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统领低头回道:〃奴才知罪,若只是一般的宫女儿,那班奴才肯定会命靠岸严查。因是荷烟姑娘……〃他看我一眼,却又并不说完。
龙文泽也看我。他一看之下,并未发现我长有三头六臂,便仍转向何统领,轻叱道:〃说完!〃
那何统领既要揣摩天子心思,又要脱开自己干系,于是回道:〃一则这荷烟姑娘原是成王爷家里的家养奴婢,知根知底;二来早先宫里闹刺客,她曾替太后挡下毒剑,险些命丧黄泉。因此大家信她忠心不二,所以就没细查。〃
龙文泽并不问何统领,却俯下身子看我眼睛,他俯视着我,俯视着我,眼中全是玩味之意:〃是么,何统领此言当真?〃他贴我贴得那样的近,他的呼吸再拂我面,年青男子气息咫尺吐吞回绕,我一时恍惚,满面通红。
〃嗯?!〃龙文泽见我不回答,侧过头看我,鼻中轻轻的嗯了一声。我自知不得不答,抬起睫毛,迅速扫过他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面容,复又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微微启齿,我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回皇上,这原是奴婢应做的。〃
龙文泽却展颜一笑,亲手扶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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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六 天子之宠(1)
六 天子之宠
屏退何统领与小萝,屋中只剩我与天子二人。他不开口,我更不敢出声。室外骤雨初停,蛙声三三两两,蝉声错错叠叠。蛙蝉之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屋内宁静得有些压抑,一如山雨欲来。淡青色瓷瓶里荷花清香随风飘浮于空气,幽意暗生。有穿堂风吹过;因荷风苑临水而建,我们并不觉热,坐静后反觉凉意。
我微微打个冷颤,龙文泽立时查觉,却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我静立着,等到他终于开口,向我询问关于刺客诸多事宜。虽有太后严旨,但我见他夜访山庄,便不再隐瞒,一一据实回答。龙文泽听完,又询问了几个细节,细想了一回。他想着,突然看着我,淡淡笑道:〃适才你叫朕什么公公,你拿朕当别人么?〃我心乱跳,哪里敢说他与一个小太监长得相似?只得含糊回答道:〃回皇上,因夜里看不大清楚;奴婢是认错人了。请皇上恕罪。〃
幸而龙文泽也并不深究,又询问我当时如何会当他是刺客。我大致讲一遍内心想法,一直说到:〃故此奴婢大胆在小萝手心里写字,让何大人过来。只不想何大人早有布兵,比奴婢更快上一步。〃
龙文泽含笑道:〃那个叫小萝的宫女也识字么?〃
我回说道:〃小萝原本不识得字的,偏只认得她的姓氏,而她又正巧与何大人同姓,因此奴婢在她手心写了个〃何〃字,又对她做眼色,想必她才能够明白。〃
龙文泽点了点头,淡淡地,带着略自嘲的语气,笑道:〃三十六计之连环计不想朕堂堂天子,竟被你二人设局!〃
我一骇,只觉脸上有火焰奔跑,忙跪倒,以首触地自称死罪。龙文泽却轻轻的,亲手托着我起来,淡然笑道:〃不知者不为罪。不但无罪,而且有功。现有你与何双全那样的人才,朕才能放心母后安全。〃他并不放开我手,拉着一径前前后后地看书房。看完书房,又看厢房,刚踏进厢房门,他突然停下。他望见荷花床帐,微微一怔,眼神中掠过一丝恍惚与犹疑……半响,方才转过头向来看我。我大窘,顿时羞了个满面桃花。
突然间,屋外〃哗〃的一声,雨水再次落下。有风将水气吹入。一张宣纸被风由桌上送至他脚下。他俯身拾起,拿至灯前细看。我定睛一看,脸更红这画作原是我前几日一时兴起信手绘下、并未完成的仕女图草图。其画意取自李清照那首的《如梦令》。整幅画因要表现夜色,并未着彩,只在那美人双颊与嘴唇上轻轻晕些胭脂红色。
龙文泽面色又是一变。他一面看,一面缓缓的漫声吟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他轻轻长叹口气,极目窗外茫茫夜色,仿佛看入夜里,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半响方自回过神来,轻声道:〃果然意境很好,是谁画的?〃
我忙回答:奴婢信手乱画的草图,自是入不得您的法眼。
龙文泽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诧笑道:〃你画的,你也很爱荷花么?〃
我添了一份小心,回道:〃此画确是奴婢所画。荷花凭湖临风,本为水中君子。天下女子不喜欢此花的,只怕不多。〃
龙文泽鼻中冷笑一声,突然眯起双眼,道:〃天下女子都爱荷花么?朕看也未必。出污泥而不染……天下能有几人?只有那种本身心性高洁……〃却又不肯讲完,他再看我一眼,笑道:〃既是乱画,朕正好胡乱点评一番。〃
天子爱画,举国皆闻,我微微一笑,只得任由他去。
俗话说,行家看门道我这画虽只是草图,毕竟厚积薄发,功力略显其中。
红的烛儿,黄的宫灯明亮地照上那画,他全身浴在灯下细细看着,突了笑了一笑,他的眼中,全是逗着小孩子玩的神情,脸上却是不笑的,正色道:〃嗯,画得好。怎么画得这样好呢,竟比我朝第一画师画得还要好呢。〃
我朝第一画师?父亲未获罪之时,画作举国有口皆碑。尤其我父山水画画得出神入化,世人送其美称为〃柳山水〃,皆以得其一画为荣只不知龙文泽口中所指何人?
他看我发呆,自己倒先大笑起来,拿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轻轻笑道:〃朕便是我朝第一画师!朕是说朕的烟儿画得比朕还好。〃
我听他叫〃朕的烟儿〃,脸上刚刚退下的红潮复又起来。他却走至身后,轻轻环抱我腰。他抱得那样的紧,我身子便僵住,他的呼吸又细,又暖,又密,吹在我后颈上有一些痒,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我小小的耳垂,仿佛便有一股电流从耳垂发射出来,一直通到全身……我微微颤抖,颤抖……却听见他在我肩旁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手抱得更紧,与我叠头并肩,一起看画。
到底是书画高手,他的点评全在道理:〃立意也好,构图也好,水墨浓淡也好,人物神态也好,笔法也好……平日朕作画,时常有人在耳边说朕画作天下无双,没想这里只一个小小烟儿,就将给朕比了下去。〃
将皇上比下去?
但听他语气中并无不悦,我也就放心任他抱着。
龙文泽〃咦〃了一声,又问:〃这画为什么没有题字,让朕来给烟儿题写好么?〃
〃好。〃我说。我在他怀中浑身发烫,轻轻点头。
龙文泽放开我,他轻轻提起笔,略略思索片刻后方才笑道:〃朕觉着,最好还是它原来的名儿,就题写〃误入藕花深处〃如何?〃
我点头,轻笑回道:这名儿题得很好,只怕倒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
龙文泽淡淡一笑,大笔一挥,将这六个字酣畅淋漓的题写上画去。写完,他自己点头笑道:〃画也好,字也好,放在一起更是绝配。〃
绝配?
我脸上又是一热,忙低下头。他便俯看着我,他的眼中,燃起灼灼光芒……突然丢下笔,一把将我抱起往西面厢房大步流星地走去……我脸更红,头埋在怀里再不敢抬起…… 他回手放下如同罩着一层轻烟薄雾的荷花纱账……他开始轻轻吻我……那样的吻,又热,又密,我浑身轻颤着,轻颤着,缓缓向后倒去。我满头青丝散落绣花枕面,他随着我身体俯面倒下,开始轻轻吻起我发丝。我一时心神俱醉,正不知该迎该拒,他却突然停下……他看我的眼神掠过一丝迷茫……终于,他闭上眼,将头低低俯贴在我脸旁慢慢摩挲。
〃真好……〃他说。他闭着眼睛,轻轻地说:〃真好。〃
我略怔,肩上伤口在他的抚摸之下突然猛然疼痛,不由轻轻叫出声来。文泽再次停下。他看我表情颇为痛苦,慢慢拿下我手,很温柔很温柔地除下我左肩上的轻纱,然后将自己嘴唇滚烫地吻向我肩上浅红色的伤痕。
我浑身僵硬,而后轻轻颤抖。他微抬起头,低低问道:你,是不是很怕朕?
我心神恍惚,口里只说得:〃回皇上,奴婢……〃二字,便再言语不得。他用嘴压住我唇,轻声而霸道地说:〃朕喜欢你,以后在朕面前不许再自称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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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六 天子之宠(2)
〃朕喜欢你。〃他说。他仍闭着眼,轻轻吻我。
〃朕要你。〃他又说。他喃喃如同自语:〃朕要你,不许你离开朕身边。〃
窗外,雨声更密,耳边,龙文泽在喃喃轻语,我一时醉在他温暖怀中,不知今夕何夕……
骤雨不知何时停歇。隐隐约约,有月光透进。身畔文泽沉沉睡去,而清醒的我,若不是能亲眼见他脸、能亲手摸到他发,真疑心自己身处梦境。我轻着手脚下床,只作简单梳洗。披件芙蓉纺雪色薄纱长衣,借着月光再看昨夜那画。
误入藕花深处!果然是误入的,想我柳荷烟并无邀宠之心,捉刺客偏遇见天子发过的誓,立过的志,一朝〃误入〃,将前言尽弃……出了好一会儿神,轻悄悄走到外面临着水儿的平台之上。
〃月来一地水〃,那些石桌石椅子被月光笼罩,看起来很冷。可是,我的心,为什么又这样热?
抬头问明月,明月亦无语。
文泽突在从背后将我环抱。我刚自吃惊,他已轻轻将一个吻落到我我脸去,一面抱着我,一面笑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唬住,想转身行礼,无奈他双手紧紧,也只得作罢。于是任凭他抱着,轻轻地笑:〃时辰尚早,皇上怎么起来了?〃
文泽只鼻中〃嗯〃了一声,淡笑道:〃朕习惯早起。〃
果然天子难当。
我想了想,也笑:可不是奴婢笨么,若平日这个时辰皇上只怕正早朝罢。
还未说完,耳垂突然被轻咬住,浑身又痒又麻。我受不住痒,咯咯笑着,在他怀里挣扎,他却冷笑:朕让你再说〃奴婢〃二字!
我忙笑着告饶:奴婢……啊!……不……呵呵……烟儿再不敢了。皇上您就饶了烟儿罢。
他听我求饶,方才作罢。想着想着,又〃扑哧〃一笑,抱着我腰的手紧了紧,笑道:〃可还称自己是个〃奴婢〃,敢当着朕的面叫朕〃公公〃,又拿朕当刺客,这象是个〃奴婢〃么,便是朕的皇后,又哪里有你这样的能耐?!〃
听他调笑,我心一甜,偎进他怀中不再作声,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我和他……依偎着,温暖着……东方渐渐明亮,水天交接处现出鲤鱼肚的白色,文泽便牵了我手回至厢房。我帮他梳着头,他看着黄铜镜子,突道:本来朕想送你件礼物,偏走得充忙,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日后回宫再送与你罢。
我抿嘴,小声道:〃皇上不是给过礼物么,又还要什么?〃
文泽怔笑道:〃朕给过你什么?〃
我从怀中拿出一块淡青色丝帕包着的几根长发,红了脸,道:〃才刚收拾帐子时捡来。短些的是皇上您的,长点的是烟儿的。若皇上恩准,烟儿将它们编在一起,放进荷包里带于身边,从此结发而居,一生一世不分离这发丝便当是皇上送给烟儿的礼物可好?〃
他听我说得精彩,不由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我小小的鼻尖,柔声笑道:〃果然是个小人精儿,这样讨巧的事,偏让你想出来。〃
我笑道:〃皇上这可是恩准了么?〃
文泽拉我至身边,轻声道:〃好是好的,只万不可让他人知道,否则朕止不住多少人暗地里与朕〃结发而居〃呢。〃
我想笑,又强忍住,朝他盈盈拜倒,正色道:〃谨遵陛下谕旨。〃
他笑着伸手将我扶起,我回他微笑,心中无限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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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七 皇子龙文浩(1)
七 皇子龙文浩
梳洗完毕,我们跟随文泽乘坐的黄色小轿,一行人静悄悄去向永泰宫中。
文泽一见太后,立时几步上前跪倒,带着略有嘶哑的声音说:〃皇儿不孝,几天前才知母后遇险,来得迟了。〃
我们跟在文泽身后扑通通跪倒一片。
太后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下地亲自扶着文泽起身,叹道:〃是哀家不让他们说的,原是怕皇儿担心影响作战,不想皇儿到底还是来了。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皇儿这来可不会影响前方战事么?〃
文泽笑道:〃请母后放心,我军胜局已定。目前退敌军八百余里,不日将直取目布尔宁首府蒙哥蒙。皇儿这几日不在军中,一切军务自有老将军陈胜之负责……〃
母子久别未见,何况太后又刚躲过场劫难,话儿便更多。二人说得入神,竟不记得让我们起来。我正双膝酸软,突然听见身后一人大声叫道:〃太后与皇上母子重逢可喜可贺,只先让咱们这些可怜的小奴才起身罢。〃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去,身后正跪着昨日见那位礼亲王府的小太监。我又急又怕,忙对着那不知死活的小太监偷使眼色,他却装作见所未见。
文泽眉头一轻轻拧,正要发作,突然〃咦〃了一声,立时大笑起来。他大笑道,点头道:〃朕当是谁,原来是浩公公。果然与朕长得有几分相似,倒也不怪别人认错。既是咱们浩公公开口,朕也不得不准,都起罢。〃
天子是什么样的人,这浩公公怎么竟会有这样大的面子,他的请求,怎么连皇上也会〃不得不准〃?我诧异着,与大家一起口称谢恩。
又是那〃浩公公〃声音最响:〃奴才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谢过太后千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说得那语气跟唱歌全无二致。
文泽一直看着他笑,向他轻轻一招手:〃你过来。〃待那〃浩公公〃走至身前,他一拳打在〃浩公公〃肩头,笑道:长黑了,也长高了。
〃浩公公〃顺势对着文泽单膝跪倒,正色道:〃皇上圣意拳拳,奴才谢主隆恩!〃
德仁太后微笑道:〃他几时混进来的,哀家竟不知道。皇儿还不快给你这五皇弟找个媳妇,省得没人管着,也不愿家去,成日四处乱跑,见不着个人影。〃
〃五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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