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靖平看着众人面上表情,微微摇了摇头,道:“格格还曾说过一句,若是百姓过上了好日子,那么,谁的利益会受到损伤?或者,谁会认为,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这……”众人又是一怔,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为何会有人不高兴呢?不高兴的人是谁?对了,是贪官污吏。正在大家都想到了的时候,史靖平又扔出了一句话,道:“各位请想想,为何前明的倭患,每每清绝之后,那平倭的名将便会出事,为保戚继光费尽心思,却也不能将将倭患彻底清除?”
明朝的倭寇之祸虽然让朝廷、百姓受害极深,可是让人意外的是,这倭寇总有法子能逼开官兵,或是无法靖绝,这是因为什么,各人心头有些明白,宋玉樵出身大家,自然更清楚当中的厉害,而史靖平所说的,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谁的利益会受到损害,这个道理,他一想就通了,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宋玉樵自来认为,自己的家世便与别人不同,所以也向来极是清高,对于变法的维新一派,有些不屑,特别是康有为等人,意图将太后击杀。还被一个女人利用,虽然佩服他的勇气,但是,对于这个人的手段却极是不屑。
大家族中生长出来的人,按理说,对于这些阴谋诡计,应该有些了解,康有为并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仍是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自毁前程,也不可不说,他的执著,让人心服。
宋玉樵那会儿回家时,常听家里人提起这件事,不过谈论最多的,便是康有为提出的税法,那个税法,看起来似乎很不错,但是却暗藏凶险,当时有位伯叔曾道:“康有为有王安石的勇气,却无王安石的才华。若真要说起来,那位孚王府的大格格,才是真真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大清朝的。”
他当时并不理解,因为家里的人,在外时,一致都对人说,大格格不过是个女流,一介女流,在朝堂之上,不成体统,况且,她对于国家朝政,不会有助力,只会有阻力。
当时他曾向伯叔提过这个疑问,伯叔笑了笑道:“你要记住,有些事情,我们要赞同,也要向外人告之我们的立场,有些事,我们要赞同,可是却不能告诉外人,我们真正的意思,这才是为官、为商之道。”
他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长辈们平日教导他们时,最常说的,便是做人要行的正,凡事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是随着他在京中求学的日子增加,后来又做了官,便渐渐地,有些明白了。
他的神情未有多大的变化,史靖平看着,心下暗赞,果然不愧出身大家,一下子,便想到了,是个可造之材,不过,可惜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这大清朝,看起来,似乎已经安定了许多,可是暗中的手脚却也是越来越多了。
自己之所以不愿皇上夺情,便是为了能自保,在自保的同时,还能适时的在康大人他们有难之时,暗中施以援手,只是,康大人如今有心要把一些维新派的顽固之人,调离京城。到地方上打磨历练,可是,京中就缺人手了,这个宋玉樵倒是有些意思。
“诸位,我们出来,也有些时辰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吧,我记得前面有一个茶亭的。”史靖平笑道。
“正是,我正觉得口渴呢。”有人笑着应和。
一行人往前方不远的茶亭缓步而行,倒也有些意思了。正说笑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回身望去,却见一匹身体通黑的骏马飞驰而来,众人都下意识的往一旁闪了闪。
那马越来越近之时,众人也看清了那马上之人,一个英姿飒爽的,面露寒气的女子坐在大马之上,同时众人吃了一惊,这不正是他们刚才谈论的那位主角吗?孚王府的大格格。
一人一马,转瞬便到了跟前,大格格显然也注意到了道旁相让之人,面露谢意,在马上遥遥地拱了拱手,正要飞驰而过,却忽然停了下来,回转身子,看向史靖平,笑了起来:“我道是谁这么好的兴致,原来是秀卿啊。”
“见过格格。”史靖平极是有礼的微微弯了弯身子,却并未跪下。
可是旁的人,见二人已经打了招呼,便不好再装傻,只得跪 了下来,口中道:“微臣等,参见公主。”
“起来!”一声怒斥,让宋玉樵等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向满面怒意的大格格,心中都暗想,这是谁招了她了,冲他们撒气呢?
众人面面相视之时,又是一声断喝传来:“还不都起来,我中国人的骨气,就是被你们这么跪啊跪地,给跪没了,你们既然认得我。想来是也在京中多年的,难道不曾听说过,我从不许人跪在我跟前,我跟前只跪罪人和洋人!”
史靖平已经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扶起了两个,口中道:“你们作什么?没见着我没跪吗?”
几人这才起身,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一阵马蹄之声,他们刚刚跪拜之人,已经去的远了,宋玉樵微微一叹,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就算我们不应该跪,可是也不用这么凶吧?”
众人都看向史靖平,史靖平苦笑了一下,道:“昨日深夜,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太后病危,想来她是担心太后的身子。”
“她担心太后?怎么可能,你开什么玩笑,太后可是她……”那人忽然闭嘴,不再说了,可是大家也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格格自小,便在太后身边长大,虽然她们之间有分歧,可是也不能抹杀了她们之间的情份,当年她进宫劝太后荣养之时,老师曾说过,别人没有看到,他却看的一清二楚,格格一直跪在那儿,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直到太后宣她进去。”
“大义面前,绝不退让。”有人轻轻地道:“这不正是她当年在洋人的报纸和学堂的校报上曾多次提及的吗?”
史靖平黯然,他曾经想过,要仿她的那个性子,劝老师不要再逼迫太后一党过紧,可是,最终,他却没有说出口,当年,若是有人能劝住老师,也许,不会有那一场 动乱,老师也不会因为伤病,而过早的离世。
“老师去世之前,趁着自己清醒,曾经让我去王府大格格前往一见,大格格去了,他们二人谈话之时,我就在门边,那些内容,皇上知道,康大人等人也知道,当时老师问大格格,你所求为何?大格格淡淡地道:‘我所求,不过是我中国,不再向任何一个人或国家妥协。’”
众人听着这话,怔在当场,中国不再向任何一个人或国家妥协,她说的是中国,而不是大清,这又意思味着什么?大家的心里,各有掂量,都开始沉默了,一天下来,倒没了刚上山之时那样的兴奋心情。
五天过去了,慈禧的身体还是没有什么起色,精神时好时坏,一时清醒,一时又迷迷糊糊,黄蓉跟他的父亲一同来了一趟孚王府,说起太后的病势,只是摇头,黄蓉特意道:“太后的病情,应该是心情郁结所致,只是,她似乎求生的欲望并不大,以至于病入骨髓了。”
载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我皱着眉头,问道:“若是能解开心结,是不是就会好些?”
黄院长摇了摇头,道:“顶多让她了无憾事而已。”
我的心猛的往下一沉,正想要再说什么,黄蓉忽然道:“玉妃娘娘昨儿个,差点儿小产,幸好发现的及时,才未出大事。”
载沛坐直了身子,看着黄蓉,问道:“我们怎么都没有得到消息?”
“不知道,这事儿有些奇,玉妃的身子,按说一直都很健康,可是昨天太医去把脉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脉像有些虚,有滑胎的迹像,我跟刘医正都去看了一次,所幸发现的及时,可是玉妃却叫人不要声张,特意跟我们说,不能告诉皇上,又暗中叫我出宫后,就来王府,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一声。”
载沛的头上,已经显出了一层细汗,我的心沉的更深了,长叹一声道:“这个人,心机太厉害了,先是传出太后是被人气病的,接着又出这样的事情,这个人是谁,我真的是很想见见他。”
黄家父女听着这话,有些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我自是看到了,笑了笑,道:“多谢二位告之,我们兄妹已经知道了,不过,我额娘的身子最近不太好,还要烦请二位了。”
二人心领神会,由着人带着他们去给额娘做身体检查了,载沛有些不悦,道:“这正是个机会,他们若是肯帮忙,我们也能事半功倍。”
“哥哥,不要牵扯太多无谓的人来牺牲了,他们只是医生。”我淡淡地道。
第656章 魍魉
载沛见我不愿意牵连黄氏父女。也只得依了,可是我们不牵连他们,不代表别人就会放过他们,第二天,宫里便传出,玉妃有滑胎迹象的传言,黄蓉一大早就进了宫,可是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来。
第三天,孚王府外已经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载沛看了我眼,我面露苦笑,道:“哥哥,该来的终是会来的,我便跟着他们进宫一趟就是。”
“那个小人,他难道不明白,这根本就是诬陷吗?”载沛怒了。
“皇上需要一个借口,这些兵马虽是四九城的,可是,哥哥真要拉着载沣,跟这些人一起反进皇宫吗?如果这样,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哥哥可曾想过?”我淡淡地道。
“我怎么能眼见着你涉险?”载沛眼中。皆是悲伤,没想到,如今自己已经手握天下大权,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根本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妹妹。
我低声道:“哥哥,小心应对,不要忘了,还有一个敌人,就在暗中,伺机而动,我们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否则,这么多年,我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我带着满面的笑意,走出了孚王府,从容的上了一辆从宫里来的马车,孚王府外,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闻风而来的,有官员,有百姓,更多的,是学生,他们看都会大格格就那样一脸平静的上了马车,心里都暗自狐疑。
张勋看着紫禁城的方向。叹了一口气,道:“又要折腾了,又要折腾了,他们难道就不肯消停一下吗?”
“大人,难道……”一旁的下属,满面的疑问。
“傻瓜也知道,孚王府不可能对皇上的子嗣下手,为什么皇上不明白呢?”
“大人,为什么?外面不是一直在传,孚王府有入主之意吗?”
“胡说,若是有,大格格何需将凤卫交出,当年又何需把皇上从瀛台救出,皇上已经不只一次,想让孚亲王世子进宫承嗣了,可是每一次,都被孚王府拒绝,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最不利的时候,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父亲,格格绝不会做这种事的。”陈三立焦急地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猫腻,你、我父子二人,却是无从得知,如今,我们只有进宫去看看,看看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是要做什么啊?我大清好容易才清静了一些,又要闹出这样的事来。”
“王爷,大格格已经进宫了。”贾六极是谄媚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哼,你以为,她进宫了,就没事了?哼,叫那些个无名白,都动起来,本王让他们进宫,享受荣华富贵,他们也该给本王点儿回报了。”
“王爷,那那个人呢?”贾六小心异异地问道。
“还问什么,直接作了便是。”
“王爷,且慢。”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怎么?那个人,不能再留了。”
“不行,那个人必须要留下来,让他一口咬定,是大格格指使他这么做的。”
“呵呵……美人儿,这主意好,本王应该怎么赏你才好呢?”那个王爷从暗处接出了一名妖娆的女子,狠狠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问道。
“王爷。”那女子一进王爷的怀中。便眼显媚色,娇笑道:“奴不要您赏,只要您以后,能好好疼惜奴便是了。”
“好,好,本王就好好疼疼你。”
我没有被扔到宗人府的大牢,倒是让我吃了一惊,看着这间空空的房间,什么也没有,来人似乎也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跟着他们进了宫,客客气气的请我进来了之后,便出去锁好门,回报去了。
没什么可看的,我便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细细想着,谁最有可能布这个局,可是却是一筹莫展,到底是谁,此举不但是要向我沷脏水,更多的,是想要挑起我们跟皇上之间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关系。
先是太后的病。接着就是玉妃遇险,险些滑胎,太后的病倒也罢了,我相信,慈禧是真的病了,可是玉妃呢?这个人,在太后一生病之后,便动作频繁,也可见,他在宫中,应该是个极有能量的人。
但是。若是想在宫中有人给他卖命,似乎不太可能,不对,我忽然闪中灵光一现,无名白,不错,就是无名白,可是,我能想到,难道皇上会想不到吗?玉妃应该已经想到了,所以才人让黄氏父女不要声张此事,同时也警告了太医院,可是,第二天,便有人,再次向玉妃下手,这么快的速度,真真是让人意外啊。
玉妃还在苦劝着光绪,道:“皇上,您可要想清楚啊,这件事,肯定不是大格格做的,这件事,太明显了,我前一天就已经告诉了大格格,第二天,便又出事了,这根本就是有人,有预谋的。”
“她要害了朕的子嗣,你还为她说话吗?前些天,太后病倒,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太后与朕,虽然不和,可是,太后是朕的母亲,养育朕几十年。她却将太后气成这样。”光绪怒道。
“皇上,您细想想,到底是谁想要谋害您的子嗣,若是您的子嗣没了,谁受益最大?”
“不就是他们孚王府吗?这天下人都知道。”
“是,天下人都知道,可是您再好好想想,孚王府屑于做这样的事吗?您再想想,那个在给您出主意的那个人,他真的没有私心吗?或者,这根本就是皇上跟他计划好的。”
“你……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朕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吗?”光绪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皇上,您好好想想吧,下手的人,是无名白,无名白是谁弄进宫来的?”
“你是在诬陷皇后吗?”
“哈哈……皇上,皇后更不可能,这个孩子,不只对皇上您重要,对臣妾,对皇后娘娘,还有瑾妃娘娘都同样重样,若是没有这个孩子,臣妾等人,说难听些,皇上百年之后,我们若还能活着,难道要去靠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吗?!”
“你……”光绪怒极,可是指着玉妃,他却忽然说不出话来,那人说的话,又闪现出来,皇上,您一定要趁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