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倾玥将眼前的处境一一俱是分析。
这时候角门处传来动静,倾玥耳朵一竖,听到从那里传来红笺低低的吟哦声,“小姐,奴婢听您的。”
吱呀一声,角门被带上,倾玥听着脚步声远去,红笺已经走开了。
她不禁叹息一声,这个丫头,懂事得令人心疼。也不问原由,自己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这一刻倾玥有些微的感动,难得在这个世上,会有对主子一无反顾的丫头了,虽然与红笺有着尊卑之分,虽然每日净被叫着“小姐,主子”一般的称呼,可是倾玥自始至终没把红笺当成仆人看待。
这个红笺年纪虽上,却有一腔忠诚之血,最是难得。
“唉,只要红笺什么都不做,这样就可以了吗?”
倾玥不由地低吟轻问,单手轻轻撑着头,语气带着一丝幽怨。
第二天清晨,倾玥甫一醒来,便看到外屋的门帘一动,叶兰穿着一袭淡粉色的衣裙,犹如一般府内奴婢的打扮,端着漱口水走了进来,“小姐醒了,快请漱口吧。”
“你,你身子好了?”
往日这样的事情都是红笺来做的,今日却不曾料想叶兰会做这些事,甚至是穿上了普通奴婢的衣服,平时她可是酷酷地只穿着一身的利落黑衣的。
她不是吩咐叶兰去疗伤的吗,难道这么快就好了?
“奴婢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了,便来侍候小姐。”
红笺一事她都听说了,今日红笺亦不在府中,所以叶兰才会来侍候倾玥。
“红笺呢?”倾玥问道,觉得叶兰身子恢复恰是时候,要派叶兰盯着红笺,保证她什么事都不会做。
在倾玥看来,那威胁者所吩咐自己对红笺说的话,也许仅仅是一个幌子。
而他必然另有目的。
只不过,倾玥内心有自己的打算。
除了红笺之外,其他的一概之事,她都尽可以控制,乃至将自己抛出事态范围之外。独独红笺若是发生了事情,倾玥可不愿意赔上红笺这个忠诚的小丫头。
所以,这个时候看着红笺,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重要得多。
“红笺出门了,说是要回自己家看看。”
叶兰说着,同时皱眉,对倾玥建议道,“可是,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府内必然会很忙碌,事多人杂,奴婢担心小姐——”
叶兰这许多日子不在倾玥身边,自然想要在这个时候好好守护着她。
“这府内还会发生什么事?你去吧。”
倾玥嘴角噙着丝邪气,与那双清灵的眼睛一同布嵌在娇俏的小脸上,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之意。
她说着摆摆手,下一刻,那一双清灵的眼眸透着森森寒酷。
萧府之内,除非董氏她们还能耍点花样,其他的,倾玥根本不屑一顾,这毕竟是在萧府,莫非还能让外人撒野了去?
叶兰见劝不住她,便从了命,躬身一礼,转身就要走出房间。
“回来。”
倾玥的声音在她后面传来,叶兰回身,看到倾玥冲她轻勾手指,那清灵似的眼底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意味,竟然带着点点俏皮之色。
“哦。”
叶兰猛地张大眼睛,削瘦下来的脸颊悉数堆砌着不可思议之色,但还是听命走到了近前。
倾玥将一张银票不容置疑地塞进叶兰手中,“在外面,总归是要花些银子的,你出去后别忘记去趟肖府,今日我是脱不开身了,说好去看看肖胥的,你便代我前去,省得他叨唠。”
原来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小姐与肖公子竟然这般亲密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公子亲送画来
叶兰有些惊讶,突然间肩膀被倾玥拍了一下,她这才惊觉自己走了神,忙回神,就见倾玥指着她耳朵,朝自己嘴边勾了勾。
当即俯耳上前,叶兰就听到倾玥一连串的低声吩咐,时而狠辣时而柔情,听得叶兰一愣一呆。
不消片刻,倾玥已经耳语完。
叶兰却还怔在原地,回味着她说的话。
“还不快去。”倾玥有些急,甚至起身朝外看了一眼。
“奴婢遵命。”
叶兰看了一眼穿着中衣的倾玥,有心想服侍她更衣之后再离开,但见她眉眼俱是隐隐的急切之色,叶兰不敢耽误,忙告辞退下。
看到叶兰离去的背影,倾玥终是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有叶兰,万事足。
现在她不担心红笺出去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了。
倾玥一点不怀疑红笺这个丫头会听命自己,什么事都不会做。但是意外情况总有发生,倾玥的见识还不会狭窄到如此地步。
比如在街头,看到小孩子被马车倾轧,在旁边的红笺会不出手救小孩吗?
倾玥摇头,人非圣贤,心都是肉长的,红笺若是冷漠视之,那才是有问题呢。
像此类事情数不胜数,而叶兰远远跟着红笺,事情则变得简单多了。
看着叶兰离去,倾玥也很快起榻,收拾好自己,准备府内的忙碌,以及自己要送出去瓣寿礼。
夙烨宸到底是个有心人,在倾玥收拾好自己出门时,夜雪便福福身禀道,“夙公子有礼要送给小姐。”
“何时的事?”
倾玥看了一眼那包裹在华丽布匹之中的画卷,四顾之下,却没看到送这画来的人,哪怕夙烨宸不来,他也得派个人来吧?
没料夜雪羞涩一笑,红通通着脸颊欢喜地说道,“夙公子特意嘱咐了,要等小姐起榻之后才准送上来。”
看这夜雪的模样,倾玥抚了抚额,看起来似乎是夙烨宸亲自送来的。
“他在府内?”倾玥又问。
哪知夜雪摇头,“夙公子是从墙外进来的。”
就知道是这样。
倾玥叹息,夙烨宸翻墙翻上瘾了,听红笺说,上次他来荣华院,便是直接从外面翻墙进来的,这个家伙,明明身份尊贵,却总喜欢做偷偷摸摸之事。
她心中带着甜沫儿,本想夙烨宸若是在府上的话,自己便领着他入朗瑞院,亲自拜见下祖母,如今看来,倒显得她自多作情了。
夜雪在旁边,抿着唇察颜观色,看到她家小姐一会喜一会恼,一会又板起脸来的样子,她没有红笺了解倾玥,更没有红笺机灵会办事,可夜雪总归是能确定。
小姐这般样子,肯定是为了夙公子了。
夜雪打定主意,决定豁出去了,于是多了句嘴,“夙公子在小姐您的院外徘徊许久,都没进来,眉间带着思忖,定是怕打扰到小姐好眠的。依奴婢看,夙公子今日来时的衣着,可是比往时要精贵得紧。他是想与小姐一同去老夫人的寿宴的,全是顾忌到小姐近来太累,为小姐的身子着想呢!”
瞧,夜雪丫头说的这话番。
倾玥心中的那股不太顺的气,一听到这话后,顿时顺畅了。
她也知道夜雪这丫头说得净是安慰人的好话,可是总归是让她一大清早的心情没了烦闷。
当即,倾玥笑了,点了下夜雪小而雪白的鼻尖,骂道,“你这个净会说好听的坏丫头,下次再敢糊弄你家小姐,仔细你的皮!”
夜雪被骂了,还笑嘻嘻,暗暗庆幸自己把话说对了,哪知倾玥的话还没说完,“我梳妆台上,那支金玉簪子老气得很,你拿去玩吧!”
倾玥说完,便拿过画卷来,往小书房走去。
夜雪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她立志要做到红笺姐姐那样老成持重,好生侍候小姐,今日本想着跟红笺一样,说些好听的话讨小姐欢心,没想到自己非但说到点子上了,竟然还讨了赏。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夜雪在倾玥身后,高兴地喊道。
她转眼便去把那支金玉簪子,谁不知道小姐最不喜欢戴那些簪簪钗钗的了,对那一些女子饰物更没有半分兴趣。
而那只金玉簪子,夜雪可看到小姐一直都没戴过,还完好无损地躺在小姐的梳妆台上呢,那可是个漂亮物件,哪里会老气会过时。
夜雪欢喜地攥起小拳头,暗暗为自己打气,大小姐对她太好了,她以后更要效忠大小姐!
红笺天刚亮起鱼肚白,便收拾好了行囊往自己家而去。
今日老夫人生辰,小姐忙碌,她不能侍候在身边,为了避免给小姐找麻烦,她只能先回趟家了。
也多亏小姐这番话,她才有机会回一趟家去看看。
自从签下了与萧府的卖身契后,红笺已经很少回家了。
从前小姐痴傻迷恋黎王时,红笺就一直都没怎么回家,仅仅是在过年的时候,得到老夫人的恩准,看到老夫人把痴傻常惹祸的小姐接在身边,红笺才敢放心回家。
可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仅仅是在家里过半年,晚上便急匆匆地赶回来。
那时候小姐痴傻,在自己回来后,便抱着自己呜呜咽咽地哭,红笺给她换衣服,才发现小姐又被府内的其他小姐欺负了。
老夫人其实也能保护小姐的,可是府内的小姐们玩在一处,难免会有个磕伤碰伤的,小姐是老夫人的孙女,其他的小姐也是呀,老夫人总不能为了一点点事而重惩其他小姐,最多只是说两句便罢了。
从那之后,红笺每当过年,都只回去一两个时辰,看看家里,便急匆匆地回来了,看到小姐安好无损,她便放下了心。
小姐恢复神志后,萧府内的事务比从前更忙了。似乎比小姐还痴傻的时候还要忙碌也更危险。
红笺便更不愿再开口提回家探亲一事了。
她担心自己万一离开小姐,小姐身边也没几个真心人,被骗了自己办?
以前董氏她们对小姐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作弄着,而现在她们恨不得置小姐于死地。
红笺真是担心自己不在,小姐会发生危险。
现在从小姐嘴里说出要自己什么都不做,红笺相信,并且笃定——小姐一定可以自己应付。
因为小姐对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红笺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锋芒毕露的绝杀!
——也许小姐以后都用不上自己了吧?
红笺苦笑着摇摇头,抬步飞快地朝家里奔去。
她的家是在离帝都不太远的一处小山村。
因为很幸运能够离着帝都近,把家里的孩子卖身到大府门第入奴为婢,免于因饥饿死的窘境。
红笺的一家便是怀着这样的庆幸感。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另有冤情
她本姓古,父母有着三个子女,加上红笺总共有四个子女。
家里有两个弟弟以及一个妹妹。奶奶与爷爷还健在,只不过爷爷常年卧榻,需要医病吃药,奶奶手脚已不灵便,全家便依着父亲种田,以及母亲做一些廉价的手工针线活生存。
红笺卖身为奴时,萧府已经一次性给足了银子,平日她又不回家,家里面也指望不上她。
哪怕是过年过节地回来,别人家卖到高门府第的女子们,都能往家里拿主子们的赏银以及首饰,红笺却干巴巴地只拿回几样碎料布子。
这一次红笺往家里带的东西多了,小姐恢复神智后,经常赏她些东西,玉饰和银子之类的。
上次小姐还给她银票,说是肯定有用着的时候。
红笺可不敢乱花,只是偷偷地藏了起来,想着等大小姐用着时便使在小姐自己个儿身上。
她找了个秘密的地方藏起来了,根本不往家带。
一入了篱笆院的门,红笺便将自己的包袱扔下,清亮着嗓子喊了声,“爹,娘,女儿回来啦!”
“二妹,看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这一次保准你的嫁妆最丰厚了。”
红笺收拾着包袱里面女儿家的首饰,这便朝着屋内走去。
只是进了屋,黑漆漆的一片,传来一阵阵的唉声叹气。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问道。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屋子里面的暗黑的光线,抬头便朝着屋内四顾,只看到奶奶扶着爷爷,半躺在爹爹砍柴后,做成的大木椅上,神情低落;另一边爹爹唉声叹气,大手紧紧地攥着椅背,青筋暴突,指关节隐隐作响;
而娘亲与两个弟弟,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时地发出低哀的呜呜声,弟弟们则瞪着大眼睛,露出懵懂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笺着急,重复着大声问道。
“你这丫头,不在府内侍候大小姐,跑回家来做甚!”奶奶埋怨着。
虽然她们是小山村,可也风闻,萧大将军的大女儿不傻啦!
一听到大小姐不傻了,古氏一家子都很高兴,大小姐不傻了,他们家大女儿也有福气啦,跟着不傻的大小姐,以后会越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要是侍候好大小姐,说不定还能给个自由身,哪怕不自由,配萧府内有点头面的奴才,也是他们古家祖坟上冒青烟啊。
所以古氏一家,对红笺特别重视,古老太太自然也是欣喜的。
只不过发生了一件事情,令大家对红笺的回来,根本腾不出来欢迎之心。
“二妹呢?我说二妹呢!”
红笺这才发现不对劲,自己的二妹不在。
全家所有人都在,惟独二妹不在!
怎么会这样?
她奔上前抓住父亲古宝,尖声喊道,“你又把妹妹给卖了,你把妹妹卖是不是?!”
“家里不是有我赚银子吗,为什么还把二妹卖了,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啊!”
红笺抑制不住地恸哭起来。
她的二妹古蕊儿,是全村公认第一的美人儿,以后是可以嫁个好人家的,为什么父亲要向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她惟一的妹妹?
“难道你卖了我还不够吗,现在又要卖二妹,你生下女儿来,就是为了卖了她们吗……”
啪——
红笺话没说完,那张柔嫩而小巧的娇俏的小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记!
古宝黑着脸,保持着打人的架式,瞪着大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呼直喘。
“大丫,大丫,别埋怨你爹,当初你这事,他是不得已的,难道要看着你妹妹弟弟饿死吗,看着爷爷奶奶病死吧,你爹他也不忍心啊。”
红笺的娘亲在旁呜咽着低弱辩解。
古老太太叹息着,拿袖子抹着眼泪,大椅子上半躺着的古老头则是紧紧咬着唇,病弱的脸上铁青铁青,仿佛在隐忍着什么,终于在红笺咬着唇第一声哭出来后,他一拍大腿,愤愤地冽声大骂,“那个畜牲,我就是赔着自己这条老命,也不能让自己的孙女受辱!!”
闻听这话,红笺掉了半截的泪煞时止住,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爷爷,他刚才说什么,二妹……不是被卖掉了?
“你这丫头,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你爹。”
古老太太抓过红笺,慈祥地抚着她的手,察看着她的容颜,见丫头并没瘦,还长得又白又胖,老太太把心搁进肚子里面,“大丫头,当初把你送进萧府时,你爹也是打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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