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凉知道江小天火速办完正事遣了下人回去,就是想多和自己独处一会儿。春节日日渐近,庄内不可一日无主。说什么两人明日午前都得赶回庄去,可以温存时刻只有今晚而已。
他不愿江小天扫兴,改变主意说道:“那你就喝一点吧。”
“可以喝了?”
“我闻这酒不纯,应该问题不大。”
“真的可以了?”
“少喝一点为好。”
“那我只喝二两!”
肖凉苦笑道:“我又哪里喝得了八两。”
江小天根本听不进肖凉的话,伸直脖子朝雅间外面喊:“小二,拿碟下酒菜来!”
江小天说这店的酒极为有名,与柳十九店内的果酒受欢迎程度不分仲伯。柳十九的酒甜腻醉人,此店的酒口感粗糙,只为刮喉之后在喉头留有苦涩滋味。一旦饮酒之人感到喉中有物梗塞,便想再饮一口将其冲下。饮了一口又一口,梗塞感减少了,多的是满溢嘴里的酒味。
“一不小心就会醉。”
肖凉趁着江小天说话功夫就是三杯下肚。他摸着脖子皱眉道:“小天,这酒里面有什么东西?喉咙不舒服。”
江小天哈哈笑道:“你试着多喝几口?”
肖凉将信将疑,再喝了一杯。
“怎样?”
“好像好一些了。”
“这酒就是这样,越喝越香,”他拈起自己的酒杯,与肖凉的碰杯道:“不醉不归。”
肖凉因喉头不适应梗塞感饮得快。糟酒易醉,喝到后面不免醺然。
江小天笑道:“喝完了?再换地方吃饭去?”
“哪里吃饭?”
“全镇最奢侈的地方。”
“有什么好吃的?”
“大鱼大肉!”
“那也没啥特别的,不想去。”
“那你想吃什么?”
肖凉双手相叠垫在腮下。眼珠子蒙上层酒气,咕噜转转,“吃没有吃过的。”
“好。”
两人又到了江小天所述“最奢侈”酒店,坐下后肖凉看过菜谱,无非做工和调料出新,食材还是鸡鸭鱼肉几种。他甩开菜谱,“不好,都一般。我不吃。”
江小天快是知道了肖凉一醉就蛮不讲理的性子,也由着他,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饿着不吃。”
“龙肉有吗?我吃。”
“龙肉?这可没有。你别为难店家。”
“那你说怎么办?说好带我吃没吃过的。”
江小天也算见过世面,哪些地有哪些特产都记得一二。只是好客山庄附近物产平平,家畜不谈,肖凉出身山谷,想必五禽也都食过了。火烧眉毛要他找新鲜的吃法,确实不好办。
正绞尽脑汁想着,肖凉忽然道:“花酒。”他见江小天吃惊表情,也不意外,重复道:“喝花酒。”
还真就是两人都未尝过的味道。
到了楚馆秦楼,江小天怕肖凉又嫌不够档次。决定去镇上数一数二的楼院。还没进门就有姑娘迎上来道:“客官您里面儿请。”香帕扫在江小天鼻尖,直把他打个颤颤。
他赶快道:“好姐姐,我们只想要个房间吃饭喝酒。”
那女人瞧了眼江小天肩上醉着的肖凉,再看江小天时眼神暧昧不已,她腰身一扭:“这个容易。”
肖凉醉酒就爱犯困,江小天先将他放在床上休憩,等一桌酒菜上齐,他才轻摇肖凉道:“肖弟,起来喝花酒啦。”
肖凉睁开眼皮果然见是花街柳巷的规格。将就躺着,笑说道:“难得有机会,你不想试试?”
江小天实在木讷,肖凉无奈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暗示。
江小天清楚了他的意图,笑了笑,收回手扶他起身温柔道:“别说醉话,”又补了句,“当心后悔。”
肖凉哈哈大笑,又道:“想试也不行,你肾有问题试不得。”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来尝尝这里的菜?”
二人坐定,肖凉吃了夹眼前的小菜,“不错。”
“再尝尝酒?”
他也喝了,“好酒。”
江小天自斟道:“我也喝一杯。”
肖凉看在眼里,没有阻止。
其实酒菜水平与平常小店并无差异,只门外朦胧几串银铃笑声,屋内朱红蜡烛灯笼照映。气氛不同,用餐感觉亦是天壤之别。
吃到一半,江小天感叹道:“我还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柳十九没带你来过?”
“柳师父怎么会带我来?”
肖凉勾唇不语,回想起了他上次气愤宿醉时妄想江小天寻花问柳之事。又联想到了三绿砚滴上面,心中一暖,竟感觉腑脏俱热,浑身是汗。
“肖弟,你一个人到底打了我多少算盘?”
“没多少……胡思乱想,总不会是要害你。”
“我当然信你不会害我。”
“那是当然,想害你的人也屈指可数。”
“这话怎么说?”
肖凉呷口酒,“投桃报李罢了,你对别人好,别人自然对你好。”
“哪儿有!我就只对你好。”
“什么话,你爹娘对你不好?”
“我说外人,外人里面,我就对你好。”
“哦,原来我就只是个外人。”
江小天起身急道:“我早就没把你当外人了!”他站立不稳,跌回凳子上,“我不知道,肖弟,你不要绕得我头晕。”
他好像不舒服,手揉太阳穴。
肖凉定睛看他面色,不看不知道,一看江小天双颊通红,双唇发乌,一边喘,一边还在小幅痉挛。他嘴里还在念着:“我从来没对外人这么好过。”
肖凉哪里还顾得上他说的什么,腋下一带将他扛至床上。不由分说脱开他上衣,转身又取灯笼,看样子要施针。
江小天已经神志不清,只感体内燥热不断,有人拉开外衣给予凉快正合他意,自己也抬手扯着衣服。这时候也不忘说着:“肖弟,肖弟,我没把你当外人。”
肖凉早不能分神听他胡言乱语。他以为江小天破例喝几杯酒不会导致毒发,没想到根本不可心存侥幸。万幸自己就在身边,发现及时,刻不容缓施针解毒应该不会危及性命,也够惊险的。
奇怪他施针时发现江小天呼吸急促,皮肤触感灼热,江小天本人更是一碰就万般呻吟,听着半是痛苦半是享受。
肖凉还在飞速思考饮酒是否引发了毒变,前几次明明没有发热症状。胸前穴道入针,他直径往下要扒江小天长裤。他指尖碰到布料下竖着的一个滚烫玩意儿,仿佛极烫手似的,“啊”声大叫着缩回了手。
像是夜幕中一道明亮的剑影划过,肖凉顿悟何谓真正的“花酒”。
他亦反应自己也是气息紊乱,想着想着手就抖动起来,捏不稳针尾。
江小天还在叫着:“肖弟……肖弟……”已是眼迹迷离,却要强坐起身子。
肖凉赶忙过去,见其气色已定,剩下的只是花酒作用,凭着最后丝力气悉数去了银针。做完此事两人皆是大汗淋漓,连连喘息。
肖凉还跨在江小天身旁,江小天也不管其他,扣住肖凉后脑往自己眼前送,凑上去就是亲。肖凉重心不稳,唇瓣恰恰擦过倒在了床内一侧。
还未能起,身后江小天压上来,搂住他的腰开始解衣带。
肖凉大惊,直吼:“不行!”
他转身见江小天面色殷红,一脸受伤。急解释道:“不能做!你你你,你肾有问题。”
“肾有问题就不能做?”
“对对对对对。”
江小天呆呆俯视着肖凉,肖凉以为他听进去了,撑起身子道:“你快躺下,小心又不舒服。”
他按住江小天肩膀,想反把他推平了躺好。
下一刻江小天扣住肖凉手腕,同样炙热的肌肤相亲,均从对方那儿感到了不容忽视的迫切需求。
他翻过来跪在肖凉身上朝他呼着热气道:“就算有问题,到时候再给我解毒就行了。”
“不不不不不,不行……”肖凉拿另只手顶着江小天肩头,拼命摇头。
“不行吗?”江小天犹豫道,手中劲道也将放未放。
肖凉上气不接下气,不敢直视江小天饱含□的眼。
“刚才……我以为你愿意的……”江小天语气悲凉,徐徐放开肖凉。
倏尔,肖凉抓住江小天领口,力道颇大,一个丝巾包住的东西自内滚落出来,屑末撒在肖凉胸前。是预备下酒吃的梅子藕香糕。
“没说不愿意……”
一夜醉觅温柔乡,其余无须再多想。
☆、三十一
春节逼近,江应顾掐着日子赶回山庄。父子两人闭门商谈几天,肖凉也落个清闲。出来江小天眉间明显存有愁色,夜时问之杜浩坤结果,他费力挤出个笑容道:“咱们先过年好不好?”
肖凉也料到原委,不再追问。
好在年底事项积压,江小天里外帮衬。忙碌无暇旁顾也还好,唯独类似与肖凉一起赏月时候,说着说着就停下话头。月轮悬挂,墨潭里的倒影碎碎圆圆,此时江小天会叹口气,与往常略带有搞怪自嘲的感叹不同,是着实为何事忧虑的叹息,对他来讲是很少见的。肖凉不多问,江小天自己会很快调整,又恢复健谈。
此外江小天隐瞒负面情绪,处处张灯结彩,他亦喜气洋洋。不晓内情的人都未觉察,只有肖凉知道他是有意不表,年后定有要事相告。他不仅得意只有自己清楚江小天所想,且一旦想到江小天只在自己面前袒露就心生雀跃。觉得这正是交心之举,又联想其说的“我早就没把你当外人了”,更加可以作为佐证。
他认为感情已经确凿,完全没有了向本人确认的必要。一人走在路上,回想起江小天愤懑辩解情形都能暗暗出笑。
过年山庄有几场大的祭祀,江小天台上祭祀完毕,下台就找肖凉。不论祭祖祭灶,场合大小皆是如此。多数人都道二人是特别的好友,听闻肖凉年后上京有事,离别前相处甚密也是常理。但夜夜共处一室,恐怕庄内上下总有几人看出了其中不同一般的关系。
大年三十,山庄前院的静湖早已冰冻三尺。欢宴就设在冰面,即使桌与桌间隙燃起火炉冰亦不会融化分毫。细长的白色拱桥横越过众人,为应景也吊上了红色绸带。
肖凉坐在石桥中间旁边一桌,今夜穿的崭新袄衣,围的白狐裘领,落座便引来周围人瞩目。
“肖神医。”
“张勋君。”
“肖神医是第一次在山庄过年吧?”
“不错。”
“那神医可得好好欣赏年夜的节目了。在座的人都是为了这节目才留在山庄过年的哪。”
“哎,张勋君,此言过了。”
“哈哈哈,不为过不为过,肖神医,到时候可有个惊喜等着你哟。”
“惊喜?”
有其他人插嘴道:“张勋君这样一说,倒也合理了。”
“哈哈哈,那是当然。”
几人说到这里又不约而同地转移话题,谈起了天气。
“我今早卜卦,卦象预示今夜晴朗,无雪无雨。”
“那岂不乐哉?”
“配合今夜的节目,美哉美哉。”
“哈哈哈哈哈哈”
肖凉的位置背靠拱桥,桥另一侧亦有同样数量的席位。他耳力好,听到背后有人道:“……就那个,脖子上有毛的。”
他身体不动,眼睛很快扫射目视范围,发现只有他一人围有裘毛。
“看见了,长相一般嘛。”
“我倒还觉得清秀。”
“呵。”
“那天杜浩坤的事情,你看见他出招了,觉得他功夫如何?”
“他也没出什么绝招,也就甩了几根针。”
“甩中没?”
“中了,还能不中,他又不是瞎子。”
“看他样子不像主攻武术的,医术怎样?”
“能医活了庄主夫人,算是有本事吧。”
“我也这样想的。”
“我说你小子,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怎么?”
“你还怎么,亏你处处留意他。他是少庄主的人了,你不知道?”
“少庄主?”
惊呼声音太大,肖凉背后安静了会儿,那人又接着道:“此话当真?”
“哼,你这睁眼瞎。”
交谈戛然而止,或是音量变小传不到这边。肖凉忍不住好奇扭头去看,结果眼前是巨大的石拱桥局部,不被红绸遮挡的也是三四人坐在凳上的下半身躯。
他轻笑一哂,闷了杯酒。
刘梦云手拿酒杯走到肖凉旁道:“肖兄,你这儿可有人?”他指着一个空座。
“没有。”
“那我坐了,”刘梦云又对桌上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张勋君。”
同桌的人纷纷回应,又各自闲谈。
刘梦云小声道:“肖兄,你别生气。这里就是人多嘴杂。”
肖凉笑道:“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我管不了。话说得难听,讲的是事实。”
他推测刘梦云定是听到了那段对话,故意想与自己表现亲密将谣言不攻自破,替他解围。但刘梦云势必也会沦为此刻的谈资。他叹道:“刘兄,你何苦自趟浑水。”
刘梦云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文人除了品头论足,什么具体的也干不了。”
肖凉笑道:“你这话像是我会说的。”
“是吗?一个环境呆久了,不知不觉自己也会变。”
“你不想科举了?”
“也不是,可能是科举的目的变了。”
“怎么说?”
“一个人势单力薄,无法有所作为。”
“但一个人若处在了掌握生杀大权的位置,他便可以呼风唤雨,”肖凉道,“并且肩负旗下所有人的命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连坐众人。”
刘梦云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肖兄是想做这种人?”
肖凉缓缓摇头:“我不行。”
他开始回忆,从出谷那一天起逐个判断所遇之人。沉吟后,他道:“唐白安和孙云珂应当是这种人。”
“孙云珂是那个第一人孙云珂?”
“是他。”
“但这唐白安我不曾耳闻。他是何许人也?”
“摘星楼的少主。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确实是不得了的人物。”
“肖兄,你这等经历真是让我羡慕。我所熟知的考生,哪个不是过了乡试就一路直上京城坐等会试?追名逐利,年前就四处打点关系,生怕被他人抢占了先机。”
“还有这样的规矩?”
刘梦云笑道:“肖兄一路可有遇上考生?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