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芳道:“是啊,真盼着哥哥早点回来,只怕哥哥也是归心似箭,呵呵……”说完故意看着罗莞笑。
罗莞听见她们打趣自己,却也不分辩,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古灵精怪的,自己要是急着解释,反而更要让她们笑话,有数的,解释就等于掩饰嘛。
见她只是笑,谢玉秋和谢玉芳正想着再拿什么话刺激刺激。就不信这个姐姐能一直温如止水。偏在此时,就听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叫。接着一阵嚎哭声响起。把几个姑娘都吓了一跳,谢玉秋便皱眉道:“是谁这样没规矩?这也是大哭大叫的地方?”
三姑娘说完,便要去兴师问罪。罗莞忙拦着道:“罢了,也许是她有什么悲痛的事,终归都是人。下人们就没有喜怒哀乐了吗?做主子的也该体谅体谅。”
她说完,谢玉秋果然停下了脚步,只是仍嘟囔道:“虽如此说,也得收敛着些啊,她这是在这里,若是在老祖宗房外,就这一嗓子,还不得吓到老祖宗?”
话音未落。忽听另外一个地方也起了哭声,不久后又是一处。这下连罗莞心里也发毛了,忙拉着谢玉秋等人道:“咱们快出去看看,事情不对劲,不可能这么些下人都遇到了伤心事吧?”
因几人匆匆出了园门,恰好就见园子外聚着几个婆子仆妇,正在那里一边议论一边抹眼泪,看见她们。也顾不上行礼,其中一个就扑过来跪下哭嚎道:“姑娘们,不得了了。天……天塌了,世子爷……世子爷战死了,呜呜呜……”
“你……你说什么?”罗莞觉得肯定是自己没听清楚,连忙又问了一遍,只是身子却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那婆子还在哭,谢玉秋已经上前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在她身上。尖叫道:“你这老婆子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哥哥……哥哥是战神,他怎么可能战死?是不是你听错了?就敢在这里散布谣言,你……我杀了你……”说完四处转着,然后猛然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作势就要砸下去。
那婆子却也不知道害怕,泪流满面哭叫道:“老奴也盼着是我听错了,可……可这信儿是从王妃娘娘屋里的柳嬷嬷那里传来,王妃晕过去了,若不是世子爷,王妃焉能疼晕了……呜呜呜……”
那婆子语无伦次的还说些什么,罗莞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怔怔看着面前几个同样愣怔着的女孩儿,忽然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喃喃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串通了来骗我?世子爷……青锋他……他可是战神,呵呵……他怎么会战死?神哪里会死?你们……你们怎好拿这话开玩笑?这……这不是咒他吗?最多不过受伤罢了,不可能死,是不是?他是神啊……”
“姐姐……”
谢玉芳怔怔流下泪来,小姑娘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而她的眼泪似乎终于刺激了罗莞,她茫然看着面前几张同样苍白呆滞的面孔,耳朵里是下人们止不住的哭嚎声,那声音忽然间就变得好大好大,如同潮水般涌进她的耳朵,潮水中夹杂着“这是真的,世子爷他战死了……”的叫嚷声。
“是……是真的?青锋……死了?他……他死了?”尖锐剧烈的痛楚瞬间如同成千上万根钢针般猛然扎进了心脏,罗莞扶着园子旁边的大树,只觉喉头一片腥甜,“噗”的一口血喷出来,她自己却茫然不知,意识恍惚间,身子已是软倒下去。
“罗姑娘……罗姑娘……”先前嚎哭的婆子再次叫起来,刚刚扶住罗莞,却听身旁又响起了惊叫声:“四姑娘,五姑娘……”
严格说起来,谢青锋并不能算是路王府的顶梁柱,虽然他是世子,然而路郡王爷也绝不是个在家吃干饭的闲散王爷,加上这里是太后的娘家,还有谢家二老爷,那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所以谢青锋战死,其实不会对路王府的地位造成什么影响和打击。
然而整个路王府却因此而陷入了无比低迷悲伤地气氛中。徐王妃固然是因为心痛儿子而昏倒,然而苏醒过来后,却也知道这个噩耗是决不能让翁老太君知道的。只可惜,这样大的大事,又怎能瞒得住?不说别的,谢青锋班师之日,一家上下却全没有个笑模样,且看上去只要一说话,便能哭出来似的。老太太是在后宅中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虽然老眼有点昏花,然而察言观色的功夫却不是一星半点儿,看出了端倪,再一番追问,事情就瞒不住了。
当下翁老太君险些没有活活痛死过去。昏迷了一夜才醒过来。路王爷跪求母亲保重身体。然而他自己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徐王妃不用提,谢玉秋谢玉芳谢玉婉都因为悲伤过度而病倒在床。她们从前因为谭芳蕊的事情,和这个哥哥并不十分亲近,只是心里那份崇拜和孺慕之情,却比寻常人更甚。尤其是在接受了罗莞后,几个女孩儿和兄长的感情急速升温。私下里还议论过要在谢青锋和罗莞成婚时怎么闹洞房呢,哪里想到哥哥去了战场上,竟然从此便是天人永隔。
罗莞更不用提,她从前看小说,动不动就看见什么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之类的形容词,虽然知道意思,可总不知那是种什么感觉。她一向都是积极乐观的性子。自觉世上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可以把自己打倒。然而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错了,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心死如灰”这种感觉的。这两日夜里,她就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恨不得自己跟着谢青锋死了。去阴间和他的魂魄相聚在一起才好。
从知道信儿后,罗莞在路王府里住了两天,因为她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徐王妃不放心,便留下她来照顾,又给了她一个“多劝劝老太太”的任务。只是,所有人心中都如此悲痛,彼此见面,不等说话便是泪如雨下。谁又能劝得了谁?明知道根本不可能起作用的。
路王府中是这么一副情景,而皇宫大内,明辉侯府,新安候府,乃至举国上下,无不为那位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从此后就如同天神般守护着大夏,保住这片万里河山锦绣繁华的少年名将的战死而悲痛欲绝。
在遥远的边疆,匈奴虽然也失了一名元帅,然而在知道谢青锋也同样战死后,匈奴大军却全都陷入了狂喜之中。当日在担当山的伏兵并没有从大夏军的手里讨得了好,面对那群不要命的铁人,最终他们还是退却胆寒了,大夏可以把这三万人全部埋葬在此,可他们却是匈奴大军中为数不多的精锐,决不能在这里全军覆没。所以到最后,终究还是大夏军队惨胜。
然而这又如何?谢青锋死了,大夏的军队再庞大,也终究是一只没了头领的羊群。匈奴大军怀抱着热切的梦想反扑回来,却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遭遇到几十万真正的哀兵。
谢青锋的死,将三军将士的心紧紧揪在了一起。他们悲痛,他们愤怒,可他们除了为那令人崇拜尊敬的少年元帅戴一身重孝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们甚至都找不到元帅的尸体。
这股气憋在心里,憋得每个人都成了面无表情的铁人,他们不哭不叫,每天依然按时训练,吃饭,睡觉,除了藏着两把刀子的眼神和那白茫茫一片的“孝服”,根本没人能想象到这是一支蕴含着巨大怒火和能量的军队。
其实军中不可能为普通士兵制作孝衫,于是官兵们就都把白色的里衣穿在了外面,他们坚认这就是在替元帅戴孝。而那股憋在心中的悲痛愤怒终于在匈奴大军反扑之后,有了一个宣泄的渠道。
每天都有几场战斗要打,毫无章法凌乱的战斗,所有的士兵,包括统帅在内,似乎全都没有了理智,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杀,报仇。”仿佛这就是他们还活着的目的。
这样的战斗,就算是谢青锋在世,只怕也要气歪鼻子:这还叫军队吗?这还叫战斗吗?这他妈纯粹是去送死吧?
然而就是这样仿似是去送死的大夏军队,却把兴高采烈斗志昂扬反扑回来的匈奴大军打的抱头鼠窜落花流水。也许当谢青锋战死的消息随着时间而被大家慢慢接受后,大夏军的这股哀兵之气也终将消散无踪,或许他们真的会变成没有了头羊的羊群。然而在此刻,却没有匈奴人敢这样认为,天知道他们已经要被这些愤怒的羊屠戮殆尽了。就算这些羊之后再软弱无力,一群被剁了爪子打断了腰的狼又凭什么到羊群里掠夺?
第二百四十一章:等你回来
所有的这一切,罗莞不知情,她也不想知道。在路王府呆了两天后,她看到王府空前低迷的气氛,也不想在那里给人家添麻烦,所以悄悄和翁老太君说了一声,便回到罗府。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姑娘心中的绝望,她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就坐在床上痴痴的,有时候馨香玉香忍着悲痛扶她出门,她也只是坐在那架已经空无一物的海东青架子下,出神地看着大门的方向,一看就是一整天。
蒋秋娘原本是再也不愿意踏入罗府半步的。然而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也能够想象女儿此时是多么的悲伤无助,因和范良商量了后,到底还是和元老太太一起赶来。一进门,便看到女儿倚在廊柱下,双目无神的看着院门。
蒋秋娘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冲过来抱住罗莞大哭道:“儿啊,我的儿,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呜呜呜……”
“娘,你来了。”
罗莞看到母亲,面上总算是有了点表情,她看上去好像是想挤出一个笑容,然而嘴角咧了咧,便觉一串咸涩泪水浸润到了唇上,于是她再也没力气强颜欢笑了,只是扶着蒋秋娘和元老太太坐在廊下。
“姐姐每天不是在房间坐着,就是在这里坐着。”从谢青锋战死的消息传来后,便寸步不离罗莞的罗孚无奈和母亲以及外婆解释着,话音未落,少年的眼圈也发红了。
“莞儿啊。你告诉外婆,你这每天里看着。是看什么呢?”元老太太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要打开罗莞心里的结,必须让她多说话,只有了解了她的想法,才能对症下药。
“没什么。世子爷要班师回朝了。我想他一定会来见我的,那时他可不是要走这个院门呢。”罗莞终于微微露出了笑容,然而说出的话却如同一道雷劈在了元老太太和蒋秋娘的头上,让两人当即就慌了。
“莞儿啊,你别吓外婆,别说这样的傻话。世子爷……世子爷不是死了吗?他……他怎么可能还会班师回来?更……更不可能来这里看你啊。”元老太太紧紧攥着罗莞的手,说着说着,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回不来了?”
罗莞听到元老太太的话。不由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她便摇摇头,很笃定的说:“不会的外婆,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儿啊,娘知道你心里苦,只是……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你可别因为这个就痴傻了啊,你若是真的疯了,世子爷……世子爷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
蒋秋娘也哭着劝,而一旁的罗孚见姐姐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几天的憋屈和悲伤也终于爆发了,他跳到罗莞面前,指着那大门道:“姐姐,你醒一醒吧。世子爷不会回来了,他死了,他再也不可能从这个门走进来了。你从来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这一次为什么也这么脆弱?姐姐,你认清现实吧。”
“不认,我不认,我一点也不想认清现实,我一点儿都不想接受,我要做鸵鸟,做一只鸵鸟,什么都不要知道,我就想这样静静的等他回来,他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为什么你们要一次次和我说他死了?为什么连让我做梦都不许?”
罗莞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一面尖叫,泪水就源源不绝得流淌下来。一旁馨香和玉香慌了神,刚要上前,却被张妈和石婆子拉住,听她们松了口气道:“姑娘如今就怕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久而久之,非熬出病来不可。如今就好了,两位姑娘不用急,且让姑娘痛痛快快哭叫一场,比她整日不说话默默流泪的好。”
馨香玉香一听,这话很有道理,因此便都止了步子,却见罗莞叫完了,一屁股坐在石栏上,哭着道:“我就想想着他,就想自欺欺人,就想从此后都活在梦里,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满足我?你们还是我的亲人吗?是我的娘亲和兄弟吗?”
蒋秋娘无话可说,只握着罗莞的手泪如雨下。倒是罗孚这时出奇的冷静,十二岁的男孩儿,看上去完全像个小大人似得,来到罗莞身边郑重道:“姐姐,你还知道我们是你的亲人吗?你还知道你的生命中除了世子哥哥,还有母亲和我这个兄弟吗?你忘了从我们被赶出家门后,是怎么相依为命的?那样的绝境都没有把你打倒,怎么如今你就倒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如果没有你撑着,会是个什么样子?难道你为了世子哥哥,就连娘亲和我这个兄弟都不要了吗?”
罗莞收了哭声,有些吃惊的看着罗孚,却见弟弟俊秀的小小面庞上满是严肃,一字一字道:“姐姐再想想,世子哥哥为什么喜欢你?他喜欢的,就是你的自强不息,就是你无论面对任何困境,都是百折不挠的精神,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将你击溃打倒。如果只要痴情女,有的是女孩儿对他芳心暗许,他那个表妹,甚至能为他杀人。可那些痴情的贵族千金何曾放在世子哥哥眼中?然而你看看你此时的模样,和那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贵族千金又有什么两样?世子哥哥英灵归来之日,看见你这副模样,他就算不失望,是不是也会伤心愧疚?因为是他把你变成了那种他最看不上的,除了哭泣绝望消沉自私什么都不会的瓷娃娃似的贵族千金。”
“孚儿,别这么说你姐姐。”蒋秋娘生怕罗孚这番话把罗莞刺激的更加痴颠,见罗孚还要再说,她连忙一拉儿子,带着哭腔道:“好了孚儿,让你姐姐自己想想吧,你别逼她,你想一想你姐姐那会儿为了救你的命,一家一家医馆去哀求,然后被赶出来,你……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她这样一说,罗孚也忍不住伤心了,咬着嘴唇道:“我就是记着姐姐对我的恩,那会儿我们都在绝境之中,可是姐姐何曾是这个样子?她……她甚至为了我敢去讹诈世子爷……”
一面说着,罗孚的眼泪便一颗一颗涌出来,看在罗莞眼里,就如同是一道一道的亮光在脑海中划过,耳边回荡着刚刚罗孚说过的话,直如当头棒喝一般。细想想,自己这几日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自己只一心想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