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锋点点头,就见那官儿连忙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郑重道:“下官从前远远见过世子爷一面,因此刚才没有立刻认出来,呵呵,年岁大了,这双眼睛也不好用,还请世子爷原谅。”
“这有什么值得怪罪的?”
谢青锋淡淡道,想了想,又看向那个官儿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罗海天,前几天刚刚做了大理寺……”
“罗海天?你就是罗海天?”
罗海天还没等说完,就听七星和龙渊一起惊叫,他茫然抬起头来,心想我有这么出名吗?连世子爷身边的小厮都知道我?奇怪,我没干出什么大事儿来啊,怎会名声在外?
“你就是罗海天?户部侍郎韩大人是你的岳父?”谢青锋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也可算是风度儒雅的中年男人,一字一字的问。
“正是下官。怎么?世子爷听说过我?”罗海天心中一喜,暗道竟连世子爷都知道我?看来应该是平时岳父见到世子爷时曾经提过我,不然堂堂世子啊,怎会知道我这么个小人物?
他正在这里沾沾自喜,就见谢青锋冷笑一声,点头道:“听过,怎么会没听过呢?不但听过,罗大人的名字,对本世子来说,可真是如雷贯耳啊。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哪里哪里?世子爷过奖了。这……屠狗之辈尚知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何况我等身为官员,既然遇见这等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罗海天仍是微微弯着腰,明明大义凛然的话,愣是让他说的如同拍马屁一般。只看得七星和龙渊都直皱眉头,暗道我们都知道歹竹出好笋的道理,可是像这个罗海天和罗姑娘之间,已经不是歹竹出好笋可以形容的了吧?根本就是癞蛤蟆生出了白天鹅,这……这太违背常理了。
“你做的……当真很好。”谢青锋强压下心中一拳揍死这老王八蛋的冲动。面上也勉强堆了几丝笑容:“如此的急公好义。当为官员典范。也许罗大人不日就要高升呢,呵呵。”
直到谢青锋都离开好一会儿了,罗海天还陷在狂喜中不能自拔:这……这就要升官了?只是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被世子爷看见,就……就要升官了?果然这路郡王府在朝廷里。真的就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啊,幸亏自己聪明,远远看见这大人物,就连忙找人帮忙演了一场戏,哈哈哈,升官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了,听说世子爷和皇上的交情很好。会不会他到皇上面前,就当说新鲜故事般把这事儿说给皇上听,一旦皇上高兴,自己难道还会连升三级?
罗大人这一想,便不由想的有点多。坐回轿子里的动作都是手舞足蹈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丢了老命,刚看见这老混蛋的时候,世子爷可是真动了杀机的。
“爷,您还真信这老王八蛋啊?”
回府的路上,龙渊忍不住便凑上前义愤填膺的问自家主子,七星想要拉他,却为时已晚,只好叹了口气,用手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里观望事态发展。
果然,可怜的龙渊屁股上立刻挨了一脚,差点儿被踹趴下,听谢青锋阴森森问了一句:“嗯?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和猪一样蠢的?”
龙渊吓得再也不敢说话,果然,就听谢青锋吩咐道:“去顺天府,和顺天府尹说一声经过,就说我怀疑这两个人是被那老王八蛋收买了做戏,务必严加审查。”
说到这里,他不禁冷笑一声,喃喃道:“老王八,说不定还等着升官发财呢,好,很好,我满足你,呵呵……”
七星和龙渊听见主子这笑声,身上不约而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招招手,暗处保护的侍卫立刻出来一个,听了吩咐后,一阵风般往顺天府而去,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这里罗海天回家,和韩姨娘,哦不,应该是韩夫人,把话这么一说,夫妻俩这个得意啊,以为升官发财只在朝夕之间,却不料没几天就等来了一道调动命令,却不是什么升迁的,而是被贬到刑部做了一个八品照磨。正五品的官儿,一下子到了八品,这是连降了五级,一下子就把这老小子给打懵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谢青锋,阴了罗海天一把,心中怒火稍微降了降,心里琢磨着自己既然成了京城一害,不如还是去乡下吧,也让皇上少操点心,不然万一太后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关了禁闭,天天和那个李溪月在一起,他这年轻有为的将领还不得英年早逝啊?那李溪月虽有罗莞的活泼,却半点儿没有对方的从容大度可爱端庄,简直就没有一点儿可比性。
怎么又想起她了?谢青锋长叹一口气,回过神来,就听身旁七星和龙渊在小声说话,两人正说到罗莞的果园这会儿不知是什么光景,一下就把谢青锋的胃口吊了起来,这别扭世子爷却假装佯怒道:“她的果园什么光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少给我嚼舌头……”
“咦?蒋娘子?”
忽听七星叫了一声,谢青锋冷哼一声道:“爷的话你们没听见吗?不让你们说罗姑娘,你们就说什么蒋娘子,是特意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不是啊,爷,真的是蒋娘子,在……在咱们府门外。”
“啊?”
谢青锋抬头一看,果然就见那正和家丁急着说什么的女子正是蒋秋娘,刹那间,他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二话不说便飞步上前,一叠声道:“蒋娘子,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罗姑娘叫你来的?她……她出了什么事?”
七星和龙渊满脑袋黑线,心想至于吗?爷您刚刚还大义凛然的训斥我们,转眼间这就比我们还着急的冲了上去,您是世子爷啊,好歹顾忌点形象好不好?
蒋秋娘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这路郡王府,偏偏家丁告诉她说世子爷不在,这正急得没法,缠着家丁问他们谢青锋去了哪里,只惹得那些家丁都不耐烦,以为是什么疯女人异想天开,想来攀高枝儿的时候,就见自家主子猛地跑过来,一叠声的问话,让几个家丁面面相觑,都看到各自额头上的冷汗,他们刚刚真的差点儿就拿扫帚赶人了,却不料原来这疯女人真是认识主子,而且看起来,主子还很看重对方似得,这幸亏没造次,不然他们头里赶跑了人家,怕是之后就轮到自己被拿大扫帚给赶出门去了吧。
“世子爷,求您救救莞儿吧,那孩子得了重病,大夫说,怕是有性命之危,只有太医院的金太医能救她,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蒋秋娘一看到谢青锋,眼泪就下来了,这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又出来耽误了半天,不知道女儿的情况如何,病势是不是又沉重了,这会儿真正是心急如焚,连对谢青锋的排斥和惧怕都忘到九霄云后去了。
“性命之危?怎么……怎么会这样?”谢青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那么健康乐观的一个女孩儿,每天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得,他真的不敢想像对方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模样,一瞬间,心硬如铁石的世子爷只觉着一颗心都似被一只长满了倒刺的手给狠狠揪了起来。
“说是病的时候儿,这孩子先天壮,没有察觉,硬撑着,结果就把病拖到这时候儿了。”蒋秋娘擦着眼泪,就见谢青锋点点头道:“蒋娘子你不用急,我这就去找金太医。”说完转身对七星龙渊道:“备好马车,到金府外等我。”话音未落,人早已没了影踪。
几个家丁揉揉眼,喃喃道:“妈呀,世子爷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这就是一骑绝尘啊……”不等说完,便被另一个家丁啐了一口,听对方鄙视道:“呸!你个没文化的,那是一骑绝尘吗?世子爷又没有骑马,分明是一苇渡江的轻功……”
“行了,别胡说了,爷那叫八步赶蝉,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胡说。”七星斥责了一声,这里龙渊早已利索的进府里将最好的一个车把式给拉了起来,连谢青锋的坐骑——那一匹大宛名驹都没逃过厄运,成了拉车四匹马当中的一匹,没办法,谁让这货的脚力是府里战马中最好的呢。
金太医是从饭桌上被谢青锋揪起来的,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儿都上了马车,还“哎哟哎呦”直叫唤,指着谢青锋痛心疾首的跺脚道:“世子爷啊世子爷,你从前分明也是一个乖孩子,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儿了?难怪人家都说你如今是京城一害,你……你害到我的头上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药引
七星和龙渊都听得头上冷汗直冒,心想乖孩子?我们世子爷?妈呀这俩词儿搭边儿吗?怎么想怎么觉得根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词语。
一路飞奔,蒋秋娘坐的马车反而被远远落在后面,这会儿谢青锋哪里有心思等她啊?可也不好一个车里坐着不是?然而即便如此,到了山庄的时候,天也早黑透了。
从马车上下来,可怜的金太医“哎哟”连声,扶着自己的老腰不停哼哼:“哎哟我的骨头啊,我的老腰啊,散了架子啊……皇上啊,你可得给老臣做主啊……哎哟……”
谢青锋压根儿没有尊老爱幼的精神,直接拎着老头儿的衣领就进了院子,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老头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妈呀,蛇啊……是蛇啊……”
谢青锋抬头一看,只见大门旁的灯笼下,小青昂首吐信正盘在那里呢,他抽了两下嘴角,看一眼金太医,不耐道:“就是一条大一点儿的虫子罢了,你叫什么叫?让人家以为太医就这点儿定力,还能瞧得起你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大一点儿的虫子?那是蛇好不好?你看看你看看,还是一条大蛇……”金太医气得胡子乱颤,手指头指着小青,却听世子爷面无表情道:“放心,又不是让你给蛇看病,是让你给人看病。”
说着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进了屋,范京谢明雨还有范良和几个丫头仆妇站在一起,范良看着世子爷的目光颇为不善,然而此刻需要人家帮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罗姑娘怎么样?”
谢青锋放下金太医,问了谢明雨一句,至于范京范良,他只当是空气。
“不太妙,还是昏睡着,之前大夫开的药也喝了。也不见任何起色,婆子说,这会儿身上的温度都更高了。”谢明雨面色沉重,却听金太医“咦”了一声,在他身上看了几眼,他便连忙拱手道:“这位是金太医?大名如雷贯耳,请快去看看病人吧。”
“嗯。”
金太医虽然叫嚷了一路,对谢青锋如此“强掳”他来治病的表现颇多不满,然而事关人命,倒还真没有大意。诊了半天的脉。方凝重道:“果然是险症。”
“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谢青锋紧张地问。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挠挠有些蓬乱的发髻,开口道:“谁也不敢给你说死话,不过我这里有一道方子。应该可保康复,只是……喔,要以世子爷的血为药引子,你可愿意……”
老头儿没等说完,就见谢青锋猛地从腰中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捋了袖子露出手腕,沉声道:“拿碗来,你要多少?”
“不……不是我要,是治疗这姑娘……需要。”金太医都结巴了。从谢青锋的态度上,他能看出对方对这个病人不寻常,只是……你要不要这么痛快就答应?你就一点儿都没怀疑老夫这是在变相地报复吗?
“为什么要他的血做药引?”忽见范良走过来,沉声问了一句,或许是身份的关系。他从心里不愿意让罗莞和谢青锋有太多牵扯,找太医是必须要对方出面,但是这种救命之恩,能不欠下还是不要欠的好。可怜的二庄主还不知道罗莞一家欠了这个他看不顺眼的世子爷两次救命之恩了。
“我这药怪异,要先天强壮,修习内功,一身正气,血煞天生的男人的血液为药引。”金太医捋袖子开药方,一边漫不经心给范良解释。
“先天强壮,修习内功,一身正气,血煞天生。”二庄主喃喃念着这话,忽然欣喜若狂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也行啊,这些特点我也有。”
“哦?你杀过人?”金太医轻蔑的看了范良一眼,顿时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二庄主早年当土匪的时候,真杀过贪官恶霸,但问题是他不敢说出来啊。
“而且你的腿还是残疾吧?做药引的要健康人。”金太医是真不客气,转眼又在二庄主闷得要吐血的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用我的。”谢青锋目光沉沉看着范京,却见对方点点头:“多谢世子爷。”
药方开出来,一看见方子上的药材,范良差点儿没昏倒在地,强行抑制着手脚的抽搐咬牙问道:“这……这些药材要去哪里买?就算京城里的大药铺,也未必能买全吧?”
金太医慢悠悠道:“急什么?不是有世子爷吗?京城里大药铺算个屁啊,内务府的药库还不是他随便拣?”
谢青锋也吐血了:“还要去内务府?”
“除非你想这位姑娘的病落下根儿。”金太医冷哼一声:“不过,落下根儿倒也无妨,不过是身子日后孱弱些……”不等说完,就听谢青锋咬牙道:“好,我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天就要亮了,罗姑娘的病情……”
“放心,有老夫在,只要你天亮前回来,阎王爷也拿不走她的命。”金太医胸脯拍得山响。
“好,那我这就走。”谢青锋也不多话,转身出门,却听身后又悠悠跟来了一句:“顺便去王院正家给我请个假,明天我是轮值。你就告诉他,我被天杀的世子爷绑架到了穷乡僻壤给他的心上人看病,连饭都不让我吃完……”
谢青锋已经不是吐血了,他这才深刻理解为什么连自己的爹爹都说太医院的金喜来做太医太屈才,他应该做个御史的,好嘛,这人要做御史,估计朝廷上一半心里有鬼的官儿都得气吐血。
看着百战杀神狼狈败走,金太医心里这口气方觉着稍微平了些,看向范京范良:“你们两个是管事儿的?快弄点饭来吃啊,我这样的老人家,还没吃完饭就让世子爷拽了过来,你们难道还忍心就看我这么饿着?”
怎么不饿死你这老家伙。二庄主郁闷啊,却还是要憋住一口老血,亲自去厨房安排这位太医祖宗的晚饭。
罗莞悠悠转醒的时候,恰逢蒋秋娘进门,一看见女儿醒了,这妇人还以为是金太医的功劳,连忙跪在老头儿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便爬起来踉踉跄跄扑到罗莞床边,还未开言,已经是泪流满面,拉着罗莞的手泣不成声道:“我的儿,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你吓死娘了,呜呜呜……”
罗孚也在姐姐床边坐了一天,此时已是深夜,他却仍是眼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