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花花大少?她又偷偷瞄了他一眼,没错!化成灰都能认识他!
真是冤家路窄!
第十三章 别来无恙
真要命!平阳一见到柴绍,心里直打鼓:他这小子怎么跑到京城来了?他若是知道我一直躲在这里,会是怎样的反应?该不会又抓我回去成亲吧?!
还好柴绍一直在跟小贩说话,眼睛的余光不曾注意到她,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平阳和云霜悄悄退出人群,加紧步伐,走了三条街,直至进了绸缎庄,见背后并无人跟踪才稍稍松了口气。云霜则毫不知情,在铺子里兴致勃勃地挑选布料。
少时,平阳确定二人已然脱离了柴绍的视线,方捏了一把冷汗。再回过头来,发现云霜正来回翻看一匹上好的藕荷色印花缎子,于是平阳开口道:“老板,就要这匹缎子!”
“好嘞——”老板量完尺寸拿出剪子剪开个缝,然后双手一撕,将布料一分为二,缎子发出“嗤——嗤——”的响声。当然,谁也没注意到,此刻云霜是怎样可怕的表情!这绸缎撕裂的声音传到云霜的耳朵里,则像是惊天响雷一般!她的脸上霎时无半点血色,浑身瑟瑟发抖。当年她替平阳待嫁时,在伍德家中受尽了凌辱,“嗤——嗤——”那群野兽就是这般毫不留情地撕裂自己的衣襟!
“啊!”云霜吓得抱头大叫:“救命啊——救命——”说着飞快地冲了出去。
街上的人群见一个疯女人到处乱跑大喊大叫,都躲得远远的,有谁愿意管这样的闲事?
云霜惊惧至极,在街上横冲直撞,情急之下平阳顾不上隐藏武功,双脚点地身子腾空而起,眨眼掠到她的面前,忙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臂,怎料云霜惊呼:“放开我,否则我死给你看!”说着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扎。
平阳一怔,倒不敢上前去了,只得松手。
云霜又尖叫着向前奔跑,一不小心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云霜见了那人吓得连连往后退,手握簪子警告道:“别过来,听见了没有?”
远处的平阳见此情景焦急万分,因为云霜再往后退半步就要掉进了河水里!现在刚刚立春,河上的冰已经裂开了大缝,若是此时云霜掉进冰窟后果不堪设想!
平阳忙唤道:“姐姐,站在原地千万别动!”
可是云霜怕极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这一脚真的踩空了,脚底滑脱身子就要往后仰,眼看就要掉下去!被撞到的那人立即抓住她的双臂,向岸上一拉,云霜以为受到了攻击,下意识用力将簪子向下一刺……
陌生人咬了咬唇,鲜血顺着金簪从右臂上缓缓往下滴,冷汗涔涔而下。云霜见他还不松手,又用足了力道往里扎……
那人疼得手臂瑟瑟发抖,但是手劲更大,直到硬生生地把云霜拉到远离河水之处才松开了手。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的。”平阳忙跑上前去,安抚着受惊的姊妹。
“你是……”云霜慌乱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迟疑地望着对面满头细汗的她。
“不要紧张,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顺其自然,一切放轻松,放轻松就好。”平阳柔声安慰道。
“喂,受伤的人在这里,你难道没长眼睛么?”被撞到的那个人开口说话了。
哎!平阳怎么能没长眼睛?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云霜撞到的那个人就是……柴绍!该死!怎么这样倒霉?!躲还躲不及,为何偏偏撞上他这个瘟神?!
平阳暗暗咬唇,撞上谁不好,非要撞上他?这下彻底暴露了,该如何是好?
柴绍的头侧过来,盯着平阳看:“我当是谁啊,原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被簪子扎了,好像一点也不疼,笑嘻嘻地打招呼。
平阳故意侧过头去,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
“我救了你的好姐妹,你就这么对待我吗?”很明显,柴绍有些不满意了。
平阳瞥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谢过。”
柴绍冷笑一声,当下眯起眸子,瞬间拔下插在胳膊上的簪子……
他细喘微微,右臂不自主地颤栗着,左手当下在衣袖上撕下一块,胡乱包扎一通。
“你疯了吗?”平阳被这一举动惊到了,“你不怕疼么?”
“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他轻描淡写地道。
平阳见他的右臂上晕红了一大片,柔和的阳光正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不禁心生怜悯……
刚刚想开口说“我带你去药铺吧”,只听柴绍道:“怎么,你这表情是在心疼我吗?我劝你还是别惦记着我了。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你,凶巴巴,恶狠狠,哪个男人娶了你都要倒霉一辈子!”
“你!”平阳真后悔刚才还想要关心他的伤势,跟这样一个浪荡公子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此时云霜的眼角缓缓流下一滴眼泪,颤声道:“小姐……我又惹祸了吗?”
平阳轻轻吐了口气道:“没有,是我不该带你来绸缎庄的。我们回去吧。”
平阳转身正要离开,忽听背后那人喊道:“喂,你站住!”云霜见到陌生人一时害怕便躲在了平阳身后。
柴绍忙道:“你就打算这么报答我吗?”
“不然呢?”
柴绍听到了更加刺激神经的反问。
“反正我们本是无缘人,希望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老死不相往来。”这是平阳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死不相往来?”柴绍嘴角挂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二天……
一个白衣公子摇着折扇踏进了凝香阁。帅气的面孔顿时令人眼前一亮:身高八尺,衣白胜雪,头竖攒珠紫金冠,两抹微弯的墨黛,一双勾魂眼中含着三分轻浮和七分灼人的自信,鼻梁挺拔而不失秀气,朱唇轻启似笑非笑,微露狡黠。
所有的姑娘们被这巨大的磁场所吸引,蜂拥而来,可谓万红丛中一点白。
此时红妆扇着小香扇款款而来,笑问道:“请问您是……”
他环视四周道:“你们凝香阁所有的姑娘都在这里吗?”
红妆笑道:“还有一个,身体微恙,不曾出来见客。”
“哦——”柴绍打量着红妆,笑问道:“您是这里的掌柜吗?”
红妆笑道:“正是,我叫红妆。”
柴绍道:“我倒现在才知道凝香阁为什么能够被治理的井井有条,生意兴隆了。”
“为什么?”红妆不明白了。
柴绍道:“您年纪轻轻就能做掌柜,必定是精明能干,极有魄力才能够挑得起大梁。有您这样的人掌管凝香阁,这里还能差得了吗?”
红妆摆摆手道:“在这里数我最老,最没干劲了!”
柴绍惊诧道:“不会吧!像您这等人物都说自己老了,凝香阁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更加年轻有为的姑娘呢!”
红妆听了夸赞后,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你刚才是夸我吗?”
柴绍笑道:“正是。红掌柜花容月貌,不知道京城要有多少偏偏少年为您倾倒!”
红妆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了:“公子真会说笑!”
“柴公子是要找我吗?”楼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柴绍起身行了个礼道:“只为你而来。”
此话一出,众女子一片哗然,纷纷向平阳投去惊羡的目光。
平阳轻一蹲身目无表情地道:“公子请到楼上说话。”
众女子只能干巴巴地瞧着柴绍缓缓上楼,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来到了书房。只见书房中央一盆炭火烧的通红,哔哔剥剥,声音不大,却响个不停。这里虽说不大,但藏书却是不少,诗词歌赋,史学巨著,百家兵书,星相占卜,无所不有。柴绍随手从中抽出一本《三十六计》。草草翻来,却发现每一页纸都被磨得精薄,且微微泛黄,更加奇怪,这书本至少看了千百遍,这红尘女子,怎会喜读行兵计策?
只听平阳道:“公子倒是很随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柴绍这才察觉到自己这一举动引起了平阳的反感,于是放回书籍。
“柴公子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平阳不解。
“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银子,随便撒点铜钱让人跟踪你,根本不在话下。听说你还改了名字,叫什么平阳,你为了躲我,至于这样吗?”柴绍挑眉一笑。
“你不是说,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吗?”平阳问道。
柴绍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过。”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何要找到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歹我们也差点成了夫妻,如今看你这么落魄,想要帮帮你不行么?”说着柴绍在桌案上压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这点银子当做盘缠,回太原府吧,我们的亲事就此勾销。”
“我若是不愿意回去呢?”
“我说平阳——”柴绍顿了顿道,“你打算一辈子躲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平阳面壁而立。墙壁上挂着一幅女子,目光和顺却又不乏犀利之色,面庞美艳却透出丝丝威严之气,体态婀娜刚健,身披戎装,手握龙纹铜钺,好似振臂一呼天地都为之变色,好似挥戈相向鬼神都胆战心惊。妇好,这位女子就是殷商武丁的王后——妇好。平阳默默瞧着墙上的画,她想要做的,是别人不敢做的事,柴绍又怎会懂得?
她轻哼一声,只道:“谁说我是躲在这里?我的事你凭什么操心?”
柴绍摇摇头道:“这么久没见,你的脾气一点都没改!平阳,果然人如其名。虎落平阳被犬欺,连威风凛凛的老虎落到了你手里,都要沦落到被狗欺负的境地,那么你是不是比母夜叉还厉害呢?我自是甘拜下风,不敢再劝你了。”
平阳轻蔑地哼了一声道:“此木是柴。人如其姓。你穿得尽是绫罗绸缎,张口说话却像刀子一般刻薄,‘丝’字旁边是‘刀口’,即为‘绍’。柴——绍,你才是名如其人。”
柴绍毫不示弱:“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只有那些锱铢必较,心胸狭窄之人才会拒绝接受别人的好意。你拒收我的银票,是在默认自己是小人,对吧?”
“你……你……”平阳气的直哆嗦,“你给我出去!”她猛地打开房门,贴在房门上偷听的女子们登时倒了一地。
红妆这一跤也摔得不轻,爬起来尴尬地清清嗓子:“散了,都散了!”众人立即灰溜溜地走掉了。
第十四章 心上寒意
夜静了,不知几时,外面下起了雪珠子,悄悄地,缓缓地撒了一地。今年的天气也真是奇怪,眼下都快惊蛰了却下了一场倒春雪。
柴绍走出门来,默默望着阁楼上那间亮着灯的房间。堂堂玉麟山庄的少庄主还是第一次被扫地出门,但奇怪的是,他心底里一点都不生气,眼睛的余光眼中还透出几分钦佩赞许之色……她从来不笑,但是冷的可爱。她话语不多,但字字珠玑,一语中的。她是唐王府的郡主,但丝毫没有名门深闺那般娇滴滴,羞涩扭捏;她是凝香阁里的风月女子,但又是那么清丽脱俗,与众不同。她就是一个谜。越想要了解她,就会发现她像谜一样,但越是弄不懂,那种想要了解她的冲动就越强烈。
“可是她又会怎么看我呢?本来就是个轻浮放荡的公子哥,如今又加上了一个”出言不逊“的帽子,这样的我一定很令人讨厌吧。”他的心开始发问了。
眼眸暗暗,漆黑不见底,承载着情绪万种。
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甚至连他自己都想把那些记忆的碎片深深埋葬。摘下笑脸迎人的面具,他终于做回了真实的自己,灵魂那不为人知的一隅,也只有黑暗中才能隐隐露出微光,但很快又湮没在惆怅的深渊中……
他轻轻吐气,眼前的空气已然凝成一团白雾。
柴绍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道路旁,皑皑中,有一个人同样静静地伫立着,他根本没有看到自己,他的眼里只有那扇窗。
平阳推开窗,只见鹅毛大雪漫天飞舞,一切银装素裹。
楼下,有一个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头发、眉毛都已染成了白色,鸦青羽缎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一如平湖秋月般沉静;他的笑容温文儒雅,宁静致远。
平阳秀眉紧蹙:“你几时来的……”
他缓缓地道:“我一直被禁足,今日皇上才撤消了软禁令,让你久等了。我见你的屋子一直亮着灯,就想等你睡下再离开。”
她埋怨道:“你就不会先回去吗?一晚不见我又能怎样?”
他的唇角微微颤抖了下,平和地答道:“只是……习惯了,习惯每晚等你睡下后再安然离开。”
“我要是一夜亮着灯你要怎么办?”她咬了咬唇,越发激动。
“那我便在这里等一夜。”他始终如一地微笑。
平阳心头一颤,那淡淡的几句话,却是如此真挚感人!那深邃的眼眸,却是如此动情!若是这辈子有个这样的男人守护在身边,夫复何求?
平阳激动不已跑下楼去:“宇文成都,你这是何苦?”
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那温暖的胸膛,那有力的心跳,那宽厚的臂膀,一种久违了,却又乍乎新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巷子的另一头,柴绍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幕。路上分外明亮,可能是下了雪的缘故,即使在深夜里,也能看得起街巷对面房顶上摇曳的稀稀疏疏几株杂草。
夜的凄清与寒凉,又怎么能比得上内心蒙上的寒意!还道是一厢情愿,原来是两情相悦!“我在期盼着什么?她与我有半点关系吗?为何我要在意他们的关系?”柴绍苦苦一笑,清澈的眸光里闪过一色微蓝的星芒,像流星划过天际,转瞬消失……
他默默转身,又蓦然回首。宇文成都!他眼里点燃了愤怒的火焰,他的背后就是那不共戴天的仇敌宇文化及!永远忘不了柴府冲天的火光,绝望的惨呼声,和那锋利的尖刀……他的内心在翻江倒海!李平阳,你居然是宇文成都的女人……
可笑!荒唐!
远处那两人的轻声呢喃在传入他的耳中却凄厉如夜枭,有如一双无情的手在揉搓、拧捏着他的心。
平阳,你就是再有魅力,我柴绍今后也绝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他走了,带着雪一样寒冷的心情走了,一切在雪夜悄然开始,又在雪夜默默结束……
雪地里,宇文成都抚摸着平阳的长发,柔声道:“最近匪盗横行,唐王李渊、瓦岗寨等乱臣贼子似乎也要有所行动,今后出征在外的日子可能更多,所以不能经常来看你了。”
“乱臣贼子……”平阳身子颤了一颤道,“在你眼里唐王殿下也是乱臣贼子?”
“当然!”
平阳内心一沉,她一早就知道宇文成都是丞相宇文化及之子。她也很清楚宇文化及手段阴险狠毒,多年前就处处与父亲为敌。但她始终相信,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