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光亮的宝剑,从喜娘的软剑上偏生而出,刺向陆羽雪,速度极快,大红烛火下,让他误以为是喜娘的剑转了方向。
喜娘是被受伤的他一掌毙命的。以喜娘的身手,以及留下的那柄软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如此强劲的剑气。这剑气还能从剑身上抽离,转个方向要了另一个人的命,真的让人费解。四年来,他一直都没能找到答案。他自然不知道命格老君误以为大婚的新娘是向晚,所以急慌慌地从中借剑气干预出错的事。后来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向晚身上,身为玉陵君,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这件事就慢慢搁下了。
陆羽雪新婚暴毙,陆家二老悲痛至极,兰陵城终是落在了折兰勾玉的手里。
这之后,皇上与微生澈并不安静。只不过他花了不少心思促成了表弟与金三佰的婚事,让他们一时又安分了许多。
如向晚此前所猜测;金三佰的身份正是金灵国的圣女。金灵国是一个特别讲究灵异传奇的地方,虽有王室,但在百姓心中,圣女的地位比王室更高。上一任圣女,即金三佰的母亲,就是在乘船出海之后失踪了。多年之后,金灵国终于打探到圣女是流落到了风神国,于是派人出海寻访,才有了后来的海客。
折兰勾玉知道金三佰的身份,也知道她母亲与潘先生有过一段短暂的情缘,她后来又与向晚结为朋友,只要她不动,他也不会伤害她。她与乐正礼的感情让折兰勾玉出乎意料,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明白其中的好处。所以后来两人的感情多方受阻,他为此花了不少心思,出了不少力。当初姑母死活不同意,还是他让娘亲出面劝解的。
折兰夫人拉着小姑子的手,只一句话,就吓得乐正夫人再不敢反对,“我儿子好歹还抱着个尸体,你若不同意,看来礼只能当个没名的和尚,对着空气存些念想了。”
这一句话分量颇重,乐正夫人想着折兰勾玉近两年的怪异行径,哥哥和嫂子的性格她最清楚,为人父母哪能不劝说反对,只怕折兰勾玉当真是铁了心,所以他们也是没辙。如是一想,乐正夫人也就不再阻止了。
金灵国这边亦有阻力。无奈圣女地位实在太高,最后妥协的结果是,金三佰会将女儿,也就是下一任圣女,一出生就送回金灵国。这是双方做出的妥协与让步,金三佰与乐正礼的婚事在向晚云世两年后圆满举行。
这些年,折兰勾玉在朝在野努力经营拉拢,加之他侯君的权势,三大家族息息相关的牵扯,以及礼正君娶了邻国的圣女,这邻国又与玉陵隔海对望。关系到边疆问题,让皇权不敢大意。再则微生澈亲则亲近,对皇上来说,还是会心存防备。所以皇权这边一时倒不好再轻举妄动了。
也正因如此,这几年微生澈看着折兰勾玉对向晚用情至深,渐渐明白自己的机会渺茫,最后竟是连争取施展的机会也没有。向晚说得没错,折兰勾玉天生是人中龙凤,不是那种甘居人下过见不得光的生活的人。
“传闻皇上近来身体抱恙,”他看着微生澈一脸的神色不明,淡淡一笑,“你该明白,太子与皇上大不一样。”
当今太子软弱又无能,这已不是秘闻。不过世人不知的是,当初折兰勾玉上京赶考,到金榜题名回玉陵,包括后来每次上京城,其实与太子有过接触,可以说两人私交甚密。他自然不会愚蠢地认为有这份私交,就可以从此睡上安稳觉。不过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他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谢谢你及时将小晚救下,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微生澈闻言一怔。折兰勾玉笑着将向晚拦腰抱起,留下一句:“大婚的时候,我会亲自命人来送喜帖。至于杏香,她今天显然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不曾逃离。她该生还是死,你自己琢磨吧。现在的你应该明白,你的一念之差,看似决定她的生死,其实也在决定着自己。”
折兰勾玉说完,再不看他二人,抱着向晚大步离去。
外面天已大亮,太阳初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折兰府的马车到微生府前等候,折兰勾玉抱着向晚上车。马车很大,里面甚至还有一张不小的软榻。折兰勾玉拥着向晚半躺下,取了衾被盖在她身上,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低低道:“累了吧,我们回家。路有些远,你再睡会儿,我午时叫你。”
向晚眨了眨眼睛,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眼,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她是真的累了,从她突然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庙醒来,到昨晚与微生澈的一番折腾反抗,她觉得异常地累。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没经历什么,为何身心更累?后来想想,或许是有了身孕的关系,又或许是失去记忆的关系。
失去记忆,她总会无意识地努力去回想,想着想着,又想不起,于是就觉得累了。只是他的出现,让她突然间连心都放下了。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失去的东西,找到了属于她的依靠。
第三十章 团聚
向晚这一觉睡得很香甜,折兰勾玉一直守着她,连视线都舍不得移开。
她确实是向晚,有呼吸,有温度,他一动,她会微微皱眉,尔后无意识地贴得更近,又在他怀里香甜地睡着。她睡觉的时候双颊有淡淡的杏红,说不出的娇憨,一如以前。
是的,她是向晚。她有反应,不再是那个任他梳眉、任他呼唤都一动不动的尸体。小晚,小晚……折兰勾玉双眸痴痴地望着怀里的人,怕一眨眼之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声梦。
多少次,他都感觉向晚对着他笑,可是那都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手抚上她的眉,一遍一遍用食指指腹抚着,拇指却贴在她的鼻子下面,感觉她温热的气息,眼眶抑制不住地湿润起来。
真的是小晚,他的小晚回来了
向晚是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弄醒的。就好像有一只蝴蝶在她身上嬉戏,停留,离开,再停留,再离开…… 甚至跑到了她的衣领下去。她睁开眼,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身下晃晃悠悠的,眼前是一幕如墨青丝。
她低头,看到一张玉雕般的脸。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眉目如画,脸微微消瘦,所以显得下巴有些尖。此刻,他的脸上有让她觉得温暖的笑,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脸庞,“醒了?”
她不由得就笑了,看着他微微起身,将她坐拥至怀里,轻声问:“我叫什么名字?”
“向晚”
向晚?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喜欢。
“我们以前认识吗?”
“嗯。”
“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会是你的?”他说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的。
他轻浅一笑,眼眶有些湿润,“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向晚似懂非懂,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折兰勾玉。”
折兰勾玉?她又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她不是太喜欢。
“怎么了?”他看她皱眉,担心地问。
她摇头,想了一会儿,问他:“你认识玉陵君折兰公子吗?我们去玉陵好不好?”
“好。”他忍不住拥紧她,在她唇上重重一吻,然后才道,“我就是玉陵君折兰公子。”
向晚心里有些不敢置信,神色却很平静,不过是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好久
才问了个她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他们说你每天抱着尸体睡觉,你不怕吗?”
“不怕。”他声音微涩。
“为什么?”
……
“你怎么又哭了?”她伸出手,怯怯地抚上他的脸,用手指小心地拭去他眼角的湿意,“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别难过……”
“小晚”他再也忍不住,这一段时间的压抑,尤其是见到她之后的强忍通通卸下.坐起身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
这个吻霸道而深情,带着他四年来的相思,带着他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仿佛要将她吞噬,有种窒息的热情,又有种致命的诱惑。她无法抗拒,只能沉沦。
不只他的唇,他的手也开始在她的身上寻求慰藉,感受她的温度,证明她温暖,是重生,而不是他的幻觉。
马车却在这时停下,侍卫在外面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少主”,示意停车吃饭,被他低喝一声“退下”,惊得退到十米开外候命。
这时候折兰勾玉哪里停得下,不过是靠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堪堪忍住最后一道关。而向晚失去记忆,对于男女之事,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得幸楼牡丹言传身教的那一幕。她虽无折兰勾玉的记忆,但从见到他开始,心里就有不一样的感觉,现在身体是有了自主反应,忍不住凭直觉迎合。
“小晚……小晚……”他最后只能用力地拥紧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努力平息身体与心底的欲望。他不能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
“折兰……勾玉……”她开口叫他的名字,带着喘息与起伏,感觉陌生。
“叫我师傅……”
“师傅……”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称呼亲切多了,出口自然而然。
“小晚……小晚……”他的声音开始不平静。就是这样娇娇软软的声音,就是这样一声“师傅”,午夜梦回,却是他这四年来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事。
“嗯……”
“生同寝,死同穴。不管是生是死,与妻子同眠又怎会觉得可怕?”他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又加一句,“以前的事,忘了也好,如果你想知道,我以后慢慢说与你听。”
她这时候全副心思已放在肚子上,低头摸了摸肚子,抬头可怜兮兮地道:“我好饿,”
时近未时早餐也没吃,自然是饿了。折兰勾玉轻笑出声,抱着她下了马车,两人一道用餐。
侍卫不仅早就安排好了午餐,还遵照折兰勾玉的吩咐,命人煎好了安胎药。
_ 对于向晚肚子里的孩子,折兰勾玉小心得紧,一路上,不仅让马车车速放到最慢,而且补药不停。近一个月后,终于到了玉陵。
这一路上,他们的行踪甚为保密。世人皆知向晚早在四年前仙去,此番重生,当然最好准备一下,有个台情合理的说法。折兰勾玉虽然不计较这些,但他不想让向晚被人指指点点。
向晚有些嗜睡,窝在折兰勾玉怀里,任由他把她抱下马车。
老管家急急地迎上,瞄了一眼少主怀中的人,顿时老泪纵横,“少主 ”
他们的少主终于找到少夫人了
向晚闻声微微一动,半月明眸睁开一条缝,柔柔软软地问一声:“到家了?”
这一次随折兰勾玉与找向晚的侍卫都是直属于折兰勾玉,不由老管家过问管理,所以折兰勾玉出府,老管家虽猜到个中缘由,却不知向晚重生之事。
看到向晚,老泪纵横的沈管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身后府里的下人个个被向晚的三个字震晕了过去,现场一片寂静,须臾又乱成~团,众人一时不知该喜该惊还是该怕。
“嗯,家了。”折兰勾玉柔声回答,抬眼看了一眼老管家,便往主院走去。
老管家收到折兰勾玉眼神里的信息,即刻恢复正常,立刻着手安排处理。他跟在少主身边已有二十七年了,从小看着少主长大,两人之间的默契,往往个眼神已足矣。
“我以前真的住在这里?”比起她醒来时的小庙,这里就像是天堂。这一路过来,她听他说了不少他们以前的事。她没有记忆,觉得他们的过去就好像是梦境一样,太过美好。
美好不是因为他们身份的悬殊,美好是因为她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爱。
他笑着放她下地,拉着她的手来到晚晴阁。
白墙粉瓦,小桥流水,亭台水榭,说不出的清静秀美。晚晴阁的小花园里,小桃边晒太阳边擦着向晚的箜篌,闻声抬头,看到来人,整个人就晕了过去,压着身后的箜篌,直直向后倒去。
“哎……”向晚惊叫出声,也不知是担心小桃,还是担心箜篌,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折兰勾玉身形动,箜篌与小桃逃过一劫。折兰勾玉将小桃略一安顿,回身拉着向晚走到箜篌百年。
“她晕了。”
“嗯。”折兰勾玉示意她坐下,淡淡道,“让她晕着吧,醒来也还是会晕过去的。”
向晚觉得也有些道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醍来还会再晕过去,但她直觉的相信折兰勾玉的话。
“想试试吗?”
向晚摇头。仔细盯了箜篌半晌,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不伸出了手,很诡异地,手指好像有了灵魂,乐声从指尖倾泻。
一曲终了,向晚抬眼看折兰勾玉,一脸的疑惑。
“它叫箜篌,你以前最爱弹的乐器。举国上下,会弹箜篌的屈指可数”他看她的眼里,爱意分明。
她脸上一烫,被看得不好意思,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小晚……”他忍不住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问,“在这里,有回家的感觉吗?”
她这样不闻不问,自看到他之后就跟着他,从不置疑,就像他们最初相遇一样。他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与幸福知足,又怕她失去记忆对这里会有陌生感,会不习惯。再次拥有她,他忽然有了患得患失的感觉。
向晚摇头,笑得明媚,“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家”
她在杏花村醒来,觉那里并不属于她。到了微生府她只想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情宁静。她记不得那些过去,但她从第一眼看到折兰勾玉,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她虽然震惊于折兰府邸的尊贵与庞大,但就像这架箜篌一样,在她心底最深处,分明有过关于它们的记忆。
“小晚,我的小晚……”折兰勾玉叹息着,伸手拥住她,久久不动。
折兰勾玉在折兰府安排了一场轰动全城的大法事,请了灵隐寺的方丈下山主持,并由一百零八位高僧念经祈福还魂。向晚躺在满是杏花的床上,四周笼着数层杏红薄纱,等折兰勾玉来唤她起床。
早前向晚是花仙下凡的传闻广为流传。添油加醋地流传了四年有余,早已深入人心,百姓们深信不疑。折兰公子在死亡边缘奇迹般大好,那满室幽幽的蓝光不只一个人看到,再则向晚的尸体几年不腐,这本身就带着无穷神秘色彩。
泛音袅袅,倒让向晚心里一片宁静坦然。
仪式过半,方丈施法,蓦地平地生烟,让人眼迷。众僧诵经,法场宝鼎突然华光溢彩,钟声沉沉响起,否红薄纱无风飞扬。折兰勾玉手握向晚生辰八字,本跪在最前面,这时候却起身冲向薄纱后的大床。
结果皆大欢喜。喜灵隐寺的方丈汗涔涔地接受众人的恭维与赞美。佛法无边,道行精进,这一回,他是受赞有愧。
这场法事又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对于四年守着尸体私下被议或深情或疯魔的折公子,梦中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