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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长的轿夫低声问轿子里的人：“不知我们可否……”
轿子里的人说道：“你们去吧。”
主人家发了话，这四名轿夫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全都欢天喜地地放下轿子，高高兴兴地去追衣服去了。
此时只剩下轿中人了，轿子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忽然红妆大叫道：“哎呦，疼死我了！”
红妆好像吃了什么毒药，捂着肚子疼得满脸虚汗。
轿子里的人还是没有出来。
红妆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来人哪，若是再没人出手相助，我真快要死在这里了！”
轿帘被掀开了，那个带着笠帽，蒙着黑纱的“夜无痕”终于出来了！
他先前大步奔跑，个头不小，跑步的样子却很笨拙，跑的也很慢。跑到红妆身边，他已气喘如牛，看了看捂着肚子的红妆，带着沙哑的嗓音发愁地说道：“我也不会医术，这下可怎么办？”他来回踱着步子，红妆眼看就要扛不住了！
红妆有气无力地道：“劳烦您带我去找大夫好吗？”
夜无痕扶起她，红妆乘势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我走不动了，你抱着我好不好呀？”
夜无痕带着面纱，红妆虽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已她阅男人无数的资历，凭气息，凭感觉，这个夜无痕应当是个男人……她妩媚地一笑，用帕子拂过他的脸，想轻轻撩起面纱，夜无痕的右手忙攥住了她的手，又放了回去。
红妆轻声道：“我好冷啊，我是要死了吗？”她的身子柔若无骨，妖娆无限。
夜无痕冷冷地道：“放心，您老人家是不会死的。”
红妆娇笑道：“我老人家？那你可知我老人家高寿啊？”
夜无痕说道：“你……不高……也不瘦……”
红妆虽仍是笑着，但笑里全是尴尬之色：“您真会说笑……我们还是先去找大夫吧……”说着眼里暗瞟树林，右手在背后轻轻打了个手势。
躲在一旁观察已久的袁升终于耐不住性子，他悄无声息地绕到夜无痕后面，算准位置，猛地向前一推，出手极快，下手极重，夜无痕不可能有机会躲开！
可是他低估了夜无痕的武功，袁升的手还没碰到人，他轻轻松松地一躲闪，然后将红妆向前一扔！只听一声闷响，红妆的头重重地撞在了袁升的肚子上！
等两人爬起来回头看时，夜无痕早已消失了，就连那顶轿子和四个轿夫全都不见了！虞世南刚好跟踪于此，听见这边有人大声喧哗，一时瞧向这边，却跟丢了夜无痕。树林里雾气朦朦，又变得诡异而安静。
虞世南走向袁升，埋怨道：“你们胡搅一通，现在好了，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红妆叹道：“这能怪谁，还不是那个‘夜无痕’太狡猾！”
袁升揉揉肚子道：“也不是一无所获，我刚才趁其不备从他身上摸出了这个。”说着手中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四个字：“玉麟山庄。”
第四十七章 素未谋面
夜间，魏征独自出门，走至一僻静角落时，忽听附近似有呜咽之声，循声望去，瞥见一个女子正蹲在树下，呜咽不止。“是谁？”
“是我——魏征，路过而已。”
红妆哭花了脸，便用袖子掩面道：“你走开！”
魏征道：“我正有此意。”刚要离开，他却看见红妆正在砌一个土堆，心下骇然，于是问道：“你在埋什么？”
红妆道：“在此见座坟，埋葬未亡人。”
“什么？”
“将那段往事埋葬于此，从今以后它就不会跟随着我了。”
魏征道：“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是我的家人？”红妆冷笑两声道，“早没家人了。我不到两岁的时候，父亲暴病而终，我只好与奶奶相依为命，后来奶奶瘫痪在床，赌鬼叔父就把我卖到了青楼。”
“那你娘呢？”
“我娘……”红妆冷笑道，“那女人肯定早死了！她都不要我们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魏征低声道：“你……真可怜……”
红妆冷笑道：“魏大文书是在怜香惜玉吗？可惜我不是什么璞玉，而是水性杨花的青楼女子。”
“你……还恨我吗？”魏征问道。
“恨？你了解我吗，这个世上让我恨的人很多很多，恐怕你还算不上数！”红妆用帕子拭去泪水道。
魏征犹豫地道：“我……的确不了解你。”
红妆道：“我问你，来到军中这么长时间，你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吗？”
魏征吃惊地道：“你不叫红妆吗？”
“那是我沦落到青楼以后的名字，被人叫久了，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有的名字。”红妆为垂螓首，苦笑道：“我沦落青楼十载，看尽了男人风流龌龊的一面，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奶奶，所以时常夜晚偷偷跑回去看望她老人家。可是……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去奔丧，却被族人拳打脚踢赶了出来，说我身上不干净，侮辱了叶家的正气……别人披麻戴孝，我却只能独自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泪……”
魏征愤然道：“太不像话了！明明是你叔叔把你强行卖到青楼，是族人对不起你，又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红妆冷笑道：“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根本没人把我当人看，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顿了顿又道，“要不是平阳，我早就死了！她让我做了凝香阁的掌柜，又待我如亲姐妹，这样的恩情恐怕一生一世都报答不完！”
“对不起。”魏征蹲下身子，郑重地道，“昨天……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红妆冷笑道：“你这么清高的书生，还会对我这样的风月女子说对不起？”
魏征道：“你应该不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李平阳将军身边不会有那样的朋友。”
“看来你很信任李将军也很了解她，当然，谁都愿意亲近她那样清雅高贵的人，有谁会睁眼瞧我这样风骚的女人呢？”说着长长一叹。魏征听了这话只觉莫名辛酸，不知该劝她什么，只伫立着不语。
“我原谅你就是了。”红妆起身道。
魏征一怔，又说道：“谢谢。”
红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定了定神随即妩媚地一笑：“魏征你呢，虽然愿意跟美人纠缠不清，但红妆可是有夫君的人，瓜田李下，总得避人闲话才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赏月吧。”说着莲步轻移，缓缓离去。
魏征默默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这样一个自尊自爱的女子面前，他好像也不配说话……
深夜里，平阳依然在军营大帐里商议军事。
玉麟山庄，三年前，平阳差点就嫁入柴家，成为天下第一庄的少夫人。如今看到这个名字，平阳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
苇泽城以南八十里处的玉麟山庄，乃是关中最富有的山庄。庄主柴正卿的祖上本是善于经营的胡商，累世积攒万贯家财后，他最终定居于此。由于生逢乱世，他恐树大招风，于是招揽万余家兵，并吸纳了不少江湖侠客守卫山庄。柴家隐于山上，既不与朝廷之人打交道，又不与反隋之人互来往。
本来袁升拿到令牌的当日平阳就想前往山庄，但由于魏征和段志玄刚刚归队，军中尚不安定，所以一直等到一个月之后，她按名次进行了奖励。军中收获颇多：各个分队掌握了使用兵器的要领，懂得了基本的布阵兵法，还培养了一队精炼能干的骑兵。而经过抽签式的大融合，各分队内部成员也都成为了亲密的兄弟战友，不分彼此，相处融洽，军中再无帮派之分。魏征与段志玄之间的矛盾也有所缓和，他们两个虽然表面上仍旧冷言相对，但在暗地里都在佩服对方的干练之处，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如今时机成熟，平阳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到玉麟山庄上探上一探。
平阳道：“不知各位对这玉麟山庄有何看法？”
虞世南道：“若是能劝服玉麟山庄归顺唐军，唐军定当如虎添翼！”
平阳问道：“魏征，你有何看法？”
魏征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问道：“嗯？你们刚才说什么？”
虞世南笑道：“魏文书今天不在状态，其他人认为我们是否应当前往山庄拜访庄主？”
袁升道：“或许这庄主只想置身事外，过太平日子。”
段志玄道：“这话不对，过去咱们挂云寨的兄弟们也猫在山里过逍遥日子来着，现在不也照样披鳞带甲嘛！”
魏征此时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道：“传说天地诞生之初，飞禽以凤凰为首，走兽以麒麟为王。柴正卿取名玉‘麟’山庄，可见他在心底里是一个不甘平庸的有志之士。”
虞世南道：“上山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大将军，我们代为探路先去拜访庄主，探个口风如何？”
平阳道：“我要亲自前往。”
袁升道：“望将军三思。”
平阳拍案道：“历来战场上都未言胜，先言败。我李平阳却偏要试他一试，探探这玉麟山庄的水有多深！”
众人早早散去休息，次日晨曦满窗，四人径向山行。为了显示对玉麟山庄的重视，平阳携“夫人”红妆一同上路，武将段志玄与文书魏征尾随其后。
玉麟山离平阳军中西南二十余里，他们穿过树林，来到北山脚下，两侧山石陡峭如壁，道路只有数尺之宽，中间石门挡道，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负责看守的侍卫勒令道：“玉麟关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魏征道：“久闻慕庄主大名，我们只想上山拜访他。”
其中一名守门侍卫面色有所缓和，对平阳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红妆道：“太原府李家公子等求见庄主，请代为传报。”
那守门人笑道：“我已在山门处等候各位整整一个月了。李家公子请随我来，不过上山之前，请各位将兵器卸下，方可入内。”
众人将兵器卸下，跨入竹篓，崖上有专人负责调升绞绳绞索，将五人缓缓提上去，升了百余丈，山下的人小如蚂蚁，竹篓才停下来。好不容易来到崖顶，那白衣人却道：“这才刚刚到了山脚，各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行人沿着弯曲的小路走了许久，但见寨门上的上房横着一块匾额，上面用狂草写着“玉麟山庄”四字。
随着守门人沿着小径缓缓而上，道路渐宽，只见柳外松边横一片翠叶浓密的梅林。林边有一身穿白衣的男子双手交叉枕在头下叼着根草，翘着二郎腿正打盹儿。
听见这边脚步声，“啊——”地一声长长伸了个懒腰眼睛半闭半睁道：“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不会来了。”
慕黎介绍道：“这是我家大护法。”
平阳行礼后道：“见过大护法。”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拱手冷言道：“在下冷傲寒，恭候多时了！”
“冷傲寒？”段志玄眯起眼眸仔细瞧了瞧，忽然大叫道：“冷傲寒，居然是你！原本只听说你是这玉麟山庄的人，却不知道你混得这么好，还当上了什么护法！”
冷傲寒瞥了一眼平阳，冷言道：“托李将军的福，我那外甥刘山现已远赴漠北了！”
平阳心下暗道：“真是冤家路窄，原来当初上挂云山生事的刘山，会是这玉麟山庄大护法的外甥！当初他诬陷自己要毁灭秦岭一带所有山庄的势力，幸好”夜无痕“查明真相，自己才逃过一劫。如今我们人在山庄，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双方大动干戈，拜访山庄之事必定就此罢休。”
冷傲寒也冷冷笑道：“我也没想到，上一次我那外甥刘山请我去剿匪，结果却受了奇耻大辱！后来派人到山寨里找你们，居然给逃掉了！”
段志玄愤然道：“你当初想要了我们全山寨的性命，我都没有下狠手杀了你们，如今你还不满意了？我把你们丢在官道上，不就是为了让行人们看到你们，帮你们解开绳索吗？”
可是段志玄的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勾起了冷傲寒被脱裤子的记忆，又羞又怒，简直快要气爆肺了！他上前一把抓住段志玄的脖子，狠狠地说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段志玄也挺着脖子，瞪着眼说道：“好啊，打就打，谁怕谁！”
平阳命令道：“段志玄，不得放肆！”
“唉，真是——”段志玄暗恨一声，推开冷傲寒，无奈地往后退了两步。可是冷傲寒那肯善罢甘休，大步向前，气冲牛斗。
“冷兄何必为此小事而动怒？若是夫人和少庄主追问起来，知道你在外的所作所为，恐怕到时候弟弟也帮不了你了。”几人闻声转过头，见一身穿白衣头戴逍遥巾的男子正笑着走来。
冷傲寒渐渐松开了段志玄，压下气焰，转生走到一旁，不再说话。这个男子说话极有分量。
“蓝孤笑见过李将军。”平阳觉得他说话亲切随和，心生好感，于是还礼道：“您客气了。”她再仔细一瞧，却发现有所不对，他不是当日在苇泽城里的算命先生又是谁？
“神算子，别来无恙。”平阳道。
蓝孤笑微微一迟疑，随即微笑道：“李将军说笑了，我哪里会算卦！”
平阳道：“那日多亏您提醒，平阳才得以加强警备。”
蓝孤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平阳道：“多谢蓝前辈当日救命之恩。”她转念一想，既然当日的“算命先生”跟柴绍同是“夜无痕”的属下，一个已经出现，那么另一个也该现身了吧！想于此，欣喜地问道：“对了蓝前辈，夜无痕可曾在山庄上？”
蓝孤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吃惊之色，但立即消失，面色平静地道：“李将军，我们山庄上并无此人。”
“并无此人？”平阳暗中失落。只听蓝孤笑笑道：“李大将军，我们都是奉命来迎接你的。”
“接我？”平阳心道，“他们早已料定我会来此？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要来此？”
沿着青石板路渐向北边，道路平坦宽裕，远远望去，一色雪白粉垣，朱楼叠立，群阁相抱，门外杨柳梧桐抉疏风流，乔松古柏岁寒磊落。进入庭院左右一望，两边皆是抄手游廊。逶迤进入游廊，只见红蔷薇架碧芭蕉，飞燕草丛凤仙笑。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无不雅致别趣。
“玉麟山庄既富丽气派，又不落俗套，看来庄主应当是位懂得情趣的逍遥之士。”平阳心想着。
“呵呵呵呵……”一声轻柔的笑声从远处飘来，平阳循声望去，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缓缓向这边走来。
冷傲寒低头行礼道：“夫人，我已经按照吩咐将李将军等人带到山上来。”
她打量了平阳一番后笑道：“这么年轻的将军，我阮秋娘还是第一次见到！”
平阳心里暗自发虚，毕竟这当年在太原府上，庄主夫人曾亲为柴绍提亲。不过转念一想，那时候她只在厅堂里与父亲李渊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