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言语。
而庭院的角落,猥琐的抄着双手的老管家和鼻子冻得通红的竹子就那么看着两人在庭院罚站似的立了一夜。
最终,这个晚上,林永言既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也没有和萧洵之回主卧做什么。老管家和竹子两人谁都没赢,也谁都没输。
到了天明时,老管家和竹子离开了庭院的角落,回去补眠了——再忙的老管家和再闲的竹子也是有假期的。
萧洵之看向身边的人,轻声劝道:“永言,回去睡会儿吧。”
林永言平静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林永言最终还是没有回竹子为他整理的房间,而是回了萧洵之的房间。他俩本就是互有情意,住在一个房间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加上不知那云庄是否还会有动作,萧洵之更觉林永言要在自己身边才会安全一些。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年后,林永言也不知是自己想通了还是怎的,对萧洵之的态度也慢慢回归到以前。虽是冬日,但两人偶尔也会出门游玩,增添许多乐趣。
“过了十五我们便出发吧。去看看永清,顺便看看能不能在江湖上打听打听云庄的事儿。也权当游历江湖了。”
萧洵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老管家仍旧被留下来照看本家,处理相关事务,竹子也并未跟着同去。
离了永安镇,萧洵之和林永言并没有着急的直奔目的地——林永清所在的常林城,也避开了云庄庄主所在地,两人驾着马车优哉游哉的一路欣赏着风景而行。
路过一个小镇,萧洵之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唤了小二处理马车,又让他开了一间房,然后萧洵之就带着从马车里出来的林永言直奔客栈二楼房间去了。
“这几日都是在外风餐露宿,这小镇虽小,却也能暂住几日缓解疲劳。待休息够了我们再出发如何?”
林永言点头。
这一个月来,两人驾着马车虽是走得悠闲,但一路上的各种不便也快他对行走江湖的新鲜感磨得差不多了。
找不到村庄城镇就只得在路边或者树林中的空地上将就一晚,吃的也是干涩的自带干粮,有时候连着好几日都找不到可歇息的地儿,连沐浴都是奢侈。
林永言想,说书人说那些江湖上的爱恨情仇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说这些路上的枯燥和难以忍受呢?自己只听到那些快意恩仇的洒脱,却从没听过那些日常的江湖琐事。可见,这说书人也是误导人的。
萧洵之看着靠在床头不知不觉睡过去的林永言,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他揽在自己肩头,又轻抚了抚他的发丝。
这一个多月来,他将林永言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
真的就那么差劲儿,运气那么差,一连好几日都找不到住户,非得啃干粮,忍受不能沐浴的痛苦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堂堂萧家,在江湖上也是极有声望的世家,势力更是绵里藏针般一点点渗透到各地,又怎会连个出行都这么狼狈?
萧洵之轻吻了吻林永言的额头。
他只是希望林永言可以清楚的知道这江湖不是说书人口中简单到只剩爱恨情仇鲜衣怒马的世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还有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和枯燥,才是这江湖的真实。
以往年少,每年去看他都会被他缠着说那些行走江湖的趣事——那时候他家中长辈亲族尚在,且有逐代淡出江湖的念头,自是不会允许他离开林家,于是缠着自己讲那些江湖趣事已是每次相见的惯例。
那时候,他的眼神总是特别亮,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清秀文雅,性子却是活泼跳脱的,不止一次的央他带他去见识江湖。他自是不会答应。
现在因为某些事情,他不得不带着他出来见识江湖,可是他也会让他明白有些事情,甚至最好知难而退,就在永安镇和他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就好。
别说他狠心,也别说他残忍。一个世家的家主,能将世家发展得这么好,可不是仁善就够了。何况,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
“永言?永言?”
林永言被萧洵之叫醒的时候,已是午时了。
“洵之,怎么了?”
萧洵之看着仍旧有些睡眼惺忪的林永言笑笑:“午时了,该吃饭了。这几日都吃的干粮,你今天终于可以换换了。”
林永言晃了晃头,应了声。看着桌上早已摆好的饭菜,忍不住有些激动——吃了好几天干粮,再见到热饭热菜真的好感动有木有。
萧洵之嘴角带笑的看着林永言,一点点给他布菜,又给他倒热水。看着林永言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饭,萧洵之叫了小二将东西撤了下去。
“这小镇好像挺小。”林永言站在窗户边,看着下面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和小摊贩,有些遗憾的说道:“估计我们打听不到什么情况了。”
“也不一定。试试说不定有效呢?”
林永言疑惑的看着他。
“咱们去小镇的茶楼酒肆坐坐,说不定就有线索。”
林永言眼神一亮:“对!江湖中消息流传最广的就是这些地方。上至宫闱秘史,下至寻常百姓,都能在这些地方听到。还有花街也是收集信息的好地方,不过那种地方好收集只是针对于老板而言。普通人得到消息的比较少。”
萧洵之只是沉静的看着他,连他说出花街这样的地方也未生气。
下午的时候,林永言和萧洵之两人就去了小镇最热闹的一家茶馆。说是最热闹,除了说书人,下面也就坐了十来个人,比起永安镇最少都是二三十个人听书的情况来,真是……
萧洵之和林永言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那说书人正说到——
“……那着白衣的不老仙人只是轻轻一拂袖!那燃烧得正欢的火就全都灭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说书的老者轻轻呷了一口茶,也不理下面这些人如何询问“后来呢?”都不开口。
终于见老者放下茶盏了,下面的人看着老者在这大冬天还拿出一把扇子,也不打开,就那么在桌上轻轻一敲,全场立时鸦雀无声——大家都知这是老者要继续的意思了。
“却说这火虽是灭了,可那杯火烧死在里边儿的人是真没气儿了。只余下一个被湿被子捂住,被少妇紧紧抱在怀里的娃娃还有一口气儿。仙人欲将那妇人的手拿开,抱出那两三岁的娃娃,却是使了使劲儿没动静。待仙人说了一句‘日后我会抚养此子长大成人’后,那妇人的手才松开……”
下面的人不乐意了,嚷嚷着——
“不是说是不老仙人吗?这仙人把人救活还不是一挥手一口仙气儿的事儿,怎么就偏偏只救了那个剩一口气儿的娃娃呢?”
老者将扇子打开,又合上。然后缓缓道——
“仙人做事自有其道理,何况这世间最重因果缘法。个人有个人的因果,他人干预不得。”然后老者推开茶碗起身整理长袍,不在意道——
“今日便到此为止。至于这仙人与这被救的小娃的故事,咱们明日继续。”
说罢,竟是潇洒的一甩衣裳下摆,径自离去了。
萧洵之和林永言相互对望一眼,默契的一同起身,然后不引人瞩目的离开了。
“我怎么觉得……这老者不似平时见过的说书人呢?”
萧洵之听着林永言的问句,也是点点头。
那老者悠闲自在,说书也是全看心情的样子。这白日还有这许久,他竟是说走就走,也没见他索要赏钱。而且那种我独自在的气场,更像是一个隐藏的武林高手。萧洵之甚至注意到对方轻快的脚步——那绝不是一个普通老者该有的姿态。
未几,林永言竟笑了出来。萧洵之疑惑的看过去,却听他说——
“这到茶楼来听书,果真是个不错的注意。不管那老者到底是什么人,看那样子,大概也是知道不少的。我们这几日权且听听他的故事又如何。”
萧洵之自然是不会反驳的点头。
☆、家主你要记得答应了媳妇儿什么啊
冬日里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总带着股慵懒的意味。甚至在这午后,让人昏昏欲睡起来。
可是茶楼里比昨日多了近一倍的听书人却是个个兴致高昂,精神集中的听着昨日那说书人未完的故事。萧洵之和林永言也在其中。
今日那老者讲的是那被救的小娃渐渐长大,却发现自己的师傅并未变老。年岁丝毫未在那人身上留下印迹,这让他觉得神奇之余,也有了想要逼问不老秘诀的欲望。但是想到将自己从小养大的师傅教会自己一切的恩情,又有些动摇。终究,这欲望大过恩情,竟在某日下药迷晕了他的师傅,然后将其捆绑,想要问出不老秘诀。
他的师傅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眸子总是以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他。问不出不老的秘密,他竟将师傅困于房间内,得不到秘诀的他开始觉得烦躁。他知道,师傅并非只有他一个徒儿,可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却只有他一人。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将师傅带去一个秘密场所的地下室囚禁起来。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听书的众人无不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又洒脱离去的老者,只觉得被故事吸引得,这心里像是被猫挠似的难受。
萧洵之和林永言倒是非常淡然的看着老者离去,而后悠悠的喝完了杯里的茶才离开。
回到客栈,林永言有些好奇问萧洵之——
“那老者说的不老仙人可是真的存在?”
萧洵之也是皱着眉,似在认真思索。而后道——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不老仙人或许真的存在也未可知。且那说书人将细节都说得那样清楚,看起来似真有其事。不知为何,我觉得,这故事,似乎……很重要。”
林永言有些诧异的看向认真思考的萧洵之,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时候,人在江湖上行走,除了靠那一身的俊俏功夫,对人对事的直觉也是必不可少的。这种直觉,或许是从多年的经验而来,或许,是本身特有的天赋。但,这样的人,总是不多的。行走江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你说故事里那个长大的少年会怎样对待养他成人的师傅?”
萧洵之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然后回答:“若我是那人,自己得不到,或许会在那人身上做试验也未可知。毕竟自己的师傅不老,那么除了不老,他还有何其他特有的异能么?有哪些异能呢?”
林永言有些不忍心的蹙眉:“一手养大的徒儿竟对自己这样残忍,也不知那师傅会不会后悔当年救下这个孽徒。”
萧洵之走到他身边亲昵的蹭了蹭。
“或许吧。就像那老者说的,个人总有其因缘。”
随后几日,萧洵之和林永言都非常规律的坐在听书人日益增多的茶馆里听那老者说书,也终于听完了那个故事。
就如同萧洵之所言,得不到研究研究也好。
除了萧洵之说过的研究,那孽徒竟还想要知道他的师傅作为男子是否能够怀孕……
——当时说书的老者说出这话的时候,下面听书人都是一脸愤懑,恨不得那作孽的徒儿就在自己眼前,然后三五刀给他个了断的好。又想起他师傅当年救他,都纷纷指责这个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孽徒。
众所周知,男子自然是不能怀孕的。可是那孽徒虽试验出了这么个结果,却仿佛对他师傅的身子着迷起来,竟开始在他师傅身上泄啊欲。
那师傅也是被逼无法,恨不能死去得好。可怜他被那孽徒囚啊禁捆绑,每日下药,竟从未有过能提起力气自杀的时候。
最后他的其他几个徒弟终究发现不对,合力将师傅救出来。
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说书人言明那剩下的故事是再没有了。
说完故事老者仍旧衣袍一掀,就欲起身离去。萧洵之和林永言小心的缀于其后,却谁知那老者走进一个拐弯的巷子,竟是眨眼间便不见了。
那是一个死胡同,可那老者就这样不见了。
萧洵之拉着林永言,将其护在怀中,谨慎的环顾四周。最后欲转身离去,却见那本该早已离去的老者竟笑眯眯的站在他们身后。
萧洵之猝不及防间被吓了一跳,护着林永言后退了一步。而后不动声色的喊了对方一句“前辈”就等着对方开口了。
那老者笑了笑,摆摆手,不知是什么意思。大冷的冬天,老者将不离身的扇子打开,似是觉着热一般拿着扇子扇风,然后笑眯眯的问他:“跟着老朽可有何要事?”
萧洵之一脸真诚的看着对方道:“前辈之前所说的那个故事,可是真实存在的?”
对方神色未变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林永言虽知道自己毫无内力,此刻该沉默最好,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不老仙人可是真的存在?”
老者还是那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而后竟摇着扇子,大笑着离去,离去之时,还说了一句什么,失去了武功的林永言却没有听清。
萧洵之待听不见那老者笑声了才拥着林永言出了巷子。大街上,自然早已没了老者踪迹。可是那老者说的话什么意思?
“洵之,那老者说了什么话?”
“因果缘法自有其道。”
“嗯?”
萧洵之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回了客栈,两人就这个老者很是讨论了些时候,可总是没有个结果。
翌日再去那茶楼,却发现说书人已换,听众只稀稀拉拉连十个人都没有。
萧洵之和林永言去问了问那跑堂的小二,却听那小二回答——
“前几日那说书人自己来我们茶楼说是代替这个姓王的说书人说几天故事。我们老板正愁姓王的有事说不了,自然就答应了。那老者说书也的确是好,客人都比平时多了不知多少倍。”
萧洵之蹙眉,这么巧?具体问了时间,竟是在自己和永言到此地前两日,这说书人刚好就换人了。然后说了那么个让萧洵之直觉有些什么的故事,就这样离开了。
这几日休息也够了,说书的老者也离开了,萧洵之和林永言再留在小镇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启程,前往下一个城镇。
然而一路上风景再好,两人也无心欣赏。那个神秘的老者会不会在下一个城镇出现?这个是萧洵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