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眉浅笑,李持盈暗笑不已。这些人不知道薛崇简也和崔涤很熟,就是再怎样,也 不会疑心到她和崔涤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暧昧。闹出这么大阵仗,还是要让安乐失望了 ……
“表哥,你不是说不过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跑过来?”浅笑倩兮,李持盈故作不 解。
薛崇简哼了一声,目光在安乐和长宁的脸上扫过,寒声道:“有些人总是那么无趣 ,偏要闹出事来惹人厌烦……”
安乐气得脸色发青,却不好与薛崇简吵,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竟是连个招呼 都不打。反倒是长宁,笑着指着前面道:“啊,看那只蝴蝶真是漂亮……”说着话,已 摇着团扇转身。众女一阵嘻笑,说说笑笑地转开,倒好似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全不见尴 尬之色。
如今太平公主势大,虽然不如韦氏一党嚣张,可众女也都是聪明人,她们敢调侃李 持盈,当着面冷嘲热讽也不在话下,可和薛崇简硬碰硬却还要在心里掂掂自己的份量。
看着女人都走*了,崔涤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对着薛崇简一笑:“还是二郎威风只 要冷下脸这些贵女都怕了……”
“怎比得九郎你……”薛崇简一笑,没有再把后面的话说下去,他只是淡淡的笑。 崔涤脸上便现出赧然之色,讪讪地又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李持盈也不拘留,只笑着相送。她知道薛崇简一直都看不起崔家兄弟,曾经直斥崔 湜不过张氏一流。更或者说,薛崇简对姑母每一个面首都甚是讨厌。如果不是碍着三郎 哥哥的情面,怕是对崔涤连话都懒得说一句了。
“崔家九郎与你说什么了?”看似无意,可薛崇简的目光却是紧盯着李持盈:“他 们几兄弟一向口蜜舌滑,你可不要真信了他们的话。”
莞尔一笑,李持盈轻推了下薛崇简:“胡说什么,不过是与我说些三郎哥哥的事罢 了。”
“说三郎什么了?”薛崇简不以为然地问着,没留意到李持盈转开的目光有刹那的 凝滞。
“也没什么,不过是笑三郎哥哥在潞州有美相伴,乐不思蜀罢了。”转过头来,李 持盈笑得欢快,可心底却是一声低叹。不是她想瞒着薛崇简。可是她又怎么能够同他直 说,说崔涤此来是来提醒她去信告诉李隆基,不可轻易应承了太平公主的提议吗?
这种事,若真直说了才真是糟糕。到底她的心还是偏的。哪怕姑母对她再好,总还 是要向着自家兄长。
没有察觉到李持盈的异样,薛崇简只是笑道:“我听说三郎表哥在潞州新纳了个美 姬,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怪不得忘而复返。”
“是啊,这已经是三郎哥哥在潞州纳的第三还是第四个姬妾了……”之前一封的家 书。嫂嫂还特意说过这事,言词间颇有哀怨之意。
说起来,对王慧君这个嫂嫂,李持盈很是满意。可因为嫂嫂一直没有生育,她就是 想劝也无从开口。只盼着三郎哥哥不要因为新纳姬人而冷落了嫂嫂才是。
心里这样想着,李持盈写信去潞州时,便小意地略提了下。又言明太平姑母是什么 意思,以及崔涤所言之事。问李隆基是怎么个打算,是真的顺了姑母之意赶回京中还是 避之事外呢?
长安距潞州不近,李持盈又没有叮嘱送信的使者快马加鞭,所以直待过了两个月后 才收到潞州那边的回信。
在信里,李隆基只说潞州一切都好,尽述潞州风景与逍遥生活,未了只淡淡提了一 句乐不思蜀,愿于江湖逍遥。
李持盈便也笑着去回了太平,只说哥哥被美人缠住,暂时兴不起重回长安之心。太 平闻言却只是微笑,最后只说了一句“身在江湖,心存魏阙。”
李持盈闻言只是浅笑,答应了再替太平去信相询却不曾有任何承诺。其实,在崔涤 来提醒她之前,她就已经意识到此时此刻并不是三郎哥哥返京的最好时机。
且不说贸然插手到姑母与韦氏的争斗之中是什么后果。单只说三郎哥哥在潞州这几 年,又何曾只是纳姬作乐,荒yin无度那么简单呢?虽然三郎哥哥信中所提甚少,可是 隐约的,她也曾猜出三郎哥哥在潞州绝不会任大好时光就这样偷偷溜走。
与其现在回京,倒不如仍留在潞州韬光养晦,待羽翼丰满之后再做打算呢所以她才 特意吩咐那信使放缓了脚步,并不急着收到潞州的信。所谓写信去劝,不过是做给姑母 看的罢了。
时间,就在长安与潞州保持两月左右一封的书信中悄然溜走。不经意间,就已又是 一年。就在太平公主已经放弃了劝说李隆基回京的打算时,李持盈却突然带来了潞州的 消息。
“怎么这会儿又要回来了?难道潞州已经没有美人了不成?”虽然嘴上调侃,可太 平的动作却是半点都没有耽误。
因为上官婉儿的插手,事情顺利异常。景龙三年(公元709年)的十月,李隆基终 于得以御任返京。
一早就得到了李隆基离开潞州的消息。虽然沿途李隆基一直有派人传信入京,几乎 每天都能听到新消息,可李持盈还是日日派了人在明德门外候着。
终于,三郎哥哥还是回来了……
当她迎出十里外终于见着纵马飞驶而来的李隆基之时,忍不住泪水盈盈。近三年了 ,好象直到这一刻,才觉得心底又踏实下来。
正如她所想的一样,三郎哥哥在潞州果然没有虚度光阴。此次返京,光是身边的亲 卫队就胜过离京数倍人马。左右两翼护卫的除了王毛仲外,还另有了一个叫李宜德的侍 从。
据说,这李宜德原本也是他人奴婢,因身手了得,悍勇无双,李隆基花销五万钱才 得此良将。
不知是不是李隆基厚待李宜德引起了王毛仲的不满。虽然王毛仲从不曾正面说过什 么,可阿勒,这个王毛仲的得意弟子却是在李持盈面前嘀咕过:“不过五万钱,还不及 我的身家。”
李持盈闻言,只是冷眼看他,虽不曾喝斥,却叮嘱了朝光教训阿勒。这些年朝光的 功夫虽然比不上阿勒,可阿勒却偏偏怕朝光怕得紧。李持盈瞧着阿勒大概是有些意思, 也同朝光说过这事,可偏偏朝光却一直不曾应下。
“贵主,你刚才可曾见了那个赵氏,果然是倡人出身,恁地妖艳……”
不知是不是没留意听李持盈的话,朝光并没有顺着李持盈的话,而是愤愤然,似为 王慧君打抱不平。
“三郎哥哥本就是多情之人,那赵氏……”李持盈话说了一半,到底还是起了疑心 ,回眸望着朝光。暗在心里思忖。如今她早知朝光当年是三郎哥哥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可这些年来因为朝光并未与三郎哥哥有什么纠葛,她也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可如今看 来,事情竟好象没那么简单了。
“朝光,我之前同你说过阿勒虽是个昆仑奴,可是人却是不错的,你心里到底是如 何想的?”
没想到李持盈会突然又旧事重提,朝光怔了怔,才要开口,却瞥见李持盈脸色颇有 几分不善。一时间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眼角颇有几分委屈。
秋眉在旁看得分明,想想便低声道:“贵主,阿勒虽好,可到底是个昆仑奴啊”
李持盈冷哼出声:“昆仑奴又如何?比之官奴婢也不见得低贱几分。”
朝光咬住唇,眼中已有泪光隐隐。李持盈回眸望她,虽然心中也有不忍,却还是沉 声道:“朝光,你不喜阿勒,我也不会勉强你。可是有些事情,你自己要想明白了:有 些念头,还是不要有的好”
朝光一愣,脸色立刻就白了。咬着唇,她呆了很久,才哽咽着道:“贵主放心,朝 光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会痴心妄想的。”
李持盈点点头,声音柔了几分:“不是我不疼你,前车之鉴,你不惧我还怕你受苦 呢”
朝光苦笑,垂下头去,想起年前郁郁而终的绿云也是心下恻然。可是,她到底不是 绿云……
抬起头来,望着远处渐行渐近的一行人,她的眼睛一亮,旋即又黯了下去。贵主说 得不错,她是不该痴心妄想的。如今郡王眼中还有她,不过是因为她侍候着贵主,若她 真是痴缠着贵主将她许了郡王,怕是一早就沦为郡王身边众多莺莺燕燕中的一员,早失 了爱宠。不是连王妃都……
低声叹息,可目光望着远处正仰面同郡王说话的美艳妇人,到底仍有意难平之意… …
第十六章 扬威
虽然暗地里许多人隐隐知道李隆基的返京并没有那么简单,可在明面上,却都似乎 是深信了李隆基此次返京乃是为着参加来春的春祭大典。
立春日的春祭,乃是为着帝国一年的风调雨顺,而向上苍祷告祈福。在四季祭典中 是最重要也是最隆重的。尤其是这一年,现在正紧张筹备的春祭大典将格外的隆重。
只因这次的春祭,将由韦氏充当亚献,在皇帝之后向上苍敬献祭品。在这之前,唯 有武则天曾在祭典上充当过亚献。所以,对于韦后一党,来春的祭典最为重要。此时此 刻,也就没有多少精力关注返京的李隆基了。
“三郎哥哥今欲何为?”李持盈暗里也曾笑问,很想知道自己这位哥哥是要如何配 合姑母对付韦氏的。可李隆基却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转过身去又与众姬欢笑嘻闹。
自潞州返回长安之后,三郎哥哥似乎又回复了从前在长安的生活,日日欢宴,天天 畅饮,与京中子弟作乐无度,甚至更甚之前。
李持盈曾笑问过邹家十郎到底拿了多少银钱,才让三郎哥哥如此出手大方,豪爽无 比。李隆基却只淡笑不语,不单只是自己日日宴请,更使了大笔钱与王毛仲,日日拉着 那些武人饮酒作乐,跑马斗鸡,赌钱为戏。上万钱输出去面不改色,就是有时赢了钱也 是转眼间又挥霍出去。
朝光看不过眼,暗里同李持盈骂王毛仲胡乱糟蹋郡王的钱。可李持盈却只象根本没 有听到一样,从不为这些事去问李隆基。
虽然李隆基没有说过,可她自己瞧着,也有些明白了三郎哥哥的用心。王毛仲虽然 很是挥霍,可所结交的人却都是些万骑军中的中、低级将士。虽然王毛仲基本不结交上 级将军,可单只是这些底层将士,就已经是一股不容小看的中坚力量。
而最妙的事,做这事的人不是李隆基本人。就算是有人察觉,也可以推说是府中侍 从喜欢交朋结友,并不干临淄郡王的事儿……
立春日的春祭隆重至极,甚至有传这次春祭的规模更胜当年武皇所参加过的。这一 刻,大概是韦后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了。甚至远甚于她成为皇后的那一刻。可就是这样 的荣耀,让韦氏有些冲晕了头脑,直至于在这之后竟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那是安乐在金城坊的新宅落成大宴宾客之日。帝后相揩而至,饮酒欢宴。也是韦氏 吃多了两杯,便抱着安乐的长子笑言要封这才八岁的娃娃作国公。李显不悦,只说回宫 后再作计较。韦氏立刻不满,竟当着众人面冷言道:“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大家不是 连个国公都不舍得封赏孙儿吧?何况大家从前是怎么说的?怎么今日我才说一句,大家 就来驳我?”
李显素来听任韦氏之言,可是当时众亲皆聚,被韦氏这样一驳,却有些下不了台, 气得狠了,便拂袖而去。韦氏也不当作一回事,照旧与安乐等人说笑。这事过后,却也 是不了了之,安乐之子照旧封了国公,皇帝也不曾因此而责备韦后。
可这看似过去的小插曲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成了一个隐约的暗号。
“不知这世上是不是还有似定州郎岌般硬颈之人?”太平低语,看似说笑,可眼中 却颇有深义。
“这世上,忠臣义士总还是有的……”虽然太平没有明说,可作为坚定盟友的上官 婉儿却已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两人并未再多作交流,可暗里却都各自为之后的 发难做着准备。
春祭过后,李隆基仍是一直留在长安做他的逍遥郡王。而有意无意中,正春风得意 的韦氏一党也忽略了这个整日里饮酒作乐的郡王。
一月末,吐蕃遣使来见。李持盈收到了金城的礼物,那是一整箱的各式毛皮。内中 一条红色的狐皮,据那使臣说还是金城亲手射杀的。金城射杀狐狸,这在之前是李持盈 根本想不到的事。想象着金城骑着健马在草原上策马飞驰的情形,李持盈倒少了几分担 忧。不管从前的金城是怎样的娇娇女,现在的金城已经是那片土地上的女主人。
二月时,天正好。吐蕃来使相求,欲与大唐壮士打一场马球赛。说是友谊赛,可谁 都知道这分明就是挑衅。就在长安城中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将要举行的马球赛时,安乐 却广发贴子,言说也要来一场球赛,叫吐蕃人也知道大唐女子的厉害。
她闹得甚欢,可吐蕃使团中却根本没有带那么多妇人。到最后,这场抢在吐蕃与大 唐球赛前举行的球赛,参加的也只有大唐的贵女们。
虽然一场要扬国威的女子球赛到最后只落得了个表扬赛,可安乐却仍是兴致十足, 甚至特意为了这场球赛压了重注。
自太宗皇帝以马球养兵后,大唐打马球之风甚盛。朝野上下,不仅是男人喜欢打马 球,就是女子也颇通球技,安乐更是个中能手。此次压了重注,自然是觉得胜券在握的 。
虽然也接到了贴子,可李持盈根本就没有上场的打算。现在韦氏权炽,她退避尚且 不及,怎肯轻易招惹安乐。可偏偏李隆基却是揽着她劝道:“我家元元一身好骑术,若 不于众人之前露上一手,岂不可惜了三郎哥哥可是等着看元元扬威球场,大败安乐呢”
“何只是大败,我还想看着安乐被你气到吐血呢”薛崇简大笑,一副“我是你的大 靠山”的模样,“好元元,原本咱们哥俩儿还不想去看宫廷球队如何打吐蕃队呢既然你 也要上场,那咱们倒不妨赏他们这个面子也去看看……”
知道薛崇简不过是在说笑,其实一早就摩拳擦掌等着那一天去看热闹了。可被两人 这样一劝,李持盈也就动了心。那一日,果真上场与安乐对敌。
春风乍暖还寒,含元殿前的马球场上红旗飘飘。无数王孙贵戚齐聚殿前,就是那些 近不得前的宫人内侍,也远远地张望着殿前风光。
含元殿前的石基上,立了幔帐。皇帝、皇后又并上官婉儿与太平,陪着那满脸络腮 胡的吐蕃使者说说笑笑,看着场中健马飞驶,不时伸指笑点。
比起男子打马球的英姿伟岸,场中的女骑士们衣袂飘飞,行动间*光频泄,更有一 番别样风情。
纵马飞驶在平坦的球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