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话平阳自己都不太相信,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柴绍那么一本正经地说出那番话来,好像真的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声音!
思维彻底混乱,乱得一塌糊涂……
她浑身发烫,烫的一发而不可收拾,于是来到庭院里,提起水桶就往头上浇。每浇一次,她的眼睛就越亮,脑子就越乱……
第五十六章 一厢情愿
翌日清晨,柴绍躺在床上,面色憔悴。屋里站满了人,有人盼望他尽快好起来,有人恨不得他昨晚就死掉,有人则持着观望的态度静静地站在一旁。当然,也有人做错了事自觉理亏,站在他面前忐忑不安,一声不吭。
平阳站在角落里,心里担心柴绍的身体状况,但是一想起他昨晚强吻自己的事就不想跟他说一句话。
阮秋娘道:“绍儿,我们这么多人来了,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柴绍瞪了一眼阮秋娘,又合上了眼。
阮秋娘冷笑道:“我儿脾气见长啊!罢了,念在你昨晚遭了一通罪的份儿上,为娘的就不跟你计较了!”她嘴上笑着,心里却愤恨不已。昨晚自己见平阳惊慌失措地逃开还以为计划成功了,结果却发现紧接着柴绍也飞奔出去,片刻后满脸是泪衣衫不整地踏出房门的居然是琴殇!而那个喝了蒙汗药的红妆早就被蓝孤笑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是狡猾的柴绍,还是忽男忽女的李平阳?
宇文成都站在角落里,心下暗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阮秋娘集中力量对付少庄主的同时,却万万想不到我们会趁机偷袭山庄,一举将他们拿下。等到山下驻守的大都督收到我们的消息后,就会连夜偷袭唐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琴殇当然知道阮秋娘和宇文成都的计划,她昨晚是有意等在柴绍的房间里,却未料想他能控制住情欲,霍然离开。她一直担心柴绍还在生昨晚的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是他却先对她先说话了:“出去!”柴绍眼睛都不去瞧她一眼。
琴殇低声道:“少爷,我还是留在这里照顾你吧!”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柴绍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平阳刚要转身离开,忽然一只有力的打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留下。”简洁而明了的三个字。
其他人都默默离开了,他们的表情柴绍全都捕捉在眼里:有人担忧,有人无奈,有人撇嘴,有人表情如一湖静水。但他毫不在乎,他在乎的人就在这个屋子里。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平阳发问了。
柴绍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昨晚的气……”
平阳忙避开他那直率的眼神:“我没生气。昨晚……”她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对我做那些事说那些话是药力所致……所以,我不怪你。”
“不是催情粉的缘故。”他纠正道。
“那是为什么?”她一抬头便撞进了他炯炯的目光里。四目相投片刻后她感到心慌了,怎么回事?在柴绍这个混小子面前,我有什么可慌的!
于是,她用同样犀利的眼光与他对视:“那是为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柴绍抓住她的胳膊,顺势一揽,稳稳的将其收入怀中,平阳趴在他的胸口,发肖自然垂落在他的脸上。
“你是傻子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平阳的眼中有些迷乱,一颗心脏猛烈地悸动,呼吸加剧:“我……”
她定了定神,继续道:“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你希望和我联手早日解救令尊,对不对?”平阳不傻,可是她却宁愿自己是傻子。
“你要我把心掏出来吗?”柴绍胳膊一紧,两人挨得更近了。
他那灼人的目光好像是滚烫的岩浆向平阳涌来,来势汹汹。煞那间,她的所有防线瞬间崩塌,压在胸口的千年寒冰登时化为乌有,炙热的火焰将自己团团包围,没有任何躲藏的余地!
原本冻结在冰山之底的心终于微微露出了头,怯懦地面对着四周的熊熊火焰。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心死了,于是想尽各种办法来保护自己,如今她突然萌生一种冲动,放飞自己的心灵,让它自由自在地享受着阳光和雨露!
“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勇往直前么?”那颗柔软而稚嫩的心在不停地质问她。
然而,一种抹不去的阴影却让她茫然不知所措……刚刚融化的冰水又受到强大的寒流来袭。
柴绍,琴殇,自己真的要夹在他们中间吗……
“李大将军往头上浇凉水做什么?夜还不够凉么?”
“琴殇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我和少庄主自幼一起长大,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喜欢与什么人打交道我都一清二楚,你又真正了解他几分?”
“我不了解。”
“自从少庄主认识了你之后,屡屡受伤,还有几次危及性命。你除了给他带来麻烦和伤害,还能带给他什么?”
“我的确欠他很多。”
“可是我却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随时随地陪在他的身边,帮他排忧解难。这些你能做到么?”
“我不能。”
“而就在今夜里,我和少庄主的关系已经和以前大有不同……你拿什么跟我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平阳从未感觉自己这么失败过,战场上杀敌无数、威风凛凛的将军就这么轻易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打败了!
此时的平阳深深呼吸,努力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望着一脸严肃的柴绍,神色凝重地道:“柴绍,你给我听着。我无心儿女私情,我现在只一心希望能够帮父兄建立大唐。”
“那战争胜利以后呢?”
平阳缓缓道:“自刎以谢天下!”
柴绍一听登时急了,摇晃着她的身子道:“谢什么天下呀!你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自刎?!”
平阳轻叹一声,黯然神伤道:“那就……削发为尼,或者出家为道姑,从此青灯古刹,清静无为。”
柴绍大吼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他气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那种发怒的表情让任何人都会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有这么凶过。
“你激动什么?你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平阳冷笑道。
“或许你的话可以骗人,但是你的眼睛却出卖了你自己!”
“够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那种轻浮放荡、狂妄自大的少爷脾气还是收一收吧!如果不是想要打败宇文成都,我才不会跟你联手!”平阳脸部肌肉不自主地颤抖着。
柴绍像是的大脑像是受到了猛烈的撞击,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宇文成都在她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爱之深,恨之切。即使那个人欺骗了她,伤害了她,把她的心折磨得千疮百孔,她依然念着他,哪怕是恨……曾几何时,自己信心满满地认为这份火热的真诚早已闯入她冰封的心,占有一席之地……只道她是需要时间,慢慢在心里腾出那个位置……原来,自己从来不曾走入她的心……在她眼里,我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一厢情愿,从来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他如沸的热情,他诚挚的期盼,登时被千年的寒冰冻僵……
柴绍亮如点漆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
“对不起……”平阳的心颤抖了:“你休要怪我,唯有如此,我才不会再度受到伤害……”
直至晚间,柴绍走出院子。夜风甚凉,山上垂柳枝条乱舞,打在他那玉色的锦缎上,更添寒意。蓝孤笑手上揽着茄色披风一路小跑追来:“少庄主往哪里去?夜里风紧,快披上它,回头中了风寒可就不得了啦!”
“我只是想走走。”他的步子越行越快,蓝孤笑在后面险些跟不上。柴绍站在暮紫崖上,月亮泛着凄清的银光,映在漆黑的眼眸里,却是十分明亮。
蓝孤笑把衣服递给他,他却顺势往崖下一扔,那茄色披风和上面束着的长穗四合如意绦在风中飘摇许久,渐渐消失了。
“真想试一试这里到底有多深。”柴绍苦苦一笑。
“少庄主在说什么呀?我们还是回去吧!”蓝孤笑急了。
“你说,人若是死了,是不是才会有人对他念念不忘?”柴绍望着黑洞洞的深渊表情木然。
蓝孤笑登时急得满脸通红:“你在说什么胡话呀!?夜里风紧,我们赶紧回去吧!”
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留下绚烂而又辉煌的一抹痕迹。他幽幽地叹了一声,又冷笑道:“我像不像是那颗给人带来晦气的贼星,徒惹人生厌?”
蓝孤笑道:“您是堂堂玉麟山庄的少庄主,玉树临风,年轻有为,有多少女子都睁着抢着要嫁给你,你怎会像那颗贼星?”
“是么?我知道了。”他垂下双眸凝神良久。
蓝孤笑道:“少庄主这个样,让老奴如何是好啊!”
柴绍道:“蓝叔,您好歹也是堂堂左护法,为何一直成自己为‘老奴’?”
蓝孤笑叹道:“改不了啦,自从你五岁那年来到山庄后我就这么自称了。倒是你,有个毛病需要改一改。”
“什么毛病?”
“相思病。”蓝孤笑缓缓说道,“过去每逢你娘的忌日,你爹就会站在这里发呆一整夜……而今天你的眼神,跟庄主当年一模一样……”他的眼里泪光莹然,“让老奴心疼……”
柴绍长叹道:“我现在理解爹当时是什么心情了……”他凄清的眼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水膜,在黑夜里闪着微光,他脱下外套,只剩下一件月白的中衫。
“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把自己冻坏吗?”蓝孤笑急的都快哭了。
“我在想……”他闭上双眼,“如果身体冷了,是不是内心的冷就会减缓一些……”
他张开双臂,尽情滴感受着夜的寒凉……
第五十七章 欲加之罪
次日,第三场比试又开始了。
魏征开门见山道:“两位公子出口成章,想必都是学富五车博学多才之人,不知能否对得上魏征出的几副对联。”
宇文成都道:“愿闻其详。”
魏征道:“如果哪位公子对出的下联数量又多对仗工整,则胜出。”
蓝孤笑笑道:“吟诗作对,还需要有如画风景相和才好。如果各位不嫌弃,蓝某愿带路,去往沁兰园一游。”
红妆笑道:“好主意!”
众人随着他前行,转了几个弯,小路越发平坦,迎面扑来阵阵芳香,但见各色秋兰遍地,花心蕊中泛流霞,静而清幽,淡雅玲珑,一座别致的亭子立于万花丛中,亭上写着“悠游亭”三字。亭边的石碑上刻着:
笑孤兰
馥郁芬芳散幽谷,雨浅风淡兰意深。
珠落霓裳湿玉颜,朵朵涟漪笑素心。
平阳叹道:“好诗!”
蓝孤笑道:“只是蓝某信笔涂鸦罢了,上不得台面。”
魏征环望四周叹道:“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
宇文成都随即接道:“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
众人脚步还没站稳,一两人就已出口成章,对完一副对子了。
蓝孤笑赶忙低声催促柴绍道:“少庄主,你可不要落后啊。不如让我先对出下联,再低声转告你吧。”
柴绍沉默不语。
魏征随口一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从此前后不得兼顾。”
大字不识几个的段志玄听得一头雾水,同时也暗中佩服魏征出口成章的本事。
宇文成都想了想接道:“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自古忠孝难于两全。”
这两个回合下来,众人吃惊不小,连魏征也是好好打量了宇文成都一番,想不到这南征北战的武将却也是满腹经纶,而且水平与魏征旗鼓相当。
魏征顿了顿又道:“惟贫病相兼,乃称寒士。”
柴绍已经两个回合没有开口了,平阳有些急了,于是凑到他跟前暗中相告:“并钱漕不取,方为清官。”
柴绍似是没听到,杵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想说一句话。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热情似火的他,李平阳是女人,她拒绝了他。他只愿当她是空气,跟自己毫无关系。
只听宇文成都道:“并钱漕不取,才算清官。”
平阳暗对柴绍道:“刚才你为何不说话?”
柴绍道:“要赢就要靠自己,我不会作弊的。”他的话语很轻,平阳却觉得很冷:以他的聪明才智,原本也用不着我来相告,不是么……她的心开始发凉,眼底却开始发热。
只听魏征又道:“玉蝴蝶,蝶恋花,花心吐蕊。”
此句话的难度有所提升,宇文成都微微一皱眉,双眼迷离,沉默不语。
柴绍却脱口而出:“黑乌鸦,鸦上房,房里冒烟。”
魏征犹豫了一下道:“工整还算工整,只是少庄主所言是何事?”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只有平阳心里明白,知道他描述的是凝香阁他引来乌鸦时采用的办法。
柴绍道:“反正我对出来了,宇文将军到现在还是没说话,这一回自然算我赢了。”
魏征点点头,见宇文成都身旁的谋士吴名扬对少庄主很是不满的样子,白眼一翻道:“无赖露怒容,贼形难看!”
吴名扬怒言道:“魏征,你说话好大胆子!”
柴绍撇了撇嘴道:“魏兄,这句我也对得出,只是怕说出来对某些人多有得罪。”
魏征道:“既能对出下联,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但说无妨。”
柴绍眼里瞧着吴名扬,不紧不慢道:“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
宇文成都则仍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吴名扬则长脸阴沉,正了正衣襟道:“我乃真君子!”
柴绍笑道:“吴兄的这一句我也接得出,你是史才怪!”
众人听后更纳闷了,不知道少庄主说的是什么。
吴名扬问道:“少庄主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不是史才怪。”
柴绍问道:“你不是史才怪?真的?”
吴名扬点头道:“千真万确!”
柴绍恍然大悟道:“哦——你不是史(屎)才怪啊!”
众人一听全都哈哈大笑,段志玄笑得岔了气,红妆咬着帕子咯咯笑个不停。吴名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直翻白眼,刚要上前和柴绍理论,宇文成都拦下他轻轻摇了摇头,对柴绍微笑道:“少庄主机智过人,妙语连珠,我的属下不知深浅,无意中得罪少庄主,还望高抬贵手,且饶他一回。”
他的表情是那样谦逊,他的话是那样诚恳,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个谦谦君子的请求,柴绍也不例外。他轻叹道:“既然宇文将军开口,那我就原谅他这回。”
阮秋娘忙道:“对嘛,好好的比赛,就该两家和和气气的才对。”
魏征道:“第一局比武,双方持平;第二局比酒量,少庄主胜出;这一局,宇文将军对出三幅对子,少庄主对出两幅对子,宇文将军胜出。”
蓝孤笑道:“少庄主别泄气,我们只打成了平手,以后还有机会。”
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