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金庭面色一警直指倾玥,而这时石冶亦不说话了,带着半缕微笑朝倾玥看去,带着好整以暇的笑意,仿佛是在看好戏,好像是在等着谁露出马角。
倾玥站出来,丝毫不介意的,指着那被剥下来的粉末,一一说道,“那白色的纹理是胡粉;而之前的那层朱红色则是朱砂;至于最上面那一层却是黄蜡!”
“刚才石军师在燃尽的苍术灰之下找到的那一层薄薄的白粉,倾玥之前已经检查过了,那是硼砂。”
“这‘奇木’之上,以洒胡粉用来衬底,之后上面覆一层薄薄的朱砂,再浸到焰硝老醋酸噬配料之中,然后请精工刻匠,画赫阳脸于其上,再涂以黄蜡遮盖住。霍太医的帐内,温度适宜,又且燃着可疗瘟疫的苍术,上面附着了硼砂,一夜夜过去,奇木上的刻脸被腐噬后,会显现出那雕刻着的笑脸。我想,这便是霍太医把这块普通的木头当成神木当成自己弟子的原因。”
倾玥一口气说完,清秀的小脸不见半点情绪,仿佛是在说天气一般。
然而她的话一说出来,连萧金庭都不由地开始揉揉眼睛,想要再看看那奇木上雕刻着的精致五官,那五官是否在笑,是否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听闻萧倾玥把这些物质都说得准确无误,又有如此一番“壮语”,石冶非但没觉得惊讶,眼中反而露出了一股危险之色,不怀好意对倾玥说道,“萧军医你对这些东西还真是熟悉啊。只是、你为什么会这样熟悉呢?”
“是啊!你竟然会如此熟悉这些过程!”
段扬第一个冲出来,指着倾玥斥道,“这件事情若说与你没有半分关系,谁也不会相信!毕竟霍太医一直针对你,萧倾玥难道你会不对霍太医怀恨在心,以至于暗中算计他,弄了这木头来做鬼,故意使他疯颠,杀了赫阳,而你,铲除了霍太医后,这整个大营之中,再没有人与你做对!”
“还有他,鲍飞翼!”
段扬见倾玥不反驳,乘胜追击,“鲍飞翼本是已经死了。为什么他现在又活了过来?整个大营之中对瘟疫已经谈之色变,你萧金庭却在那里口口声声说瘟疫变成了疾症,身边的人全死了。现在这又复活过来的鲍飞翼你怎样解释?你明知道霍太医对瘟疫操心操劳,却故意施此计来对付他,很好,现在你终于达到目的了!”
一记记振聋发聩的声音夺目而出,场中的人,目光像闪电一般朝倾玥射去,可怕的,复杂的,痛恨的,阴沉的,得意的,痛快的…连石冶都不由地走到萧金庭的面前,抿着笑,轻轻地附耳几句,旋即对倾玥说道,“萧军医,同为大夫你怎样如此心狠手辣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杀机诬陷
倾玥秀脸发沉,冷视石冶,“石军师,你可真会人云亦云!”
石冶面色立即嗔怪起来,对道,“萧军医,事实已经摆在面前,铁证如山,这可不是我故意诬陷你啊。”
陈护卫,昊天以及赶来的镖骑将军闵如风,纷纷吸了口气,有些纷乱地望着满帐的狼藉,疯狂渐渐失去神志的霍太医,以及冷漠如斯的萧倾玥。
萧金庭那沉冷的面孔一下子阴寒起来!
“萧倾玥!”他大吼一声,大掌精砺地指向倾玥,虎目杀戾重重!
“大将军!”
陈护卫奔上前随即大吼一声,挡在萧金庭的手臂之前,阻止他下命令,对上萧金庭的如涛愤怒,陈护卫脸色软了软,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道,“至少、至少也该让大小姐再说几句话,至少让大小姐陈辩一番吧?!”
他了解大将军的脾气,说一不二,命令落下,便会执行。
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大小姐一定会吃亏的。
陈护卫扭头看向倾玥,他对倾玥的感激,并非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当初大将军生怒打伤自己,是萧倾玥帮了自己。
这一次再遇大将军生怒,陈护卫愿意尽绵薄之力,相助倾玥。
萧金庭咬着牙望着倾玥,其实他的心在隐隐发疼。
如今霍太医看着越来越不正常了,萧倾玥又犯错,一下子失去了两名大夫,萧金庭要考虑的是接下来瘟疫该怎么办,那荆军医是驻这大营的军医,早在之前,便对瘟疫失去了根治之法,更是靠不住。
现在,他身为大将军要怎么办,要如何根除瘟疫?
可恨的是萧倾玥这个丫头,竟然在如此急难之时做这种事情,她真是不配姓萧,不配当他的萧家人!
见陈护卫对自己求情,见萧金庭一时没下命令,倾玥便知道了。
她走到段扬跟前,目光却是瞄着那谋士石冶,她清秀的脸上表情极为轻松和愉悦,仿佛事不关己,她的声音清隽低凛,悠悠扬扬地荡来,外面的雨越下大越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清晰有力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害的霍太医,那么为了能不负皇上圣恩,能继续留下来治疗瘟疫,我当然要澄清自己,至于证据还有证人,待一会儿,大将军可以派人去查去要。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关于江代以及鲍飞翼之死,早在之前,我营帐外的护卫们便知晓来拢去脉了。既然段护卫有疑问,我不妨再重复一遍:早在鲍飞翼失去呼吸被认定死亡,被架出去之时,我的丫头便劝慰我,鲍飞翼等人是福荣王世子送来的精锐铁骑护卫,若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定然会惹得世子不快。于是我便追去葬尸之地,将尸体带回来,趁着热息还在,施针用药,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救治,之后才吊回了命。而恰恰在此时,我看到霍太医的帐内的不同寻常,便有意来探查了一番,于是便看到了像现在这一幕。你说得没错,我看到霍太医轻信“神木”,而瘟疫急症使得霍太医过度恐慌,他已经渐渐走火入魔了……”
倾玥说着,冲段扬露出一抹冰凉的笑,续道,“有一点段护卫你说对了,我的确不太喜欢霍太医,所以霍太医的死活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如你说所,霍太医处处与我作对,既然他犯了错,我何不隔岸观火,看看他究竟会犯多大的错呢?”
她的这番话甫一说完,满场或愤怒或兴灾乐祸或复杂的一众人表情,瞬间化作空白。
众人被堵得哑口无言!
萧倾玥那话说得明白:我知道霍太医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我知道啊,可是我不理会,我只看看,你们能耐我何?
听到萧倾玥这种话,众人只觉得犹如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比乍看霍太医疯,看赫死得恐怖,更觉得无话可说。
仿佛是迎面被萧倾玥给塞嗓子眼一个秤砣一般,噎得直喘不过气来。
萧金庭愤怒的脸,此刻胀红发青!
他明明很气,可是他却偏偏发不出火来!
他明明想上去煽萧倾玥一巴掌,可他却不得不站在原地,死死地沉默着!
见大将军不说话,其余的人一个个目光带着畏色看着她,却又偏偏找不到该治她罪的借口。
是啊,难道要以治她一个见死不救之罪?
可整个大营的人都知道,霍太医与萧倾玥是平起平座的,两人虽然都是皇上派来的,但是霍太医依仗着辈份老,从来没听进别人一句话去。
见这些人都没话说了,倾玥觉得自己还有几句话不吐不快,她扭头对上段扬的目光,非但未退怯,反而露出一笑,清冷的瞳眸漾起一波涟漪,对道,“段护卫,虽然你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但是也不可以血口喷人呀。凡是所说的话都要有证据的,你刚才口口声有我害了霍太医,现在我把事实都说出来了,你呢,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若不然的话,便是诬告。诬告他人,在军中会被有怎样的刑罚呢?段护卫你对霍太医之事如此上心,莫非皇后娘娘派你来边关,还有其他要务?”
“这一切都是石军师查出来的,而你又是最大的可疑人,我怀疑你,也是没办法!”
段扬的脸一下子青了。
他看起来是那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可是他的身体却在发抖,在剧烈的发抖。
他好像是在极度生气,连他的嘴唇都变成了湛青色。
他敢拿人头保证,霍太医是萧倾玥害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窝囊地承受着萧倾玥的鞭笞。甚至还要任由她把事情牵涉到皇后娘娘的头上去!
段扬暗暗看了一眼霍太医,同时又看向萧志以及萧金庭。
心下深深明白,此地不是帝都,皇后娘娘也不在这里,由不得他胡来。可若是咽下这口气,实在让人不甘心!
萧倾玥说得对,他若是指控,必得先有证据。而在这个边关,就算有证据,他也得过了萧金庭这一关。
萧金庭是萧倾玥的亲生父亲,段扬不相信,自己往死里咬着萧倾玥不放,萧金庭会不袒护自己的女儿,而偏于公理。
萧金庭听了倾玥的话,深皱其眉!
望月殿一事,萧金庭永远不可能忘记。
虽然在望月殿中,萧金庭对董氏大失信任,对几个女儿很不喜欢,更对自己的部下,心怀不满。
可是这一些对萧金庭来讲,都不是大事。
最大的事情除了龙颜震怒以外,便是皇后娘娘。
萧金庭虽然是武将,可也不是傻子,邹鹏曾在暗中嘱咐过他,帝后并非同心。
皇上虽然雷霆之怒,可却念在萧家世代忠诚,边关来犯,不会大惩,只会施以小戒。
第三百九十六章 袒护
但是皇后娘娘则迥然相异!
望月殿,皇后话不露锋,深幕其后。萧金庭却看得出来,她于暗中处处针对倾玥。
萧金庭虽然不喜欢倾玥,可倾玥到底是萧家的女儿。
皇后娘娘若是只针对倾玥一人便也罢了,萧金庭最为担心的便是皇后娘娘对付倾玥的最终目的,实是对付整个萧氏一族。
高皇后身后是手握重权的高国公府,人强马壮,高国公府曾为大耀国立下汗马功劳,手握兵权,与福荣王不相上下。
而萧金庭所带领的边关众将,并不参与帝都政事,但也与高国公府从没打过交道。相反,萧金庭与董茂为亲戚关系,董茂与黎王楚北辰相睦,之后又有倾玥嫁予楚北辰为妃一事……虽然此事未成,可也足够使萧家成为高国公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黎王有意于皇位,而太子丹兰又是背靠高国公府。
萧金庭如今细想起此事来,再看看段扬,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直冒凉气!倾玥说得没错,段扬来边关干什么了?为什么会与霍太医走得如此之近?莫非皇后娘娘还有其他要事吩咐他去办,他又做了多少?
高皇后虽然不喜倾玥,处处针对倾玥,可是现在萧金庭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危机,由倾玥移转到萧氏一族的危机,而眼前这瘟疫之事,便是最大的威胁!
然而萧志却不怕事大,接过段扬的话来,回道,“爹!孩儿也相信霍太医不可能做那种事情。此事还得深查!”
倾玥扬目冲萧志舒眉而视,突然问道,“萧右将军,听闻你近来忙于边关抗击敌军,如何会对霍太医之事如此清楚呢?”
萧志面色突然僵硬起来。
“连本将军也关心霍太医,毕竟他是解除瘟疫的关键大夫。你大哥对霍太医之事清楚,无可厚非。”
萧金庭面色缓了下,对道。
倾玥瞧了萧金庭一眼,秀面很冷,声音很淡,说道,“大将军,倾玥并非是想攀咬什么人。倾玥只是觉得自己很累很委屈。为了瘟疫一事,倾玥忙里忙外,止住了瘟疫引起的急症,侍候病人一日一夜,最后却反被怀疑是凶手。倾玥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来替大军解除瘟疫的,还是来被人随便冤枉的。”
萧金庭一时哑然,咬了咬唇,偏过头去。
“大将军,倾玥也是您的孩儿。为什么女儿刚才被人诬陷时,爹爹您却任由他们施行呢?莫非女儿不是您亲生的,还是说女儿不是皇上亲旨派来的?于公于私,倾玥都算是名正言顺的,倾玥相信大将军一定会给我一个公道的。毕竟若是倾玥在这大营之内有个三长两短,皇上那里又会怎么想呢?”
倾玥说罢,萧金庭整个面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他深吸口气,略似感慨又似坚执地,深深望向倾玥,仿佛好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儿一般。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呯咂声,接着一道湿气涌了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香的味道,大帐之内的灯火因此晃动了下,便看到进来的人将湿淋淋的纸伞一折,递给身边的人,温醇低磁的嗓音带着一抹怜惜之意,“萧倾玥所受的委屈,本公子全知道。”
他一入内,便旁若无人地抓住了倾玥的手,外面雨冷,他的大掌却依然温暖宜人。
倾玥抬头,便见夙烨宸不知何时,已经公然而入。
夙烨宸垂眸冲她灿然一笑,转而朝萧金庭点头道,“萧大将军,有礼了。刚才这里每个人的话,本公子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鲍飞翼以及江代之‘死’,还有萧倾玥帐内随从诸多‘病亡’…有人怀疑是萧倾玥故意布设的圈套,可又有谁看到江代是被赫阳耍计骗服下毒药,之后又背驮重疾的瘟疫病患,毒气交染,最后死去。鲍飞翼因与江代有接触,才会被传染,并累及多人…直到最后萧倾玥费尽一日一夜全力施救,才将他们从鬼门关拖回来,可是这一些,你们之中哪一个又知道?怕是每一个人都认定是萧倾玥的错,是她故意设的局罢!”
场中的人本是把注意力放在他与萧倾玥牵起的手上,可是他这番话一出,整个大帐,寂静如雪。
窒息一般的气氛朝每一个人袭来,就像是此刻夙烨宸的美,带着窒息的美却令人望而生畏。
夙烨宸淡淡一笑,犹如朝花初开,撼动人心,他朝萧金庭看去,目光很温和,他的凤眸妖曳着黑夜中犹能清晰辩识的万丈霞光,笼罩般地朝萧金庭一寸一寸罩去——
无形的、无形的压力压来。
萧金庭迎上夙烨宸的目光,突然,他黑沉阴冷而僵滞的脸,猛地,笑了!
他笑得慨然洒脱,震动山河,整个大帐乃至之外都听到他的笑声,笑罢,他目光转向萧志,喝道,“志儿,今日冤枉你的亲妹妹是你不对,你身为右将军实在不该如此,罚你闭门思过三日,直到醒悟!”
萧志拧着眉,抬头撞进萧金庭坚铁的目光中,只好闷闷地应了。
萧金庭转向身边的谋士石冶以及不远处的段扬,语调冷了,“你们各赏三十军棍,下去领罚!”
“大将军!”倾玥话音朗朗,冷瞳映着烛火寒凉一片,“石冶以及段扬,都是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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