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不急,重点竟然全放在了一身衣服上!苏莞烟听着气恼,顺着他的话撇嘴道:“哪里白瞎了!我瞧着王爷这身衣裳好看之极!威武霸气最衬得上您的尊崇身份!”
原以为他会黑下脸,或是反唇讥讽几句,没想到苏美人竟然这么配合,如此反倒是没了说下去的意思,韩辛辰兀自干笑两声,贴在苏莞烟的耳边轻声道:“通风报信的暗卫安平肯定是容不下他了,不然,苏公子赏他条性命?”
明知道是韩辛辰在自己身边多加了个眼线,苏莞烟也不带半点犹豫,点点头回应:“如此启不是好得很?从来是珠月欺负小哲,现下小哲总算是找着个可以说得动的!”
“说到珠月本王想起个事情”,韩辛辰挺直腰杆,若有所思地长叹口气:“听传来的消息说,小丫头被疯子钩吓掉魂了!”
就知道她不叫人安心,苏莞烟锁起眉头,哭笑不得地啧啧嘴:“王爷府里的奇人可不老少,小哲算一个,珠月也要算一个!活脱脱的现世宝,干的那些事儿让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她呀,也就给人添堵的本事排得上一等一!”
“别说的那么嫌弃,我瞧着你待她挺好的”,韩辛辰扁扁嘴,眼睛微微弯起,轻笑着夹紧马腹,扬鞭加速。
连续两天都没有休息,苏莞烟都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靠在韩辛辰怀里睡着的,只知道一睁眼,天已大亮,一众人早入了县城。
受了战争影响,街上的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街边开门的铺子还不到三分之一,其中将近一半还合了半扇门扉,时刻为打烊做着准备。
“王爷,在前面的铺子那里停一下吧”,苏莞烟活动活动胳膊,侧过脸勾起嘴角,大清早便丢给身后人一个充满魅惑的浅笑。
韩辛辰以为是他饿了,正打算招呼着众人下马,才发现停的地方竟是在银器铺子前。苏莞烟翻身下了马,不消一会儿便从铺子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一个红布小包。
“买的什么?”韩辛辰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莞烟,完全没有把人拉上去的趋势。
扬扬手里的东西,苏美人半分认真半分调笑地回复道:“给珠月买的长命锁!王爷不是说她吓掉魂了吗?以前潞州的老人总说,吓掉魂就把小时候戴的长命锁拿出来镇一镇!估么着珠月可能没有,我就想着不然买一个长命锁回去,给她驱驱邪!”
最关心珠月的是他,尖牙利齿把人嫌弃到要死的也是他,韩辛辰看着阴影里的“小狐狸”忽地心头一片柔软。早逝的母后关心的只有父皇又亲近了哪个妃嫔,父皇心心念念的却是画卷上的“阿楚”,安平唯唯诺诺地跟在身后却只把他当主子看,纵然是贵为王爷,却没有谁将他这般关心,韩辛辰开始有些羡慕那个傻呵呵的小丫头。果然嘴硬心软的美人最是人间难得的尤物!
楚军的大营暂且驻扎在县城外十里处,韩辛辰到达时,还不到用午膳的时辰。苏莞烟眼尖,一进大营就看见最大的营帐外依旧是灰扑扑的小哲在探头探脑。
苏莞烟从马上下来,跟在韩辛辰身后小声问道:“他们也到了?”
“初九发了密信然后亲自护送他们来的”,韩辛辰指指苏莞烟后边的黑衣男子,挑起眉毛解释:“初九从前是我的暗卫,现在随你做侍卫。莞烟,以后没事不要再见安平!他不喜欢你……”
“早瞧出来了!”苏莞烟心里默默感叹一句,抬眼扫过小哲,便随着走进帐子。一进门,正对面是张长桌,桌角堆了厚厚一摞子案卷,两边十几把椅子一字排开,干干净净找不着一件修饰用的器件。
珠月蜷缩在左手边末尾的椅子上,红眼睛、红鼻头,小脸浮肿,浑身一抖一抖地干抽。
“哭太久,眼泪有点跟不上了”,小哲悄无声息地绕到苏莞烟身后,声音轻飘飘的:“公子,你去安慰安慰她吧!这丫头有点迷糊了,她死活认定你被疯子钩杀了!”
“快把眼泪攒起来,等哪天我真死了,你就可着劲儿的哭,哭他个七天七夜,让全锦阳府的人都知道,我苏莞烟也算没有白来一遭。”
看样子当初的一句戏言她倒是记心上了,苏莞烟万分无奈地朝韩辛辰笑笑:“我去看看她,这一个两个尽给王爷添麻烦。”
珠月看到苏莞烟时整个人还是迷瞪的,盯着瞧了好一会儿才“哇!”一声大叫,接着据说已经哭干了的眼泪又奇迹般地涌出来,肿成桃儿的眼睛努力地一眨一眨,哑着嗓子嘟哝:“公子,我……我以为……以为你死定了呢!”
抱怨的话说不出来,苏莞烟把长命锁挂在了珠月的脖子上,拍拍她的脑袋,笑得无限柔和:“人呢?只要多做好事,将来就能长命百岁。我有珠月小善人攒的功德,哪有那么容易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快来鞭策懒作者!
☆、第三十六章 激战前夕
算准了通州此番必是一场血战,韩辛辰带着大军不远不近地停在城外五十里,任由凌淮陌的加急密件送得比一日三餐还准时,几万人就是死活不肯再前进一步。
入了深秋,白日渐短,接近申时,太阳已经懒懒地挂在西侧城墙头,远方天空盖着一滚一滚的厚重云彩,只在缝隙间透出一两束色彩渐深的光华渐渐晕开,染得半边天空都是红色。
血光漫天可不是个好兆头!杨时令在城墙上巡视一周,撇撇嘴,双手撑住墙头,向前探出身子,微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尘土后黑压压一片军队,叹息道:“秦军就压在眼皮底下,他们倒好,都等着看大戏!”
“还不就是那么点心思,巴不得咱们和秦王拼光了,怎么可能真的出手相助!”副将周同拉下脸,黢黑方正的面孔上两道浓眉拧成疙瘩,环抱双臂,愤愤道:“他们哥几个自家人打自家人,到头来倒霉催得却是咱们!五打一的打法,那就是拿命去赌!谁把城墙后面的命当命,刀口子一亮,顶在前面的不是当兵的,就是城里的老百姓,但凡有点本事的,一拍屁股早跑得没影子!”
“我不跑!我陪着你们!”
冷清清的声音吓了杨时令一跳,正说得慷慨教的周同也一下子消了声,回过头愣怔怔地看着一身死白的凌淮陌,嘴角抖了抖,梗着脖子反驳:“凌大人在如何?不在又如何?一没兵,二没粮,就算是通州上下同仇敌忾也不过是拿血肉堵缺口。可以堵一时,难不成还能堵十次八次!将损兵尽,死一城的百姓,也不是给别人铺路!”
这话说往小里说,不过几句抱怨之词,但要深追究起来便是军前蛊惑人心,掉脑袋的大罪!平时说说也就说说了,但凌淮陌可是齐王的心腹,此番来通州便是督战的,哪能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杨时令脸色变了几变,一肘子打在周同的小腹上,大步上前急声道:“凌大人千万莫与周同计较!操蛋玩意儿没读过几天书,脑子想哪说哪,一张狗嘴尽会瞎咧咧!屁都有响、有臭味儿,他说的话连个屁都不如!”
“末将的确是个粗人,不懂得弯弯绕绕,但所说之话句句都发自肺……”周同气呼呼地开腔,成句的话没有说出来,小腿一歪被人踹了个踉跄。
“发你娘了个肺啊!”杨时令向来以儒将自居,被老部下逼到极致也顾不得风度,五官扭曲,长脸拧巴地都像是卷了边:“凌大人……凌大人……周同不知好歹,千万不要和他见识!大战在即,此时杀将有失人心,不如让他带兵守城将功补过!”
“凌某人何时说过要杀他?”素白衣裳裹着消瘦的身体被风吹得像是挂了白帆的旗杆,凌淮陌垂下眼敛,手里拂过胖猫油光锃亮的皮毛,后背挺得笔直,顿顿语气,有意拉长声音:“读书少无碍,好在今日凌某人有空能教教他。《军谶》曰: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厌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军战未止,将不言败!周副将今日之词足可以动荡军心论处,的确该杀,但凌某人愿意听杨将军的劝告留他一条生路……来人!拖周同下去赏军棍三十!”
杨时令长舒口气,看着立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睛的周同不觉皱起眉头,低声应和道:“凌大人打得好!对付粗人就这个法子走管用!”
“打得时候也别闲着,找个口齿清楚的给他念念《军谶》,刺激刺激走走心”,凌淮陌扬起嘴角,配着惨白的面色,笑得有些诡异:“为军之道贵在粗中有细,该看的书杨将军最好督促着周副将也看看。免得让人家笑话,我们齐地的将领也像是秦人一样就知道杀人……”
“杨将军?”沉默片刻,凌淮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将声音提高唤了一声杨时令,接着自顾自地往下说:“杨将军,你说我们手提屠刀,心里装的应该是菩萨,还是罗刹?”
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时令左思右想半天,只得咧嘴笑笑:“末将心窄,既装不下地狱的罗刹,也不敢玷污九天之外的菩萨。我带着出生入死的一票兄弟,守着身后的一方百姓,谁要杀他们,就和谁死拼到底!就是将来到了地府,被阎罗爷盘问起来也是问心无愧!凌大人,末将以为人活着还是要简单点,老婆孩子热炕头最好不过。世道乱就说明聪明人太多,天上地下的都忙不过来了。”
“所以说聪明也没什么好的”,凌淮陌笑了起来,狭长的一双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勾,不带一丝嘲弄:“杨将军,人难得看得懂,又看得透!”
杨时令没有接话,逆着晚霞看向浸没在一片红光中的凌淮陌。从来惨白不见血色的脸上被度了一层红晕,森冷的眼眸里花开了一汪柔和,城墙头上的大风吹得发丝乱飞,好像在一用力就能把眼前的男人刮散架。
良弓讲究张弛有度,弦绷太久要么断裂,要么彻底失了力度。杨时令暗叹口气,第一次有点可怜人前威风八面的凌大人。
终究是自己手下的兵,打起来没有下狠手,可三十军棍也不是随便玩玩的。皮糙肉厚如周同也足足养了五天才从床上爬起来。
掰着手指头算算,秦军从蓟县折回,堵在通州城下已经将近半个月,不打不闹安安静静地像是等什么时机,杨时令一天能把城墙巡视十几遍可死活就是瞧不出什么异样。
十月廿八,大利西方,五行走海中金之向,宜出行,忌动土。
晨霜降了一地,杨时令怀揣着手站在城墙边,低头看看终于有了动作的秦军,抬头看看过了食时依旧是灰蒙蒙一片的天空,习惯行军打仗的人往往会有异于常人的直觉,在今日,这种极端不好的预感压得他浑身难受。
“秦人的耐性终于是磨没了”,杨时令啧啧嘴,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凌淮陌道:“今日怕是不太平,凌大人又非守将不当留在城墙上。”
凌淮陌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杨时令的话,指指埋在云层里的太阳道:“秦人迷信,他们是算准了今日才行动的。平日总是提心吊胆,现在来了反让人松下一口气!”
“凌大人不该呆在这里”,杨时令一点也没有被他注意力,死咬住一点不松口:“秦军随时可能攻过来,凌大人应当早些避让!”
“我说过要陪各位守在这方寸城墙上”,凌淮陌脸色僵硬,目光犀利刺人,嘴角平成一线,丝毫不容人再有疑惑:“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话音刚落,身形一晃从天而降的利箭便贯穿了肩窝,接着飞箭如雨点般落在城墙上。血红在白衣裳上晕开成一朵大花,杨时令接过周旁侍卫递过来的盾牌快速扑到凌淮陌身边。过量失血,本就惨白的脸孔这时候已经看不出活人的气色,单膝着地撑起身体,后背却一如往常挺得直直,还有那只常年伴在他身边的花猫也静静地蹲在脚边。
杨时令身体挡在凌淮陌前面,手持着盾牌,侧过头看着不断冒血的伤口,皱紧眉头,低声道:“凌大人不该在这城墙之上!一会儿云梯架起,短兵相见,只怕是再没人顾及得上你!乱箭过后会有一段相持时间,凌大人随侍卫从东边下去!”
凌淮陌微微蹙起眉头,从小腿间抽出一把短刀,压紧牙关利落地将长出来的箭身斩断:“再不要说下城这样的话!杨将军,你我同时血肉之躯,你又怎知我不能站在这里守住身后的万千百姓!给我把长剑,我能自己保护自己!凌某人从不用被人护着、让着!今日之战,生是我命,死亦不悔!”
伤口好像完全不用在意,明明是异常单薄的身体,骨架子却像是钢铁所著压不弯,催不毁,杨时令到嘴边的话又被被憋了回去。
受了大约一炷香的箭雨洗礼,秦军已经压在了通州城大门口。利箭不再乱飞,花猫一窜没了身影,杨时令一把揭开盾牌,撕下块里袍死死扎住凌淮陌的伤口,然后解下腰间的长剑塞给了他:“战事吃紧,凌大人自己小心!”
“长剑给我,你用什么?”凌淮陌眯起眼睛,单手握剑,垂耷下来的胳膊上血液渐渐凝固成黑红色。
“佩剑不过是装风雅的,我从不使剑”,杨时令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厚背长刀扛在肩上,嘴角淡淡地弯出弧度,极是不合时宜地笑出声音:“末将此次与周同打赌,要比比谁收的秦人死鬼多。输了的……要钻鸡窝!”
剑鞘被扔在一边,锋口闪着银色的寒光,剑柄上还刻着瘦金体的小诗。的确是一把好剑,却也新得厉害,像是受了感染,凌淮陌也跟着笑出声:“既然用的是杨将军的长剑,那凌某人收的人头也算在杨将军的帐下!”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敌当前地位高下、过往矛盾早抛在脑后。在一边跃跃欲试的周同听见二人声音,急声大吼:“不服不服!你们耍诈!”
作者有话要说: 哼!看文不收藏,都去排队打屁屁!
☆、第三十七章 钢铁之躯
隆隆的战鼓声催着腾腾杀气一浪高过一浪,浇上灯油的城墙沾了火星瞬间燃成了一道火墙。蚂蝗一样的秦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烧焦摔死的尸体相互垒摞在城脚下铺成血肉红毯,后面的人却看也不看一眼,踩着尸体向城头扑过来。
就像是饥饿许久,终于看见猎物的野兽,喷薄而出的兽性早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