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缘先一愣,沉默。
半晌后才收下,“不悔,你知道那里有医馆吗?”
不悔用力点头,“娘,我拉你去!”
隋缘拉住不悔的手,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摸不悔的额头,“还疼吗?”
不悔先是一震,随即笑,“不疼,都习惯了呢!”
看不悔说的那般云淡风轻,隋缘却难以置信。
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可不悔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虽然,这身体早已经换了主人,但不悔似乎没有察觉,依旧对她嘘寒问暖,百般的好。
连她这么快接受了不悔,隋缘都觉得诧异。
就在隋缘诧异之间,不悔拉着隋缘已经来到一个医馆门口。
“娘……”不会低唤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终归还只是一个孩子。
可以说尽讨巧卖乖的话,许多事还是懵懵懂懂,或许根本不懂。
隋缘把铜板全部给不悔,“你进去帮我买五根银针!”
不会歪着头,想问,最后却什么都没问,“娘,你等着,不悔这就去!”
说完,咚咚咚跑进了医馆。
一会子功夫之后,里面传来不会哭泣哀求的声音,然后是男子大声吆喝声,在然后,不会被人推搡出了医馆。
摔在地上。
“不悔……”隋缘惊呼。
不悔却快速从地上爬起,上前抱住那男子的腿,“大叔,求求你卖五根银针给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你这娃儿,都说了那银针不单卖,你怎地……”
“大叔,我求你,求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娘,我娘她腿坏了,走不动路了,她就是想着,买几根银针扎扎,或许能好,大叔,我求你,求你了!”
“不悔你回来……”隋缘低唤。
边上行人渐多,开始指指点点,忽听得一声,“阿大,这娃儿要几根银针,卖给她!”
那名唤阿大的男子,闻言一震,随即放下那高高在上嘴脸,变得低声下气狗一般,“哎,是,少东家,我这就去!”
被阿大唤着少东家的男子,看了一眼隋缘,又看了看连忙跑到隋缘身边的不悔,眉头轻蹙,嫌恶从眼眸内闪过,却装模作样,仁义道德问道,“大嫂子买了银针,可知道怎么用?”
隋缘摇头,“不知道,随便扎扎,总不能一直瘫痪着,连累我闺女!”
“娘,不连累!”不悔连忙说道。
隋缘笑,摸摸不悔的脸。
额头上,肿起大包,眼睛还挂着泪痕。
就算不是她亲生,没有经过十月怀胎,哪怕她曾经发誓,来生在不与人为善,再不对任何人好,可面对这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便宜闺女,隋缘还是心疼怜惜的。
尤其是这身体前主对她那般刻薄,肆意打骂,不悔还能够一心一意的好,她更觉得难能可贵,怜惜又多了几分。
阿大拿了银针出来,那少东家接过,嘴角含笑,眼神晦暗莫名,弯腰把银针递给隋缘,“大嫂子,这银针,算我送你们娘俩的,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来医馆,让大夫给你瞧瞧?”
不悔一听,喜上眉梢,隋缘却看得清楚明白,这少东家,根本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那一双贼眉鼠眼,隋缘看的清楚明白。
打断马上就要磕头谢恩答应的不悔,沙哑着嗓子说道,“不悔,谢谢少东家的好意,我们走吧!”
不会震惊。
但。
多年淫威,不悔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连忙朝那少东家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起身拉着板车,吃力的往前走。
“哎呀,这孩子好大力气……”
“真懂事啊……”
“太可怜了!”
层出不穷的赞扬,也有人同情,怜悯,朝板车上丢铜钱,轻轻重重,砸在隋缘身上,有点疼。
身子疼,心也有点疼。
尤其是看着因为拉板车而满头大汗,憋红小脸的不悔时,隋缘忍不住鼻酸,心哽。
不是她天生神力大力士,而是才会走路就被这身体前身苛刻虐待,为了活,不得不咬牙磨练而来。
可她却依然不离不弃。
这份心……
这般难能可贵,她一定要好好珍藏。
香气扑鼻,热气扑面的馒头。
不悔小心翼翼捧着,递到隋缘面前,“娘,你吃!”
隋缘接过,看了看不悔空着的手,“你呢?”
“我?”不悔低头,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抓住伸出破烂的衣裳。
“不悔,馒头多少钱一个?”隋缘问。
“一文钱!”
不悔解释了一番,隋缘才明白,一文钱就是一个铜板,馒头一文钱一个,包子两文钱一个。
不悔却只买了一个馒头给她,而不悔自己,却舍不得买。
不,不是她舍不得买,而是不敢买。
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她不敢。
哪怕饿的头晕眼花,直咽唾沫,也不敢。
说不清楚心地的滋味是什么,隋缘只觉得,心酸涩不已,在身边沉甸甸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隋缘摸出留个铜板,递给不悔,“不悔,去买两个包子,两个馒头!”
“啊……”
不会讶异,却只是瞬间,便笑的眼睛眯成缝,接了钱,咚咚咚跑去包子铺前买包子馒头。
然后捧着芭蕉叶包住的包子馒头,咚咚咚跑回来,小口喘气,但脸上,微微有了幸福。
“娘……”
不悔低唤,眸子内,有慌乱,有期盼。
隋缘接过,打开芭蕉叶,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不悔,“不悔吃!”
“娘……”
不悔仰头,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真的是给她吃的吗?
以前,一直都是娘吃饱,吃不下了,才有她的份。
今天……
“快趁热吃吧!”
小手在腰处狠狠一掐,生生的疼,原来这不是梦,娘真的开始对她好了。
懂事摇头,“娘,你身子不好,包子有肉,你吃,不悔皮厚,不悔吃馒头!”
说完,伸手去拿馒头。
手在半空,被隋缘抓住,然后轻轻拥入怀中,“不悔,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好的!”
☆、【003】恩恩怨怨几时休
隋缘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不悔,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苛刻待她的娘,只能紧紧的抱住她,给予安慰。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不悔拉着隋缘来到一个破屋子,看样子似乎被大火烧尽,还死过人,院子里杂草丛生,阴森森一片。
“娘,你在这,我去找找有没有水井!”
如今,不悔也不怕瘫痪的娘会丢下她。
私心里,不悔希望她娘好,又害怕她娘好了之后,丢下她,所以,很多时候,不悔又不希望她娘好。
矛盾,又痛苦。
不悔去找水井,隋缘靠在残壁上,微微喘气。
她得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伸出手,摸索到自己的腿,肌肉完好,并无萎缩或外伤,只要心理素质好,意志坚定,战胜身体原主残留灰暗记忆,加以银针刺激,应该很快能够好起来。
不一会,不悔找来了水。
由于长期没人使用,那进水味道实在不好,一股子嗖嗖的味道。
喝了一口,隋缘便再也喝不下去,不悔来来回回弄水给隋缘洗手,擦身。
隋缘想着,要是有个木桶就好了。
“娘,先将就着,等以后不悔长大了,赚银子给娘买个院子,院子里,有水井的,那样子,娘就可以喝到干净的水了!”
隋缘点头,么么不会的脑袋。
不会愣了愣,却还是努力冲隋缘笑。
天真无邪,善良可爱。
半夜三更。
不悔已经睡去,隋缘却睡不着。
穿越而来,什么都没有,还拖着一个残废身体,要不是有不悔,隋缘想着,或许,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也好在现在不是寒冬腊月,不然,她不饿死,也会冻死。
月光下,不悔睡得很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轻轻摸摸不悔的头,不悔嘤咛唤了声娘,抱紧了隋缘,又沉沉睡去。
“不悔,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
天还未亮,不悔便已经醒来,打了水给隋缘洗脸,洗手,拉着隋缘走在大街上,母女二人买了三个馒头,一碗豆浆,早饭应付了过去,运气其实并不怎么好,一路走来,都没人给一文钱。
不悔很着急。
“娘,我们去东城吧,那边富人多,或许我们运气好,遇到好心人多,就能要到钱!”
“东城,远吗?”隋缘问,抬头看灰蒙蒙的天。
“不远!”
只是,不悔拉着隋缘走在无人的小巷,隋缘才知道,其实去东城很远。
而去东城的大街,不许乞讨,所以只能走小巷子。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本能的,隋缘觉得,那是一种冰冷的危险。
“抓住她们!”
一声低喝,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不悔一愣之后,也明白,这些人是来抓她们的,拉着板车,用力跑,拼命跑。
那几个彪形大汉也不急,因为这些小巷子,平时很少人来,就算有人来,也不会有人管闲事。
隋缘坐在板车上,手握成拳头。
恨啊。
真恨啊。
为什么,她就是一个残废。
不止不能帮着不会逃跑,还成了她的累赘。
“不悔,你不要管我了,你走吧!”
不悔没有回话,只是拉着隋缘不停的跑。
跑到小街的时候,已经有了行人。
但,大家都只是看热闹,并没有人开口询问,或者管管,交头接耳,冷漠至极。
“哎呀!”
不悔惊呼一声,摔倒在地,想要爬起的时候,被一大汉提在手里。
“跑啊,小兔崽子,叫你跑,等回去之后,看爷不剥了你的皮!”
“放开她!”隋缘大喝。
伸出手想去抓不悔。
“娘,救我,救我!”不悔一个劲的踢脚,伸手去抓那大汉的脸。
“啪”
大汉一巴掌打在不悔的脸上,“小兔崽子,给老子安稳点,在张牙舞爪,老子弄死你!”
一巴掌把不悔给打懵了,可怜兮兮,眼巴巴哀求的看着隋缘。
隋缘脑海里,忽然想起,这几个彪形大汉的来历。
原来,这身体前主人把不悔卖给他们,拿了他们的银子,结果,不悔逃跑了。
如今,他们找来了。
“几位大哥,拜托你们,放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气,有什么仇,冲着我来!”
“呦呵,想做慈母了,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把这孩子卖给我们的,我告诉你,今儿这事绝不善了!”
隋缘知道,这事,还真不能善了。
眼睛一闭,呼出一口气,“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两条路,一,还钱,二,这孩子我们带走!”
带走?
怎么可以带走?
这前身可是把不悔卖入妓院,那就是一个大火坑,怎么可以。
而且,当初不悔卖了五两银子,前身早已经挥霍完,一个子不剩。
“有第三吗?”
彪形大汉犹豫了一下,“有,你让我揍一顿,不死,这事就完了!”
揍一顿,不死?
在他存心下狠手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死。
但……
“好!”
隋缘答应了。
只要护住自己的头,身子蜷缩,或许能够逃过一劫的。
“这可是你说的,怪不得我!”
彪形大汉大喝一声,丢掉不悔,抓起隋缘便丢在地上,抬脚就往隋缘身上踢。
不悔几乎一瞬间便扑到隋缘身上,死死抱住隋缘,身上被踢了几脚,不呼疼,一个转身,抱住大汉的脚,“不要打我娘,求求你,不要打我娘,大叔,求求你,欠你的银子,你给我点时间,我乞到银子就还你,求求你!”
“放开,不然我踢死你!”大汉怒喝,说完又要踹不悔。
隋缘用力把不悔拉到身后,想要护住不悔。
再多的本事,技艺,这会完全使不上,尤其围观看热闹的人这么多,她想拿银针下毒手都不行。
“够了,她们欠了你多少银子,我家主子替她们还了!”一声威吓后,一个高大中年男子,从人群外走进来。
彪形大汉瞧着来人,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灭,咽了咽口水,“不多,不多,五十两而已!”
这么大的数目,不悔吓得尖叫,隋缘立即捂住不悔的嘴。
抬头看着那中年男子,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以后若是被我知道,你继续找她们母女麻烦,看我不要了你们小命!”
彪形大汉接过银票,笑的马屁,“是是是,大爷您放心,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认识这对母女!”
彪形大汉走了,中年男人也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来去匆匆,谁又会在意,这对可怜的母女。
夏去秋来,冬天到。
隋缘终于可以握着木棍慢慢的走路,她们最终也没有去东城,一直留在西城,在那个破屋子角落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棚,四处捡来的锅碗瓢盆,木板车成了她们母女的床,破旧的棉被,破旧的棉衣。
隋缘搅拌着锅里的汤,眼看外面就要下雪了。
不悔还没回来,心微微揪起,眸子内,染上了担忧。
这半年时间,一直是不悔乞讨了东西,铜钱维持母女的生计。
如今她会走了,她必须挑起所有重当。
她要给不悔一个家,一个真真正正的家!
☆、【004】人心不故
“娘!”
不悔到家的时候,隋缘已经煮好了粥,朝冒着小雪走来的不悔招招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悔就站在远处,静静的看了一会隋缘,感觉到那熟悉又渴望的温暖,也咧嘴笑了起来。
母女二人围坐在火堆边,不悔把今天乞讨的铜钱拿出来,放在手心,“娘,今天要到三十文钱,要过年了,大叔大婶们,都不太愿意了!”
隋缘也不说话,笑眯眯等着不悔接下来的话。
几个月相处下来,隋缘知道,她这个五岁的女儿,不止聪明懂事早熟,遇事还很有想法。
“娘,我买了六个馒头,这是剩下的二十四文钱,你收好!”
隋缘接过铜钱,放在身边的一个小口袋里。
她算了算,几个月下来,她们很努力的存了九百二十七文钱。
母女二人吃了馒头,粥,洗了脸脚,早早钻被窝去。
感觉到从头顶吹过的呼呼寒风,隋缘把不悔抱紧了些。
“不悔,如今娘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要出去乞讨了,咱们换一种生活方式吧!”
不悔闻言,也不问为什么,只是重重的点点头。
不管做什么,只要娘说了,她都答应。
接下来半月,不悔也真的听话,不去乞讨,一天到晚陪着隋缘练习走路,从握着木棍,到现在丢了木棍,也能够走得很好。
“娘,你终于好了!”不悔说着,红了眼眶。
隋缘也笑。
坚持了几个月,终于能走了。
收拾了东西,看着那小小的角落,隋缘和不悔都知道,她们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母女二人去衣裳店买了崭新的棉衣,棉裤,里里外外,一人两套,又一人两双棉鞋,也好换洗,花去四百五十文钱,不悔心疼的很,又不敢说一句反对的话。
母女二人又找了个澡堂子,彻彻底底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又花去十文。
隋缘拿了布巾给不悔擦拭头发,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