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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真的是一个瞎子咯?”普朗克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长的平平无奇到死,随便扔到人堆里就认不出的男人再一次认真地问道。
烛火在桌子中央燃烧着,微弱的烛光终于给充满寒气的舱室带来一点温暖和光明,上好的德玛西亚白蜡烛没有散发出一丝多余的异味。
“是。”男人点头,第十三次认真地回答,脸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茫然无措,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此刻在昏黄的烛火的掩映下,有种说不出的沉稳与坚硬。
“好吧,那么,伙计,可怜的再也看不到这个花花世界的朋友,你是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海难?还是别的什么?”大好人普朗克先生耸了耸肩膀,向后闲适地靠在了他上个月从一艘远渡重洋从遥远的西方而来的德玛西亚商船上抢来的,一把制作精美的德玛西亚最新款雕花靠椅上,结束了他的恶趣味。
“我不知道。”男人平静地摇了摇头,他也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失忆了。
“你不知道?”普朗克听到这个答案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就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连眼泪的都笑了出来,“你说你不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他还在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支撑着额头,像是有些受不了地重复说,“你说你不知道?”“你说……”普朗克忽然不笑了,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后面的四个字,“你,不,知,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撑着的头猛然抬了起来。
烛火在那一刻将他的侧脸拉长,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留下一个狰狞的侧影。
他的眼里一定闪着杀人的光吧,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被他吓得屁滚尿流,可惜……我是个瞎子。
男人这样想着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仿佛没有感受到周围快要凝滞到爆炸的空气。
“可以先吃饭吗?我很饿。”
“呃……”这句话让气势汹汹的普朗克一滞,一瞬间所有的积累的威势烟消云散,他有些郁闷地摸了摸鼻子说,“吃饭,对,吃他娘的饭,老子也饿了,普罗托,你这该死的狗东西,快给老子上菜,信不信老子把你丢去喂鲨鱼。”
“哦,我亲爱的船长先生,您可不能那么干,哦,喂鲨鱼,太可怕了。”那个之前说要把男人丢下船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是一个长的无比瘦高的尖嘴猴腮的家伙从门外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不得不说他确实长的无比猥琐,男人的直觉很准。
“最新鲜的金枪鱼,今天刚刚捕到的。”名叫普罗托的猥琐瘦子一边将手中的菜放下,一边介绍着菜品,“哦,还有蛤蜊汤,闻闻,多香啊。”
“还有……”
“好了,下去。”普朗克似乎有些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烦躁地一挥手把他打发了下去,拿起了刀叉示意对面的陌生人开动。
不过他想起对面的家伙是个瞎子,正考虑是不是要出声提醒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抓起了一只虾准备放进嘴里。
“说起来。”就在男人即将吃到那只虾的时候,普朗克却放下了刀叉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人再一次愣住了,就像是他发现自己瞎了的时候那样。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浓郁的鲜香从盘子里冒出来,蒸腾的热气将整个舱室熏得有些朦胧。
没有人说话,整个舱室静的落针可闻。
男人最终放下了到嘴边的虾,睁着那一双漆黑的注定看不到任何东西眼睛,在蒸腾的雾气里低声说:“我是谁?”
像是一只,没有过去的孤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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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页 我叫杰克斯派洛
“你叫什么名字?”普朗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打破了长久到窒息的沉默。
舱外的海水还是有节奏的拍打着船舱,今夜的大海既不暴躁,也不安静,有着一种难得的温柔的律动,让整艘船像是流淌在海绵里。
“我叫……”男人下意识顿了一下,这一次终于有一个名字流过了他的心底。
三个字,陈森然。
我应该是叫做陈森然吗?
但是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叫陈森然,他都不能说这个名字,因为他不是一个蠢货。于是他说:
“杰克……杰克·斯派洛。”在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他想到是一个笑起来很坏很拽的骚包男人的面孔。
“杰克·斯派洛?”普朗克耸了耸肩膀,顺带抖了抖眉毛想要表现自己的幽默,但是一看到对面的那一双死寂的眼睛,他就想起了对方是瞎子的事实,于是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说,“好名字,那么,杰克,我可以叫你杰克吗?”
“你可以叫我瞎子杰克,瞎子杰克,哦,真是个不错的匪号。”男人,也就是应该叫做陈森然的男人说着耸了耸肩膀,笑了起来说,“你说呢?”
“哦,是啊,真不错,瞎子杰克。哈哈。”普朗克也笑了起来,他忽然有点喜欢眼前的这个小子,因为他的幽默感不错,几乎都可以追上自己了,“我喜欢这个名字,瞎子杰克,那么,你要加入我们吗?”
“您说呢?我伟大的普朗克船长先生。”陈森然笑得云淡风轻,他就好像是在获得了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忽然活了过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完全不一样。
这一句话他就是那么平平淡淡地坐在那里说出来的,但那种优雅从容就仿佛是他穿戴着最华贵的衣衫,朝着普朗克优雅地鞠躬,用花式的贵族唱腔吟出来的一般。
“伟大的普朗克船长先生,我喜欢这个称呼。”普朗克似乎是很受用的点了点头,他今天穿了一身精致的德玛西亚手工造红色船长服,那每一根绣在领口的据说是用美丽处女的双手揉搓而成的金线反射的璀璨光芒,配上他那一把修剪的恰到好处的红色胡子,端坐在朦胧的烛火里,还真有那么几分纵横七海的大人物的风范。
“可是……”他颇有些自得地端起牡蛎汤喝了一口后,顿了顿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是海盗,你不介意吗?或者说,你不怕死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笑,也没有自得,整个人藏在阴影里,用一双眼睛看着陈森然的脸孔的每一寸肌肉,像极了一条藏在暗礁里择人而噬的大白鲨。
“噢,得了,我亲爱的普朗克阁下,您以为我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和您说话,还不是您给了我生命。所以……”陈森然像是完全不知道有一只食肉动物在盯着自己,依旧轻松写意地挥着手,“去他娘的世俗舆论,去他娘的死亡,我要追随您,和他们玩个叫做把你们的船上的好东西交出来,我免费送你们去喂鲨鱼的游戏。”他熟练地运用着之前那个叫普罗托说过的俏皮话,颇有些大枭的潜质。
“那当然。”普朗克的脸在陈森然的话音落下的一刻就变得笑容灿烂,哈哈笑着举起了一杯朗姆酒说,“那么,欢迎你,瞎子杰克,我敬你。”
“多谢。”
酒杯碰撞。
普朗克再也没问陈森然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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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的时候,只剩下普朗克一个人坐在阴冷而阔大的船舱内,他对着桌子,手里举着半杯朗姆酒,没有喝。
普罗托探头探脑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在得到了普朗克的点头批准后,他走进舱室开始收拾残局。
深夜的大海风大了起来,海浪也不像之前一般温柔,它们一波一波打在船身上,让整个舱室有些摇晃。
“您……不怕他……”普罗托一边收拾着盘子,一边低声说了一句,很聪明地留了白。
“怕他什么?”普朗克此刻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的腔调也不似之前般懒散闲适,那种低沉的嗓音在这样大风浪的夜里有一种让人心悸的肃杀,“怕他用他那一副我一只手就能撂倒的小身板来杀我?”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很低,却有着不容反驳的自信。
“可是,他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人。”普罗托将两个精致的银盘叠在一起,眼睛却始终不敢去看普朗克的脸。
“我们之中又有谁的来路清清白白?”普朗克笑着抚摸着自己手里的酒杯,金黄色的酒液在精巧的魔法水晶杯里泛出迷人的光,“谁没有点不堪回首的往事呢?”他的声音有些悠远,眼睛有那么一刻失去焦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从前。
普罗托一时沉默,他也知道自己失言,但是顿了一下后却继续说,“可是,最近那个疯女人可是一直跟我们过不去,前几天更是公然在大会上叫嚣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我怕那个杰克……”
“那个女人啊……”普朗克却是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普罗托话里的对陈森然的怀疑,也许是想到了那个说要干掉自己的女人的面容,他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柔和,“总觉得是我杀了她全家……”
“头儿……”盘子已经收拾好,普罗托却站着还想再说什么。
“其实长得真不错呢。”普朗克却没有再给他机会,摇了摇头让他下去。
舱室大门缓缓关上,又只剩下普朗克一个人坐在那里。
上好的德玛西亚白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火光依旧晦涩,他借着晦涩的光看向舱室最深处的船长座位,在那之后的墙上,悬挂着自他曾祖父开始的三维船长的画像,他注视着他父亲的那一张被油彩和昏暗的光线诠释的面目全非的脸孔。
很久。
很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饮下了手里的那一杯金黄色的朗姆酒,在那些四溢在舌尖的芬芳中自语说:“我普朗克……”
“怕、过、谁?”
舱外风浪更大。
第三页 你到底是谁?
陈森然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知来路也不知去路。
他一停不停地向前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为了什么。
这时远方的天边忽然有了一点亮光,是一点火星,那一点火星在一瞬间扩散开去,染红了半边的天空,就像是世界初开时那最初的一点启明的光。
陈森然开始向着那一点光走去,越走越快,到了最后他整个人开始飞奔。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从那燎天的大火里传来,有人在火里喊:小森森……
是个清亮纯澈到带着点楚楚可怜的女孩的声音。
一定是个漂亮的姑娘。陈森然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
小森森……
那声音更加的清晰,它一寸寸缠绕在陈森然的身上,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在……叫我吗?
火势更大了一些,远方的整片天空都已经燃烧了起来,即使离得还远些陈森然都感觉到了灼热。
小森森……
那女孩的声音忽然焦急了起来,是在害怕吗?
陈森然的心里莫名地狂躁起来,只想快一点赶到那火里。
小森森……
不要怕,我来了。
陈森然咬着牙齿发疯了一般开始朝着火光冲去,而那火焰也再朝着他汹涌而来。
小森森。
他终于听见了那个声音,近在咫尺,咫尺之外的火里,有一角若隐若现的粉红色的衣角。
你是谁?
陈森然想问,喉咙却不知道为什么嘶哑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周围的火徒然狂涌,在一刹那吞没了陈森然的整个身体。
在最后一刻,他听到的是——
说好不丢下我的。
“呼……”陈森然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狠狠地喘息。
眼前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耳边是舱外狂大的风浪拍打船身的轰响,没有大火,没有女孩,没有人喊自己。
是个梦啊。
陈森然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自嘲地笑着安慰自己没什么,可是他的心头始终缠绕着刚才梦里的那个清亮的嗓音和那一角看不清的粉色的衣角。
他知道那一定跟自己的从前有着莫大的联系,可是他的脑子里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真是该死。陈森然喘了口气开始朝着床边的桌子摩挲而去,他有些口渴,而水在那里。
尽管只醒来了不到半天时间,他却已经基本掌握了在黑暗中行走,取物,甚至听声辩位的能力,就仿佛他没有瞎一样。
真是可怕的适应能力,这是那个叫做比巴博的海盗领着陈森然来房间时,在转角处看到陈森然随手接住了一个不怀好意地海盗扔过来的一把飞刀时,低声惊叹的话。
真是可怕,就连陈森然自己也这么觉得,但不是惊叹自己的应变能力,而是身体,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一股微弱的热气在流动,从心脏开始,流遍全身,最终又回到心脏,它每多流转一次,陈森然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好过一些,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原本伤痕累累的身躯竟然差不多已经痊愈了,除了眼睛,在眼睛那里似乎有着什么无可摧毁的东西盘踞着,让那一股热气也无能为力。
但这并不是最让陈森然惊讶的,他最惊讶的是,他竟然可以轻轻松松地感受到四周围的任何细微的变化,那已经不是单纯耳力强不强的问题,而更是像是他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胞代替了他的眼睛,观察着外面的世界,这也是他能这么快适应的主要原因。
而更可怕的是,他只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他就能感受到一些奇异的东西在空气里流淌,他将这些飘忽不定的东西称之为气。
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当那个不怀好意的海盗向他掷飞刀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些杀意,想去捕捉,当心神集中的时候,他在精神的世界里看到有一股红色的气在朝着他飞来。
那大概就是缠绕在飞刀上的杀气了。
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常发现让陈森然更加认定自己的从前的不平凡,但是陈森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隐藏着自己。
因为他深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将要面对的是一群怎么样凶残暴躁的野兽,他也同样深知,一把藏在鞘里的刀总会让人更加忌惮一些。
喝了一口水后陈森然的喉咙终于好过了一些,他重新躺回了床上开始睡眠。
舱外的大风浪又翻滚了三息,陈森然的眼睛闭上了又睁开,因为无论怎么样,他看到的都是黑暗。
他睁着眼看着应该存在的天花板,很久。
比三息更久,寂静的舱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他像是睡着了。
大风浪在舱外呼啸而过,压过了那均匀的呼吸声,同时似乎还有一声低不可闻的:“你到底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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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风浪。
早晨的时候风浪终于小了下来,但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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