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烟怜悯地看了苏清明一眼，随后对毒指比了个‘臭小子回家收拾你’的手势。
远处的毒指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谢均谦，“他好像在对我做手势，是什么意思？”
谢均谦看了一会儿，突然老泪纵横，“还是我家小三对我好，看我在这躺累了，让你给我捶捶背。”
毒指：“去！”
‘碰！’苏清明终于抵挡不住毒药的侵蚀，膝盖一软倒入雪地，他抬起近乎狰狞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居然敢对本座下毒！本座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百里留声笑着回应，已摆成杀招的右手直向苏清明心口奔去。
“住手！别伤我家宗主！”远处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苏清明的门徒纷纷赶来，其中一名弟子抓着肖宝宝并用剑抵着他的脖子，威胁道：“放开我家宗主！不然我杀了他！”
百里留声微微一笑，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几位若想动手现在就可以，我绝不阻拦。”
在乎肖宝宝生死的人不能掌控苏清明的生死，能掌控苏清明生死的人并不在乎肖宝宝的生死。真是讽刺……
几人显然没想到百里留声会这么说，还以为他在硬撑，于是将剑勒得更紧了。
“别废话！快放了我家宗主！不然我直接割断他的脖子！”
“住手！”慕容云烟和苏清明抢在百里留声之前异口同声，话出口后两人对望了一眼，又彼此厌恶地别过头去。
“你们谁要是为了救本座而伤了宝宝，本座定叫他日后生不如死！”言毕，苏清明在自然不过地换了一种语调对肖宝宝说：“宝宝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伤你的，你过来，我保护你。”
“宗主！不能放他过去啊！”
“闭嘴！噗！”说着苏清明吐出一大口黑血，脸色又透明了几分。
百里留声对他下的毒是毒指自创的一种叫做‘南草海’的毒，此毒无色无味，中毒后不出半个时辰身体便会逐渐失去知觉，直到全身麻痹，而这世上有解药只有毒指一人。可能苏清明也感觉到了毒药的厉害，才会一意孤行让肖宝宝来见自己。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了一会儿，终究不敢违抗苏清明的命令，放下了架在肖宝宝脖子上的利剑，将肖宝宝往前推了一把。
其实推他的人并没有用什么力道，可就这一推，竟将他推倒了。
慕容云烟怔怔地望着跌倒在雪地里的肖宝宝，膛目结舌。
“放肆！你竟敢对宝宝无礼！无过你替本座废了他的双手！”
“宗主？！”
“还不动手？！”
直到响起一声惨叫，慕容云烟才回过神来，看着肖宝宝费尽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朝苏清明那边走去，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刃上，跌跌撞撞，艰难无比。哪还有往日的轻盈飘逸之姿，让人望而却步的气魄？
连站直都做不到，难道师傅真的被……
思想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师傅，你……怎么了？”
过了半响，对面传来了许久未听的，依然如山谷中的清风一般飘渺空灵的声音，“云儿。”
明明只有两个字，莫名的，在听到久违的声音后，心中苦涩不堪，“师傅，你一定想徒儿了吧，这次师哥和师弟都来了，一定能把你救出去！你放心吧。”
“不必了，已经不必了……”
慕容云烟咬着唇瓣，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师傅，你说什么呢，来都来了，而且鬼医……怎么能空手回去……徒儿是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的！”
“云儿，见到为师这个样子你还不明白吗？为师已经没有回去的意义了。”肖宝宝清瘦的身影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被风儿带走。
“不！你有！只要刃还在，你就有！”
肖宝宝笑了笑，“那不过是我用来捆住你的东西，又怎能捆得住我？”
“那我呢？”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良久，肖宝宝开口：“云儿，你走吧，为师不想让你看到现在的样子。”
能让一个清冷孤傲的人说出这番话来，他的心里该是有多痛苦？
慕容云烟楞了一下，下一刻闭上了双眼，“我可以闭上眼睛不看你，所以不要叫我走，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如果说鬼医的死让他想亲手杀了苏清明，那么肖宝宝现在的模样让他想亲手将苏清明碎尸万段。
言毕，他神色阴沉地对百里留声说，“大哥，你不是要杀了苏清明吗，怎么还不动手？”
百里留声淡淡一笑，“见你们师徒情深，不想煞风景而已。”
“他不死，这风景永远也亮不起来！”
“你不怕对面那几个一怒之下杀了你师傅？你师父可还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百里留声环臂而立，口气轻松，“我不在乎肖宝宝的生死，我也不是秦湛，不会保护你在乎的人，他们要是动手我绝不会阻拦，所以你最好想清楚。”
慕容云烟仰天大笑：“哈哈哈！苏清明连师傅的手筋脚筋都挑了，我还顾忌什么！他们若敢动师傅一根手指，就算丢了我这条命，我也会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作地狱！”
“小狐狸，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要挟我。”
“那你受不受这个要挟？”
百里留声垂眸一笑，“受。”
49、第 49 章
“宝宝，别走！”苏清明原以为肖宝宝会来到自己身边，不想他只是经过自己往慕容云烟那走了，刚要伸手拉住他，却被百里留声一脚踢开。
“苏宗主有什么话不妨对我说。”
“你！”
“师傅，你来了。”慕容云烟看着肖宝宝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不禁莞尔。
“云儿，你的祛白呢？”
慕容云烟不解道：“在我袖中，师傅问这个做什么？”
肖宝宝一拂长袍席地而坐，尽管手脚尽废，依然掩不住潇洒出尘的原貌。他伸出手腕摆在慕容云烟面前，说：“云儿，用祛白在为师的手腕上割一刀。”
“啊？”
“为师已经没有拿刀的力道了，你代劳吧。”
慕容云烟越听越糊涂，“等等，师傅你得先告诉徒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体内的蚀心草毒还需要两幅药，为师的血能救你。”
“这个徒儿知道，一直以来师傅都在用自己的血为徒儿解毒，师傅的大恩徒儿没齿难忘，只是师傅为何会在此时提起？”
肖宝宝吃力地吸了一口气，看样子竟有些呼吸困难，“为师体内的狂相思引只有在活人体内才能存活，一旦为师死了，之前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慕容云烟不知所措，“师傅，怎么好端端的你会突然这么想？如果是因为手脚的关系，你大可不必如此忧愁，虽然鬼医不在了，可神医不归西还在，徒儿就算寻遍天下也会找到他为师傅治疗。”
肖宝宝抬眸看向他，眼角处微微泛起了一丝轻柔的笑意，“云儿，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只是就算是神医不归西现在在这里也治不好为师的伤，你看看为师的背心。”说着侧过身去。
慕容云烟捂着身前一尺多长的伤口稍稍支起身子去看，视线触及到肖宝宝背心的那一刻，双目霍的睁大，一脸的震惊和愤怒，“怎么会这样！谁干的！是谁！谁……对了！是他！刚才推你的人！只有他才能将银针刺入你的后心口！操！我非杀了他不可！”
“冷静点。”肖宝宝冷声吩咐，清冷的声音徘徊在山头，比雪更冷、比风更利，“为师给你看这伤并不是要你现在替为师报仇，而是要告诉你为师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快些下手，免得耽误了自己。”
慕容云烟悲愤着摇头，水墨般的双眸沾上愤怒就像晕染开来一样，如火似墨，艳丽绝代，“不！不会的！师傅你不会死的！”
肖宝宝心中一怔，不禁伸手抚上他的眉眼，“银针已入心，你不必再纠结此事。杀手要时刻保持冷静不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银针已入心……
就算这样，师傅还惦记着教导我这个不称职地杀手……
慕容云烟双唇紧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肖宝宝，想努力消化他的话，可始终是无法接受，于是泪水就这样地从眼角溢出，流过肖宝宝的手指，落入雪中，被冰冷熄灭了温度。“师傅的教导徒儿怎敢忘记？只是太难做到了……”
肖宝宝一顿，收回沾上泪水的手，垂眸不再看他，“云儿，人终有一死，你不必太过伤心，事已至此已无法改变，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为师的心血付之东流，动手吧！”
这一刻，心在颤抖，不是为事实的残忍，也不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是为师傅面对死亡的那份心如止水。
这种平静不是因为绝望而变得什么都无所谓，也不是因为看破红尘而变得天地无一物，而是一种浩浩荡荡的坦诚，坦然地接受、无畏地面对，如此气魄实在让人无法不内心震荡。
慕容云烟抬头望向不断落雪的天空，感受着寒冷带来的清醒，泪水在不知不觉中与冰雪融为一体，变成两条细长的泪痕。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说：“师傅，请恕徒儿无礼！”
‘嗤’地一声，祛白在肖宝宝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血一下子涌出，溅到通白的刀身上、慕容云烟的手上和白雪铺成的道路，最后汩汩地流入小瓶中。
“喂！等等！”
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肖宝宝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五六岁大、衣着破旧但长得十分白嫩可爱的孩子正朝自己跑来，“什么事？”
孩子睁着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盯着肖宝宝，“你刚刚和黑老大赌的时候，他的小弟暗中对调了你们的牌，是我偷偷帮你换回来的。”
“我知道。”
孩子眨巴着眼睛，“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如果不是你先下手，出手的就是我。”
“切，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对调了你的牌。”孩子撇了撇嘴，“那你现在知道是我帮你调回来的，不表示表示吗？”
肖宝宝难得没有一走了之，“你想要什么？”
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做我爹好不好？！”
“爹？”
“不是让你叫我爹，是让我喊你爹！”
“……”
“好不好嘛？”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爹啊，我也想有一个，而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与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你成为我爹的话，别人就不会说我是捡来的了。”
“……”
“你别不说话啊，到底好不好啊？”
“爹这个身份太过沉重，我承担不起。”
孩子失落地垂下头，“小气！”
肖宝宝揉了揉孩子乱七八糟的头发，“不过，师傅的话倒还可以，你要不要做我徒弟？”
“徒弟？”孩子一下子又振奋了起来，“你很厉害吗？”
“嗯。”
“……那好！我就勉强做你徒弟吧！”孩子满心喜悦，脸上哪有半分不情愿。
勉强……
“师傅，师傅，你叫什么名字？”
“肖宝宝。”
小宝宝？好奇怪的名字……
“你叫什么？”
“大家都叫我阿三，不过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名字，我被赌场的人捡到的时候，襁褓上绣着慕容两字，我应该是姓慕容的。怎么样，这个姓很帅吧！”
“慕容……久违的姓氏了。”
孩子偏着头不明白地看着他。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从今日起你就叫云烟吧，慕容云烟。”
“慕容……云烟……慕容云烟……好！就叫慕容云烟！哈哈！我有名字了！”
血盛满了整个小瓶，握在手中有淡淡的温暖，还有一份来自心底的沉重。
肖宝宝脸色苍白，唇上已毫无血色，他虚弱地抬起手，笑着揉了揉慕容云烟毛茸茸的脑袋，随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不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纵身跳下了山崖。
“宝宝！——”山崖上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声，同时还有远处传来的谢均谦和毒指的喊声。
慕容云烟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晃，接着就听到不远处的人群搔动了起来，似乎在大喊苏清明的名字。
其实不用看或听也知道苏清明肯定是追着师傅跳下去了，师傅中了银针又失血过多，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却偏偏选择跳崖这种折磨人的死亡方式，其实都是为了引苏清明那个疯子跟着去，好以双方的死结束那段纠缠不清的情感，将那剪不断的红尘是非带入永远的黑暗，给活着的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大雪收住了势头，渐渐落得小了，视野开阔起来，有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感觉。
慕容云烟望着那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山崖，此刻心里格外平静，这可能是因为肖宝宝最后的那个笑容，坦荡、潇洒，散发着一种释然的味道，以及苏清明不假思索的追寻，两者连接在一起让人觉得，无论是相信苏清明一定会跟着来的肖宝宝，还是毫不犹豫跳下去的苏清明，都是在用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心情面对对方，所以看的人也就了无牵挂，自然就落得平静了。
可惜这世上能像慕容云烟这样放开心思的寥寥无几，就像苏清明的几个门徒沉浸在丧师之痛中无法认清事实，一致认为苏清明的死是慕容云烟等人造成的，齐齐拔剑相对。其实这只是一种因为无法接受事实而痛苦不堪的发泄，也是被悲愤冲昏头脑后最普遍的行为。只是他们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因为接受他们发泄的对象是百里留声。
“小狐狸，该了的都了了，你也该随我回去了。”
“我有一个要求。”
“如果是让我放了你那两个同门就不必说了。”
“不是这个。”百里留声为了让秦湛和师傅死于苏清明之手演了这么久的戏，又怎么可能让人有机会把真正的消息传出去。
“鬼医曾经救过我的命又是我的同门好友，我是想请大哥把鬼医的尸首带回去，好让我亲手埋葬。”
“这个好说，你想把他葬在哪？”
“韩山枫叶林。”
50、第 50 章
自婆罗地一行已过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中，如百里留声承诺，慕容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