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声音幽幽的从门缝里飘进来,轻忽忽。
芮铭掀开被子,披了件外衣,推开门,循着那声音而去。
夜里的逍遥山庄显得十分陌生,白天多姿俊秀的各类假山树木,反而狰狞了起来。芮铭七转八转之后,那声音已经大了。
待他走到白日那练武场内时,已经能分得清,那“叮当”之声应是铜铃所发。
月光明媚,照得练武场内一片清晰。
只见有人半躺在石桌上,撑着头,敲着二郎腿,左手里捏着个海棠果大小的东西,向上一抛。
接着,变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接着那人扯着连着的丝线上,那物件才重新落入他的手里。
“这夜色迷人,芮大堡主可是也睡不着呢?”那人早就察觉他的到来,嘻嘻笑问道。手里的物件在月光下晃了两晃,正是一个金光锃亮的斗大无比的铜铃。
“阁下何人?怎能在逍遥山庄内自由来去?”芮铭上前两步问道。
“唔……我啊。”被问到的男人想了想,一撑桌子,盘腿坐了起来。月光一照,芮铭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模样。
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打扮仿佛稚儿。头发不曾束起,似乎没有行过冠礼,一身装束仿佛童子,半臂齐膝短裤,粉白相间。脖子上挂着一块琥珀的长命锁。穿着双红色软布鞋。手臂上,贴着肌肤缠着许多许多红线,左右接着两个斗大的金色铜铃。他一动,那些领导便叮当作响。刚刚他手里抛着的只是其中之一。
芮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照理说,你应该很熟悉我才对。”那童子打扮的少年人抿嘴笑道,“当年若不是我装作温若庭的弟弟,骗了他出府。你怎么又能和他有这段好姻缘。”
芮铭皱了眉:“你莫非是。”
那人点头:“嗯。你要谢谢我呢,就叫我一声月老。不过,我本名叫做方斩儿。只是大家都喜欢唤我情尊。”
无量神教四大尊主。
手持四方盘古铜铃锁,善蛊。
情尊方斩儿。
“怎么样?”情尊眨眨眼睛,在桌上站了起来,一抬左手,两条红丝垂着铜铃直垂到地,铜铃在空中急速转动,发出“叮叮当叮叮当”的急促的声音,“今天该给我些谢礼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算完,下班了,没时间了
晚上多添一点儿。
我爱四大尊主。
电光火石
45
话音未落。
铃声已至耳边。
“嘿。”方斩儿轻笑,手臂一扬,那已飞至芮铭身后的铜铃撞上树干,反弹过来。
芮铭侧身避开,刚一站稳,“叮当”之声又到了耳边。
情尊手指勾着红线一动,此时铜铃后若隐若现的红丝线已经绕上了他的袖袍。空中一丝冷光。
芮铭半截上好的缎袖已被红线切断。断袖飘落在地上,那断口仿佛是用剪刀裁过般,没有一丝脱线。
“谣传情尊手里的兵器,乃是西疆邪神所用之物。看似月老红线,却是由陨铁打造成的刀链。片片锋利,伤人瞬息。”芮铭倒不惊惧,看着地上的断袖说道。
方斩儿已经将铜铃握于掌心,抿嘴道:“天下最伤人的,可不就是情字怎的?”
“伤人的不是情,而是人心。”芮铭道。
方斩儿吃惊笑道:“芮大堡主,你不是练了无量神功?听说前两日还毁了芮家堡,掏了青衣十二骥的心,当日眉头也不曾皱过。怎么突然说这番有血有肉的话来了?”
芮铭面色漠然的看他。
“哈哈。”方斩儿一抛手中的铜铃,“我知道了,与芮惊涛一站,你受的内伤根本没有痊愈对不对?封了经脉,不能自行走大周天,你那些损了的真气,根本没办法回来了。别人内力都是生生不息,你的内力是用一分少一分。萧无凌之前没能伤你分毫,我还以为是你已经精进。没想到……哈哈哈……你竟能说出这样血肉的话,让我猜猜你现在还有几成功力?三成,两成?”方斩儿乐的发疯,毫无顾忌的开心大笑。
“不劳你费心。”芮铭依旧冷淡的答腔,“就算功力尽失,我也能致你于死地。”
“你?就现在这样的你? ”方斩儿的笑冷了下来,“那我倒要试试了。”说罢,抬手一挥,那左腕上的两枚铜铃又飞了出去。
芮铭站在原地不动,心里暗暗着急。方斩儿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地。他功力大失,已经不是方斩儿的对手。
铜铃迎面飞来,后面的红线在月色下泛着血光。
半空中,突然横飞来两枚石子,“当”的两声,将铜铃打偏。接着有人便已经落于芮铭面前,单膝跪地道:“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正是卫十二。
“背对本尊?”卫十二的动作,极大地触怒了方斩儿,“温若庭,你真是找死。”双手一震,四只铜铃全部闪电般飞了出去,一时间只听得参差烦乱的“叮当”之声响彻逍遥山庄。
卫十二也不回话,只低头对芮铭道:“请主人暂时歇息,属下便是以命相搏,也要护得主人周全。”
芮铭被卫十二这副从未有过的样子语气,弄得震在了那处。
直到卫十二转身迎着铜铃而上,他才猛然醒悟。
卫十二怎么敌得过情尊!
“十二!”他抬手要去抓卫十二的肩膀却扑了个空。
卫十二已如箭般飞了出去。
四只铜铃仿佛空中蚱蜢般,窜了上来,眼见着就要绕上卫十二,瞬间将其撕成碎末。卫十二在空中一个转身,极速几脚踢了出去。几个铜铃被他猛然打翻了方向,散落四处。
方斩儿冷笑,双手一样,铜铃便入有生命一样,已经又回到了空中。
只是这一瞬,卫十二已经落入练武场中,从场内抓了一把石子入手。
第一只铜铃已到面前。
卫十二扬手,已经迎了上去。
“你不要手臂了?”方斩儿冷笑。
眼瞧着那红线已经缠上,卫十二的手却灵巧一动,竟从那团红线中解了出来,捏着石子划过铜铃,那铃铛便突然哑了,失了重量,掉落在地。
刚那一瞬,卫十二竟已将一把石子塞入了铜铃的缝里。哑了铃铛。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铃铛已致。
卫十二跃身半空,动作仿佛抚琴挥墨,那铃铛各个都被塞了石子,哑了声音,掉落在地。
“拂情指?”方斩儿脸色沉了下来,“你竟然还记得。”
再落地之时,卫十二又近了方斩儿三丈。
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尺的距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卫十二竟用了极短去对抗这极长。
极险之处,芮铭远远看着,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还有二十尺。
再有二十尺,那四方盘古铜铃锁就失了作用,他才能一展拳脚。
只是这二十尺,却比刚才的七八丈,要来得远的多。第一跃,他借了情尊的愤怒,让对方轻敌冒进。第二跃,他以柔怀柔,用了拂情指,堵了铜铃,让情尊措不及手。
但是接着二十尺,只有肉搏。
卫十二脸上毫无表情,警惕的注意着方斩儿的举动。手心早就全是兴奋的冷汗。
与实力相当的人切磋比武,固然是幸事。然而若能以下克上,以少胜多,背水一战更是让人兴奋难耐。
方斩儿双臂一甩,四只铜铃撞在一处,震碎了石子,统统化成粉末,再一动,蛇信子般的四方盘古锁便又活了起来。
他黑色短打下,现在还有四枚飞刀,三枚毒针,两把匕首,以及一颗跳动的心脏。
接着卫十二便冲了过去。
四只铜铃扯着红丝从他脑后袭来,卫十二在空中转身,抬手射出了四只飞刀。四只铜铃被齐刷刷的钉入了旁边大树。
方斩儿大喝一声,猛然一扯,竟然将大树劈成两半,毫无损伤的铜铃锁再次袭来。
还有十尺。
卫十二放了毒针。
两根射向方斩儿的双臂,一根飞向方斩儿的眉心,瞬间便被方斩儿撤回护身的铜铃锁绞得粉碎。
还有五尺。
红丝飞扑到卫十二的身侧。
他掏了两把匕首,奋力抵挡,只见到火光四射。匕首瞬间便出现无数的豁口。
还有三尺。
卫十二弃了匕首,伸出手臂,向方斩儿的脖子抓去。红丝已经绕上了他的大腿,手臂,脖子。他每前进一分,那锋利的微小刀锋便深入他的肌肤一寸。血已经飚了出来。他却毫无表情,依然闪电般的抓了上去。
方斩儿脸色突变。
卫十二抓住了他的咽喉,仿佛锐利的鹰爪捕捉了自己的猎物。狠狠地扣死,把情尊压倒在石桌之上。另一只手,一把戳上了方斩儿的心窝,戳破了肌肤。
“别动。”卫十二说了这惊险万分的决斗中第一句话。
方斩儿知道他是认真的。
电光火石。
胜负已分。
卫十二冷冷的打量着这张依稀熟悉的面孔,许久后道:“我不是温若庭,我叫卫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卫十二:终于我能正面出场PK一次了。
芮铭:……
卫十二:咱们互相救了一次,从此两不相欠。告辞~
芮铭:……梅导,这故事到这里结束了?然后BE了?这什么烂剧本?摔桌!
……………………………
顺便普及一下无量神教的体系
BOSS:无量天尊(就是教主)
四大尊主:
武尊……芮惊涛(弟弟是本文炮灰男主)
毒尊……萧无凌(萧方,主子是武林盟主)
乐尊……南宫飞燕(看不出年龄的天山童姥女版)
情尊……方斩儿(看不出年龄的天山童姥少年班)
PS;我一直很想写一个带“儿”子的名字雷一下人。
其实有些人还是很英俊的
比如说苏乞儿,赖药儿(温瑞安《布衣神相》里被炮灰了的第一小受)。
如果有人被情尊的名字雷到,我深表荣幸。
有心难言
卫十二其实早就察觉了异动。他几乎与芮铭同时到达练武场。方斩儿的话,他在一旁听的真切。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从来不在人前出现的弟弟。面容与方斩儿有依稀相似的地方。
“大哥,你记得求爹爹带你出去。我想吃乔大娘家的糯米团子。”被掳走前一日,弟弟对他道。于是他便哀求父母带他出去。硬要买了团子,却没来得及拿给弟弟。
那些过往来来去去。
诸多世事变成看不太清的东西,苦了舌尖,哑了喉咙……最终都慢慢的融化在卫十二那张冰封般的表情下。
禇十一和郑七在他身旁站着,然而他却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
怕看到同情,亦怕看见怜悯。
冲出去的那一霎那,是怀着恨亦或是痛,他统统不愿去想。只恨不得把方斩儿的铜铃全部敲碎。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和他一般的模样。
待将方斩儿扣押入温家地牢,他才随着芮铭,在温侯爷那担忧的眼神中回了房。
刚关了房门,卫十二就跪倒在地:“属下救驾来迟,请主人责罚。”
芮铭没料到他突然请罚,愣了愣:“只是断了袍子,与尔何干?你倒伤的厉害,来,我给你抱扎。”芮铭欲去拿了伤药和绷带出来。
卫十二却突然拽住他的袖子,低声道:“主人的功力……是因为属下。属下有罪,请主人责罚。”
芮铭看他,慢慢地冷笑两声:“原来你是因此才这么忠心耿耿,誓死搏击情尊?”原来只是这个原因。根本就
卫十二愣了愣。
是?亦或不是?
说是……细细数来,他几时把芮铭的安危放到过心里。次次都有人早他救援,再不然就是芮铭救他。哪里忠心耿耿誓死护主过。
说不是……他听了芮铭已内力丧失,心里便一片内疚。当时为了救他,芮铭才会去和芮惊涛拼斗。那时瞧着方斩儿便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芮铭周全。
想了半天,低声道:“主人对属下呵护关爱,属下心里倍怀感激。”
芮铭冷笑出声了:“感激不用了。我倒要感激你。不是内力受损,我能尝到如今这情绪纷乱的滋味儿吗?”
哪知道卫十二根本没听出他的讽刺和百般酸味儿。
“这样很好?”卫十二抬头怔怔问了一句。
芮铭的火气再压不住,抬手就甩了卫十二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让卫十二眼冒金星。
“你痛吗?”芮铭咬牙问他。
“回主人,痛的。”卫十二低声答道,心里不知怎的竟比火辣的脸颊还要痛了两分。
“倘若我将你万箭穿心,是不是更痛?”芮铭又问。
“……是。”
“假如无论如何也不痛呢?”芮铭再问,“无论是掌殴、鞭刑、穿心、凌迟,你都不痛。只瞧得见自己被伤,却再无可痛。那是什么感觉?倘若是该笑的时候不开心,该乐得时候你不高兴。亲人死了你不伤心。家财散了你无忧虑……那是何种感觉?”
卫十二似乎懂了芮铭在说些什么。
倘若人如树木,对一切皆无动于衷。
那又何苦做人?
但偏偏做了该哭该笑该悲该喜的人。
那是何种感觉。
“那身体上何种感觉,属下并不知道。”卫十二抬头看他,认真回道,“但属下想,就算无动于衷,旁人皆不知晓……那人一定十分心痛难过吧。”
芮铭浑身一颤,从卫十二手里猛扯了袖子出来,转身进了内屋,冷声道:“快止血。你是想血尽而亡吗?!”
“……是。”最终卫十二只能随了芮铭回里屋。
卫十二的身上,多处被拉出了血丝,有几处深可见骨。脖子上亦有伤口,幸好不算太深。
芮铭拿来清水,道:“将衣物脱了吧。”
“是。”毫不犹豫的,卫十二已将衣物脱了下去,背上的伤口粘着肉,也被他连肉扯了下来。
“你——!”芮铭气极,连忙抓着他的手,“你这是做给谁看?”
卫十二不答腔。
两个人之间突然没了话。
芮铭瞧着卫十二半边红肿的脸,心里隐隐有了悔意:“卫十二,你可想过,为何我宁愿废了功力也要救你?”
为何?
卫十二被问住了。他竟从未想过究竟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