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疫情被控制,非典彻底消失以后,她都没有听说他们地区有哪个人因为感染了非典而死掉。
那时候时间多了,叶子就拉着黎落去逛街,叶子带她出入于步行街的各个名牌专卖店,虽然买不起,但是过过眼瘾也好。黎落看到叶子眼里无限向往的神情,她就不明白,名牌真的那么有吸引力么?
她们在专卖店外徘徊的时候,经常有人走上来问,妹妹,要NIKE还是李宁,我那都有,正品,价格比他们便宜多了。黎落通常都拉着叶子快步离开,因为那些都是骗子,如果经常看新闻的话就会识破。
有天叶子指赵菲菲身上那件NIKE的衣服颤抖着说,我在专卖店看到的,一千二一件,她爸真有钱。
黎落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背英语单词。
叶子拉了拉黎落的衣袖说,我的公主啊,你觉得我们的校服怎么样?
黎落说还好,穿着满舒服的。
叶子叉着腰气呼呼地说,你知道么,那个XX学校的校服是NIKE的,哇靠,学校统一订的,一千多,那种校服穿在身上才叫气派。
黎落想起左川的校服就是NIKE的,贵族学校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比别的学校好,连校服都不放过。不过她觉得左川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就算不穿……也很好看。
赵菲菲终于有天还是找上了黎落,她把一瓶百事可乐竖在黎落桌子上,说:喏,请你喝。
黎落对她笑了笑,没有去拿,她说:谢谢,可是我不能要。
你很奇怪,赵菲菲说,他们都忙着巴结我,你为什么不?
你为什么不……你妈恨我害死了你爸,你为什么不……
黎落从悲伤中抬起头来,对赵菲菲说:没有为什么,因为不想,我不喜欢喝可乐。
但是,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不巴结我,那我来巴结你好了。赵菲菲大方地拿出她新买的walkman说,那,你拿去听,里面有周杰伦的磁带。
黎落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你。你还是留着自己玩吧。
赵菲菲不逼她了,可是她又盯住了黎落的衣服,她说:你怎么穿这么寒碜的衣服啊,走,我带你去买一套像样的衣服。那架势就像她是黎落她妈似的。可是李美珍是从来都不带她去买衣服的,她通常都是随手丢给黎落几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衣服,也许是她卖不掉的。可是黎落一年到头都是穿校服的,反正她也没怎么长,校服可以穿好几年。
赵菲菲说:你喜欢NIKE还是李宁,我们先去看,然后我叫我爸送钱过来。说着,赵菲菲拿出一部翻盖的手机在黎落面前晃了一下,我爸给我买的,他说这样联系方便。说到手机,黎落想起来其实左川也有一部手机的,不过那应该是夏晓柒的爸爸给他的吧,反正他们就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不知道左川会不会被夏晓柒带坏。但是一想起夏晓柒黎落就恨得咬牙切齿。
其实黎落对名牌也不是很了解,她也是听周围的人说的,才知道那几个比较出名的牌子。当叶子说李宁的时候,黎落一直以为李宁是打篮球的。直到在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上黎落才见到了李宁本人,让她失望的是,李宁不仅不是打篮球的,还是个老头。但这都是后来的事了。那个下午,赵菲菲二话不说就拉着黎落满街地逛过来,但是黎落没让她替她买衣服,那些最便宜的都要几百块的衣服她实在不敢恭维。后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小商品市场,这里的东西多,而且还可以跟他们还价。起初赵菲菲说这里是下层阶级的人才来的地方,黎落非得在这里看看,她才勉为其难地跟着黎落逛。黎落带着极不情愿的赵菲菲在服饰区转了一大圈,然后赵菲菲说走不动了,要去吃KFC。可是这时候她在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她看见那家铺子在特别显眼的地方挂了一件跟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同样是NIKE的。赵菲菲看着衣服直发愣。黎落站在不远的地方也发愣。赵菲菲发愣的原因是那件标价八十块的衣服,黎落发愣的原因是那个店主是李美珍。
李美珍没看到黎落,只看到赵菲菲。她一看就客人就很热情地招呼,来看看呵,店里还有其他衣服。你身上这件我店里也有,别的地方买的吧?别人肯定乱开价的。看在你是学生的份上,我可以算你便宜点,七十块一件随便挑。
赵菲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把手伸进了口袋里,犹豫了很久,然后掏出一张一百的扔给李美珍,在李美珍对着灯泡验钱的时候,赵菲菲拿出小刀在那件衣服上划了十几道口子。
黎落看着握着纸币的李美珍愣愣地看着赵菲菲,似乎不太明白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这衣服不是可以穿的么?
我的衣服一千两百块,你卖假货也不怕工商局来查!赵菲菲灰头土脸地说了一通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黎落站在那里没有动,没有去追赵菲菲,也没有离开。她看着李美珍把那件割破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来,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黎落有些明白的,像赵菲菲那么骄傲的人,是绝对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可是她今天受到打击了,因为在李美珍店里八十块就可以买到她身上那件上千块的衣服,她是绝对接受不了的。黎落想,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呵。
那个傍晚,黎落就一直站在离李美珍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她看着李美珍和那些灵牙利齿的女人们为了几块钱讨价还价,看着李美珍旁边的板凳上只吃了几口的盒饭。黎落的眼睛不禁有些发热。
她觉得李美珍其实很不容易,她要养两个孩子,不管生意多么难做,她都要自己的儿子上贵族学校,不让别人看不起他,他儿子在学校穿一千多块的衣服,她却要磨破嘴皮子才赚得到几块钱。而且常常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从那一刻开始,黎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恨她了。
黎落感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她捂着嘴站在那里,直到眼泪如山洪般爆发。
李美珍抬起头来,一开始没有认出黎落,她招呼她说,小妹妹,来随便看看……
黎落终于擦干眼泪走到李美珍面前说:妈,你先去吃饭,我来帮你看会。
李美珍看到是黎落,脸立刻沉了下来。谁要你看了……李美珍突然愣了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黎落也愣了一下。她活了十三年都没有叫出口的字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随口说了出来,太不可思议了不是?
黎落说:没事,就当我没说。
黎落没告诉李美珍那个女孩是她的同学,她不想让她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势力的同学。所谓近朱者赤,她不想在那个叫做虚荣的染缸里被染得面目全非。
然后黎落看着李美珍说:你晚饭想吃什么,我在家里做好了送过来。
李美珍说:不用了,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你有时间就回去看书去,别没事总往外面跑。
我就是来看看你。妈,你辛苦了。黎落第一次对李美珍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让她觉得有些难为情。可是不说出来她又觉得心里难受。
曾经那些留在身体上的伤早已愈合,现在已经找不到一点痕迹。她们已经斗了七年,现在她老了,她长大了,麻木了,难道还不停止么?
黎落隐约地看到李美珍头上的白发,发现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一晃七年就过去了。
尽管李美珍再三拒绝,黎落还是每天放学以后都做好了饭菜送到李美珍那里,她要看着李美珍把热腾腾的饭菜吃完才安心。在李美珍吃饭的时候她就帮她照顾生意,黎落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别人交流起来很方便,她个性温和,不久就有了很多回头客,而且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照顾她的生意。旁边的几店的老板们看着眼红,她们都对对李美珍说你女儿好厉害啊,比你能干多了。李美珍看着只有十三岁却成熟得跟二十三岁似的黎落,淡淡地对她说:你别把成绩落下了。黎落说不会的,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我的。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丝甜蜜,毕竟李美珍开始关心她了。
后来叶子偷偷告诉黎落,其实赵菲菲的名牌都是假的,是她爸托人从外地买回来的假货。她爸爸跟人家赌博输了几百万,早把家败光了。黎落平静地听着,感觉像是发生在她世界之外的事情。什么名牌什么大款,她通通不在乎。
而在那之后黎落也渐渐知道了自己一直想要追求的东西,不是名利,而是爱。各种各样的爱,来自父母的,来自兄弟姐妹的。她只有李美珍和左川,所以她要努力地得到他们的爱,而她,也要努力地让他们爱自己。只有爱,才可以让她感到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黎落初二的时候,左川进了被称为贵族高中的张高中。他的分数高出了那个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一百多分,原本他可以进市重点的,可是张高中为了抢他,不仅免了他三年的学费,而且每个学期还有好几千的补贴。左川进了高中也很努力,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时候就拿了一等奖学金。从那时候开始,左川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黎落想左川,可是她不想去打扰他。她只想努力再努力,争取跟左川上同一所高中,然后考同一所大学,这样他们见面的机会就会多起来。
黎落的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有时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还得承受。那个大卖场因为一个没有被及时踩灭的烟头而引发了一场火灾。那场大火不仅烧掉了上百个店铺的货物,还烧掉了他们的梦想。但幸好是发生在晚上,没有人员伤亡。可是李美珍从那以后就一蹶不振,黎落知道那场大火对她的打击很大,所以她尽量不去烦她,而她也更加努力地写作,争取赚取更多的稿费,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当黎落积攒的稿费有五六千的时候,她把它从银行取了出来。黎落把钱装在信封里给李美珍的时候,李美珍没要。她问黎落,你哪来的这些钱?黎落说这你不用管,你拿着就好了。李美珍说,我不要来历不明的钱。黎落硬是把钱塞给她:我没偷没抢,这钱是我自己赚来的,你拿着,虽然也帮不了什么。李美珍越想越不对劲,她甩给黎落一个耳光,愤怒地指着黎落骂:你才几岁?你怎么不学好,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黎落猜她到底想哪去了呢,后来她才知道李美珍以为她出去卖了,可是黎落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就算生活和命运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她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黎落把那些刊登了她的文章的旧报纸给李美珍看,报纸上用的还是她的真名,她还不敢把她写的爱情小说给她看,怕她说你小小年纪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而黎落一句话也不说,有些事情不用说对方就会明白的。
李美珍翻着那些报纸,突然就搂住了黎落。她说: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怎么可以朝那方面想,我被魔鬼附身了。
如果记忆是清晰的,那么黎落记得这是李美珍第一次抱她。原来妈妈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原来妈妈的味道是那么好闻。
李美珍用黎落给她的钱找了几个以前在一个地方卖衣服的人合伙开了一家专卖店,她们一致认为现在名牌服饰很有市场,所以就在西街租了个门面房,专卖安踏牌子的衣服鞋子。因为黎落也算是合作者之一,所以李美珍挑了一双最新款的鞋子给黎落,黎落二话没说就收下了。无须太多的语言,她知道她越是想说什么,事情就会变得越复杂。
生意好起来了,李美珍又进入了忙碌的状态。黎落依旧自己照顾自己,但是初三真的是很累人的,因为要复习太多的东西,每天很早就要到学校。黎落原本想买辆自行车,可是她想了好多,最后还是没舍得买。她要起得很早,可是通常昨夜的作业就要做到十一二点,有时候实在累得忍不住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作业还做完。她常常起来的时候快要六点,所以来不及做早饭。
她勉励自己,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无论无何都不要倒下,她要进左川的那所高中,所以再多的苦她都愿意承受。
就这么奋斗了两个学期,黎落终于迎来了中考。可是却在考最后一门的时候,她晕倒在了考场。
在晕倒前她还想撑着把试卷做完,可是眼前越来越模糊,她觉得这个世界就是喜欢跟她开玩笑。她挣扎着说别晕啊,等我把最后的英语作文写完再晕啊。可是她的身体早就不听她的了。
醒来的时候黎落躺在医院里,满眼的白色。李美珍坐在她旁边焦急万分,她看到黎落醒过来马上问她感觉怎么样。黎落想起来还要考试,于是马上翻身下床。李美珍按住了她,眼泪如雨水般往下掉。
黎落说:我要去考试,还有一道题就做完了,那道题十分呢,我不能放着不要。我要上高中,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我不能在医院里白白浪费时间。
李美珍凶巴巴地说你给我躺着,哪都不许去。然后满脸悲伤地说: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么,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啊,考试早就结束了,你现在回去也没用了。
黎落听了把头埋在被子里,开始只是小声地抽噎,但是到后来哭声越来越大。她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关键的时候倒下了。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
李美珍抱住她说:不要难过了,你已经很努力了。你的分数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的,上沙中没问题的。
可是李美珍怎么知道黎落的心思呢,虽然沙中在本市排第二,可是她的目标却是张高中。因为左川在那里。
黎落哭着哭着又陷入了昏迷,不过,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李美珍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一个信封。黎落满脸狐疑地打开那个信封,愕然发现里面是张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她不知道李美珍把发表了她文章的报纸都搜集起来,还有她在初中得过的所有奖状,在张高中校长的办公室外面跪了半天才见到了校长,她把那些东西给校长看,她求校长一定不要忽视了人才,而且她的中考分数一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那个校长查了黎落的试卷,看了她的中考语文作文,发现她确实在写作上很有天分,所以破例录取了她。可是后来他发现其实黎落的成绩可以直接上全市最好的高中的,只不过她太倔了,非张高中不上。那些人又怎么能猜透黎落的心思呢?
李美珍说:你别发愣了,先喝碗鸡汤,你说你这几年都吃的什么呀,人家的女孩都是越长越标致,我却没见着你长。医生说你是营养不良。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掉在碗里,和