐子陵立时察觉到不对,一掌拍向邪帝舍利,妄图将它震碎,谁知道自己的真气居然被邪帝舍利吸了一干二净。但两人的长生诀真气一阴一阳,互不排斥,竟形成螺旋劲气分送回体内。两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将邪帝舍利内的真元吸收的七成。
邪帝舍利既出,赵德言哪还管寇徐二人的生死,刚将邪帝舍利收入瓠中,西突厥国师云帅、阴后祝玉妍、婠婠、闻采亭、辟守玄、石之轩等魔门高手相继出现,一时之间,外宾馆周围,风起云涌,各人使出浑身解数,勿令邪帝舍利落入自己瓠中,直令天地变色。
忽然,天空中升起一道红色的烟花,紧接着,东南方、西南方、东北方等各升起各色烟花,几乎是在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唐军自四面八方成合围之势,一时之间只觉像是面对千军万马——诚然,在场的诸位,个个皆是武林中已迈入宗师级别的人物,但若陷进千军万马中,只有力竭而死的下场,在战场中,你根本使不出任何高明的招式。
军容严整的唐军忽然流水似的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大唐最尊贵的太子坐于一匹枣红色的高大战马上,锦衣华服,身上披着一件华丽的大氅,衬得一张脸像白玉雕成般尊贵而完美,微微狭长的眼睛子夜一般漆黑肃杀,他的腰际挂着一刀一剑,刀是弯刀,镶满各色宝石,仿佛装饰性大于实用性,但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威力,只因这是李建成于战场上的武器。剑是普通的剑,比起奢华的弯刀,它简直粗陋得羞于见人,但却比弯刀更具震慑力,因为传言他的剑已达天道。
李建成的身边是李神通、李孝公、蔚行云、李靖、红拂女、独孤凤、尤楚红,个个皆是可开宗立派的好手,身后是名震天下的陇西十六骠骑,胯、下战马一丝不动,可见训练有素。另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长得娇俏明媚,穿一身红衣,只有她在肃杀的大军前,依旧保持着讨喜的笑脸,并且不停地从荷包里拿出零嘴来吃。
阿青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前面一军忽然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高两丈的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盾牌手后是一组持火统的步兵,黑色的枪管齐齐对准前方,第三排乃连弩手,第四排乃长弓手,最后是李建成最精锐的骑兵金吾卫。
雪落无声,更添荒凉肃杀。
大唐双龙传(十四)
一夜大雪;整个长安城白茫茫一片;屋檐挂下长短不一的晶莹冰凌,在厚厚的积雪笼罩下;所有的房子啊;树啊,都仿佛变得格外低矮;永安渠的水也静止不动;大大小小的船只挤挤挨挨,船篷顶上亦是厚厚的白雪,整个世界仿佛都仿佛静悄悄地沉浸在无边的深渊当中。
沿街的一家店铺终于卸下了门板;穿得严严实实的伙计探头往外望了望,被侵体的寒气又逼了回去。积雪足有七八尺厚;彻底掩盖了昨晚的惨烈的一战;但大多数长安城的居民绝不会忘记昨夜宵禁之后摇山憾岳的震响,令天地变色的厮杀声。
那一战,魔门损失惨重,闻采亭、辟守玄、赵德言、白清儿、安隆皆死于围剿,祝玉妍重伤,与婠婠双双突围而出,险死还生,最后关头,石之轩抢得邪帝舍利,但同时亦被阿青重伤,遁逃不知所踪。
而鹿谷那边,亦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京兆联杨文干、杨虚彦联合突厥人欲至李渊、李世民于死地,反被李世民利用,尽歼敌军,杨文干、杨虚彦死。这一战,明面上使李渊愈发器重李世民,事实上,对他的忌惮更深。
傍晚时分,阴沉的天空又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徐子陵坐在一艘小艇内,小艇停泊在寂静的永安渠中,船舱内茶香袅袅,阿青就坐在他的对面。
此情此景与在洛阳时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徐子陵面对的再不是那个黑衣孤傲的绝世剑客,而是大唐最尊贵的太子——他的身上是深紫银纹的锦衣,外披华丽的大氅,双手笼在一只精致的暖炉上。
徐子陵涩然地开口,“你是否早料到我和寇仲会来长安起杨公宝库?”
阿青点头,“这并不是秘密。”
“但你却在等这一天,让我们像两个傻瓜似的落入你的算计中,还以为自己占尽先机。”
阿青深深地望着徐子陵,道:“在争霸天下这条路上,谁够狠谁就赢,没有第二条途径。人没有情义不好,但太具情义了,却只会是个悲剧。”
徐子陵的双目忽然射出灼热的光芒,脱口而出道:“阿青大哥,你是否有一点点在乎我?”
阿青看着徐子陵,道:“我在乎你。”
徐子陵只觉眼眶发热,竟想痛哭一场,然而他只是勉强压下激荡的心情,惨然一笑道:“我一直记得在飞马牧场的时候,你说过,若生在太平盛世,或许你会同我塞外放牧,并看夕阳。我多么希望那是真的,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变成事实。”
阿青没有说话。
徐子陵站起来,道:“我要回去啦,阿青大哥,再见。”
这是徐子陵第一次对阿青说再见,这一声再见,是否意味着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呢?
徐子陵冒着风雪,在长安大街上踽踽独行,等回到他与寇仲落脚的院子,头上、肩上已落了一层白雪。寇仲自屋内窜出来,看见他的样子,吃了一惊,道:“为什么我会有不好的预感?”
徐子陵拍掉身上的雪,走进屋里来,并不回答寇仲个的问题,反问道:“如今杨公宝库已成为泡影,你有什么打算?”
寇仲苦笑道:“老实说,我很不甘心,若再给我一年时间,我相信我绝对有与李唐一争的实力。”
“但李唐绝不会给你时间,李建成、李世民都是最会把握时机的人,当初起兵的势力哪一个势头不比李阀强劲?然而到现在,又有哪一支军队可堪与李唐大军相抗?王世充虽据洛阳,势头旺盛,却任人唯私,大封亲族,又恩将仇报,已大失人心。窦建德虽战绩彪炳,却也因为他从未遇上过像李建成、李世民那样的军事天才。如今长安内经昨晚一役,上下肃清,军民团结一致,士气大盛,不日将挥兵洛阳,洛阳既克,你的少帅军根本不堪一击。”
寇仲惨然道:“不要说得那么现实好吗?你有否发现,你说的是李建成,而非阿青大哥,是否因为昨晚的事,令你心存芥蒂?”
徐子陵不语。
寇仲道:“老实说,我的心里面也不舒服,但是更明白站在阿青大哥的立场上来说,他这样做无可厚非,我既选择争霸天下,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接受。或许因为你是个真正纯粹而高尚的人,因此才无法容忍。”
徐子陵叹了口气道:“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暂时无法想通而已,我们不要再谈这些了好吗?”
寇仲道:“好吧,让我们说回目前形势,据我猜测,最迟下月月底,唐军定有调动,以做攻打洛阳的准备,到时阿青大哥肯定是主帅。”
徐子陵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会是阿青大哥?他是太子,最大的职能应当是跟着皇帝学习如何治理一个国家,君子不立危墙,大唐既有一个能征善战的李世民,李渊绝不应当令一个太子冲锋在前,自灭薛举父子之后,阿青大哥再未带兵出征。”
寇仲道:“因为李世民的军功太盛了,李渊已经有了危机感,若让李世民攻下洛阳,他若据洛阳拥兵自守,李唐将四分五裂,后果不堪设想。而除李世民外,能攻下洛阳的,非阿青大哥莫属,而他既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就绝不会割据称王。”
徐子陵沉默了很长时间,道:“你是否依旧不肯放弃争霸天下?”
寇仲心下愧疚,他本来答应徐子陵,若寻不到杨公宝库,便放弃争霸天下,然而他的少帅军在阴差阳错之下提前成立,如今的他,已非一个人,他必须为那些心甘情愿跟随他,将性命托付给他的人一些交代。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非常难受,“若有一天,我与阿青大哥在战场相见,子陵你该如何呢?”
徐子陵垂下眼,静静地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向阿青大哥要回你的尸体,带回娘埋香的小谷,将你葬在那里,而我会结庐而居,永远陪伴着你们。若阿青大哥死在你的手里,我会走得远远的,再不见你。”
寇仲一时心中大痛,说不出任何话来。
阿青回到东宫,路遇演武场,正瞧见鹰奴一个人在练枪,白雪皑皑的严寒天气中,他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矫健的上身,□只着一条黑裤子,银色枪光宛若劈开天地的闪电,迅猛刚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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