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的羞辱感让陈今血气直冲头顶,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在沈禁言身边的女人如此低声下气?她的死活与他有什么关系?
她不在了,沈禁言就不会属于其他人了,这不是很好吗?
陈今的牙咬紧了,他妒忌赵欣兰,也憎恨赵欣兰的存在,他完全可以拂袖而去,可是他却做不到。
这个女人,是沈禁言喜欢的女人,若是他想要得到谅解,就应该救她。
没有沈禁言的缘由在里面,陈今会救她,但是不会救得如此辛苦。
手撑在了地上,陈今突然间百感交集。
即使这么做了,沈禁言也未必会原谅他,因为他根本已经不记得自己,根本已经不记得那段过去,只有自己被回忆所束缚
,只有自己在苦苦地追寻着那不可能看见的未来。
身为人类,真的是很悲哀。
单峰死了之后,灵魂在阴间飘荡,寻找着罗云英的身影。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奈何桥,站在桥边的孟婆将汤递给他的时候
,他没有接。
忘记吧,忘记今生的一切,你才有幸福的来生。孟婆和蔼的笑容,险些就打动了他。
我不能忘,因为我欠他一条命!单峰斩钉截铁的说。
陈今的头低了下去,姚根生得意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屈辱感令手和身体都在颤抖。
陈今!
沈禁言的声音自巷口传来,陈今惊得抬身回头。
熟悉的人影如风般冲了过来,没有对着姚根生,没有对着赵欣兰,而是对着陈今,狠狠地挥出了一拳!
陈今被打得撞到了墙上,眼前直冒金星。
沈禁言紧握着拳,气得胸口不断的起伏,而带他来的姚根生的同夥,早已经闪到了一边。
你真是太多事了!沈禁言回身看着姚根生,你抓欣兰就是为了让我磕头求饶对不对?关这个混蛋什么事?
他猛地一指陈今,这个人跟我毫无关系,他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他最好不要插手管我的事情,否则,他就算是死了,
也别怪我无情!
陈今全身—震,心口如受雷击,瞬间碎成千万片。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既然你知道我的目的,还不跪下磕头?姚根生讶异万分,但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沈禁言恨恨地瞪了陈今一眼,正想跪下来,陈今却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眼带血丝。
不准跪!
我跪不跪不要你管!沈禁言也瞪着他怒吼,我要救的是我的女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要你出来多事?要你来逞英雄?
你以为你是谁?在我沈禁言眼里,你什么都不是!给我马上滚。
我不准你跪就是不准你跪!陈今也铁了心,你这一生无论向谁下跪都不可以!
沈禁言呆了一呆,怒道:你说什么!
你从未向任何人下跪过!从未!陈今悲愤道,你宁愿死,也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向别人低头的你,不是你!
沈禁言浑身一震。
陈今眼里看着的人,究竟是谁?他不想知道,却又停止不了的想知道,莫名地,他竟然恨上了那个不知名的对象。
我不要你管!沈禁言一阵心慌意乱,将陈今推向了姚根生。
陈今无法阻止沈禁言为了赵欣兰向姚根生求饶,心里又是苦又是酸,再也无法控制疯狂的情绪。他猛地一拳挥出,姚根生
身边的青年中拳之后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当场吐血昏厥。
姚根生吓呆了。他再怎么知道陈今厉害,也没想到会厉害到如此地步,那简直不是人!他拉着赵欣兰转身就跑,边跑边叫
:别追上来,否则她就没命!
陈今微仰起头,冷然一笑。
你逃得掉吗?
沈禁言伸手想拉住他,却只能触到陈今的衣角。陈今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就超越了姚根生,拦住他们的去路。
仿佛是黑暗中降下的幽灵,陈今的眼里满满地装着杀气。沈禁言从未见过那样的陈今,却又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到极点!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幽灵般的声音,做出无情的宣告。
第六章
姚根生的脸吓白了。
陈今疯了,他一定是疯了!他的行为根本不是正常人!
毫不犹豫,他把赵欣兰往陈今面前一椎,转身便逃,他用足全身的力气,恨不能肩上插双翅膀,逃得无影无踪。
陈今冷笑一声,撒腿便追。
姚根生听到身后风响,吓得慌了,想也没想就回身一匕首刺出。他这一匕,根本没有刺中陈今的打算,只是想为自己争取
点时间,没想到沈禁言恰好就在侧面,挺身来挡匕首。
云英!陈今凄厉的声音刚落,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匕首之前。
血光进现,匕首正正插中陈今的心口。姚根生大叫一声松了手,赵欣兰顿时跌到一旁。
姚根生呆坐了一阵,跳起来转身就跑,转眼逃了个无影无踪。
陈今捂着前胸,靠在了墙上。他看向沈禁言,确认对方毫发无伤之后,一口气顿时消散,整个人立刻倒下去。
陈今!沈禁言大惊失色的扑上了来,看到陈今胸口有血不断地沿着匕首渗出,白色的衬衫已经大半被血染红,脑海里轰地
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赵欣兰拼命挣扎,好容易吐掉毛巾,松开手脚跑了过来。
禁言,陈今他——她吓得脚也软了,坐倒在地。
先去打一一九,然后马上报警!沈禁言抱着陈今,咬着牙吼,愣什么,去打啊!
赵欣兰跳了起来,撑着墙往外就跑,她不时地回头,只看到沈禁言呆呆抱着陈今。顾不上想其他,她直奔最近的电话亭。
陈今胸口起伏,气息紊乱,他看着沈禁言,勉强地露出笑容。
我欠你的,终于……都还给你了……他喘着气笑。你欠我的?你欠我什么?沈禁言怒吼,我就是不想你也被卷进来,你为
什么非要纠缠不休!
我……纠缠你?陈今猛地咳嗽起来,我什么时候纠缠你了——是你自己……要出现在我面前的……
你!沈禁言气得哑口,一会救护车就来了,你撑着点。
……你恨不恨我?陈今突然地问,眼睛里难掩一抹悲伤。
我恨你?我干嘛要恨你?沈禁言怒道,我活活被你给气死了!
……你忘记了……陈今惨然一笑,不过,没关系。
我忘记什么了?沈禁言急得额头直冒汗,我真是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
脑海中电光石火般的闪过,沈禁言蓦地想起陈今中刀前的呼唤——云英。
云英?沈禁言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每晚的梦里,自己总会中剑而死,血洒黄沙。那个时候,耳边仿佛传来微弱的呼唤,一直一直,久不停息。
那个被呼唤的人,应该是自己,那么,呼唤的是什么?
云英?
云英?!!
沈禁言看向了陈今。陈今闭上眼睛,昏死过去,已经不能再回答他的任何疑问。
在梦中,的确有人在呼唤自己,自己的名字,正是云英。谁在呼唤我?!沈禁言看向怀中的陈今,脑海里满是疑问,难道
,是你吗?
陈今被匆匆地抬上担架,沈禁言也跟着进了救护车。看着医生匆忙地为陈今止血加上氧气罩,他的脑海里仍然反覆回响着
云英。他的神思已经缥缈,甚至连员警来了也不知道,别人问他什么他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手术室的灯光,红
红的亮起。赵欣兰作为受害人以及第一目击证人,安排在医院的临时病房录口供,而沈禁言则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整个人
像失去灵魂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员警怕他有事,便派了一个人跟在他身边,但是从陈今进入手术室起,沈禁言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罗云英。
那是很遥远的名字,一个很遥远的身分了。
罗云英死了,虽然他不想死。化成幽魂在阴间飘荡,他仍然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要喝吗?一个老太婆将一碗腾腾热气的汤递给他。
罗云英收回茫然的神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老太太。
你是谁?让我喝的是什么?
年轻人,你的神情缥缈,这是让你忘记过去的孟婆汤。老太婆微笑道,过去已了,尘缘已尽,你应该放下了。
放下……罗云英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又没有拿起什么,需要放下什么吗?你太会说笑了。
有没有放下,你自己最清楚。来,喝了它吧。老太婆微微笑道,你需要它。
如果我放不下呢?罗云英惨淡一笑,我总要弄个清楚明白,才能安心。
那你就喝下一半吧。老太婆叹息道,若是有缘,还能再想起,若是无缘,今世皆了断。
罗云英接过孟婆汤,喝下半碗,傲然前往奈何桥。
沈禁言突然间发出笑声。员警吓了一跳,连忙推了推他,但是沈禁言神思仍然飘在天外,没有回答他半句。
他想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那半碗孟婆汤,所以他还有片段的记忆。
为什么会选择那半碗汤?为什么不想忘记?明明是那么痛苦的过去,为什么自己却仍然如此眷恋?
沈禁言垂下头!片段的记忆慢慢地串了起来。
万历三十一年春,京都因为妖书而混乱,百官间相互弹劾,处处隐伏危机。
罗云英作为东林党人之友,也悄然来到京城参与共谋,但是因为事态紧张,他也不想陷入太深,所以一直在风华园停留,
作为中转消息之处。
单峰来京城的目的与罗云英相似,幽冥教主单天伦想抢夺其他帮派在京都的地盘,便得助内阁首辅沈一贯除掉东林党羽。
单峰来京城等候命令,因为时局动荡,忠奸不明,所以迟迟未有行动。
罗云英一身白衣来到回香楼,看见单峰一个人坐在窗边独酌。
那是罗云英第一次对旁人产生兴趣。
单峰一身青衣,目不斜视,默然望向远方,酒已经满杯,但是足有半晌的时间都没有动口。若是说他有心事,他的眼里却
看不见一丝动摇,更不见半点脆弱,如果说他单纯地欣赏风景,他的眼神偏偏又是涣散不明的。
嗨。罗云英迳自在单峰身边坐了下来,单峰立刻瞪着他。
一起喝一杯?罗云英举了举手中酒杯。
我不喜欢跟别人同桌。单峰站了起来,说走便走,干脆已极。
你讨厌我?罗云英立刻追了上去。
单峰突然出手,罗云英一个翻身躲过,再看时,单峰已经不知去向。
好轻功!罗云英轻轻赞叹,以为单峰已经远去,却又见他从街角转了出来,茫然四顾。
被单峰摆了一道之后,罗云英也不愿意凑上去了,他扯起衣襟,就地而坐,想看看单峰究竟要做什么。
单峰什么也没做,他连罗云英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也没有注意到,只是四顾地看着,脸上既没有表情也没有感触,像一尊石
像。
这个人很无聊呢。罗云英站了起来,想要转身离开,但是走不了两步,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单峰死也不会相信,就是因为他太无聊,罗云英才会注意到他。
第二次见面,是在二更时分。单峰奉命前往书院杀江南举子邹文贺,得手之后越墙而出,正好遇上负责守望的罗云英。
喂,你从哪出来的?罗云英笑嘻嘻地靠近,虽然手中有剑,但是并没有杀气。
单峰退了半步!他不知道是否要对此人动手。
书院。单峰瞟了他一眼,你也是东林党人?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罗云英负着双手,你也要杀我么?
不,我只是奉命杀邹文贺而已。
单峰说罢纵身远去,罗云英追之不及,十分懊恼。
之后罗云英知道邹文贺被杀,并没有觉得意外。
他叫什么名字?罗云英很好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