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玥抿了抿唇,煞有介事地朝红笺挑挑眉,“别担心,如果我不回来,别忘了去京兆尹府替我鸣冤。”
红笺却是被倾玥这话给震住了,像是负有重大使命一般,重重地点点头,“小姐放心吧,奴婢就是拦御驾告御状,也绝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孺子可教。”
倾玥笑了,伸手勾了勾红笺的琼鼻,转身朝外走去。
入了萧金庭的院子,进了带着武夫独有味道,刀枪剑雨般的书房。
倾玥眉眼不动,无声地朝四下扫视,嗯,与上次相比,这一次,萧金庭的书房干脆连一本书都不摆了,到处都是做成小很多号,只有巴掌大的兵器模型,以及捏成的兵将,零零星星地摆放着,却煞气横现得犹如千军万马。
这一次,萧金庭的书房内没别人,只有他一个,书案上摆了一本兵书,也就只有那本是书吧。
倾玥收回目光,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已当雕像。
“怎么,还在怪你父亲?”
过了许多,萧金庭终于沉息不住了。
他在战场打了十多年仗了,一个沉不住气,便有可能葬送自已将士的性命,在生死攸关之时,他死也要沉得住气。
但是在自已女儿面前,他这个当父亲,从来都有失专业水准,不但沉不住气,还露出偏爱的本性,宠爱萧羽菲,厌恶萧倾玥。
“女儿不敢。”
倾玥淡淡地长下眼帘,露出云淡风清的表情,语气更是犹如在处理他人之事般。
萧金庭从桌前站起来,目光带着威仪和淡淡的责备之色,对倾玥说道,“你莫要如此,老夫人寿宴那一日,你身为大姐,理应该招呼下宾客,而非让家门丑事败坏人前。”
原来萧金庭是来问罪的。
倾玥挑动眉头,神情发寒。
萧金庭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脸上甚至带了一丝喜庆之色,劝慰道,“黎王虽然与你无缘,但是却与你妹妹菲儿有缘,倾玥你也该豁达一些,莫要处处与你妹妹做对。她今后做了黎王妃,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了?”
听到萧金庭这番言语,倾玥简直震惊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瞳孔看着萧金庭,可这个人脸上依然是那样喜庆,仿佛那亲事就在眼前一般,“若是黎王一提亲,那是最好的了。但是你妹妹说过此事与黎王有关系,为父却也相信了,并且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所以,你身为长姐,必须祝贺你妹妹。若是府内再有个差错,莫怪为父不容情。”
现在是倾玥掌握中馈,若是出差错,自然会寻到倾玥的头上来。
令倾玥觉得惊奇的是,看起来萧金庭已经知道了老夫人寿宴时,那小屋内发生的事情,并且认定是萧羽菲所说的话,她要嫁予黎王。
倾玥倒没料到,自已却是促成了萧羽菲与黎王的亲事,只是这件事情,黎王会承认么?
而且据知情人道,那一夜在屋子里面的明明是董梦萝与一个丫头厮磨,现场根本就没有出现萧羽菲本人。
倾玥当然知道萧羽菲是被董氏给暗中偷换了,可是令倾玥惊讶的是,董氏与萧羽菲竟然向萧金庭坦诚一切,还说黎王会来娶萧羽菲,这对母女还真是,玩得够大的啊!
“这萧府之内,懂得医术的只有你自已,只是现在你管起了中馈来,便要一切承担起责任来。以后莫要再随意到底洒药,若是再出个其他事情,整个府邸上上下下,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萧金庭注意到倾玥目光转动,便知道她又有了想法,于是便进一步劝慰道。
“爹爹若是无其他事的话,女儿无告退了。”
倾玥不乐意再在这里“聆听教诲”。
她那么大人了,她的行事准则,不是萧金庭一两句话就能更正过来的,何况她也不是真正的萧倾玥,她有自已的行事准则,根本不需萧金庭插手管制。
看到倾玥一副不乐意再受教的样子,萧金庭内心哀叹一声,摇了摇头,对她最后说道,“为父即刻前方边关,这内宅之事便交予你了。只是你还年轻,多有不懂的地方,到时候向你母亲多多请教便是……”
萧金庭有意再语重心长地教导倾玥几句,哪知道倾玥根本就不欲再听他废话。
什么母亲?那董氏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哪里像她的母亲?
第一百九十一章 埋下祸根
请教什么?她一旦露出弱势,那董氏见缝插针,恨不得将她给吞噬入腹,简直笑话,让她请教董昏,萧金庭怎么就不问问内宅中馈还剩余多少银两,又被董氏贪没了多少呢?
这一些,萧金庭肯定不乐意听,于是倾玥微微一笑,转而禀报道,“父亲要出征,女儿祝您凯旋归来,父亲的话,女儿都记在心上了。”
她说着,看到萧金庭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意,抬手抚抚胡须,点点头,哪料倾玥话锋一转,接着续道,“有样东西,女儿不知该不该父亲看看,内心实在忐忑。”
“是何物?”萧金庭还以为倾玥瞬间改了性子,这说话都软绵绵地,透着一骨子的温柔,他也很是满意,于是问道。
倾玥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袖口之内掏出一本账册,送到萧金庭面前,露出小女儿般苦恼的困惑之色来,对萧金庭道,“父亲,女儿对这里面的一点支出不太明白,能否先请教下父亲,然后再去请教母亲呢?毕竟父亲懂得比母亲多。”
为避免萧金庭推拒,倾玥最后补了句。
这顶高帽,萧金庭戴得也不太舒坦,奈何倾玥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没有办法,萧金庭只得点头。
倾玥把那本账册铺到桌案上,将自已以红笔勾画出的几笔重要支出,统统摆到萧金庭面前来,她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露出非常天真的表情冲萧金庭问,“爹爹,您看,咱们府上究竟在外面购置了什么呀,竟然花了这么多银子,爹爹您知道吗?”
只看到那上面的几笔支出银两,加起来足足有四五千两的样子,看起来数目确实是够大的。
萧金庭摸着胡子,干瞪着眼,却说不出话来。
这也不怪他,他长年在外面打仗,对帝都之内发生的事情,都需要飞鸽传书才知道,他府内有什么详细的支出,打死他也不可能弄明细了。
若是提一下军队之中的采购支出之类的,萧金庭还能说上那么一两句话。现在倾玥问府里面的支出,萧金庭是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这个,得问你母亲。看这日期,是你母亲掌家的时候吧,看起来是得问你母亲的。”
萧金庭三下五除二,把这个问题丢给了董氏。
倾玥也没有要问董氏的意思,她便是问了,董氏那机灵劲,三言两语就能给抹没了。
她今天之所以把账册摆出来,也不是想指控董氏什么,她只是想丢给萧金庭一个线索,然后让他回战场之后,自已个儿慢慢悟道!
于是——
倾玥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在萧金庭面前舞了舞那几笔勾红了的账目,然后把日期给送到萧金庭面前,说道,“爹爹您看,这几笔账目的日期,似乎都很近呢,您看,一个是中秋节,一个是董尚书府老太爷的生辰日,而另一个则是皇族中的祭祀之日,这几个日子离得都很近呢,你再看看?”
她满副的求知欲以及耐性十足的寻根究底的样子,使得萧金庭内心即使很烦,面上却不愿意摆出厌恶的样子来,毕竟他的大女儿好不容易没摆个死人脸出来,萧金庭已经有种能够修复父女关系的美好感觉了。
萧金庭只好俯下身看了看,只瞄了两眼,就要收回视线,却听到倾玥接道,“女儿记得这三个日子,您都回府了呢。而在这三个日子之中,咱们萧府可有送什么大礼出去吗?”
萧倾玥说到这,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极快的阴霾诡谲之色,她那洁白而小巧的指尖,一下下地点着账册上的那红笔勾勒的三笔“巨款”,她眼珠转动,露出苦思之色。
这副样子,使得萧金庭亦不由地把目光落在那血红笔迹之处,不由地蹙起了浓墨似的眉宇,脑中渐渐思索起来。
倾玥见他这样子,便知道自已计策已成,她声音开始变得极轻,带着引导以及催眠之意,徐徐道来,“我记得,这三个节日之时,咱们府上一共送出去三样物品,总价值不超过一千两,分别是绿色大滴夜明珠,翩跹玉鹤,以及釉里红投壶。那么那流出去的四千两又去了哪里了呢?”
她这般说着,看到萧金庭面色一点点变黑,倾玥又小小地提了一句,“爹爹亲自回帝都,定然对朝堂之事了若直掌,却不知道董尚书府在这三个节日之中,有何异常表现呢?”
“有何表现?!你说该有何表现?!”
听到最后这句话,萧金庭老脸一怒,拍案而起,严峻面容训斥道,“此事并非你能猜度的,快些退下罢!”
倾玥仔细观察着萧金庭寒冰似的脸,她心头冷笑一记,知道自已的话已经奏效,这便不再掺合,乖乖巧巧地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本来教训完萧倾玥之后中,萧金庭便是要骑马踏上征程的。
可是萧倾玥临离开前的那番话,就好像是往萧金庭的心头塞了个刺猬一般,扎得他很不舒服。
董尚书府在这三个节日之中有,有何异常表现……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在萧金庭的脑中回荡起来,使他不得不回忆起,去年这三个节日之时,董尚书府有何表现。
那董尚书府在皇族祭祀之时,自然是出手阔绰,向圣上献敬了宝物,还得到好一番夸奖。而萧金庭则是囊中羞涩,在诸位同僚面前,好一番地寒酸。
中秋宫庭赏月,俱向皇上献礼,那董尚书府又再度压下萧府一大截去;
至于董尚书府老太爷的生辰,那是宾客满庭,金樽玉杯的,一番盛景犹在眼前,比前几日萧老夫人的寿宴,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萧老夫人的寿宴同样宾客济济,可是萧府内的准备食物宴会用物,却显得寒酸许多,不够尊贵,更有失大将之风。
萧金庭嘴上不说,表面上虽然不计较,可身为男儿郎,最爱颜面,他还是把这些都记在心里的,心中还是有小小介意的。
今日被倾玥这么一说,顿时就把萧金庭心头的那点介意给无限放大化,一点点变成了难堪,变成了介怀,变成了愤怒。
难道这一切都与董氏有关系?
董氏贪没了中馈的财物,暗自往董尚书府偷运?
这样的猜测,萧金庭在从前根本就没有过的。但是现在,在八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萧金庭想不猜测都难。
他从战场归来回到府内,“八珍”一事,便零零星星地传进了他的耳中。
因为这件事情,老夫人异常震怒,萧金庭便多打听了一番,对那个令老夫人生气的人,也相当地不爽利。知道是董氏后,萧金庭没作多想。
但今天一连串的事情接了起来,萧金庭不多想都难。
外面的护卫左等右等,等不到大将军出门的踪影,便大着胆子上前来吱声,结果被萧金庭的一茶杯给砸破了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挨了巴掌
就这般,萧金庭很快离去,连董氏嗲声嗲气地想去送他,都被谢绝了。
倾玥听到萧金庭的护卫挨了杯罐,砸破了头,没有跟去战场的消息后,她好心地吩咐丫头亲自去料理那护卫的伤,千万不能留了疤,还安排那护卫在伤好之后,定要前去战场,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父亲一定需要那护卫的。
夜雪与红笺两个人闹不清楚状况,只得点头应是。
而事实证明,那护卫过了两个时辰后便离开了,第二天到达边关后,飞鸽传书予倾玥,一番感激之词,言说不尽。
“小姐越发厉害了,看起来这名陈护卫,是真很感激小姐呢。而老爷也很需要陈护卫这左膀右臂,您看陈护卫在信中,都说起老爷来了。”红笺幸得入萧府早些,识得几个大字,亲自念了信给倾玥听。
倾玥听了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回道,“他不该感激我的,毕竟是我害得他受了伤。只是看这陈护卫是个懂事明理之人,红笺你去查查看,陈护卫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多给照应照应。”
她这话声一落,就见红笺眼神一黯,仿佛是触情伤情,便片刻后便好了起来,赶紧答应一声,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倾玥见此,心中起了疑虑,这便把叶兰找了来。
本来她是想让叶兰去肖府守着长卿的,但想到肖胥那副样子,倾玥便打消了主意,免得肖胥再闹腾,说自已不信任他之类的话。
于是叶兰便被留在身边,听到倾玥的招呼后,叶兰回道,“红笺想必是想到了她的家人了。”
倾玥听了,顿时秀眉一拧,有些不悦道,“我已经许她回家了,是她不肯回去,如今做什么又在抹泪哭泣的?”
叶兰听到这儿,便对倾玥回道,“小姐有所不知,红笺许是听说了小姐要去照应陈护卫的家人,所以才会想到了她的家人,她爷爷倒在榻上,长年生病,一直都医不好……”
“是这样啊。”
倾玥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那抽出时间来,我便去她家里看一看,看能不能配几副药吃吃。”
叶兰点头,表示同意。
肖府之内,肖胥悠闲地整理着面前的一众药罐,身边不远处的屏风后躺着的是“身受重伤”的夙烨宸。
在肖胥面前,摆着一字上桌,上面是一大堆纷乱的草药,而肖胥需要做的便是,将这些草药分门别类地挑出来,分别放到各个罐子里面。
这件事情,本来是应该在他的药房里面做的,可是萧倾玥把夙烨宸当个宝儿似地,那眼神里面无时无刻不带着小心翼翼。
肖胥觉得,不过多长时间,那个萧废物肯定会巴巴地跑来看夙烨宸!
自己若是离开了,让下人们侍候,肯定会让那个萧废物心有芥蒂!
与其让下人们干这种活,肖胥愿意亲自上场,夙烨宸就由他亲自来看,省得萧废物来了之后,再生出诸多不满!
肖胥挑着手中的金银花残枝,一把丢进旁边的药罐里面,长长的袖子一挥,药罐被碰了一下,蓦地一歪,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金银花药枝,也都被倾洒出来。
这么大的声音,连肖胥都不由地惊了一下。
他抬起头,悄悄地往那屏风处看看,里面躺着的人,四平八稳的,连点受惊的意思都没有。
肖胥心里面那个气呀,这个夙烨宸明明一点病都没有,偏偏萧废物还认为他病体深疴难愈,一定要等到父亲来亲自给他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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