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叫法,让韩辛辰捂起耳朵,禁不住怀疑起李曼的性别。
与李曼的“热闹”不一样,西苑的苏公子面对传令侍卫显然要平静许多。粗粗打听了一下事情原由,便默默收拾起两件衣裳随着来人往外走。
珠月不出意外地挂上了泪花,包起桌上的点心就往苏莞烟的怀里塞,抽抽搭搭道:“公子……公子……带着吃吧!你是好人……老天不为难好人……珠月,等着您回来……”
实话苏莞烟心里也没谱,可看见小丫头片子哭得可怜,实在是不忍心她再瞎操心,只得强装起笑脸,调笑道:“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快把眼泪攒起来,等哪天我真死了,你就可着劲儿的哭,哭他个七天七夜,让全锦阳府的人都知道,我苏莞烟也算没有白来一遭。”
“呸呸呸!”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珠月的下巴上还滴着泪珠,一跺脚就收了功,瞪起红彤彤的眼睛:“哪有拿这个胡说的人!活着好端端,什么死来死去的!”
等着的侍卫已经不耐烦,苏莞烟瞟了眼他们,却并不心急,不似先前调笑脸上认真不少:“刚才的确是说笑!但现在这话是真的,珠月,他日我若死了,你也千万别哭!记住,去城里买两挂最长最响的鞭炮当着我的坟头给点了,全当图个喜庆!”
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摸不准他的意思,珠月索性不再理他,气呼呼地坐到床上,嘟哝:“好好!将来你死了,我就变卖你的东西,雇上一队人,一边哭,一边给你放鞭炮!这下子满意了?”
被拉扯着架出去多不好看,苏莞烟整整衣衫自觉地往外走,咧嘴笑笑,暗自感叹:“后事安排好了,心里也没有太多顾忌,索性就和他好好玩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审案
锦阳府伊路廷芳用苏莞烟的话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审案?审个大头鬼案!跪在大堂上的李曼嘤嘤宁宁,年过半百的老东西却眼角都没甩给一个,脑袋一晃一晃地直打瞌睡,眼屎把眼睛都快糊住了!
两个膝盖又酸又麻,苏莞烟长叹口气,学着唱戏的腔调拉长声音,大喊道:“路大人,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突如其来的喊冤惊得路廷芳手一抖,揉揉眼睛,抻长脖子看了看下面的人,含含糊糊地应道:“做主!一定歹做主!这二位……二位是什么事来着?”
王(八)蛋,揣着明白装糊涂!苏莞烟心里暗骂一声,斜眼看着李曼却不吭声,此事因他而起,话也还是要等他先说。
“路大人,这贱人栽赃我!”脸上的泪珠子没有擦干,嘤嘤弱弱的样子看着很是可怜。李曼把着嗓子,下巴仰得快朝天上,纤细的手指剁着旁边的人:“是他在王爷的茶里下的蛊虫,结果他栽赃是我干的!”
“李公子哪只眼睛看见是苏某人干的了!”苏莞烟微微侧过身子,眼角上扬,声音里不卑不亢:“路大人,此事与我无关!巫蛊之事非同一般,岂能凭着想象乱说话。莫不是李曼他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反过来乱咬人!”
被反将一军,李曼立马不干了,提着袍子刚要站起来便被衙役压在地上,尖细的声音像是被磨过般尖利:“苏莞烟你个贱*人居然敢骂小爷是疯狗!今天我不撕烂你这张嘴就随了你姓苏!”
对手是他一挑三都不成问题,只是在这公堂上闹起来不过白给韩辛辰增添笑料,苏莞烟避开他的爪子,眉头蹙起冷笑道:“无凭无据冤枉别人在先,现在又来演这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李曼,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女人,还是沿街谩骂到处撒泼的那种!”
“贱人!小爷我饶不了你!”李曼红了眼睛,说着就往苏莞烟身上扑,恶狠狠地样子不似撒泼夫人,倒有了街边地痞打架的气势。
“肃静!肃静!”
眼皮子底下炸开了锅,路廷芳终于是撑不住颜面拍了拍醒木,啧啧嘴道:“这是公堂,是非曲直本官自然会给个答复!你们这么闹哄哄,案子还怎么审?人证物证都有待进一步收集,罢了罢了,今日就姑且到此吧!”
话一说完,路老油条就如前几日那样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急急忙忙的样子生怕是慢了一步就招惹上大麻烦。
李曼还在那里吵吵闹闹,苏莞烟按按太阳穴,看了眼外面亮堂堂的院落,韩辛辰还不动手,他是在等什么?
苏公子离开多日,西苑瞬间又恢复到先前的冷清,桌椅、架柜擦得都能照出人影,珠月进进出出几回实在找不出活干,只得百般无聊地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盯着院子里的老树发呆。
“就这么坐着可救不了你家公子!”
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边,忽然出声把珠月吓了一跳。素白衣裳可不是谁穿了都好看,有人活脱脱是痨病鬼,有人像裹了层人皮的白鼠精,真正能穿出风采的人少,这般好看的也只能是那一个人。
“蒋公子”,珠月被他吓过,说话不由带上三分怯懦:“公子他被带走了,我一个下人也着实没什么主意。”
蒋崇琴把苏莞烟的住处全当自己那里,毫不客气地进屋拉开椅子坐下,浅笑道:“你莫要怕我!我与你家苏公子可算莫逆之交,今日蒋某便是专门为救他而来。小丫头,有些事情还非你不可!”
“嗯?”她一个下人能有什么本事,珠月歪歪头,困惑地看着老神在在的男人。
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想她也反应不过来,蒋崇琴不再绕弯子,一把拉过珠月,附耳轻声道:“我听闻东阁小哲似乎是与他主子有些矛盾,你把这封信交给他。要救苏莞烟,大家就得一起努力。”
“真是他下的蛊虫?”珠月瞪大眼睛,手上抖了几下才把信封揣进怀里,声音亦是打着颤:“我就知道公子他是冤枉的!公子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害人的心思!”
这是施了法术把好端端的姑娘给骗傻了?虽不清楚苏莞烟因何而来,但能肯定他一准没安好心思!蒋崇年挑起眉头,考虑了片刻要不要如实相告,担心说了,被当成不安好心的歹人轰出去,最后只得笑道:“是不是他下的不重要,关键要看王爷希望这蛊虫是谁下的!”
“若不是李公子,那岂不是冤枉了好人,又让歹人逍遥法外”,珠月不明白蒋崇年的意思,执着一点不肯松口。
太过聪明的人对别人的讨教向来缺乏耐心!蒋崇琴无奈笑笑,懒得与她再多费唇舌:“谁下的蛊王爷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牢珠月姑娘费心!再说李曼他就是没下蛊也并非善茬儿!珠月,你是想救苏莞烟,还是想看着他陪葬?”
虽然想不明白王爷的做法,却隐隐能觉察到蒋崇琴并无恶意,珠月垂着头小声嘟哝道:“当然是救公子。”
“好!”蒋崇琴一合纸扇,用扇骨瞧瞧珠月的额头:“要救人就听我吩咐!这件事只要小哲一点头,苏公子便能免受牢狱之灾。”
沾了巫蛊就是要掉脑袋的,珠月心里一阵后怕,瞧着蒋崇琴气定神闲的样子,半天才嗫嚅道:“那李曼呢?他怎么办?”
“苏莞烟活着就行,其他的你想太多了!”蒋崇琴挑起唇角,笑得珠月浑身一冷。
这案子要说没头绪就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可一旦有了线索又比谁都审的快。先是后厨负责东阁餐饮的嬷嬷畏罪潜逃,再是当日端茶水的婢女投井自杀。看似线索断了,可哪想到下人收拾她的遗物时,竟然从床下搜出了李曼的金钗。
物证都指向李曼,这时候只要有一人站出来,巫蛊之罪就能盖棺定论。
大牢里的李公子已全然没有了精神头,缩在墙角终日里恍恍惚惚,形容枯槁哪还有一点昔日飞扬跋扈的样子。
苏莞烟一面倒数着自己出去的日子,一面盘算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刻稻草。
三日后,李曼的贴身侍从小哲跪在了路廷芳那老油条面前,嘴唇哆嗦几下低声道:“那日我看见……看见……”
不用等话说完,平日里浑浑噩噩的老混蛋这时候比谁都清明,瞪圆了眼睛,指着小哲环扫一周道:“都听见了!都听见了!速去传报王爷,此案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鸿门宴
江东的老大坐在旁面,这案子怎么审怎么判还不是听他一人做主。路廷芳屁股沾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椅子,含着腰几乎要趴到案几上,一副没骨头的谄媚像:“王爷,您看可以开始了不?”
“这案子你审,老问我做什么?”韩辛辰端着手里的茶盏,吹吹热气,似笑非笑道:“下面的两位都是我楚王府里的人,本王要是一开口将来结果如何都要被人戳着脊梁说私心偏袒,路大人一再询问可不是陷我于不公不正。”
“王爷教训的是,教训的是”,路廷芳点头如捣蒜,官帽上的翎子扑闪扑闪地前后晃荡,轻咳一声,大虾米一样的腰杆终于挺直,拍案道:“李曼你可知罪?”
在大牢里静思多日,李曼终于反应过来此事蹊跷,抬头看看路廷芳,又转脸盯着苏莞烟,脸白如纸,颤声道:“我懂了!我懂了!是你们合伙害我!王爷,这个姓苏的他不安好心,他里应外合的要害你我!”
原以为他学聪明了,搞半天依旧是这么个蠢样子。孰是孰非,谁在暗处操刀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苏莞烟叹了一天里的不知多少口气,摆正身子:“人证物证俱在,莞烟的青白也无需多言。李公子,你要知血口喷人下了地府是要进拔舌地狱的。”
“既然人犯拿不出证据反驳,那本官就定罪了!”路廷芳冲韩辛辰拱拱手,抽出绿头签扔在地上,佯怒道:“大胆李曼心思险恶,知恩不报竟以巫蛊邪术企图谋害楚王,事发后又诬陷苏莞烟!来人,将此奸邪之人压入大牢,秋后处斩!”
“王爷!救我!”李曼浑身发抖,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一头乌丝散乱地披在背后,比起平日里的矫揉造作,现在这幅落魄美人反而更显姿色。
韩辛辰把捧了半天的茶盏放到桌上,摇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锦囊,无奈道:“当日下的是情蛊害不了性命,本王觉得也许是李曼的痴心在作祟!美人的心思太霸道,却也并非大奸大恶,本王心软,思前想后决定今日给你留条活路!你看这里是两个锦囊,一个为死门,一个为生门,选了死门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本王人善,来年我定叫安平去你坟上多烧些纸钱;若是选了生门,你就有一线生机!”
李曼闻言一愣,连滚带爬地扑到韩辛辰脚边,伸手刚要拿却又停下动作,悬在空中左右摇摆不定。足足犹豫了半柱香时间,终于沉不住气的人闭上眼睛,一心横拿起了右边的锦囊。
手指在精致的小口袋里抖了几下才拿出来一张纸条,李曼只看了一眼便瘫在地上,目光涣散,嘴角不断抽搐。
苏莞烟皱起眉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纸条,大大的生字刺着眼睛。哼!就说韩辛辰不可能无故玩这一手,高兴得神志恍惚、三魂离体,李曼也算个人才。
巫蛊案结了,可苏莞烟被扔在大牢里丝毫没有被请回去的意思。同牢房的李曼就更是心急如焚,韩辛辰所说的一线生机迟迟不见踪影。
暑气一日胜过一日,牢房里的腐臭味熏得人头晕脑胀,苏莞烟靠着墙壁汲取一点点凉意,无聊至极地掐指算道:“明个儿是斋戒日,李公子你家里有什么讲究没有?”
坐在草垛子上的人头都没抬,佝偻着身子像个小老头。
习惯了他默不作声,苏莞烟刚要自顾自地往下说就看见门外有人来了。青袍玉带,黑色官靴,身板高大却不算壮硕,皮肤比一般武将要白上许多,五官方正不苟言笑的死板样子,此人苏莞烟见过,是王府的一个侍卫长,听说他和当朝名将世家高家能扯上一丝半缕的关系。
苏莞烟俯下身子,在李曼耳边轻声道:“起来,你的生机来了!”
自打那日情绪大波动后,李曼的脑子就不怎么好使,大眼睛眨巴眨巴没有反应过来,领头的人早进了牢房,看着两位漂亮公子成了这么个糟蹋样子不觉眉毛微蹙:“在下秦羽,奉王爷之命接二位公子回府。”
来来回回折腾进去一个月,珠月听闻主子要回来的消息早早便迎在门口。走的时候是杏黄褂子,青底素花腰带干干净净的佳公子,怎么回来就成了面色青黄,胡子拉碴,身上一股子酸腐臭味的糙汉子。小姑娘盯着苏莞烟,生生顿住脚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怎么成这样子了?公子,公子,你吃苦了!”
真不知有什么好哭的,苏莞烟拍拍珠月的脑袋,笑嘻嘻地全不似蹲牢子归来的倒霉样:“我觉得这样子好着呢!你看看是不是比以前更多了些味道?”
味道有,而且还很浓!珠月皱起鼻子,挽起他的手不再与这癫子搭话,径直往屋里拉。屁股没把椅子暖热,安平端着手已经站在院子中央,口气平淡例行公事样地通知道:“明日是斋戒日,王爷准备了节目要与苏公子同赏。这些是宴会要穿的礼服,尺寸上若有不妥就让珠月送去制衣司。若无其他吩咐,老奴先行告退。”
弓腰行礼,余光盯着安平的身影出了院子,苏莞烟才直起身,左右看看没其他人,凑近珠月轻声道:“明天的斋戒日可不太平,你啊!最好就呆在这里哪也别乱跑,我一个人去会会这些牛鬼蛇神。”
斋戒日本是佛家信徒借以表达虔诚的,古来就有也没什么稀罕,但到了先帝统正年间这一天却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从不信佛、信道的皇帝每到此日便一改仁君的面貌变得格外严苛,斋戒日举国上下要挂起白帆,平民百姓只能穿青白、克黑两个颜色,就是皇族亲缘、达官显贵也不许穿着色彩艳丽的衣服。青楼、酒馆、勾阑瓦巷一律停业,嬉闹喧吵都是违反禁令。一个不小心便是大刑伺候,年年都有不少人人因此丢了性命。
到正英皇帝登基此项法案才算是正式废除,但提心提心吊胆多年,民间不少地方依旧保留了全民素衣禁欢的习惯。苏莞烟对着落地铜镜怎么看自己那一身大红怎么别扭,早知道韩辛辰这家伙行事不按常理,但选在斋戒日发难也着实说不通。
“你一个人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