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炀帝不屑道：“好吧，就给你一个时辰，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样。”
红妆低声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我去把宇文公子请来，让他帮着和解？”
平阳道：“他已奉命去外地剿匪，半月之后才能回来。”
红妆问道：“要不要发动唐王府的细作们集体出动？”
“事发突然，已经来不及了。”平阳凝神片刻，又向她低声诉说种种，红妆唬了一跳，忙揣了两张银票匆匆而去，平阳转而对众人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我真的能召唤来乌鸦，客官绝不可反悔。”
隋炀帝听此来了兴致，笑道：“绝不反悔！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平阳命人拿来古筝，淡然地走在大厅中央。弹起了那首《百鸟朝凤》。琴声骤起，先拂宫弦后徵羽，如龙吟虎啸迸发，似九雏凤鸣细语。音转轻盈，如同森林中满树的繁花，竞相开放，一只凤凰舞动双翅，花瓣四落。琴音往复回旋，百鸟纷纷飞来，热闹非凡……
弹琴真的能引来乌鸦吗？大厅里看热闹的人不信，隋炀帝不信，平阳更不相信。弹琴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平阳暗中向虞世南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悄悄通知凝香阁上下准备好撤退，时间一到，不等皇帝开口，先利用手中的弹丸制造些烟雾，然后众人迅速从暗道中撤离。可问题是，暗道离大厅有很长一段距离，要想成功避开看热闹的人群迅速逃离，成功的把握只有一成！而且一旦这么做，就等于告诉隋炀帝凝香阁的人来历不明，他如果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难免会查到唐王府的身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冒这个险！
“红妆，凝香阁是死是活，全靠你了！”平阳心中一直重复这句话……
红妆带着两名随从骑着快马赶往万通帮。她回想着方才平阳叮嘱自己的话：“你可记得我跟你提起的万通帮？偌大京城，也只有他们能够在一炷香的时间收集所有鸟市上的鸟类。别管喜鹊乌鸦还是鸽子，只要是黑色的通通都要，天色渐晚，黑压压的一片飞在空中狗皇帝不会看清到底是不是乌鸦！你一定要快！”
万通帮帮主正与属下商量事宜，怎料红妆破门而入，众人吓了一跳。喘着粗气忙道：“哪位是轩辕帮主？”
轩辕铁令众人退下后道：“在下便是，敢问姑娘所谓何事？”
红妆忙道：“我是凝香阁的掌柜红妆。劳烦贵帮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买来京城所有集市上的黑色鸟类！这是银票，帮主请你快点……快！”她又按在桌上两张银票道，“只要能办到，钱不是问题！”
轩辕铁心下暗道：“凝香阁？少庄主曾让我暗中调查过此处，现在她们来找我们做事，是不是应该先跟他商量一下？”想于此他随即一拱手道：“这事情着实难办，请姑娘稍后，我去去就来。”
红妆在背后喊道：“万通帮不是向来给银子就办事吗？人命关天，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第十六章 生死一线（下）
窗外杏花遮天，沁芳点点。柴绍手拿狼毫笔，却无论如何也画不出一枝像样的花朵来，索性将画笔往桌上一扔，不再画了。
轩辕铁绕过影壁来到后屋，只见柴绍望着窗外黯然伫立着。
“少庄主？”轩辕铁唤道。
“哦。”柴绍这才晃过神来，“是铁叔啊。”
轩辕铁道：“少庄主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连我进门都不知道。”
柴绍道：“铁叔找我什么事？”
“是凝香阁的人有求于万通帮，您看……”
柴绍一听“凝香阁”三个字，登时拉下脸冷冷一笑道：“我不去找她，她反来招惹我！”
“那您见是不见？”轩辕铁试探道。
柴绍手里拿起玉壶，慢慢向那水晶杯中斟满，酒水缓缓四溢，浸在那朱砂之上，晕红了一片，似蒸霞一般。
“不见！”他骤然间推翻桌子，那大红猩猩地毡上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子在阳光下闪动着光芒。
轩辕铁见他两眼冒火光，再也不敢造次，唯恐言多语失，默默退出去了。柴绍却是在房中再也坐不下去，于是拔下墙上的宝剑，大步来至庭中，胡乱地挥舞，银光陡闪。柳梢枝头，杏花朵朵被削落，一时满地残枝败叶，无限萧索。他见此情景更加烦闷无比，更觉这地方令人生厌。此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进院子，柴绍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小厮行了个礼拿出一块帕子道：“那位红掌柜被轰到门外后还是不肯走，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字，说是一定要亲自交给帮主！”
柴绍打开那雪白的帕子，上面只用鲜血写了一行字：凝香阁生死一线！众人性命危矣！
此时大门外又传来了红妆悲愤的哭诉声：“轩辕铁，你给我出来……你们还是无动于衷吗？平阳都快死了！”
“什么？！”柴绍震惊无比！
红妆正在门口不知所措，忽然一个陌生人影从眼前飞过，待定睛一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柴绍要了快马，狂奔出城外。这个时辰，鸟市早已关门，哪里能搜寻到那么多乌鸦？他来到野地里，马儿猛然刹住，巨大的惯性险些把他抛出马背，抬头望去只见天色灰白，暮色四起。幻紫流金的晚霞在天边燃烧，而天上，一只鸟雀都没有，更别说人见人恶的乌鸦！
怎么办？
还有半个时辰……
他四下乱奔，好不容易在旷野里找到了一群休息的乌鸦，急忙拉弓射箭，结果乌鸦群落受惊，四散而飞。柴绍策马扬鞭，努力追赶，也不过射下七八只鸟来：这总共加起来不过三十只鸟，在明天之前不可能凑齐一千只；二则就算凑齐了数目，他也要的是自动飞进屋的活物。怎么办？！
眼看城门就要关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他看着满地的鸟毛，心里想着：乌鸦是寻不来了，要不然现在回万通帮去？反正凝香阁里所有人的死活原本和自己也毫无关系……
眼看时间就快到了，凝香阁外仍然异常安静。平阳一面拨弄着琴弦，一面环视四周。时间渐渐地过去了，更漏里的细砂马上要漏尽。阁楼里的人开始躁动不安，隋炀帝满脸的得意：“时间到了，你可要履行诺言！”他背着手打量平阳，见她五官清秀，肌肤如雪，色眯眯地道：“你若可随我回去，我便可饶你一回。”
平阳却冷冷地道：“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你的。”
隋炀帝听此龙颜大怒道：“你这个给脸不要脸的泼妇！来人哪，把她的皮给扒下来！我倒要看看，你的皮到底有金贵！”此话一出，众随从走上前来。
她眼前一黑，只感到无数只魔爪正要伸向自己！红妆、虞世南等人闻声拿出弹丸，准备掷出。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动……”这话刚提到嗓子眼，平阳蓦地发觉一股寒气直刺过来，锋利的刀刃登时顶在了后背。
遭了！
平阳心下骇然，原来御前侍卫伍德趁着平阳思索逃生大计入神之时，便悄悄绕到其背后，先发制人。以平阳的武功若想避开这一刀，原本并不是难事，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平阳上一次在丞相府遇刺后，左肩的伤还没有愈合，如今左半个身子等于废人一般，根本无力挣脱。如果在此时发令，大家虽能逃生，但伍德势必会把刀捅进自己的身体，鲜血喷涌，也不知有没有命活下来；如果一言不发，任人宰割，衣服一旦被撕烂，虞世南和红妆定会红了眼将这群走狗全部杀光，狗皇帝也断然不会逃脱厄运，那么凝香阁历时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天下大乱的始作俑者！
为今之计，只能按照原计划行动，让大家趁乱逃走，而自己……
平阳只觉有人不断拉扯撕拽着自己的衣服，双耳嗡嗡作响，只能听见自己急促而紧张的呼吸声。
“不要，不要！”没有人听到她内心的呼唤，刀刃继续往下落。难道我今日果真要丧命于此？可这刀是千真万确的刀，一划下去场面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李平阳，你几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为了大家能够脱困，自己的死活算的了什么！”心下一横，立即向方虞世南用力点头使了个眼色，大喊一声：“动手！”那是比雷电更有震慑力和穿透力的声音。
然而，她的内心却一沉，骤然间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煞那间，平阳听见刀锋在自己的衣服上划裂的声音！逼人的寒气直穿心肺！
她此刻才意识到，原来死亡居然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
第十七章 转危为安
“且慢！”忽然有人高声叫道。“来了，鸟群来了——”柴绍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堂说道，“快，快关上窗户！”
众人好奇地透过窗户缝儿往外瞧，只听“呀——呀——”的叫声越来越近，天一下子变黑了。漫天的乌鸦像一团黑云一般，密密麻麻地飞向凝香阁。黑云压城城欲摧，成千上万只鸟儿铺天盖地从天上俯冲下来，疯狂地击撞着门窗，声响如雷鸣，气势如洪水，翅膀刮起一股羽毛的旋风。
伍德也看得吃惊，平阳趁机转身避开他，又抖搂一下身体，将众随从的手甩开，又急忙整理好衣襟。
屋里霎时天昏地暗，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到了。隋炀帝呆若木鸡。
柴绍走到大厅中央道：“在座各位见证，平阳姑娘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唤来的鸟可有千只？”伍德问道：“你是何人？”
他勾唇一笑道：“在下和凝香阁也算是有缘人。”
伍德眼中充满了怒火。
柴绍走至平阳跟前，轻描淡写地道：“姑娘，我可以交差了吗？”平阳望着被啄得颤抖的门窗叹道：“这是在做梦吗？柴公子，你将全城的乌鸦全都引来了？”柴绍轻描淡写地说：“没有，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暮霭沉沉，朔风阵阵。成群的乌鸦在天空中不住地盘旋，声嘶力竭地叫着，时而又像石头一般俯冲下来砸打着门窗，久久不肯离去。哑哑鸣叫声，像是红莲地狱派来的勾魂使者的召唤，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灵魂都丢了三分！
众人道：“何止，都快上万只了！”
“这位客官，您可要说话算话！”平阳眸底锐芒闪过，转瞬即逝，但似已动怒，真真教人不寒而栗。
随行的侍卫轻轻叫隋炀帝：“皇上，皇上？”
隋炀帝惊魂未定，指着窗外高声道：“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巫术，是巫术！”
乌鸦依旧不肯放过此处，仿佛结了莫大的怨仇，拼命攻击着凝香阁。外面惊天动地，屋内却极其，极其安静，肃杀的寒意让每个人惊恐万分！甚至有人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那尖叫声像是一种传染病，越传越多，越传越惊悚，让每个人原本就紧绷着的心灵瞬时被击垮，灵魂出窍！每个人都在深陷在前所未有的恐惧中，瑟瑟发抖，呆呆地望着外面红了眼拼命攻击的黑煞魔鬼。
许久许久，屋子才渐渐亮起来，乌鸦的叫声也远了，人们依旧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
柴绍打开窗子，看见所有的乌鸦一股脑儿的向西飞去，渐渐分成多个群队，飞向月亮，最终分散而去。
隋炀帝惊恐地问平阳：“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平阳答道：“正如您所希望的，召唤而来。”
隋炀帝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哪个门派的徒弟……学到此法术？”
柴绍忙插话道：“我家姑娘无帮派。”
隋炀帝道：“武当派？武当派的人果然不同凡响，今天……朕……我算是开了眼！”
伍德低声道：“主人，今天有高人在场，我们不宜久留。”
隋炀帝忙道：“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既然这个姑娘很是奇怪，真的能集齐千鸟羽毛。”
虞世南忙道：“客官，你不是说输了就要当众跪地磕头吗？说话不算话可就是猪狗不如了！”
隋炀帝板着脸，当下按住伍德的脑袋，让其跪在地上，并勒令道：“还不替我跪！”
伍德瞪着眼拱手道：“武当派的高人，我等服了！”
周围的人都扑嗤一声笑了。伍德又气又羞，眼里却始终瞄着隋炀帝，不敢吱声。
隋炀帝道：“那个……今天就先放你一马，我们走！”说毕一行人狼狈地离开。
少时，哭花了脸的红妆回到凝香阁，一面推门一面抽泣道：“都怪我没用，那万通帮帮主太不近人情了！”可是迈进门后她却一脸茫然，凝香阁里的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喜气洋洋。
虞世南笑道：“红掌柜出马一个顶俩，成千上万只乌鸦把那群坏人全吓跑了！”
红妆抹了抹泪珠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那轩辕铁表面上没答应，暗地里已经找人去引来乌鸦了？”
这一切平阳都看在眼里，她把柴绍带进书房，问道：“你是怎么召唤来乌鸦的？”
柴绍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很简单，动物之间是有感情的。和狼群一样，乌鸦是群居动物，如果其中一只受到了伤害，其它鸟儿就会奋不顾身前来相救，并且集中力量报复给它们造成威胁的动物。”他根本不去瞧平阳，好像是在生她的气，又好像没有。
“然后呢？”
柴绍道：“我跑到田野里，用箭射鸟，结果乌鸦受伤严重，此法自然要不得。于是我每碰到一个鸟群，换用石头夯下其中一只，然后再找另外的鸟群。最后，我总共打中了二十只乌鸦。原先的鸟群欲救同伴，又怕我伤害它们，所以一直远远地跟着。回到凝香阁，我用细绳把它们绑在了烟囱上。我赶紧让厨房把火生的旺旺的，黑烟一股股冒上烟囱，熏得乌鸦哇哇乱叫，声音极为惨烈。成群的乌鸦听到了同伴的召唤，于是从四面八方飞来，把目标投向我，所以愤怒地向凝香阁袭来。由于我只弄伤了它们的脚，所以受伤的鸟仍旧可以飞行。待到其他乌鸦啄开绳子，同伴归队后，它们就此罢休，四散而去。”
他的话语非常平淡，平阳感到很奇怪，这个人跟上次对自己的态度判若两人，举止投足间变得十分冷漠。
“柴公子与万通帮是什么关系，莫非他们是玉麟山庄的麾下？”
“无可奉告！”柴绍冷然道。
“不管过去如何，今天若不是你相助，恐怕凝香阁难以幸免于难。谢过公子。”她很认真地说道。
柴绍略有所动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又立即面色一沉：“我欠你的人情今日也算还清了，以后也没有来这里的必要了。任谁都不愿意与你这种冷漠的人打交道。”
无心之话却深深刺痛了平阳。她性子极淡，从不外露情感，以至于凝香阁的姊妹们开玩笑说自己冷若冰霜。但今日从柴绍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