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余生作者:酥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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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作者:酥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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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扯之间伤口裂开所致。

“你受伤了?”
不自觉地,云舟的语气放柔了一些,带了点歉疚。

余生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云公子的关心,一点小伤而已,不必介怀。”

话是这么说,可对于自己无意中弄裂了他的伤口这件事云舟还是有些自责的,张了张了口:
“你……”

要说你什么?云舟自己也不知道,他悄悄地抬起眼来,看见对面那人脸上带着笑,可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一改前两次极不相称的爆发富行头,这次的他穿着一件朴素的粗布衣裳,上头还打着补丁,这就是这洗尽铅华的天然本质才让云舟直到现在才看真切他的面容,原来他还很年轻,长得也算英俊,虽然面上有些许倦色,但是那一双眼睛清澈透亮,闪着自信的光,叫人移不开眼去。

云舟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尴尬,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也很讨厌他老是纠缠自己,但是自己如今碰伤了他,又被他这样瞧着,说不出啥表达歉意的话来,可越是这样,就越像是欠了他什么一样,如骨鲠在喉,这种别扭的感觉使他十分地不自在……

后来所幸游春人中有几个来到亭中歇脚,再加上小墨也在这时候找了过来,所以云舟就趁机逃走了。在远离那个让他倍感压力的亭子之后云舟只觉一身轻松,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的箱子被突然打开了一样,又能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如释重负,可至于为啥方才如此紧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上午的游春已毕,旧宅主人安排宾客用过茶点,稍加休整,到了下午一干人等便启程往后山进发,雇几个小童挑了几担百花酿,不出一里地就来到了一片竹林,葱茏翠竹之中藏着一脉清泉,旁边有座竹亭,叫做百花亭。

众人准备好笔墨纸砚,分立清泉两侧,将手中的酒杯放入泉眼之中,让酒杯顺着曲折的流水向下流去,停在谁的身边,那人就要饮下一杯酒,然后作出一首诗,此中游乐之法便叫做“曲水流觞”,颇受文人墨客的喜爱。当天众清客兴致颇高,一个个头上簪着花,也有人将手中的花瓣撒入流动的清泉之中,正是流水落花送美酒,别有一番情趣,后来有人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彼此交换手中所掐花朵,以手中鲜花为题眼,不限韵脚格律,作一首咏春之诗,席上各文人争相显露自己的才华,开怀畅饮,借酒助长诗兴,以排遣内心愤懑,酒过三巡大多喝得半醉半醒,在林中踏舞高歌,霎是快活,短短半日便成诗三十余首。

记载这些诗作的除了专门的记录人,同时余生也在暗处偷偷地拿出随身的小册子和细管毫笔做着记录,由于他手有伤不方便,所以记下每首诗之后的批语都尽量简洁,大多用“好”与“不好”来代替,席上清客众多,所作之诗水平也大多参差不齐,除非碰到有些过于现眼的,余生也就按捺不住,大笔一挥,铁口金牙断优劣,比如有一首是这样写的——

兰花不红,菊花不香,又红又香,此乃桃花。
江海余生批: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又臭又响,此乃神屁。

还有一首是这样写的:

啊!春啊春!春日绵绵睡不足,喝点小酒酣梦够,龙王聘我金龟婿,月下嫦娥坐膝头。

江海余生批:兄台,窗外日已迟迟,草堂春梦可醒否?

且说云舟向来不爱凑热闹,这次之所以会来这流觞席也是因为小墨怕他在山上憋坏了拖他下山来的,在又没有相交的朋友,所以在别人尽兴联诗的时候他就静静地立在一边,后来小墨见他过于拘谨,就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了席上,只见一只墨绿色的犀角杯从泉眼处流到他的脚边,在水涡处打着旋,怎么也流不下去。

眼见天意如此,众人都等着他作诗,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云舟饮下了杯中的美酒,因无人与他交换鲜花,就以这林中绿竹为题眼,沉思着踱了几步,只构思了片刻,便已得到了灵感:

“风吟碧波水清浅,日暮苍翠修竹深,只愿轻舟共携手,从此江海寄余生。”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听上去就像是这涓涓流水,十分地动听,再加上他的神情很投入,眼神泛着温柔,嘴角挂着一丝向往的笑容。这首诗意境深远,搭配上他衣袍上修长的墨竹样式,真正是情境结合,给人以宁静淡泊之感,人群里已经隐约有称赞之声,而一直做着记录的余生听到“江海寄余生”几字之后笔锋突地一顿,痴痴望向那抹修竹一般的纤细身影,目光流转,神色复杂。

“哼,什么江海寄余生,如今兵荒马乱,身为堂堂一介读书人不想着为国为家,竟只想着云游避世,实在是胸无大志!”

忽然人群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一名满脸鄙夷的书生走了出来,余生一眼就认出来,这不就是方才那个“此乃桃花”君吗?

云舟本就拙于辩白,被他说得张口莫辩,而周围的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有人觉得书生说得有理,有人觉得书生此举未免咄咄逼人,没事找事。就在这时候,又走出来一个獐头鼠目的书生,指着云舟说道:

“我认得你,你是前礼部尚书云大人的公子,七年前因为科场舞弊被除去考试资格,没想到云大人一生为官耿直,为国尽忠,膝下唯一的儿子竟如此不成器,作奸犯科,如今竟还有脸面流落到江海县来,今日这宴席宴请的都是县上的文人墨客,大家都是高洁之辈,不想竟有个罪犯混了进来,云公子此番不请自来,脸皮可真够厚的啊。”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方才的“龙王女婿”,不知他是从哪里听说云舟是云尚书之子,众清客听了他所言,一时间就像炸了锅一样,场面很快失控,无数道视线刀子一般齐刷刷地割在云舟的身上,云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眼神,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明显的鄙夷,也有感到惋惜的摇头,云舟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们像看马戏一样地观赏自己。

小墨护主心切,眼见公子受到了那么多人的非议,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挡在公子前面,忍不住回嘴道:

“闭嘴!我家公子才不是罪犯!不就只是一个破宴席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想当年我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的院子比你们那破院子还大上三倍呢,你们这些人想进都进不去!”

“小墨,别说了。”

“公子……”

将小墨轻轻地推到身后,云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所有能力维持作为一个云家子孙的体面。过去的光辉荣耀有什么好提的?都已是过眼云烟,世态炎凉,自从考场上被陷害,七年来他什么屈辱没有遭受过?早已经习惯了,爹在世的时候一直忠告他,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就算被千夫所指,他也要以不卑不亢的姿态来面对这一切,他要把背挺得比标杆还要直,只因为他是云家的子孙,不能给云家丢脸。

“云某并不知这宴会须得受邀才能前来,唐突了各位,是云某疏忽,这就告辞了。”
说罢,云舟拉着兀自愤愤不平的小墨就要离开。

“等一下,云公子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歹我和朱兄是这场宴会的发起人,是走是留总得问过咱们一声才算数吧?”
说话的正是“龙王女婿”,他和“此乃桃花”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上同时泛起寓意不明的笑来。

云舟问道:“那二位究竟还有什么交代?”

“此乃桃花”君挑了一下半边的眉毛,高声道: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云公子问了,那这件事我有必要向在场所有人都讲明一下。只因我与陈兄上个月途径隔壁钦州,看到朝廷之中内务府总管陈大人正广发招贴,招募附近各地饱学的书生入其府衙编纂文书,报酬颇丰,食宿府衙一并包办,每月三两二钱纹银,唯一的条件是编书工匠必须切断与家中所有的联系,且不能透露所编书籍的内容给任何人,违者重罚,等到文书编写完成之后才能回乡。我与陈兄半月前已投入刘大人门下,刘大人器重我兄弟二人,命令我们在家乡各地多多募集文人能士,并给了我们白银千两作为给江海县才子的资礼,于是我兄弟二人就想出召开宴会以吸引才子前来的方法,就以这流觞席试才,若是有意与我兄弟二人同去刘王府效力的同仁,可以当场取走纹银五两作为嘉奖。”

话音刚落,还生怕人不信一般,用眼色示意小童将装着白银的箱子提上来,足足十口硕大的箱子,几十个小童提得哼哧哼哧,满头大汗,那朱生与陈生还一一打开箱子让人查验,但见那满箱的银子冒着白光,直晃人眼睛。

穷酸书生本就手头拮据,大多数人悬梁刺股死读书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吗?可如今这动荡乱世,外族祸乱,就算当了官又能有什么用呢?保全自己不被饿死才是正道,当下黄金白银的诱惑赤、裸裸地地放在眼前,五两银子靠他们写秃一万个笔头都赚不到的了,现在只要点一下头就能轻松取走,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呢?近八成的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那些白银吞口水,而少数的行动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去报名了。废话,给你吃给你住,还每月三两多银子拿,傻瓜才不干哪!

朱生和陈生看着席上众清客陆陆续续地前去报名,箱子里的银子越变越少,彼此互看了一眼,露出得逞的笑来,其中一人看向依旧直立原地的云舟,说道:

“云公子,我看你现在名声那么臭,想必也是一穷二白了,何不加入我们,也好赚两个钱花花呢?”

云舟不理会他们,只沉声道:

“云某在京城待过不短的时间,早有风闻那刘大人横征暴敛,残害忠良,不是什么清正的好官,如今正是艰难乱世,百姓尚不得吃饱,朝廷哪还会有时间耗费那么多的人力去编纂一部文书?兄台保不准是被骗了,还是尽早脱身为好,切莫拉更多人上当了。”

那朱、陈二生见他竟当面拆他们的台,气得破口大骂:

“给我住口!我兄弟二人见你落魄,好心给你介绍差事,却不想被你无限栽赃,果真是好心没好报!别以为自个儿是尚书儿子就了不起,别说现在你老子死了,就算你老子活着都不过只有跪着给刘大人擦鞋的份,你如今不过就是条落水狗罢了,有什么资格敢置喙刘大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听到那“落水狗”三个字,云舟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发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指甲刺进肉里,像是要活生生地掐断。眼看着场上局势紧绷,就在这当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越的笑声,有一个边笑着边款款走到云舟的身边,只见那人手持一截并蒂莲,笑容爽朗,眉目清亮,见之忘俗,此人正是余生。

余生将那截并蒂莲放到云舟的手中,笑道:

“烟霞为色,清风为神,这株莲花果然最配你。”

云舟怔怔地看向他,一时无话。

余生回首,神色一转,话风一变,忽然锐利地好似尖刀,直扎地朱陈二生无处可逃:

“有的人,就算一时落魄也不会失了气节,可有些人,就算穿金戴银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媚俗,就像是狼狈的落水狗,只会冲着岸上的人汪汪直叫,臭不可闻,云兄,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吧。”

被余生拉着手走出了很远,云舟这才悄然甩开他的手,面对眼前的人那一双黑亮的眼眸,云舟看都不敢去看他,脸红得像要滴血,只轻轻道了声“谢谢”之后就拖着小墨跑入了密林之中,消失了踪影。

真是讨厌,为什么越是不希望,就越是三番两次地欠他情?这下子,他和他就可算是真的纠缠不清了……

“公子?公子?”

两人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小墨轻唤坐在岩石上想得出神的云舟。

“啊?”

见他好不容易被唤回了点神智,小墨终于松了口气:“哎哟公子,你刚刚老是呆呆地,两眼发直,吓我一跳,上山还有挺多路,公子你渴不渴?我去上游为你汲点水吧。”

云舟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好。”

等到小墨唉声叹气地走远,云舟就继续沉浸在了深思之中,他愣愣地瞧了瞧手中那支并蒂莲,新鲜地,粉嫩的颜色,还挂着露水,不就是上午在亭中见到的那支么?真不知那奸商是怎么想办法摘来的?一定废了一番功夫吧。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不知怎地,脑子里又回想起了这两句诗,纷纷杂杂地,又想起了那人吟诗时的语气,想起了他的眼睛,黑黑亮亮地,像是潭底的鹅卵石,想起了他手上的伤,不知有没有大碍……

心神一个恍惚,手上一颤,手中的莲花便落在了面前湍急的溪流之中,被溪水往下游冲刷走了,云舟心中着急,便赶忙追了上去,但是那水流速度很快,他一个文弱书生体力不够气喘吁吁了追出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才终于在溪流的截断处看到了那卡在石缝中的一小截莲花。擦擦脸上的汗水,云舟正想走上去,却奇怪地看到了石头似乎躺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云舟心下好奇,警觉地走近他,待到距离稍近,发现那黑的颜色竟是布料,在近得一些,可以看到那被溪水冲刷着的人的躯体,壮硕的身躯,结实的四肢,一缕黑发像是长在溪里的水草,那人背朝天浸在溪水之中,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绽开的皮肉已经被泡得发白,周围还不断有淡淡的血水渗出,有一些甚至还流到了云舟的脚下……

“扑通——”

那是云舟脚一软,坐倒在地的声音,不一会儿,树林里就响起了云舟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墨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8章 第 8 章
等小墨听到声音从上游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家公子跌坐在地上,两眼惊恐地盯着溪边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喊不出声音来。小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泡在溪水之中的那副男人的身躯,也跟着吓了一大跳,荒郊野外地,再加上日头将落,树林里一阵阵阴风吹来,主仆两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小墨用颤抖的声音问:

“公……公子,这人……这人是死是活啊?”

云舟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后来还是小墨壮起胆子捡了根树枝,在五丈开外的地方警觉地碰了碰溪中那人的身子,这不碰还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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