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静静地看着他,不过一年,寇仲的变化已是翻天覆地,高挺英伟的身子如山岳一般令人难以撼动,脸上褪去了稚气,轮廓愈渐分明,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蕴满了野心与慑人的光芒,令人一瞧之下便不敢小觑。阿青开口道:“这是否代表你将来会与我为敌?”
寇仲懒洋洋地伸直了双腿,道:“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来这里,其实是想问阿青大哥一个问题?”
阿青说:“你问。”
见阿青如此干脆,寇仲反而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脸上难得出现踌躇的表情,看着对面的阿青。阿青并没有催他,那双子夜一样的双眸既有着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冷淡洒脱,又有着繁花落尽的安静,被那样的眼睛一望,仿佛当下便如照妖镜似的照出任何鬼蜮伎俩和难以启齿的心思。
寇仲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干咳了一声,感觉到自己面部的温度在升高,但心底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来,认真地望进阿青的眼里,问道:“阿青大哥如何看待男子断袖之事?”
阿青微微愣了一愣,深深地看了寇仲一眼,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男男女女,亦无分别。”
寇仲的眼睛亮了一下,燃起了希望,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什,放在桌上,然后推到阿青面前,那是一个大约六七寸高的木雕,雕的是一个穿武士服的抱剑男子,连衣服纹理都雕得精细无比,栩栩如生,但面部却是一片空白,令人猜不出雕的到底是谁。
寇仲徐徐道:“有一个人,心里欢喜着另一个人,却又不能说,不能见,只能偷偷将心上人雕在木头上,他用了十二分的心神和十二分的情意,将木人雕得惟妙惟肖,连世上最厉害的巧艺大师都自叹不如,但他却一直不将五官刻上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阿青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木人上,伸手拿起来,出手温润光滑,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寇仲看着阿青,道:“小陵心里面喜欢着阿青大哥,因为喜欢得太深了,所以才无从下手,又怕若真的雕成了,那也始终是假的,倒不如留着一点空白,让自己做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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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谢谢大家关心,现在开始恢复更新~撒花
大唐双龙传(十)
寇仲回到房中;徐子陵还未回来;他一头倒在床上,一边为自己的好兄弟高兴;心里却又有说不出的苦闷;只想大醉一场。没过多久,徐子陵便推门而入;急匆匆道:“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寇仲自床上翻身而起;道:“我也有一件事同你说。”
徐子陵诧异道:“什么事?”
寇仲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还是先说你的事吧。”
原来徐子陵无意中发现飞马牧场里有内奸与外人勾结;原想跟踪探查,不想对方身法高明;竟一时跟丢了;只得赶回来与寇仲商量。寇仲一时被内奸之事吸引心神,忘了要说的话,与徐子陵商量半天,决定按兵不动,暗中探查内奸。
不几日,果真被他们发现内奸乃飞马牧场大总管商震的爱妾苑儿,与之勾结的竟是李密方面的人,其中更有李密的儿子李天凡和老熟人俏军师沈落雁,又时值四大寇联手进攻飞马牧场,两人分析情势,断定这是一个针对李建成的阴谋,哪里还坐得住,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助商秀珣退敌,一路去给李建成报警。
两人穿上鲁妙子提供的夜行衣,带上面具,摇身一变,成了另两个人,差点互相认不出对方来,不由哈哈大笑。寇仲拍拍徐子陵的肩,道:“给阿青大哥报信这件事就交给你啦,放心,这样英雄救美的事,我是不会跟你争的。”
徐子陵不由苦笑。
阿青望着手中的木人有些出神,此次来飞马牧场,自然是为购买战马之事,在这个军阀割据的战争年代,拥有优质战马与彪悍骑兵的飞马牧场绝对是各方势力要拉拢的目标,但飞马牧场族人遵循祖训,绝不参与到任何政治斗争中。
但在这样的乱世,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资源,想要独善其身根本就是做梦。李家如今刚于关中立稳脚跟,最大的威胁来自陇右薛举父子,暂时无暇他顾,但阿青看来薛举此人的既非如李渊王世充般乃原隋大将,此前就身经百战,更不是像杜伏威那样地盘是靠自己真刀真枪抢来的,他的起义不过是适逢其会,再加上地处西疆,附近再无对手,因此才看起来声势威猛,实则此人出身富贵,一向挥金如土,爱结交朋友,这样的人除非一直顺风顺水,否则一旦受到重挫,便难以坚持下去。因此阿青才会抽空亲身前往飞马牧场——
若能说服飞马牧场归顺唐军,则无疑会成为李家在南方的一个据点,进一步掌控竟陵,攻下襄阳,为唐军南下打下坚实基础。
有人敲门,阿青将木人放到一边,说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陪他来此的叔父李神通,李神通在江湖上的威望尤甚李渊,擅使三叉戟,钩、啄、割、刺变化万千,名震北方,乃李阀内元老级高手。他进来便直言道:“我看商秀珣那娘们没有想要归附我们李家的意思,我们几次试探,都被她不冷不热地挡回来,秀宁说,只要她论起天下大势,她便岔开话题,即便她们一向交好,秀宁也不敢轻易再提。”
阿青只是淡淡地说:“叔父,坐。”
李神通大马金刀地坐下,随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还有何计策,不要藏着掖着,依我说,最好的方法便是你娶了那个美人场主,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得很,你是太子,依商秀珣的身家,即便不够身份做太子妃,做个侧妃也可——你若肯花一点心思,这个寂寞的美人还不手到擒来?到时候,飞马牧场自然是她的嫁妆。”说到后来,仿佛很满意自己的计策,李神通摸着胡子笑得非常得意。
阿青失笑,“叔父,是否父亲托你说这番话?”
李神通不由大感尴尬,干咳一声道:“其实大哥也是关心你,如今,连秀宁都有了人家,偏你这个做人大哥的还是孤身一人,若非当年你早早地离家远游,如今怕是连孩子都可叫我叔祖父了。”
阿青并不接口,指节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道,“叔父可知道,杜伏威近期极有可能进攻竟陵?”
李神通一惊,脸色不由变得郑重起来,“你如何得知?”话问出口,他立刻想到阿青手下的陇西十六骠骑个个都是精于勘察、收集情报之人,这也是李建成能屡战屡胜的凭据之一,由此也可见掌握先机的重要性。
李神通并非愚人,若让杜伏威攻下竟陵,将直接威胁到飞马牧场。
阿青道:“杜伏威虽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却绝对是一流的统帅,兵精马壮有备而来,竟陵必破,若再取飞马牧场,到时拥有充足后援物资,取襄阳而沿当初宇文化及之路北上,进军关中,哪里还有李家立足之地?”
李神通眼内出现焦急,“如今竟陵名义上由独霸山庄掌控,独霸山庄也如同飞马牧场一样,一直保持着中立,而且与飞马牧场遥相互助。我们是否要助独霸山庄守竟陵?”
阿青沉吟道:“若杜伏威之势不可挡,那我也要他付出惨重的代价,无力北上。”他顿了顿,道,“我想要叔父亲自走一趟竟陵。”
李神通的目中精光一闪,点头,“我明白了。”忽而哈哈一笑,现出英武豪迈的气概来,道,“我倒也很想见识见识名震天下的袖里乾坤。”
忽屋外传来打斗声,阿青与李神通对视一眼,走出屋子,一眼便瞧见鹰奴在与人动手,夜闯之人乃三十几许的粗犷汉子,一张古铜脸,坑坑突突,右颊还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一副杀人放火的江湖大盗模样,只身形笔挺俊伟,有种说不出的狂野味儿——正是易了容的徐子陵,如今他也正心中叫苦,他的内功真气源自《长生诀》,若论隐匿,就算宁道奇亲来也难察觉,偏偏漏算居然会有人藏在暗处保护阿青。
“朋友夜闯环绿园,请问有何贵干?”李神通高声说道,话虽说得客气,但那声音里满含劲气,听在人的耳里,令人耳鼓生痛,双目炯炯,隐含杀机。
鹰奴已经一个翻身落于徐子陵的左后方,与李神通成犄角之势,封住徐子陵的退路。
原本徐子陵只要将身份表明,说明来意,便可将事情解决,偏偏一向冷静的徐子陵那一刻也不知为什么怎么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解释,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阿青,人却像标枪一样挺立着一动不动,他实也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既有些对此前避而不认的愤怒,又有些委屈,还有太多的伤情与思念。
李神通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喝道:“朋友再不表明身份,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了?”
正在这时,阿青开口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淡漠,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变色,“夜了,叔父先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李神通看看自己的侄子,虎目又怀疑地看了徐子陵一会儿,才缓缓收起三叉戟。
没一会儿,园子里就只剩下阿青与徐子陵,徐子陵这才感觉有些局促,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勉强压下心绪,抱拳冷然道:“李大公子,敝人此来只为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放心,我绝不是飞马牧场或其他势力的人,说完我就走。”
阿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往上牵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徐子陵立时感觉像被人拆穿了把戏,脸上大热,幸亏戴着面具,此时哪还有平日对敌时的潇洒飘逸,只觉得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过了片刻,才恢复一点镇定,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阿青说道:“进来吧。”说完,转身朝屋里走去。
徐子陵跟着进门,眼见阿青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袖中修长优美的手指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垂着眼睛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模样,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涩——他不是阿青大哥,无论是堂堂李阀大公子,还是如今尊贵的唐王太子,都是他高攀不起的人——心中不由一凉,脑袋冷静下来,他原来于男女□上便看得极淡,既知已不可为,便也只能潇洒放手。
想通之后,徐子陵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是简明扼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李密的阴谋告知阿青,然后便静等阿青的反应。
却见阿青只是眉尖略剔了剔,迟迟没有开口。徐子陵忍不住道:“你……”
阿青好像才发现屋中有另一个人,抬起眼,道:“坐吧。”
徐子陵原准备立刻就走,然而两只脚却像钉在地上似的,过来好一会儿,他才机械地移动脚步,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耳边听到阿青说:“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些。”
徐子陵低着头机械地说了声,“不谢,我只是瞧不惯李密而已。”
阿青道:“你的面具非常精致,是否出自巧艺大师鲁妙子?”
徐子陵心头一震,霍的抬起头来看阿青,才晓得他早就将他认出来了,苦笑一声,道:“原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可笑我还以为自己天衣无缝,演了那么久的戏。”
阿青道:“人的容貌固然可以改变,但有些东西却是很难变的,比如眉眼的间距、身形、呼吸的频率、脚步的轻重,要彻底变成另一个人,除非是长年累月的练习,今趟该是你第一次易容吧?”
徐子陵只觉得沮丧无比,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比起寇仲,他的变化更大,简直像脱胎换骨一样。
阿青站起来,对他说:“你等一等,我去吩咐几声就回来。”说着出了房间,徐子陵知道他是去布置人手,以应对李密的阴谋。只要李家这边提前有防备,凭李建成的武功和才智,无论李密想要耍什么手段,恐怕都要铩羽而归,恐怕还要担心李天凡的小命。他们与李密实有深仇,能见他倒霉,实在欢欣鼓舞。今趟任务不管过程怎样,总算是完成了,他的心放下来,不由地去观察李建成的这所临时居处。
商秀珣给这唐王太子的住所自然精致舒适到极致,更兼得大方雅致,他的目光突然被一物什吸引住,拿起来一看,竟是他以为被自己弄丢的那个木人——轰一下,血气立时上涌,脑袋嗡嗡作响,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想不到这个东西怎会在阿青这里,正在这时,阿青已推门进来,一眼便瞧见拿着木人呆站着的徐子陵。
徐子陵整整地抬起头来,看着阿青,脑中循环往复只有一句话——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这一刻,徐子陵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是否应该当做毫不知情的样子将木人放回原处,就这样告别离开?
阿青已经走近了,从他手中将木人拿走,依旧坐回椅子,低头看着手中的木人,好一会儿,他说:“谢谢。”
徐子陵的身子一震,总算不再像个傻子般不知所措了,转过身来面对阿青,艰涩地开口,“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中?”他顿了顿,忽然微微苦笑,“是了,一定是寇仲那小子,除了他,谁还会做这种事呢?”他都不知道是该感激寇仲还是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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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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